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她才是地位低弱的那一方,说的话却像是地位更高的那方。
国公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他张口就要训斥,却在抬头时,看到岑夫子和许裴昭两个人都冷冰冰地看着他。
“……”
这哪儿敢训?
第186章
“这……”
国公颤抖,当着岑夫子的面他也不敢乱说。
“要不,太……”
岑夫子吃人的目光又射过来,国公心惊胆战地吞咽口水:“要不,还是请岑先生做主,说这事该怎么解决吧。”
然而岑夫子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传来一阵兵马涌动的声响。
不一会,安乐见过的那个公公手持拂尘大步流星走进来——
“陛下口谕!”
缩在墙角那边的女眷纷纷过来跪下,国公和岑夫子也都跪下。
许裴昭扶着安乐,夫妻二人跪在旁边,公公颂道:“奉陛下口谕,榜下抢婿之陋习虽由来已久,但粗鄙陋习,各世家当抛之弃之,否则我礼仪之邦岂不成了笑话?”
国公听着这话心惊胆战,冷汗立刻留下来。
榜下抢婿圣上向来不管,被抢到各个新科状元、榜眼、探花郎也无人反抗。
本是寒家子,能通过这条路一步登天,又有几人会拒绝?
向来是双方得利的事情,怎么今次圣上倒是管起来闲事?
公公把国公的反应尽收眼底,冷冷“哼哧”一声。
回想起每回春闱之际,各大官员、世家疯魔般榜下抢婿,好不容易才出的天子门生尽数被各大世家招揽走,圣上只能在尚书房里大发脾气,出了尚书房的门,陛下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如今陛下总算有了制止这些满门歪心思地狗奴才的话柄。
这样想着,公公看安乐的眼神倒是更美了。
不过公公没打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她叙旧,毕竟出宫前,陛下嘱咐过他,安乐和陛下的交易没有放到明面,陛下也不允许这段关系暴露到台面上去。
甩甩拂尘,公公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岑先生,陛下口谕宣先生进宫,还请先生随我一同前往。”
安乐担忧地看了眼岑夫子,想着她与皇帝的交易,能不能借此让皇帝不要为难岑夫子。
但见岑夫子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慢慢站起来:“有劳公公领路。”
皇帝派来的人,来得快也去得快,很快这里就只剩安乐他们和国公府的人。
许裴昭揽着她的腰,小心扶她站起,心疼她跪了那么久,蹲在脚边给她揉膝盖。
见过了他冷清之相,如今他对另外一个女子柔情似水,国公府里那些待嫁的姑娘看了无不羡慕。
安乐没心思管那些人,而是对国公说:“今日之事,既然夫子没给结局,那我来讲。”
“雁子。”她唤道,“叫他们给我砸,把这国公府里里外外都给我砸干净了,叫国公长长记性,不是什么人都能惹。”
“放肆!”国公指着她战战兢兢地大骂,“先前我看在岑……先生的面子上不为难你,你这刁民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冲撞我国公府,来人呐,去把顺天府的人给我叫来,把这泼妇关押进大牢里!”
“嘁,”安乐根本不把他当回事,反而冷笑道,“雁子,也拿着着我的腰牌去找刘大人,让他来评评理,看看究竟是国公府不要脸抢人相公有理,还是我出手救回我相公是错。”
“好勒东家!”
雁子一溜烟跑出去,根本不给国公反应的机会。
国公本意只是吓吓安乐,并不是真心想要报官。
圣上已经下了口谕,那就代表了榜下抢婿这件事是错,从今往后京城不得再出现此类事件。
可是,让他眼睁睁看着国公府被这个庶民砸得稀啪烂,这砸的不仅仅只是国公府,砸得还是他国公府的脸面。
往后他在京中行走,还怎么抬得起来头?
这时女眷中走出来一个小姑娘,泪眼婆娑地看着安乐:“姑娘,今日之事的确是我们国公府的错,您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你若真把我们宅子破坏得干干净净,那边是同我们国公府结仇,真闹到顺天府去,您也免不了赔偿。”
见安乐不说话,她以为说动了她:“不如这样,我们各退一步,此事您不在追究,我们也守口如瓶。外面围观的百姓由我们国公府出面要他们不在外面乱传谣言,您看行吗?”
