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那泼妇到许家闹事,会有后面这一摊子的事儿吗?
她脸色铁青,抬手夺过瓦叔手上的锄头,咬牙切齿地说:“瓦叔锄头借我,我今天非要和张家那群泼皮大战一场不可。”
说完她拎着锄头往安家冲,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瓦叔和许裴昭对视一眼,而后慌忙地跟在她后头大喊:“丫头你冷静!锄头打人是会出人命的!”
气冲冲地安乐来到安家门口,张家人咒骂安老爹的声音如鞭炮般从里面传出来。
“安老头你出息了,居然敢打媳妇,是不是觉得我们张家人好欺负?”
“别跟他废话,直接打断他一条腿,教他张长教训。”
“……”
“砰!”
安乐一脚踹开院子门,拎着锄头走进去,环视院子里围住安老爹的张家人,把锄头端到胸前,恶声恶气地说:“我看你们谁敢动我爹。”
安老爹听到动静,终于从毫无反应中抬起头,放下烟杆,讷讷地蠕动嘴:“囡囡你怎么回来了?快走,这事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
她大声嚷嚷道,完全不顾这是家丑不得外扬。
甚至为了多引些人来围观,她故意把门拉得更开,让外面瞧得更仔细些。
如今张家来这么多人,而她这边只有许裴昭这个手无寸铁的弱书生,外人不多吃亏的必定是他们。
很快院落门口便被吃瓜群众堵满,他们目光灼灼看好戏,就差拿把瓜子在手里磕。
达到她想要的目的,她才继续说:“昨日张氏去许家逼我给她十两银子,我手中无银钱给她,她便在许家撒泼耍混,我爹和我妹两次三番劝她别在我婆家闹事,她理都不理,不得已我爹才扇了她一耳光。”
“一派胡言!”
张氏站出来和她对峙,理直气壮地回怼:“我什么时候那样做了?明明是你婆家和你爹联合起来欺负我。”
现在院里站的都是她的父兄子侄,她根本就不怕安老爹再打她。
一想到昨天没能从安乐手里要到银子她就气,只不过是十两银子而已,安乐在镇上挣了那么多钱,给她十两怎么了?
安老爹似乎完全没有料到张氏会倒打一钉耙,气得握着烟杆的手发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来什么。
他气结的模样看得安乐十分揪心,又气他在关键的时候依旧这么懦弱。
安乐看着她,冷声质问:“那张氏你敢跟我发毒誓吗?”
粉色唇瓣一开一合:“若我安乐有半个字假话,待会我出门就落水溺死,死后灵魂永世不得安宁,你敢照着我的话说一遍吗?”
这话把吓得张氏脸色大变,她不敢相信安乐居然说得出来这种话。
她哪里敢跟安乐发这种毒誓?
万一毒誓发出来,真要是触怒了鬼神,那她可怎么?
她支支吾吾的样子,落在外面看好戏的村民眼中,村民纷纷不嫌事大地起哄:
“怎么不发呀?安乐那话又不复杂,你还复述不了吗?”
“复述不了也没关系呀,另外再想一个呗,反正发誓不都那样。”
“就是就是,快点呀。”
久等不到她发誓,有村民哄笑:“怕不是做了亏心事,不敢发誓吧。”
“身为继娘居然去继女的婆家要钱,这要是换做是我,可能对儿媳妇都没好脸色。”
“啧啧啧,张家人怎么好意思来安家闹哦,太不要脸了。”
“也就安老头老实,忍受张家这么多年的气,可怜安乐那孩子,没少被张氏欺负。”
“最近我嫂子娘家正在和张家议亲,我得赶紧回去把这事告诉她,张家的姑娘太精贵了,娶不得。”
“……”
背后细小的嘀咕声,汇集在一起,吵吵闹闹传到张家人的耳中,他们脸色大变。
他们今日只想来找安老头的麻烦,并不想影响张家女儿的口碑。
怕真惹事上身,张氏的哥哥张大一甩衣袖怒斥道:“你回家中哭诉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你被妹夫无缘无故打了,我们作为娘家人才上门替你讨公道,你怎么可以骗我们?”
其他人见状,眼轱辘转溜,急急忙忙跟着转口风。
“原来不是姑父欺负姑姑,姑姑好没道理。”
“今日是我们冲动,惊扰了姐夫。”
“安乐侄女别和你继娘计较,你也初嫁人妇,知道为人媳妇个中艰难,互相道个歉这事就算过了吧。”
真是好话歹话都叫他们说了个干净。
安乐不愿替他们撑这块遮羞布,正想拒绝——
“好你个张大!来之前你们怎么跟我商量的?”
