他小声问:“这个油炸花生米是不是也可以做成道菜作为新菜,等以后上新?”
安乐轩眉点头,喜滋滋地夸赞:“不愧是我看中的人,都会举一反三了。”
她把冷却的花生米倒到砧板上,用宽厚的菜刀碾压。
“油炸花生米的确是道极好的下酒菜,等你学会掌控火候,等我无心估计店里生意时,你若想上新这道菜便上吧。”
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她往锅里放油,下入冰糖炒糖色。
块状冰糖逐渐被融化,变成白色泡沫,等泡泡变大且眼色变成红棕色,她往锅中下入大量冷水。
“呲啦——”
半透明的褐色汤汁上面飘着星星点点的油花,安乐往里面下入生姜、大葱、桂皮、八角等香料。
除了八角、桂皮这种本身带有份量的香料,入锅不久沉入锅底;其他本身比较轻的香料,则是漂浮在水面上。
渐渐锅中卤汤翻滚,香料的气息也在这个时候扑鼻而来。
安乐却在这时喊住黑三:“你记住,这个卤料可以卤万物,以后若是想不到要上新什么的时候,随便用这个汤底煮什么,都可以送到前面让客人品尝,知道了吗?”
“嗯嗯!”黑三连连点头。
她做菜的方式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黑三只觉得自己闭塞的思路,好似被打通了部分。
这时,安乐把牛心和牛舌都丢进锅里,再放入适量的盐、酱油以及胡椒粉,盖上锅盖等肉熟便好。
黑三适时问:“等牛心和牛舌煮熟,这道菜就完成了吗?”
目前来看,除了做卤料麻烦些,这道菜好似也没什么难度。
他话音刚落,安乐眤了过来:“怎么可能如此简单?早着呢。”
第177章
时间慢慢溜走,浓郁的卤香气息不断从锅中散发出来,就当那味道香到极致,黑三不断吞咽口水之时,终于安乐揭开了锅盖,露出锅中眼色变深褐色的牛舌与牛心。
半锅卤汁经过时间的熬煮,蒸发掉了三分之一,但里面翻滚的汤汁也因此变得更加的浓稠。
安乐小心将牛舌和牛心夹出来,放到准备好的凉白开中浸泡,等温度降下去之后,再沥干切成薄片。
小心翼翼地将薄片摆盘绕成圈,白瓷盘里,褐色肉片看起来死气沉沉,并没有很诱人。
就当黑三想要质疑时,就见安乐另外取了个小碗,舀了少许卤汁,再依次加入花椒粉、少许食盐、酱油、花椒油、香油、胡椒粉、蒜末和红油辣子搅拌均匀。
红汪汪的料汁绕着圈倒到肉片上,刚才还木讷的肉片瞬间变得油光蹭亮,好像活了过来。
这还不算完,安乐抓起方才碾碎的花生米撒落在肉片上,又撒上葱末和白芝麻,最后把香菜碎摆在肉中间,一碟红彤彤的肉片立刻多了翠绿的生机。
“这道菜名为夫妻肺片,属于凉拌菜,接下来你就练习把这道菜做好,什么时候做好了,什么时候我便教你下一道菜。”
黑三看着盘中菜,不断咽口水:“我能尝尝吗?”
安乐递给他双筷子:“身为你一个厨子,你不尝尝,日后复刻的时候怎么知道做的味道对不对?”
傻笑几声,黑三接过筷子,小心翼翼夹起一块牛舌。
入口是油炸花生米的蹿香味,随之而来的事油泼辣子的香气。
咸辣是这道菜的主宰,它们攻占口腔,为这场名为凉拌菜的战场,打响了轰轰烈烈头战。
紧跟而来的事花椒粉与花椒油带来的麻意,自舌尖到舌根,酥酥麻麻,快要没了只觉。
但这种麻并不让人不喜,反而是沉溺其中,还想再接再厉。
黑三只吃了一块便放下筷子,看着这道充满美感的夫妻肺片,忍不住热泪盈眶。
太厉害了,东家实在太厉害了!
同样是牛舌,在他手里只能切片拌料,送去前面被炙烤;而在安乐手中,经过蹭蹭烹制,它又添了新的光彩。
什么时候他才能到这种境地,让同一种食材,散发出不同的魅力。
晶莹的泪珠砸到灶台,安乐看着黑三,脑子有些懵。
怎么还把他给吃哭了?难道她许久没做夫妻肺片,哪个步骤做错了,难吃到哭?
