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了一会,安乐扛不住睡意,在两个襁褓之间睡过去。
许裴昭这才和年芳一起,给稳婆和医女发红包。
他把红包交过去的时候,一一向她们道歉:“昨晚我急火上心,没克制好脾气,冲撞了各位,还请女官和嬷嬷莫见怪。”
稳婆拿着红包喜盈盈地说:“大人和夫人伉俪情深,夫人遭难大人难免紧张,我等都理解。”
因为红包丰厚,稳婆拿人手短,又仔仔细细地叮嘱了许多关于后续养护的问题。
许裴昭听得认真,遇到难记的地方,还特地去取了纸笔记下来。
稳婆和医女从许家出来,坐在回宫的马车上,随口闲聊道:“没想到许大人竟如此心系许夫人,许夫人倒是个有福气的。”
另一个医女撩起眼皮看了稳婆一眼,不太赞同地说:“嬷嬷怕是不知道那位生产的是谁吧?那可是安氏自助烤肉店和安氏百货超市的东家,有些福气不需要别人给,她自己也能挣。”
第190章
晌午十分,朴素的马车碾过碎石子,停在许府门口。
平日里需要别人搀扶下车的岑夫子,此刻容光焕发,健步如飞从车上跳下来,急急忙忙地往府里冲。
他边跑边问着:“生了?人在哪儿?没事吧?”
刚下值的许裴昭从里面迎出来,向他作揖。
岑夫子看都不看他一眼,站在主屋外,到处张望:“生产可顺利?安丫头没事吧?”
许裴昭摇头:“生了一夜,早上刚睡下,现在还没醒。”
“哦……”
悬在岑夫子心口上的大石这才落下,他松口气问:“诞下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都有。”许裴昭应道。
“都有?!”
岑夫子愣了半响,喃喃道:“你是说……龙凤胎?”
“嗯。”
许裴昭又点点头,脸上喜笑颜开。
其实他更喜欢女孩儿些,一想到有个长得像安乐的小姑娘在他呵护下慢慢成长,他就觉得特别幸福。
曾经的安乐年少时过的是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如今有她的小翻版在,他便可以给予她一切,让她快乐长大,弥补他心中遗憾。
反倒是男孩儿,他下意识就想着将来要如何严苛地训练他,要将他培养成什么样的人。
哪怕他心里头清楚,应该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可是人心本来就是歪的,柔软的那一面不由自主地想向其中一放倾斜。
听到许裴昭的话,岑夫子脸上也挂上喜意。
他眼中涌起激动,看着主厢房问:“能让我看看孩子吗?”
许裴昭点点头,带着他往屋里走:“接生的嬷嬷叮嘱,孩子小不能见风,劳夫子随我进去看。”
走到屋里,两个人不约而同放轻脚步,生怕打扰了屋里沉睡的人。
许裴昭小心翼翼地一手抱一个,把两个熟睡的小家伙抱出来,递给岑夫子看。
岑夫子担心自己年岁已高,抱不稳孩子,他选了穿粉衣的小家伙抱着,向来严肃的老脸,此刻笑得红光满面。
襁褓里,皱皱巴巴的小家伙小鼻子上挂着小泡泡。
他全心全意地看着襁褓中的娃娃,轻声问:“这是姐姐还是妹妹?”
“是妹妹。”
“妹妹好。”他一口接下话,乐呵呵地说,“妹妹上头有哥哥护着,将来少吃亏。”
分明是只隔了几个时辰出生的孩子,在岑夫子口中,哥哥就该理所应当地保护妹妹。
两个大人更加宠爱妹妹的心思心照不宣,看了一阵,岑夫子便让许裴昭把孩子放回去,免得安乐醒来找不着孩子着急。
从主屋出来,岑夫子问:“孩子的名字起好了吗?”
许裴昭从怀里摸出来一沓纸,上面写满了他起的名字:“等小乐醒了让她看看,她觉得哪个好,就用哪个。”
“行吧。”
岑夫子对靖邬挥挥手,靖邬立刻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出府去马车上把带来的东西搬进来。
他和许裴昭站在那看靖邬带着人搬东西,他淡淡地说:“来的时候不知道添了两个小家伙,东西只备了一份,等我回去再把另一个小家伙的礼物补上。”
许府里帮忙的男丁几乎全出去帮忙搬运,许裴昭看得目瞪口呆。
在宁禾镇的时候,他便知道岑夫子应是不差钱的人。
但他没想到,岑夫子竟然这般不差钱……
他指着刚搬到院子里的琉璃盆景道:“这东西,小孩子用不上吧?”