张氏红着眼睛推搡张大,指着他们的鼻子骂:“说好了一起来找安老头,逼安乐拿十两银子出来,我们便去找富贵入伙,如今突发事变你们把事全甩到我一个人的头上?”
她话一出,在场张家人无一不变脸色,都没想到她会把这话给抖出来。
然而已经气急了眼的张氏根本看不见张大在不停给她使眼色,她继续吼道:“今天你们想把这丑事全扣我一个人脑门上,我告诉你们不可能!”
她气急败坏的话,惹得安老爹看着她的眼神充满震惊。
黝黑的脸上,仅存的那点血色褪去,他颤着嘴唇,似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就当张氏还想说更多的时候,突然张大扬手,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到张氏脸上,把她扇到在地。
张大面色铁青地说:“你休要再胡言乱语,给娘家添丑。”
“我……”
“够了!”
安老爹捏紧拳头,推开挡在他面前的张家人,一步步来到张氏面前,浑浊的眼睛里全是失望:“自打你嫁入我们安家,我安长青自认对你无愧于心。”
“为了喜儿,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忍你让你,甚至在你欺负乐儿的时候,我因种种懦弱考量,没能完全阻止你。”
他每说一个字,张氏的脸色便白一分,她从没看见过安老爹露出这种神色。
心中生起不好的征兆,张氏紧紧抓住安老爹的衣袖,就好似若不这样做,她一定会后悔万分。
豆粒大的泪珠顺着她脸庞滑下去,她抽抽搭搭地说:“我往后不再闹了,也会对安乐很好很好,我……”
然而安老爹却露出嘲讽的笑意,轻轻拂开她的手:“别说了,我们和离吧。”
第63章
“我们和离吧”五个字宛如晴天霹雳,劈到张氏头上。
她颤了颤,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踉跄后退跌坐到地上。
以往她闹得再厉害,安长青都没对她说过重话,没想到他唯一的重话,便是这句。
一边摇头,她一边泣不成声:“不!我不愿!”
张大也被安长青的话惊愕,赶忙帮腔:“妹夫,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可不能说,和离二字伤人伤己,切莫再提。”
他话音落下,张氏也泪眼婆娑地望着安长青,等候他的回答。
但安长青却无力地笑了笑,眼神空洞:“现在你答应我和离,我们好聚好散;你们若是不答应,我便将这些年来,张氏在我安家所作所为全捅出去,到时候只怕是你们张家不好收场。”
难得硬气的安长青,不容置疑,铁骨铮铮站在那里,似顶天立地。
张大见他态度强硬,毫无挽回的余地,脸色发青地对其他人使眼色,让他们把张氏架起。
临走前,他恶狠狠地说道:“今日之事,我们张家定会铭记在心。”
安老爹毫不示弱地回答他:“待会儿我便会请人写和离书送到张家。”
“哼!”
张大带着张家的人离去,围在外面的村民见没热闹看,也纷纷散去。
这时安长青的脊梁弯下来,两行老泪顺着眼角往下落。
他过来拉住安乐的手,痛心疾首地哭诉:“是爹没用,害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若是我早和她和离,你也不至于吃这么多苦。”
安乐刚想说什么,却见站在门口的安喜脸色惨白,泪水流了满脸。
她对上安乐的视线,转身就跑。安乐连忙把安老爹的手塞进许裴昭手里,追着安喜而去:“阿昭帮我看着我爹,我去追喜儿。”
安乐从不知晓,安喜这丫头这么能跑。
追了她半刻钟,终于在她快要一口气上不来的时候,她在水库边找到了埋头痛哭的安喜。
气喘吁吁地走过去,她在她旁边坐下。
听着她一声接着一声的抽泣,安乐往后躺到草坪上,突然问:“你会不会怨恨我?”
抽抽搭搭的安喜摇摇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知道是我娘不好,不关……你的事。”
这样懂事的安喜,令安乐更加心疼。
若说安家谁最无奈,那非安喜莫属。
作威作福的是她亲娘,谁都可以怪张氏,唯独安喜不能。
安乐起身把她抱紧,像抚摸小猫那样,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后脊梁,柔声安抚道:“喜儿乖,不哭。”
下一刻,两条瘦弱的臂膀紧紧箍到她后背,安喜放声大哭道:“往后我是不是就没有娘亲了?我是不是也成了没娘的孩子?”