她忙另外抽了双筷子,夹起一片裹满料汁的牛舌放入口中。
轻轻嚼,牛舌嫩而富有弹性,味道也中规中矩,完全没出错。
哪里都没有问题,却吃得她眉头越来越紧。
她找不到这道菜出了什么问题,这该从哪里改进?
放下筷子,安乐沉声道:“你是觉得这道菜哪里味道不对吗?”
“啊?”
黑三忙擦掉泪花,黝黑的脸浮上不好意思的微笑。
“没有,这道菜太好吃了,我从未吃到过如此好吃的菜肴。”
“???”
所以他说因为菜太好吃,所以才哭?
虚惊一场,安乐拍拍心口。
放下心,她把卤料配方同黑三讲了一遍,然后把打扫厨房的任务交给他,她则端着这盘夫妻肺片走到大厅里。
现在这个时间点还没有客人上门,她把菜放到桌上,拍拍手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都停一停,我做了道菜,你们过来尝尝。”
一听她又做了菜,所有人放下手中的活,齐齐朝她奔过来。
都生怕慢了别人一步,菜被其他人抢光,一口都吃不到。
不一会,盘中夫妻肺片尽数消灭,只留红色汤汁在碗里飘荡。
楼里人多,一个人吃一片肉就没了,不少人意犹未尽地说:“啊,这就没了,我就吃道一片而已。”
听到他们的抱怨,安乐笑道:“往后天天都能吃到,别着急。”
“真的?”雁子惊叫道,“乐乐姐你打算天天给我们做好吃的了?”
只是刚说完,雁子摇摇头,摆手道:“不行不行,乐乐姐你现在怀着身孕,哪儿能让你天天给我做吃食。我怕刚吃午饭,许解元下午便把我们都暗杀。”
许裴昭有多宝贝安乐,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酒楼里的员工有目共睹。
平时他就够迁就她,如今她怀着身孕,许裴昭恐怕只会更变本加厉才是。
他们还想多活些时间,还想多看几眼刚升的太阳。
谁知安乐眤他一眼,笑骂道:“想让我给你们做?想得倒美。”
她指指厨房,空气中隐隐飘来淡淡卤香:“我已经将这道菜教给黑三,接下来他会不断练习,直到将这道菜做到我满意为止。”
这回雁子懂了,因为黑三需要不断重复练习做这道菜,所以接下来酒楼里的员工只能天天吃。
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雁子哭道:“只希望黑哥做凉拌菜的手艺也能像他做烤肉的手艺那样好。”
其他人纷纷点头,把希望寄托在黑三的身上。
看到他们变脸,安乐笑了笑,负手回房去。
她已经将事情安排下去,接下来就看黑三学习的成果如何了。
回到房间时,许裴昭还是她离去前的模样。
他面前的书却已翻了不少页,他对照着这书写。
不好意思打搅他,她从墙边书架上翻了本杂记,靠着软榻翻看,没看两页眼皮似有千斤重,她顺从本能昏睡过去。
“咚!”
书本砸到地上,唤来许裴昭的视线。
他心尖尖上的那个人,此刻歪歪扭扭趴在塌上小几上睡着了。
目光带着笑,他轻手轻脚走过去,把地上到书本捡起,放到旁边。
再小心抄过她脚弯,轻轻抱着她回到床边,去掉鞋袜,拉过被子给她盖上。
说起来她以前从不爱睡午觉,最近她白日也开始出现嗜睡的迹象。
把她脸上凌乱发丝勾到耳后,柔柔地看着她的睡颜,他气声道:“辛苦了。”
*
这一睡,安乐临近天黑才醒过来。
她睁开朦胧的眼皮,正好看见许裴昭坐在灯下,安安静静地看书。
眼前的景象让她回想起刚成亲时,他好似也是这样。
文文静静地坐在桌边看书,仿佛书中有无尽的乐趣。
掀开被子坐起,许裴昭听到动静回过头:“醒了?”
安乐这才看见,他面前摆了一叠写满了字的手稿,而桌上墨条也去了不少。
“你这般日日在屋里看书,会觉得无聊吗?”
许裴昭摇摇头,收拾桌面:“春闱就在半年之后,我只恐时间不够,不能多温习些内容。”
若现在不好生努力,怎能在考试中多得头筹,让她和娘都过上好日子?