安乐这才撩起眼皮看这个小姑娘,看不出来,国公府里居然还是有带脑子的人。
她勾了勾嘴角,从袖口里抽出一叠银票扔到小姑娘身上:“不就是赔偿,你这小小的国公府能值几个钱?我别的没有,就钱多。”
厚厚的一踏银票,别说小姑娘没见过,就连国公也没讲过这么多钱。
当即国公变了脸色,这才真真正正的意识到,他们这回不是惹了普通百姓,而是个不显山不显水的人物。
等国公府里里外外都被砸干净,顺天府也没派人来,安乐让许裴昭写了赔偿书,要国公签了,带着赔偿书走人。
她来时,国公府热热闹闹;她走时,国公府支离破碎。
但从这一刻起,京中各路人马都知道一件事:新晋金科状元许裴昭家财万贯,家中有个刁蛮的恶妇。
坐上马车,强绷着一口气的安乐瞬间松懈。
她侧躺在马车内,揉着腰板怨念地看着许裴昭:“他们绑你,你就不会反抗吗?”
许裴昭顿住,放在安乐进来前,他刚好把要绑他拜堂的人撂倒在地,只是她恰好没看见。
没有做过多的解释,他靠过去帮她按摩后腰:“是我的错,不该让他们那么顺利绑走我。”
听到他这么说,安乐心里头更不高兴了。
对方来了那么多人,许裴昭一个柔弱书生,怎么可能敌得过他们那些粗鄙汉子。
她叹气道:“你怎么什么都应,明明错的是国公府的人。”
大手一下一下摁着后腰上的穴位,舒服得她眯上眼。
许裴昭看到她神情舒展,脸色也变得柔和起来:“小乐说我错了,那边是我错了;小乐说我没错,那我便没错。”
所有对错都不及她心情重要,几句对错还她高兴,他错了又何妨?
“油嘴滑舌。”
扭扭酸痛的腰,安乐无意识把手搭在肚子上,轻轻抚摸。
“话说,你有没有觉得,夫子好像很不简单?”
刚刚在国公府门口,明显国公不敢反驳岑夫子的话。
他一皆平民,怎么可能让皇亲国戚那么惧怕?
后来那个公公召唤岑夫子的时候,也是很熟稔的感觉。
皇帝身边的人居然认识一个远在宁禾镇教书的先生,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许裴昭眸色微沉,坐到她旁边,也无意识地抚摸着她圆鼓鼓的肚子。
“想这么多干什么,不管夫子是什么人,但他无论是在宁禾镇,还是在这京城里,对我们一直很好。”
“也是。”
安乐点点头,不再多想。
岑夫子是什么人对她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在她的记忆中,他就是一个爱吃、古板、口不对心的小老头,把她当亲闺女看待的小老头。
其他的都不重要。
回到许府时,提前回来的年芳在门口准备好了火盆,张罗着让他们先跨火盆后进屋。
安乐哭笑不得:“用不着这般迷信吧?”
年芳严肃地牵起她的裙摆:“得跨火盆祛祛晦气,省得把这晦气带回家里。”
拗不过她,安乐无奈地在许裴昭的搀扶下,小心跨过火盆,又见许裴昭再跨,年芳才放他们进家门。
折腾了大半天,总算可以躺会,安乐脱了外衣趟到软榻上。
许裴昭进来,忙拿过被子给她盖上,他道:“如今天气已经转凉,也不怕着凉。”
却听她振振有词地说:“不是有你嘛……”
她的理直气壮,让他浮上笑意。
安乐扯扯他衣袖,小声道:“陪我睡会儿?早上那么早被他们嘲醒,我现在好困。”
“好。”
他也褪去外衣,掀开被子躺到她身旁。
不一会她在旁边沉沉睡去,许裴昭托着腮静静看她睡颜。
今日被国公府绑走的那刻,他有过诸多想法,但想的最多的却是等她知道他被人绑去成亲,回来后她还会不会要他。
没等他挣脱困境,她却像仙子般,带着她的护卫们冲进来救他。
虽然他有自保之力,可被她保护的感觉,心里头却高兴得紧。
那是被她在乎的证明,是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他的证据。
低头印上她圆乎乎的小脸,软软的,已经睡得有些发烫。
睡得迷迷糊糊的安乐,下意识抬手擦了擦,迷迷糊糊地说:“阿昭别闹,痒……”
他笑道:“知道了。”
从后面拥住她圆鼓鼓的肚子,他埋首在她发间,不知不觉也被她传染了困意。
伴随着微风,两人相拥而面,枝头上新绽的春花被风垂落,飘飘洒洒落到头顶上的窗扉上。
*
安乐是被热醒的。
这股热不是来自外界,而是心里头有股熟悉而又狂躁的热。
奋力睁开眼,她推了推身后的人:“阿昭……去帮我把窗户打开,好热……”
许裴昭睁开眼,抬头看了眼大开的窗户,眉头紧皱。
现在凉风直往屋里灌,哪里会觉得热?
