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边走边张望,碎碎念着:“我们找离书院近些的房子,等你上学了也不必行色匆匆,可以不慌不忙地去上课。”
听到她的叨叨,许裴昭心里不胜欢喜。
她心心念念都是他,所言所行皆是为他所想,得此贤妻,夫复何求?
但他却不能仗着她对他好,就事事享受她的有待。
于是他伸出手去拉住她的手,在她诧异的目光下,沉声说道:“不用考虑这些,我觉得还是找个离摊位近一些的房屋比较好。”
离摊位近一些的房屋,她出摊也方便些,他多走几步路又有什么关系?
他眼中的坚定告诉安乐,他是真心实意地在想着这件事,安乐不由笑道:“不如这样,我们找两个院子,一个院子离书院近,一个院子离摊位近可好?”
怕他想不明白,她继续解释:“我不是打算把我爹和喜儿也安顿到镇上吗?他们肯定不能和我们住在一起,不如就把他们住的院子租在摊位附近,我们住的院子离书院近一点,你看行吗?”
到时候,出摊的东西全放到安家这边,要出摊的时候她到安家这边来便是了。
她的良苦用心许裴昭又怎么不知?
平日里准备出摊的东西,势必会有“叮叮当当”的杂声。
她不愿这些有这些声音惊扰他读书,所以才做这样的安排。
可这样安排,还是会增添她的工作量,他紧了紧掌中的小手,哑声道:“那样还是会辛苦你。”
“瞧你这话说的。”安乐不在意地摆摆手,“人只要活着就会辛苦,但若是为了让日子变得更好,那辛苦一点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80章
“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你们快把手给我放开。”
训诫的话从后面传来,安乐下意识寻声看去,就看见岑夫子从书院里走出来,脸比锅底还黑。
叛逆的小心思渐起,她故意举起相携的手,冲岑夫子摇了摇,刺激得岑夫子眉心直跳:“我和阿昭是名正言顺的夫妻,牵牵手怎么了?”
大手和小手严丝合缝扣在一起,彰显它们天生合拍。
工具人许裴昭看了眼得意洋洋的她,心情不胜好。
只是……看了眼气急败坏的岑夫子,他愧疚低下头。
若非要选择让一个人生气,那他只有对不起岑夫子。
“你……你真是……”
岑夫子被气得直喘粗气,他点了点安乐,一时间竟词穷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骂重了怕这她给他摆脸色,骂轻了她肯定不会当回事。
这时,陈末和靖邬抱着书本跟出来,他们看了看得意洋洋的安乐,视线下意识移到岑夫子身上。就见岑夫子满头白发气得已经倒立起来,似要化作熊熊燃烧的火焰,烧了安乐。
陈末紧皱眉,冷声嘀咕:“这安家的姑娘又来气夫子了。”
靖邬瞥了他一眼,讥诮道:“你又怎知先生不是乐在其中?”
说完他又把视线移回去,继续观察安乐和岑夫子,他不由在心中感慨:神情如此生动的先生,有多久没见过了?
思绪飘忽,恍然回到八年前——
那日的雨很大,大到两米开外已看不清。
老天爷像是感受到了岑夫子的悲鸣,它在替他哭泣。
婢女们端着热水急急忙忙往房里去,房间里不断传出年轻女子的哀嚎声。
岑夫子掐着手心,不断在外面来回踱步,焦急地张望房间里。
靖邬拿着斗篷给岑夫子披上,脸色同样苍白:“御医已经在来的路上,先生莫急。”
“怎么可能不急?”
一把打开他的手,岑夫子急不可耐地望向回廊外,雨越下愈大,似有人拿着盆在头顶泼水。
更为欺凌的惨叫从房间传来,那声音短暂而急促。
惨叫之后,房间里瞬间安静,只听得到外面的雨声“哗啦啦”,砸得噼里啪啦。
岑夫子咽了咽口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小心地呼唤道:“嫣儿……”
“嘎吱——”
房门被拉开,婢女满脸是泪地从里面出来,“噗通”跪到他面前,伏拜下去泣不成声:“小姐中殇,老爷……”
那一刻,岑夫子只觉天都塌了下来。
他颤抖着望向房间,两行清泪“唰”地落了下来,趔趄几步。
忙奔进屋子里,他看着床上已经失了生机的女孩,哑声嘶喊道:“嫣儿!”
“轰!”
