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意立刻袭上安乐耳廓,她目光讪讪,不知该往哪放。
侠士站在马车边,顺抚马儿的鬃毛,看着那边像是进入了隔绝区域的两个人,无语翻白眼:“可以走了吗?”
安乐这才意识到还有旁人再,耳朵“唰”地变得猩红。
她猛地往旁边跨了大步,快步走向侠士:“走走走,我们这就走。”
却不想许裴昭迈着大步跟过来,扶着安乐的手搀她上车。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镇上。”
安乐被他突然出声吓得差点从车上滚下来,她满脸震惊地转过头来:“你也要去?”
许裴昭拽着她,淡淡地“嗯”了一声,皱着眉头轻声说道:“小心些,别摔着。”
一旁的侠士从没像现在这般觉得自己多余过。
捏着缰绳的手倏地缩紧,侠士好想把缰绳往地上一摔,大喊不去镇上了。
可是他不能,找人要紧。
他只能含泪瞪这对可恶的臭夫妻一眼,冷声催促道:“再不走天便黑了。”
许裴昭坐上马车一边,对侠士说:“劳烦恩公久等,我们准备好了。”
侠士面无表情坐到另外一边,扯起缰绳当个毫无感情的赶马工具人。
马车摇摇前行,坐在车厢里的安乐此刻心情却是大变模样。
没有恐惧、没有归心似箭的焦急,她悠闲地掀开帘幕,假有闲心地问许裴昭:“我带恩公去镇上找夫子,你去镇上做什么?”
许裴昭指了指背篓:“给夫子送东西。”
“哈?”安乐往背篓里看去,里面都是后院里种的菜,“你给夫子送这些东西干什么?”
就听许裴昭沉着嗓音说道:“昨日你不见了之后,我以为你去了夫子家中,便找了过去。”
“啊……”安乐惊叫一声,苦兮兮地说,“夫子也知道我不见啦?”
许裴昭睨她一眼,做了个自求多福的表情:“嗯,昨日夫子和我一起在镇上找了许久,我见天色渐黑,才催促他回去歇息。如今你已平安回来,我也该去向夫子报平安。”
但他没说的是,他根本不放心让安乐独自前往镇上。
昨日便是因为他将她独自留在那里,所以她才会被元昌等人钻了空子,轻易将她掳走。
他不能阻止安乐去镇上,他能做的便是在她出去的时候,随时陪着她。
日后若再遇到不可预料的险境之时,起码他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替她拖延时机,让她先一步逃走。
坐马车去镇上可比走路快多了,几乎只用了平时去镇上一半的时间,他们便来到了镇上。
把马车停在岑夫子的门口,进去之前安乐给侠士打预防针:“那啥,虽然夫子脾气古怪、得理不饶人,但他人很好的。若是待会儿夫子说了什么让恩公不喜,恩公切莫放到心上。”
更别用手中的长剑打人。
侠士换了个姿势抱剑,漠不关心的说:“我只想知道我想要的讯息,你带我去找的这个人究竟如何,我并不关心。”
行吧。
安乐咂咂嘴,是她多虑了。
她来到院门前,轻轻敲了敲,岑夫子暴躁的声音飘出来:“家里没人,别烦我。”
熟悉得一幕再次上演,安乐却只觉欣喜。
差一点她就再也听不到岑夫子嫌弃的声音。
眼前渐渐模糊,她扬起嘴角,含笑道:“好可惜哦,岑夫子竟然不在家,看来我相公给他带的新鲜蔬菜只能拿回去,送给别人……”
话音未落,就听见里面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而后是木屐“咵嗒咵嗒”的声音从里面急匆匆地奔出来。
“嘎吱——”
木门猛地被向内拉开,岑夫子看到门外两眼通红的安乐,皱着眉头大声斥道:“死丫头,你跑哪儿去了?昨天可叫我好找!”
“吧嗒。”
眼泪顺着安乐的眼眶落下,她吸了吸鼻水,不自觉撒娇道:“我被别人绑了,幸好有恩公救了我。”
说完她往旁边站了站,露出后面的侠士,侧头看去,就见侠士满脸震惊,“噗通”跪了下去。
“先生……”
侠士“啪啪啪”几个响头磕下去,安乐和许裴昭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四个大字。
而岑夫子在看清侠士的脸后,脸上的表情散去,慢慢站直身躯、绷紧脸:“你怎么在这里?”