岑夫子轻睨他,双手环抱,扬起下巴孤傲地说:“谁说那是给孩子的?那盆景一看就是小姑娘喜欢的东西,我特地寻给安丫头的。”
能被岑夫子这个怪脾气偏爱,许裴昭不知该庆幸安乐人见人爱,还是该庆幸安乐能被其他长辈爱护。
他麻木地看着院中堆成小山的礼品,对岑夫子说:“谢谢夫子关爱小乐。”
岑夫子冷哼一声,斜过眼看着他:“先别急着谢,我有一事需得警告你。”
许裴昭洗耳恭听:“学生敬听夫子教诲。”
见他态度端正,岑夫子稍稍收敛些许冷意,面无表情地说道:“如今你们身边无长辈看顾,老夫便算是你们两人的长辈。”
“是。”
许裴昭点头应着,经历过这么多事,不论岑夫子说不说这话,在他和安乐的眼里,岑夫子已然是能教训他们、并让他们愿意听之的人。
岑夫子又道:“安丫头刚为你生育子嗣,其中辛劳你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你仍需记着,她安丫头是为你许家延续血脉,是你许家的恩人。”
这话说到许裴昭的心坎里,他打从心底认同岑夫子的话。
又听岑夫子说:“因此,你如今切莫因为她身子不便,就在外面偷偷寻花问柳,听到没。”
“我哪儿敢呀夫子。”
许裴昭扶住额头,他还以为岑夫子要说什么,结果是说这件事。
且不说安乐刚生产完,身子骨虚弱,他的心思全在如何将她亏空的身子补起来。
就算她没经历这些事,哪怕没和她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也没想过生命之中会出现别的女人。
只是他轻飘飘的话并不能让岑夫子取信。
活了这么久,岑夫子见过各种各样的人。
无数少男曾经信誓旦旦,口口声声说着只和发妻白首不离心。
可是,多少人能言行一致?
绝大多数的人,从发妻怀孕到产子期间,纳妾的纳妾、收通房的收通房。
他把安乐当做亲闺女,他决不允许她受这等委屈。
冷冷地看着许裴昭,岑夫子固执己见:“不论你如何承诺我都不会信,你只需记得,你若胆敢做出让她伤心的事情,我便立刻让靖邬把你的腿打断,听见没?”
“是。”
许裴昭哭笑不得地应下,心里却完全生不起火来。
这个世界除了他,又多了一个偏心安乐的人,真好。
说话间,急促的婴孩哭啼传出来,许裴昭也顾不上岑夫子,急忙往房间里跑。
岑夫子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眼中升起暖意,对靖邬说:“回吧,应是我杞人忧天,做多余的事情了。”
靖邬跟在他后头直视前方:“许大人和安姑娘会明白先生的苦心。”
岑夫子笑道:“谁知道呢?只要安丫头能好好的,这些都不重要。”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快到两个孩子满月的日子。
如今安乐也不用再日日躺在床上休养,但不知道许裴昭从哪里打听到坐月子得坐满四十二天,死活得不让她外出去看看店里。
她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旁边放着两个襁褓。
两个孩子果真如稳婆所说,皱皱巴巴的皮肤褪去难看的红色,舒展开之后变得白白嫩嫩,看起来可爱得不得了。
安乐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是什么样,她只觉得她这双儿女可爱得像天使。
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沉沉地睡着,只有饿了才会醒过来。
“叩叩叩。”
年芳端着刚蒸好的杏仁羹进来,放下碗后立刻趴到两个小可爱身边。
她觉得就这样看两个小家伙睡觉,她都能看一整天。
“对了东家,门外有个妇人找来,说是大人的娘亲。”
“嗯?”
勺子“咣当”落到碗中,安乐急忙站起来:“人在哪?”