屋外雷鸣电闪,雨下得更大。
靖邬侧头对随从说道:“去回禀殿下,先生独女中殇,我留下来暂帮先生处理内务。”
那一天岑府上下都笼罩着一场阴霾,一夜之后,岑夫子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一头乌发尽白,人也好似老了十岁。
他将一枚玉佩交由靖邬,死气沉沉地说:“这便是殿下想要的东西,帮我转交给他吧。”
“先生……”
岑夫子却抬起手制止他接着说下去。
“等处理完嫣儿的后事,我便离开京城四处云游。”他顿了顿,挤出惨白的笑,“我早就该走了。”
回忆到这里,岑夫子那无力的笑容,和他现在鲜活而又有力的笑容重叠在了一起。
靖邬压下伤痛,忍不住出声呛安乐:“姑娘好生无礼,我家先生只不过是提醒姑娘,姑娘便把我家先生气得站立不安。”
只是他话落,安乐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岑夫子倒是立刻瞪了过来:“有你什么事?一边去。”
靖邬苦哈哈地抱着书本站到岑夫子身后,但心中却是异常的欢喜。
若是因为安乐才让岑夫子走出丧女之痛,--------------?璍那他不介意向安家伸出援手。
闹了半天,岑夫子清清嗓,假模假样地捋了捋胡子,瞥着安乐问:“你不好好在城南卖东西,来书院这边做什么?”
“莫非……”他打量了两眼许裴昭,“你相公终于打算回书院了?”
说到这事,安乐立刻想起,许裴昭能回书院还多亏了岑夫子。
于是她默默松开许裴昭的手,近乎谄媚地眨巴眨巴眼睛,讨好地说:“说起来这事多亏了夫子,不知夫子哪天方便,带阿昭入学?”
“哼!”
岑夫子高傲地别开头颅,摔过衣袖说道:“不带了不带了,你这小妮子成天气我,我还带你相公入学干什么?放到我眼皮子底下气我吗?”
“别啊。”安乐忙拉拉他衣袖,“为了能让阿昭安心上学,我都开始找房子搬家,您可不能食言。”
听她说要搬家,岑夫子耳朵都竖起来。
但一口答应下来,感觉又不划算,他矜持道:“带也不是不行,你还得给我做一大桌好吃的。”
说完他话锋急转,喜滋滋地说:“我家有菜,走走走去我家!”
安乐房还没找到呢,哪儿有时间给岑夫子做饭。
想也不想她便回绝:“今天真不行,我和阿昭还得找房子。不如等我搬到镇上,到时候请您来我家吃饭可好?”
她话音落,一直在旁边像个隐形人的陈末终于动了。
“我家还有几套空院子,许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看看我家的房子。”
他直勾勾地看着许裴昭,向他伸出橄榄枝。
直觉告诉他,若能和许裴昭做朋友,将是件美妙的事情。
突如其来的点名,让许裴昭微微愣怔。
像这种场合,向来大家都乐意和安乐说话,不太爱搭理他。
正好他也乐得清闲,静看她大杀四方。
不论是张罗烧烤摊生意的她,还是和外人对话的她,总是那么灵动机巧,分外让他着迷。
他指了指安乐,神色如常地说:“多谢陈公子好意,不过家中事由皆是小乐做主,她若愿去,我便随她去。”
“出息!”
岑夫子嘟囔,可他神情却不胜欢喜。
还有事要求他,安乐强忍住想掰扯的嘴,转头去问陈末:“不知陈公子家的院子在何处?租金几何?”
这可把陈末难住,家中这些事都是父亲打理,他只需专心进学便是。
好在随从小厮知道些消息,悄声在他耳边说了之后,陈末转述:“就在这附近有个一进院子,你们若是想租,每月缴纳五百文便成。”
听到陈末开的价,小厮脸都绿了。
书院这附近可是上好的地段,这附近的房子多的是人租,怎么五百文就租出去了?
但他只是个小厮,他不敢忤逆陈末,只能心痛地扇自己一嘴巴,叫他没事多嘴。
安乐虽然不知道租房行情,可五百文对她来说,出一天摊就能把钱挣回来。
她当即定下房子,和陈末签了租房凭据。
等她处理好后,岑夫子忙说:“房现在也租好了,是不是可以去我家做吃的了?”
“好好好,真是拿您没办法。”
叹口气,安乐认命跟岑夫子回家。她算是看出来了,今天若不给岑夫子做一桌,他能把她耳朵念叨聋。
陈末自然也跟着大部队走,临近岑夫子家的时候,靖邬忍不住问他:“你家的方向不在这边吧?你跟过来做什么?”