安乐来到他身边坐下,正想说点什么。
“叩叩叩。”
门猝不及防被敲响,安乐看过去,这个时间楼里很少有人来找她。
许裴昭去开门,就见卢成站在外面脸色不大好。
卢成目光往房里探,看到坐在桌边的安乐,仿佛看到了救星:“刚刚收到消息,超市负责去城外采购的人,今天傍晚回家的时候被人打断了腿。”
“什么?”安乐看向他,眉头紧皱,“有没有抓到是谁干的?”
“天色太暗,没人看到究竟是谁。”
顿了顿,卢成欲言又止。
安乐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冷声道:“想说什么便说,这里也无外人。”
卢成道:“负责采买的老张是个本分的老实人,平日从不和人结怨。”
他边说,安乐食指无意识地在桌上轻扣。
听完他的话,她转而问道:“既然老张出了事,可安排人手接替老张,明早去城外采买?”
无论发生了什么,超市都不能被影响开张。
卢成忧心忡忡地说:“我让雁子明早代替老张跑一趟,就怕明早也不太平。”
“没事,我们现在出去一趟。”
她撑起身便要往外走,手却被许裴昭拽住。
摇曳烛光让他脸色看起来忽明忽暗,他道:“我知道劝不住你,你也不会因为我的几句劝解便停下脚步。”
他起身去柜子里翻出件斗篷披到她身上,骨节分明地手指替她系了个漂亮的结。
沉沉看着她,他朗声道:“夜晚风凉,当心受寒。”
对他笑笑,安乐主动倾身拥住他:“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说完她便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过身,带着卢成离去。
事情发生得急,她没法去镖局雇人保护雁子。
卢成提着灯盏护在她旁边,两人匆匆忙忙来到岑府。
在京城她只认识岑夫子,现在她只能求靖邬助她一臂之力。
门叩得急,不一会里面匆匆赶来人,打开了门。
门房是见过安乐,他侧过身迎她进去:“姑娘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夫子刚睡下,我这就去叫夫子起来。”
忙拉住他的胳膊,她问:“靖邬在吗,我找靖邬。”
“靖……”
“安乐?”
一道黑影从屋檐上跳下来,微弱灯光照清他面容。
安乐见来人,急匆匆地说:“我有事想求你帮我,不知可否帮帮我?”
她摆足了诚意,把发生过的事情全告诉靖邬。
听完来龙去脉,靖邬问:“你是想让我帮你抓犯人?”
安乐摇摇头:“明日我会另派他人出城去收购菜回来,我怕途中出事,所以想请你保护我的人,让他平安归来。”
没想到她找他是因为这件事,靖邬心中一梗。
保护岑夫子那是他的任务,现在让他去保护一个小小的庶民,岂不是杀鸡焉用宰牛刀。
但这话他不方便同安乐说,他只道:“我明天有事,到时候我找人护送你的人行吗?”
谁去保护雁子无所谓,只要有人能去就行。
安乐点头应下:“谢了,等明天天亮我便去镖局雇人保护我的人,往后便不会再出这种状况。”
“那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靖邬问道。
虽然她在京中赚了不少钱银,但是像今天这种事,也不是钱能解决的事情。
谁知,安乐眼中闪过狡黠,她义正言辞地说:“出现这等兴致恶劣的事情,身为受到伤害的良民,当然是去顺天府报官,请青天大老爷为我做主。”
靖邬和卢成都不知道宁禾镇上的事,自然不知道她目光中的含义。
若是宁禾镇知县大人大人在这里,看到她的目光恐怕头发又要掉一地。
从岑府出来后,卢成轻声问:“东家,您真要报官?”
安乐听出他言辞间的不信任,反问道:“怎么了?”
卢成摇摇头:“我只是不太信任这些当官的。”
虽然不知道他遭遇了些什么,安乐拍拍他的肩,笑着说:“放心吧,这事顺天府不查也得查。”
第178章
翌日。
“咚——咚——咚——”
常年沉寂的鸣冤鼓突然从沉睡中醒来,不少路过的行人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还没开门顺天府门口。
瘦弱的姑娘拎着棍棒,一下一下击打,声音击着人心。
“嘎吱——”
厚重的红色大门缓缓拉开,有个捕头从里面钻出来:“何人在鸣鼓?”
安乐放下鼓槌,负手而立:“民妇安乐,有一冤屈要请青天大老爷为我做主。”
捕头引她进去,不一会顺天府尹从后面扶着官帽出来。
等府尹坐稳,安乐抬头看去,这一看她笑出声:“想不到竟然能在这里遇到大人,大人与我缘分颇深。”
坐在上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宁禾镇知县大人刘哲。
“怎么是你?你不在宁禾镇好好待着,来京城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