侠士紧张兮兮地回答道:“属下奉……公子之命,前来寻先生回京。”
岑夫子哼了一声,甩袖转身进去:“你回去告诉他,我不会回去的。我要是乐意呆在京中,当初我出来做什么。”
“先生……”
侠士看了看安乐和许裴昭,欲言又止。
安乐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拉了拉许裴昭的衣袖,向岑夫子请辞:“既然夫子有客,那我和相公便先……”
就见前方岑夫子回过头来,眉毛都快要竖起来:“走什么走,还不快给我滚进来。”
这声怒喝吓得安乐打了个激灵,她瘪瘪嘴,牵着许裴昭的袖子慢慢向里面挪。
许裴昭被她牵着走了几步,忽而伸出手来,反客为主将她牵住。
骨节分明的大手把那只小手包裹在掌心里,牵着她一步一步,往里面去。
几乎是在被牵住的那刻,安乐下意识抬起头看他。
他隽秀的脸神色如常,仔细看,眼底青痕明显,惹她心底犯疼。
昨夜他当又是一夜未眠,所以才会看起来如此疲倦。
进到里面,安乐只觉找了椅子坐下,向外面张望。
哪怕隔了这么远,她依旧能看到侠士跪在门口,若是有不知情的人路过,怕是要把侠士当什么罪人,到岑夫子府上负荆请罪。
她忍不住探向岑夫子身边,嘴巴向外面努努,小声和他嘀咕:“夫子你不管管?”
“管什么?”
岑夫子不慌不忙地吹了口茶,慢慢品尝杯中苦茗。
安乐看他装傻,也不和他兜圈子,直接点破:“我恩公还在外面跪着呢,您也不怕让人跪久了膝盖疼。”
“哼,合着现在我倒成了恶人。”
他不悦地把茶杯放到桌上,带着几分不高兴说道:“是我让他跪的吗?”
“没没没,我可没说这话。”
安乐赶忙撇清关系。
但她又看了看外面,不死心地继续劝:“但就让他这样跪在门口,要是有人路过瞧见了,多影响夫子你的名声。”
她的话惹来岑夫子的视线,岑夫子冷哼一声:“我算看出来了,你这没良心的坏丫头,净帮着别人别说话。”
安乐连忙摆摆手:“夫子你这样说可就冤枉我,我怎么就老帮别人不帮你了?”
岑夫子睨着她,发自内心的质问道:“上回陈末想拜入我门下,难道你帮我了?”
提起这事,安乐默默闭上嘴。
她错了,她不该跟一个教书先生犟嘴。
能当教书先生的人,嘴皮子能不利索?
小眼神偷偷瞅了眼岑夫子,安乐讨好地说:“这不是外面那位刚救过我,我欠人家恩情嘛……”
谁知岑夫子更不高兴了,他冷冷道:“哦,所以你就拿老头子我做筏子,换人恩情呗?”
这哪儿能应?
这要是应下,安乐觉得自己的头都要被岑夫子打掉。
她拼命摆手,忙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您别瞎说。”
顿了顿,她把为什么带侠士来找他的来龙去脉同他说了一遍,他这才脸色好了些。
他转过头,对许裴昭扬扬下巴:“你出去帮我把靖邬叫进来。”
许裴昭指了指自己,在得到岑夫子肯定的眼神后,认命起身出去叫人。
安乐趁机往外看,好奇地问:“恩公叫靖邬啊?”
“嗯。”
岑夫子又端起杯子吹了吹,默默无言地喝茶。
安乐本以为靖邬会是一瘸一拐的走进来,毕竟跪了那么久,是个人膝盖都受不了。
没想到他神色如常地跟在许裴昭身后,仿佛他刚刚是站在门外等着似的。
她由衷在心里称赞道:牛人!