他一时语塞,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跟了过来。
他想起这段时间午夜梦回,总是远远地站在角落里,看着烧烤摊上的烤串,香喷喷的,很是诱人。
进了岑夫子家,安乐直奔厨房。
看到琳琅满目的厨房,她直呼好家伙。
这回比上回东西还要多,灶台上方,还挂了几块肉!
“怎么样,这回我厨房看起来不乱了吧?”
岑夫子从后面尾随而来,沾沾自喜地炫耀着。
经历了上一次乱成一锅粥的厨房,这回他买来菜后,立刻请了隔壁王婶整理,就为了让安乐再次来的时候,看见厨房整洁有序。
安乐边查看厨房里的菜,边思考着给岑夫子做什么吃食,还要分心敷衍他:“这厨房真好。”
刚敷衍完,她看到架子上摆着两扇排骨,她立刻决定就是它了!
取过排骨,放到砧板上,“邦邦邦”砍成半个指头长短的小块。
切的时候她招呼许裴昭:“阿昭帮我烧水,我要些热水洗排骨。”
“好。”
许裴昭应声坐到灶台后,熟练地生火烧水。
等她排骨全部切完,锅中的水也开始发着刺耳的声音,这时她把锅中热水舀出来,把排骨全赶紧去浸泡。
粉红色的血水渐渐从排骨的□□里飘出来,一缕一缕在水中舞成漂亮的画。
慢慢那如水墨般的血色越来越淡,最后和水融为一体,为把温水染得透红。
第81章
“洗排骨干嘛用热水?浪费柴火。”
岑夫子像个监工似的,倚在门框上,看安乐怎么做饭。
但这话把安乐气得不行。
用热水洗排骨,更能把肉里残余的血水逼出来,怎么就是浪费柴火了?
她没好气地应道:“不懂做饭的人不许说话,随随便便弄的东西还是美味佳肴吗?”
自知说错话,岑夫子闭上嘴。他痴痴看着安乐的背影,好似透过她看到了岑嫣。
以前嫣儿也是这般喜爱研究吃食。
一刻钟过去,安乐开始抓洗排骨。
随着她的力道,更多的血水从肉里被挤出来,而排骨的肉因为在热水中浸泡过,颜色变得更深。
把洗好的排骨捞起来一分为二,装入两个大碗里。
她拿过其中一个碗,放入盐、淀粉、黄酒和酱油,揉抓片刻,确保每一块排骨都沾上了调料,然后放到旁边静静腌制。
等待排骨腌制的时间,她开始准备配菜。
土豆去皮,切成小条放在旁边备用;胡萝卜去皮,切成小条放在旁边备用;还有莲藕去皮,切成薄片;抽去芹菜的老筋,切成小条也放到旁边;黄瓜切条、木耳洗净。
零零散散准备了一堆辅料,安乐才心满意足地收手。
“阿昭,给我大火,要开始做东西咯!”
许裴昭应声往灶堂里加柴火,他刚加完,就听见“吨吨吨”的声响,抬头一看,就见安乐提着油罐子,“呼哧呼哧”地往锅里倒油。
“嘶,这么多油?”
他没忍住说了出来。
安乐放下油罐子,等待油热的时间回答他:“要炸东西,没有宽油做不了。”
说完她伸了只筷子到锅中,热油溅得筷子周边不断起小泡泡,这时她把土豆和胡萝卜全倒进锅中。
“磁啦——”
油溅起来的声音在厨房里回荡,那声音之大,不绝于耳。
金黄色的土豆慢慢变得略显通透,筷子戳了戳,不再是生土豆那种硬脆,而是软绵绵,她立刻把土豆和胡萝卜捞起来。
把锅中滴油全部打捞起,就着锅上沾染的余油,她把没腌制的那份排骨倒入锅中。
确保没一块肉都接触到锅后,她拿着锅铲环抱双臂站在那儿不动,静静观察锅中排骨。
带着油味的肉香渐渐生起,但因为没有调味料,显得有些寡淡。
岑夫子嗅着这味,咂咂嘴道:“你是不是在糊弄我?这味闻着怎么没上次的香?”
青筋在额头上暴起,安乐想冲过去把岑夫子暴打一顿。
她横眉绿眼转过头去,一字一句地说道:“您,出去。”
被凶了一脸的岑夫子苦哈哈地凑到许裴昭身边,当着安乐的面上眼药:“你媳妇好凶,你都不管管吗?”
许裴昭叹口气,十分无奈地说:“要不夫子您出去和他们聊聊天?小乐做事有分寸,您不用担心她把排骨做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