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皇帝又看向许裴昭:“此事你许裴昭内务管理不慎,也当受罚。罚你一年俸禄,你可有异议?”
许裴昭眼中闪过讶异,但很快便压了下去。
对他而言,安氏百货超市、安氏烤肉店能赚不少银两,他现在根本就不是当初在宁禾镇那个穷小子。
换句话说,他现在根本就不缺钱。
而皇帝罚他一年俸禄,倒是显得有些不痛不痒。
他印下皇帝的惩罚,在心里头琢磨,皇帝究竟是何用意。
皇帝却在此时挥挥手:“许爱卿留下,国公若是无事,便会去吧。”
国公此刻巴不得快点走,要是再在尚书房呆下去,他害怕再被罚些什么,得不偿失。
等国公走了之后,皇帝神情稍微松了些,但是一直埋头跪在那里的许裴昭并看不见他神色转变。
“据朕所知,许爱卿的夫人应是要临盆了吧?”
没想到皇帝怃然提起这事,许裴昭微微愣神,恭敬回答道:“回陛下,下月初三便是大夫估算的临盆日。”
皇帝抬手让他站起来,闲聊般又说:“可找好了稳婆?”
许裴昭心中疑虑更深,他可不觉得皇帝是会同臣子闲话家常那种人。
垂下眼,他遮住小心思,谨慎回答:“差了人在帮忙寻找经验丰富的稳婆,兴许不日便会有消息。”
皇帝点点头,忽然道:“这次的事,本就是为了皇家颜面,才使爱卿受委屈。”
他顿了顿,抬眼唤候在外面的公公:“传朕旨意,让太医院指派两个医女、两个稳婆住到许府,好生伺候许爱卿的夫人。”
吩咐完他便对许裴昭挥挥手,示以他可以退下,仿佛留他下来只是为了说这件事。
看着满头雾水的许裴昭离去,皇帝这才倚到椅子上,对唯一能进尚书房的公公说:“你瞧见他临危不乱那小模样了吗?皇兄年轻时,总是这样替朕收拾烂摊子。”
公公道:“俗话说得好,虎父无犬子,恭亲王的孩子必然也是人中龙凤。”
皇帝却摇摇头,长叹道:“只可惜皇嫂心里还在责怪朕,怪朕害死了皇兄,以至于她带着孩子躲在那么偏远的地方这么些年。”
公公说:“陛下多虑了,兴许是当年局势不定,恭亲王妃一个妇道人家,为了保存幼子性命,不得已而为之。”
“你倒是会安慰朕。”皇帝睨了他一眼,神色摆正,“传禁卫统领,让他替朕走一趟漳州,把恭亲王妃接到京中来。如今孙儿都快出世,王妃也该回来了。”
“是。”
*
家里头突然多了几个宫里头派来的人,安乐抓着许裴昭的手,把他拉倒旁边小声问:“怎么回事?宫里头还兴往臣子家里送人?”
许裴昭把今天在尚书房发生的事情给她讲了一遍,安乐皱眉:“你的意思是说,皇帝他觉得对我们家亏欠,特地派几个人来,看护我生产?”
她转头看了看忙着搬行李入驻的医女和稳婆,声音压得更低:“你信他的话吗?”
这让许裴昭怎么答?
他藏下忧思,揽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别想那么多,回来前我特地去打听了一下,这两个稳婆经验丰富,宫中不少娘娘生产都爱要她们接生。听说曾经有几个妃嫔同时生产,为了抢这两个稳婆,手底下的人在太医院大打出手,闹出好大的事端。”
“……不愧是宫里的人,自己主子临盆还能在太医院大打出手,是嫌弃他们主子死得不够快吗?”
“嘘!”
许裴昭捂住她的嘴,机警私下张望。
扶着她回屋去,他低声说:“如今家里有外人,说话可不能像在我面前那般口无遮拦。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指不定这些人什么时候就在背后使坏。”
原本这些东西也用不着许裴昭教安乐,可是自从她怀孕之后,在家中她便愈发肆无忌惮地放松。
若家里没有外人,他倒是很喜欢她在他面前毫无心机的模样。
可如今家中不比往日,当心些总是没错。
他随手拿起软枕垫到她腰下,蹲在脚边给她揉捏肿得像是馒头的双腿。
不轻不重的力度捏得安乐昏昏欲睡,她靠在那里眯着眼睛,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睡梦中,小腹微微下坠,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冲出体外。
安乐顿时瞪大眼,反手推了推手边那只手,呆愣愣地说:“阿……阿昭……我好像……尿裤子了……”
裤子湿答答地粘在身上,她手足无措,怀孕至今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她懵得厉害。
只是还没给她时间考虑,小腹开始下坠,隐隐有些阵痛。
她扶着肚子,满脸惊慌:“阿昭……肚子……它……它开始痛了了!”