“怎么会呢?”安乐轻柔的嗓音像神父教化虔诚的教徒,“爹虽然和你娘和离,但你娘就在张家,你若想她回去便是。”
怀中哭声渐止,安喜惶恐抬起头,纤长的睫毛上挂着泪花:“我可以去外祖家看娘吗?”
“为什么不可以?那是你娘啊。”
安乐揉揉她的头,坚定地告诉她:“爹和娘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你若想娘回去便是。”
安喜擦掉眼泪,重重点下头:“嗯。”
*
回到家中,安乐将手中的水一饮而尽后,重重输了口气。
她神情落寞地坐在桌边,神色带着些许哀伤:“没想到昨天那事居然会发展成这般模样,只怕日后是要苦了喜儿。”
这时,许裴昭坐到她身边,突然握住她的手,黑漆漆的眸子里严肃认真:“你怜惜安喜日后难过,可谁又来怜惜你过往的那些苦楚?”
滚烫的掌心抵在她的手背上,灼烧着她的手。
安乐不自在地看着他的眼睛,扯着嘴角说:“过去的事还提起来做什么?我们应该向前看。”
话还没落,却见许裴昭不赞同地摇着头。
他紧紧捏住安乐的手,大拇指在她细腻的手背上摩擦:“过往的苦楚若是这般轻松放下,那也太便宜张氏。”
手被他牵起,愣愣看他拉扯自己的手放到他脸颊边。
忽然,他温热而湿润的唇印到了手背上,烫得安乐肌理发颤。
心脏在“砰砰”乱跳,她只觉现在空气都在燥热。
所有的感官都击中在了手背上,那里产生任何微动,都直击她的心灵。
就在这时,抵在手背上的唇开始颤动,她能感觉到那柔软的唇瓣在她手背上摩擦时,激起的阵阵瘙痒。
痒意顺着手背攀爬上头,她的脑海只剩下手背上的触感,所有的一切都被忘却,就好像她已失去了掌控,动弹不得。
他沉沉地看着她,郑重其事地向她保证:“往后我会对你很好很好,把你在安家缺失的幸福补回来,好不好?”
眼光中的力量看得安乐心肝颤动,她像是重新夺回对身体的控制权,慌忙抽回手,捂着被他吻过的手背慌乱地说:“我……你……”
然而话语在嗓子里打结,好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大脑一片空白,安乐撑着桌子站起来,转过身她急急忙忙往外走:“下……下午还要去镇上,我先去做准备。”
只是她刚往前跨一步,便感觉手被后方的人拉扯住。
力量在加大,能感觉到许裴昭慢慢站起来,向她逼近。
被他拉着的手慢慢垂到身侧,肩膀顿然一重,安乐猛然瞪大眼,浑身僵硬得像是木头。
他把头放到了她的肩膀上。
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湿度的热气喷到了她耳边:“你别怕,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以后会好好待你。”
“嗯……”
*
安乐和许裴昭推着小推车来到镇上的时候,岑夫子正满脸不高兴地站在他们摊位上。
他先是往推车里瞥,在看到里面大把大把的肉串,满意之色转瞬即逝。
似是怕安乐瞧见了那抹喜色得意,他故意板着脸,对她指指点点:“今天你们怎么又来那么晚?不知道客人会早早来等着吗?”
安乐哭笑不得地解释:“夫子你也讲讲道理嘛,我家中突生事端,总不能把家里那摊子事扔了不管,我先来镇上出摊。”
边说她和许裴昭手脚麻利的开摊,岑夫子就像是个监工似的,负手立在手推车旁边,看他们忙碌。
听到她的话,岑夫子不开心地瘪瘪嘴:“所以你干嘛住那么远,你要是住在镇上,开摊多方便。”
“对对对,夫子您说得对。”
回答可以说是十分敷衍。
岑夫子:“……”
这边许裴昭把木炭生好,安乐不等岑夫子开口,她立刻催促:“夫子想吃点什么?今天看在你久等的份上,我给你算八折。”
“真的?”
岑夫子眼前一亮,挽起衣袖,直接抓了一大把肉串:“难得你给我这么丰厚的折扣,我肯定得抓紧机会多吃肉。”
安乐接过来细数,好家伙,不多不少,刚好六十串。
没急着烤肉,她不确定的问:“夫子你确定要烤这么多?就算打八折,这也得花一百二十文钱,要不您换些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