他垂眸看她,只见白皙的脸颊绯红,像是涂抹了上好的胭脂,又像是喝了几斤陈酿。
他慌忙爬起身,替她掖好被角,扯过外衣披上,急忙唤:“年芳在吗?”
年芳在外面应道:“状元爷,我在。”
许裴昭说:“快去请大夫,小乐好像病了。”
年芳立马回答道:“状元爷您别急,我这就去!”
而屋里的许裴昭穿好衣服后,立刻去打了盆冷水,用冷帕子轻拭安乐的小脸。
而睡意朦胧的安乐不断想要掀开被子,她哑声道:“阿昭……开窗户……热……”
第187章
大夫来得很快,他给安乐诊脉后,看着房中人欲言又止。
许裴昭看他吞吞吐吐,急火上心:“很严重吗?”
他去参加考试前,她都好好的,怎么才离开几天,她就莫名其妙生病了?
大夫对许裴昭说:“能让其他人离开吗?有些话,不方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心中虽然焦急,但他依旧按照大夫的意思,让其他人都出去。
外间只有大夫和他,大夫附到他耳边,单手捂着,防着声音传出去。
听完大夫的话,他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里间。
看到他逐渐僵硬的身体,大夫拍拍他的肩膀,并从药箱里拿出个小罐子递给他:“虽说事已至此,但还请公子掌握方寸才是。”
冰凉的陶瓷罐入手,凉得他打了个机灵。
半响,他从怀里摸出银子交给大夫,低声叮嘱:“劳大夫跑一趟,此事还请大夫守口如瓶,莫要传了出去。”
大夫背起药箱,习以为常地说:“公子放心,为医者当为病人守秘。只是公子也切莫担心,十有八九的孕妇都会出现这种症状。”
等大夫离去,房间恢复静谧,许裴昭握紧手中罐子,走向房门。
年芳瞧见他出来了,担忧地问:“东家她……”
“无事。”
他垂下眼眸,轻声说道:“你们都回去吧,今天我照顾她就好。”
“可……”
未说完的话梗在嗓子眼里,在他沉沉的目光之下,年芳点点头,不敢反驳。
离去前,许裴昭像是忽然想起来,他说:“再劳你把净房的水温着。”
年芳不疑有他,点头道:“好。”
转身回房,软榻上的安乐无人看管,已经掀开了被子,紧贴着软榻上的小几贪凉。
绯红的小脸上,发丝凌乱。她无意识地拉扯领口,露出雪白的锁/骨。
昔日锁/骨上的小窝窝,因为这几个月的光景,逐渐被填满,但在许裴昭眼里,却又多了几分别的光彩。
他走过去,穿过她的膝盖弯,小心将她抱起。
忽然腾空让安乐意识稍稍回笼,她睁开朦胧的眼睛,抬手勾住他脖子,埋头过去。
行走起来有风,凉凉的风打在她脸上,让那股燥热感稍稍褪去。
她倚在他耳畔,气若游丝地说:“阿昭?”
“嗯。”
后背触及到柔软的被子,她才知晓是他将她转移到了床边。
她艰难往里翻身,抱着充满书香气的枕头,深吸一口。
淡淡的书香气却勾得她辛总燥意更甚,她烦躁地将枕头丢开,哪儿哪儿都不得劲。
忽然旁边凹陷,是许裴昭靠了过来。
肚子被他熟练地揽上,他亲亲她的发顶:“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你。”
“嗯?”
不明白他突然说这话是何以,安乐慢慢转身,抬起已经满是雾气的眼睛,看向他。
然而他什么都没说,侧头盖上她的嘴角,边嘬边道:“一会就好……”
许久不曾见面的将军,拿着崭新的藏宝图,站在山门外。
他看着眼前熟悉的山道,挥挥手,士兵们熟练地拿起武器,朝着里面探寻。
应是太久没有寻觅过宝藏,他们动作稍微有些生疏。
小心翼翼地钻进山道里,前进的步伐十分谨慎。
本是昏昏沉沉地安乐,顿时瞪大眼睛看向许裴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