旁边许裴昭几乎是在她摇动他那瞬间,立刻过来查看她的情况,他回握住她的手,给她力量:“别怕,有我。”
第189章
夜色降临,整个许府灯火通明。
府里所有人面上带着急迫,往返于厨房和主卧间。
府里的女孩们端着热水匆匆钻进卧室,又端着一盆盆血水从里面出来。
红艳艳的水在金色的铜盆里荡漾着,刺痛许裴昭的眼睛。
一声声惨叫从房里传出来,折磨着他的心神。
他在房门前来回踱步,时不时张望灯火摇曳的房里,一道道影子投在门窗上摇晃着,摇得他心神紧迫,捏着拳头直拍掌。
又是一个小姑娘端着血水出来,他忍不住将人拦下:“夫人如何了?”
“还、还没要生的动静。”
松开她,许裴昭急得要往房里闯,守在门口的年芳急忙将他拦下:“大人,不可以。”
许裴昭挥开她,红着眼睛大吼:“我妻在里面生死未卜,有什么不可以?”
说完他推开半掩的房门,大步流星跨进去。
屋里稳婆和医女见他进来,纷纷惊慌:“大人,产房血腥污秽,您快出去,别受到冲撞。”
耳边是安乐疼痛难忍地低吟声,而自打他进来,稳婆和医女都不顾她,反而是围到他身边。
看到床幔之后,安乐的脸白如宣纸,头发被汗水打湿凌乱地贴在脸颊,她发狠咬着嘴唇,鲜红的血珠染了净白的齿。
他忙训斥道:“你们都来围着我做什么?没看见夫人痛得受不了了吗?”
要不是安乐还等着这几个人帮扶,他真是恨不得把这群不长眼睛的东西都丢出去。
快步走到安乐身边,他握住她的手,救下被她撕咬的唇瓣。
疼痛让安乐整个脑袋都迷糊,所有的感官都消失不见,只有腹腔内的阵痛和下/身撕裂般疼痛交织折磨着她。
手被熟悉的人紧握,她喘着粗气侧头看,朦胧的视线里,许裴昭守在旁边,不断亲吻她的手背。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落到她手背上,碎成了花。
安乐虚弱地扯动嘴角,哑声安慰道:“我生孩子……你哭……你哭什么……”
许裴昭埋首在她手背上,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止不住往下坠:“对不起小乐,我错了,我不该让你受这种折磨。”
如果没有经历今天这番事,怀孕对于他而言,是万分喜悦,是他与安乐命运缠绕在一起的证明。
可是,若这种喜悦要她一个人承受莫大的痛苦,他宁愿不要。
比起其他的事,他更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地呆在他身边,和他看日出日落,和他白头偕老。
而现在,她就像是一朵快要破碎的琉璃盏,稍有不慎他便会失去她。
这个认知让他清晰的认识到,她为他诞下子嗣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握着她的手在发抖,他只能一遍一遍亲吻她手背,低声说着“对不起”。
安乐刚想和他说话,可是阵痛再次袭来,疼得她面容狰狞,额头上冷汗起了一遍又一遍。
她下意识再次咬紧嘴唇,就在牙齿用力的那瞬间,他把手掌的横截面放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小乐乖,别咬自己,咬我。”
他小心将手掌边缘往她唇边放,而她唇上的鲜血沾染到他白皙的皮肤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安乐摇头,不愿意咬他,疼起来的时候她也无法控制自己到底使了多大劲,她怕伤到她。
年芳在旁边看两个人相互较劲,她默默掏出条帕子,小心递过去:“大人,您若怕东家伤到自己,我这里有条帕子。”
“多谢。”
他接过来,把帕子叠了又叠,再放到安乐嘴边。
这回她不再犟,在阵痛袭来的那刻,立即咬住帕子。
许裴昭用衣袖替她擦拭汗水,看她痛苦的样子,恨不得躺下替她疼。
终是忍不住,他侧头吼道:“能不能快些!没看见她疼得快要晕厥了吗!”