第69章
靖邬进来之后又要跪,安乐看得小脸皱到一起。
这兄弟在外面跪了那么久,进来还要跪,不是很懂他什么心理。
她的表情被岑夫子看见,岑夫子把茶杯捧在手心里,声线毫无温度、幽幽地说:“我这小庙受不住人跪来跪去。”
一条腿已经跪到地上的靖邬,慢慢把腿缩回来,恭恭敬敬站在那里,对岑夫子大礼:“公子让靖邬转告先生,时光飞逝,还望先生早日归京。”
岑夫子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那你回去替我转告你家公子,就说老夫我在外面闲云野鹤过惯了,受不了京中拘束。”
“这……”
靖邬不敢应下,求助般地看向安乐。
他已经看出来了,向来说一不二的先生,对这姑娘十分不同。
若是能求得她帮忙劝说,说不定先生能够回心转意,随他回京。
骤然被靖邬盯住,安乐只觉得后颈皮上的汗毛全都立了起来。
虽说他对她有恩,但她断然不可能为了这份恩情就劝岑夫子随他离去。
上次她愿意替陈末说情,那是想着陈末就算拜入了岑夫子的门下,夫子若不高兴教,不教便是。
可这回不同,若是她开口劝岑夫子随他离去,往后岑夫子要过得不舒心,那造成这个恶果的她当如何对得起岑夫子。
毕竟……
岑夫子对她挺好的。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假装没看到靖邬的眼神,却没想到这个举动却让岑夫子眉尾轻挑,眼中流出丝丝暖意。
按照上次她给陈末帮腔的架势,他原以为这回她还会当靖邬的说客。
他都打好了一肚子的草稿,准备和她掰扯,没想到她竟然不接靖邬的招。
舒心地捋了两把胡子,岑夫子放下茶杯,神情都变得和善不少。
“回去吧,把我的意思转达给你家公子,他会明白的。”
靖邬哭丧着脸,只想说公子他不明白!
他从京中出发之时,公子曾对他说:若是不把先生带回京中,那他也不要回去了。
这哪像能让他空手而归的模样?
岑夫子才不管他有多苦逼,要是真随靖邬回去,那苦逼的便是他。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他毅然决然无视靖邬,转而问安乐:“天色这么晚了,待会你和许裴昭怎么回去?”
“还能怎么回?走回去呗。”
安乐耸耸肩,也看了看外面。
因为出来的时间晚,外面已经渐渐暗了下去。
怕天完全黑了不好走,她忙站起来说:“哎呀,我和阿昭得回去了,上回走夜路我便崴了脚,这回可不能再拖延。”
谁知岑夫子却将她拦下,他说:“回什么回,夫子家中又不是住不下你们小两口。给夫子做饭去,权当报答夫子昨天出力到处找你。”
……真没见过这样要报酬的。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安乐也不好拒绝,她只得叹口气道:“行吧,夫子你想吃什么?”
岑夫子舔舔唇瓣,故作矜持地说:“随便什么都可以,是你报答我,又不是我迫切的想吃你做的东西。”
他口是心非的样子让安乐哭笑不得,她连连说:“是是是,是我主动想给夫子做吃食,那就请您在这稍等,我去去就回。”
她口中调侃的意味极浓,惹来岑夫子瞪她的眼神。
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她忙拉着许裴昭一起去厨房。
看着干净整洁到令人发指的厨房,安乐沉默了片刻,拍拍许裴昭背上的背篓,无力地说道:“幸好你背了一背篓的菜,不然今晚我们都得喝西北风。”
许裴昭也没忍得住,他发自内心地问:“夫子在遇到你之前,他究竟过的什么日子?”
安乐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心道: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认命扒拉背篓,看看许裴昭都带了哪些东西,意外地发现先前剩下的半只鸡也在背篓里。
她把鸡拿出来掂了掂,还在背篓里发现了几颗土豆,她欣喜地说:“你怎么想起把鸡也装上?”
许裴昭观察她脸色,没见她有不高兴,悬着的心落到实地上,他道:“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我见厨房还剩了鸡,便一同给装上了。”
但是光有菜不行,没有主食四张嘴吃不饱。
翻着背篓,她在最底下看到了白馒头。
“这馒头……”
许裴昭解释道:“娘见我给夫子送东西,说什么也要让我把这包馒头带来,说是送的东西太少,怕夫子瞧不上。”
安乐哭笑不得的那东西拿出来,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许母这回真是误打误撞。
把所有的土豆捡选出,全都削去带泥的皮,而后放到盆中,打取清水慢慢揉搓,洗去表皮上沾染到的污泥。
洗净之后捞起,放到砧板上,滚刀切成方便食用的小块,放到旁边备用。
再拿过大葱,小心撕去被泥巴染成咖啡色的透明表皮,白白嫩嫩的内里立刻露了出来,放到清水中轻轻漂洗,便可滚刀切成小丁放到旁边。
取青椒冲洗,自中间一分为二后,去掉籽和蒂。再把青椒切成菱形的小块,和大葱丁放到一起。
剥两头大蒜,放到案板上用力拍,却不能把大蒜拍烂,拍过的大蒜更容易出味,但拍烂了影响美观。
最后把鸡肉放到水中冲洗,然后切割成小块之后,准备工作便算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