年芳转过头来,看到安乐的脸色感觉有些不妙:“大人不在家,门房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讹骗之徒。他想着成哥以前在漳州就跟着你,定识得对方是真是假,便把人送烤肉店去了。”
重新捡起勺子,安乐心不在焉地搅弄碗中洁白的杏仁羹。
门房的做法完全没错,可是若真是许母来了,她担心许母因为这件事,心里产生隔阂。
但现实却是怕什么来什么。
下午的时候,许母风尘仆仆地站在房门口,安乐看见她,眼眶立刻红了。
她欣喜扑过去抱住许母,喜极而泣:“娘,您怎么来的?也不告诉我和阿昭一声,我们可以派人去接你呀。”
许母像爱抚小女儿那样,轻轻抚着她的背脊。
只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许母眼中闪过冷意。
那冷意稍纵即逝,还没有人发现,便被压了下去。
许母放开她,柔柔地说:“想着来京中转转,看看你和裴昭,我便找了镖局护送我来京城。”
听到许母的话,安乐高兴极了。
她早就想把许母和安老爹接来京中,每月送去漳州城的家书也都提及此事,只是不论是许母也好,还是安老爹也罢,都推脱不愿来京城。
拉着许母的手,安乐带着来到软塌边,献宝似的把一双儿女给许母看。
她指着穿蓝衣的小家伙道:“这是哥哥许清月,早出生半个时辰。”
许清月像是听到母亲的招呼,刚还睡得熟的小家伙,突然睁开双眼,露出紫葡萄般的大眼睛。
他呆呆看着许母,见了生人也不哭不闹。
肥墩墩的小手舞了几下,十分自然放到嘴边嘬。
安乐忙把他手挪开,笑着说:“小东西没别的爱好,就爱吃手。”
许母笑笑:“小孩子都是这样,等长大了就好。”
她目光移到另外一个穿粉衣的小家伙身上,笑意不减:“妹妹叫什么?”
忽地安乐小脸爬上绯红,她不自在地捏捏耳朵,扭扭捏捏地回答道:“许悦安”
回想起起名字那日,许裴昭拿着一叠纸,让她挑选哥哥的名字,选来选去,安乐选不耐烦了,反问他为什么不选妹妹的名字。
谁知他坐到她身边,轻轻拥住住她,在她耳边低低呢喃:“因为妹妹我取好了,叫许悦安,代表许裴昭心悦小乐,想同小乐一生一世不分离。小乐觉得,这个名字起得好不好?”
第191章
翰林院。
午休时间,所有的官员都坐到饭堂里用餐。
许裴昭坐在角落里,不参与同僚们高谈论阔,专心致志吃饭。这时有人端着饭坐到他对面,低声问:“你不去跟他们聊聊天?”
抬起眼,许裴昭意外发现,坐在对面的是之前春闱考试时,那个想要去他家里蹭饭的少年。
少年看他神情便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少年对许裴昭扬扬刚加起来的小炸鱼,笑容灿烂地说:“我叫付涛,也是今年新来翰林院的修攥,只不过我跟着廖学仕在编纂别的东西,大多数时候不来院里。”
许裴昭冲他点点头,继续埋头吃东西。
付涛见他不说话,自顾自地说:“上回你介绍我去的那家烤肉店,味道的确一绝,我每个月的俸禄全花在那。”
“但是。”付涛话锋急转,眼巴巴地看着许裴昭,“烤肉好吃是好吃,终究比不过你带到考场去得那个东西,让我做梦都在回味那股香味。”
他眨巴眨巴狗狗眼,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许裴昭。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想去许裴昭家里蹭饭的欲望全写在了脸上。
许裴昭:“……”
他不理会付涛,用无声拒绝。
付涛却像是看不懂似得,继续向他搭话:“话说,许修攥你为何眼底青痕这般重?是没睡好吗?”
为了表示关心,他还特地把盘中炸鱼分了条给许裴昭:“春闱都过去了,在家看书再用不着废寝忘食,你可得当心身子。”
看着盘中多出来的炸鱼,许裴昭终于分出几分心思给付涛。
本来是想将他当陌生人对待,可付涛毫无原由的好意,让许裴昭冷不起来。
冰冷的态度稍微缓和,许裴昭说道:“家中新添人丁,每天晚上隔一个时辰就得起来喂他们吃食,所以脸上才带倦意吧。”
“诶?许修攥喜得麟儿了?”
坐在他旁边的人听到许裴昭的话,惊声高呼,瞬间引来其他人都目光。
但那人却像是没知觉,不赞同地说:“家中添子虽是喜事,怎要你半夜起来管孩子?你妻在做甚?这些事不都该孩子母亲张罗?再不济,请个乳娘管孩子,也好过让你操劳。”
那人没觉得自己说的话哪里不对,却让许裴昭稍微转变的脸色,立刻冷下来。
也不看那人,许裴昭冷冷道:“内子为了给我生孩子,经历难挨的十月怀胎,忍着常人不能忍之痛,去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我身为孩子的父亲,只不过是半夜起来喂养小儿,又有何不可?”
别说是半夜起来管两个小家伙吃喝,就算整夜不睡守着他们,那也是他身为人父应该做的事。
说话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究竟有多么的不妥当。
他闹了个大红脸,下不去台,幸好付涛见状,出言和稀泥:“许修攥爱妻如命,实乃我辈楷模。我要是有你那份心思,何愁现在孤家寡人,讨不着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