稳婆被吼得委屈,但依旧耐着性子道:“大人,女人生孩子都要经历这些。您别着急,我和这位姐姐接生经历丰富,不会让夫人受多余的痛苦。”
另一个稳婆也在此时帮腔:“对对对,大人要不您先出去等,这里有我们,我们不会让夫人有事的。”
缓过一波,安乐也脱力地挤出笑:“你别在这里让她们紧张,出去等我,一会就好。”
“不要。”
许裴昭直摇头,死死地盯着她。
现在他鼻底全是血腥味,这些味道全都来自她。
“你在哪我在哪,我不要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煎熬。”
他要将她此刻的模样牢牢记在心里,用一辈子去铭记,他爱的姑娘为他究竟付出了多少。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的那一刻,婴孩的哭啼划破长空。
满脸倦容的许裴昭下意识去看安乐,她已经累得话都说不出来。
“恭喜大人,恭喜夫人,是位小公子。”
稳婆抱着孩子,喜气洋洋地要给许裴昭看,然而他就像是尊石像,一动不动看着安乐,根本不关心稳婆说的话。
忽然,安乐的眉头再次皱起,看了她一夜的许裴昭已经能够分辨,这是她又在疼的征兆。
他慌神转头,无助地看着稳婆:“她为什么还在疼?”
“呀!夫人肚子里还有一个!”
医女惊叫声,让所有人脸色大变,谁也不曾想过,安乐腹中怀的是双生子。
另一个稳婆赶紧接力,而医女也拿出了银针,扎到安乐的身上。
可已经累得只想闭眼睡过去的安乐,再也提不起来精神应付这一切。
“遭了,夫人没力气了,快!快把我先前让你们温着的参汤端上来!”
不一会,温热的参汤被端进来,年芳小心地舀取浅金色的汤汁,往她嘴里喂。
可是安乐已经快要失去知觉,根本吞不进去汤。
金色的汤汁顺着她的嘴角,全落到了枕头上。
年芳端着汤的手都在颤抖,她欲哭无泪:“怎么办,喂不进去……东家,快醒醒东家!”
说话间汤被许裴昭拿走,他说:“我来。”
端起汤他含了一口,浓郁的药味包裹舌尖。
这是安乐最不喜欢的味道,但也是现在能帮她的味道。
俯身而下,轻而易举地撬开她的唇/齿,将参汤渡过去。
没有人在意他喂汤的方式有多失礼,现在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她们只想赶快将还未来得及见世的那个孩子抢出来,救孩子一命,也救安乐一命。
大半碗参汤下肚,安乐总算恢复些力气。
她强撑起眼皮,在医女和稳婆的呼喊声中,一鼓作气往下使劲——
微弱的孩提哭声再次在房间里响起,奋战了一夜的医女和稳婆终于松了口气。
稳--------------?璍婆抱着浑身占满鲜血的小婴儿去清洗,不一会她们抱着两个红色的襁褓回来,疲劳的眉宇间,充斥着喜意:“恭喜大人和夫人,一举儿女双全!”
许裴昭见安乐望着两个襁褓,眼中充满渴望。
他这才松开安乐的手,在稳婆的指导下,生疏抱着孩子往安乐边上放。
襁褓里,红彤彤的小娃娃皮肤皱皱巴巴,像个小老头似的,难看极了。
安乐怀疑地看着两个襁褓,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你们偷偷把我儿子闺女换了?怎么长得这么丑?”
似是听懂她在说什么,两个孩子顿时哭出声。
刚出生的小孩哭声短而急,听起来一不注意就会抽搐过去,要了他们的命。
稳婆接生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话。
她哭笑不得地解释道:“瞧夫人说的什么话,明明两个孩子这么可爱,哪里丑了?”
安乐扯了扯许裴昭的衣袖:“你给她们钱了?给了多少,能昧着良心吹这种彩虹屁。”
许裴昭立刻摆手:“我没有,是她们自己硬夸,不关我的事。”
如果不是因为这俩长了小老头脸的孩子是刚从安乐肚子里掉出来,他能立刻把他们丢出去。
他们实在是太……没承到他和安乐的相貌。
明明他长得不说俊美,其他不丑,而安乐长得美若天仙,怎么他们俩的孩子就长成这副德行?
稳婆见他们俩越描越黑,急忙说:“夫人您有所不知,小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等过些时候,张开了就好。”
“是这样吗?”
头回当爹娘的新晋父母顿时有些愧疚。
安乐伸出根手指,戳戳小娃娃的脸蛋,那是比豆腐、比鸡蛋羹还软嫩的触感,只不过是这样轻轻的碰,她便喜欢上了这种触碰。
她忙拉过许裴昭的手,要他也摸摸:“你快摸他,着脸蛋摸起来的手感绝了,真好玩。”
闭着眼睛的小家伙被戳得不舒服,短短哭啼几声,吓得安乐和许裴昭连忙撒开手,不敢碰这俩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