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想遨游天地,他便是捏着她回家的那条线,只要回头就能看见他;她若想出去闯荡,他便是家中的那碗热汤,只要累了即可到他这里休息。
千思万绪沉甸甸地浸透他的眼,最终他缓缓闭上眼,想着一定要尽快告知她,他内心的所思所想。
翌日。
安乐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刚亮,耳边是许裴昭沉沉的呼吸声。
她小心翼翼侧过身,偷偷从床里爬下去,生怕惊醒了许裴昭。
躲进厨房她总算有了几分安全感,她这才有空回忆昨夜的事儿。
感觉……夜晚的他,总是比白天要强势不少。
如果说白天的许裴昭像头温顺的小绵羊,夜晚的他就像匹狼,随时窥视着猎物。
虽然她不得不承认,即便是这样的他,依旧非常吸引她。
可是……她真的不敢对他下手啊。
那可是她心心念念记挂了那么久的人,她配和他在一块吗?她不配!全世界都没人配得上!
也不知道被子还要晒多久,若是再这样同床共枕下去,她真害怕某一天,她没把得持住,擦枪走火玷污了他。
心绪复杂地舀出碗面来,她遵循本能和面,揉好面团后放一旁醒着,她拿着两颗莴笋到井边清洗。
沁人的井水包裹住指尖,把她冻得激灵,也拉回了她浮躁的心。
目光重新落到翠绿的莴笋上,她专心致志用指腹拭去莴笋上的泥污。
洗好后,她回到厨房起锅烧水,把掰成小段的莴笋叶子放到锅中烫熟捞起。
这时面也醒得差不多,她把面团放到案板上再次揉得表面光滑,而后拿起刀,对着面团就是一顿狠削。
被削下来的面块如同一只只听话的小鸭子,“噗通噗通”跳进锅里,无一面落队,锅中碧绿的水也开始变得浑浊。
木讷的面块变得水淋淋,趁这个时间,她取出三个大碗来,往里面放入酱油、陈醋、少许糖、香油。
锅中的面块煮过心,她把面块捞出来,分装进三个碗中。
每个碗中的面都拌一拌,雪白的面块沾染上酱油和醋的色泽,变成酱色。
而后把烫伤的莴笋也分装到三个碗中,往面里放入蒜末、姜末、葱末,再往干辣椒面里拌点盐,散在三碗面上,顿时面上堆积起火红色的小山。
另起锅烧油,见油上开始冒白烟即可关火。
舀出热油,轻轻浇在码好东西的辣椒山上。
“滋啦——”
热油和辣椒面立刻产生反应,惊起一片红黄色的泡泡,香香辣辣的味道也直扑而来。
“好香啊,在院子里便能闻到香味,你在做什么?”
回过头,许裴昭边整理衣袖边走了进来,当即安乐握着勺子的手没克制住的在颤抖。
……可能她还没做好面对他的准备。
她动作细微,并没有让许裴昭发觉。
眼看许裴昭靠了过来,她像兔子般蹿到旁边碗柜,背对着他急声道:“早饭已经做好了在灶台上,你若有空,便帮我把面端出去。”
许裴昭沉沉地看着她的背影,发现她在躲他之后,心里生出些不快。
或许……昨晚他便该顺势而上,至少今早不用只能远观她的背影。
手指蜷缩,他走到灶台边,端起其中两个硕大的碗。
平日里总让他心情愉悦的美食,今日闻着却觉不得劲。
喉头滑动,他什么都没说,端着两个碗转身出去。
听到他远去的步伐,安乐才慢慢转过身来,露出她红成一片的脸颊。
要命,她以为她已经忘了。
可当和他独处一室的时候,她发现昨夜在她耳边吞吐鼻息的那种感觉,又一次浮现出来。
她抓住耳垂,只觉得整个耳朵都在烧。
依照她现在的状态,待会该怎么面对许裴昭。
心中焦虑,急得她抓耳挠腮。
却不想,就在这个时候,把面端去厅堂的许裴昭折了回来。
懵然对上他的视线,安乐只觉得完了,她的不正常被许裴昭发现了。
原本许裴昭以为她是躲在他,因为昨夜他的唐突无礼。
可现在看来……好似并不如他所想。
眼前佳人双颊羞红,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他像是误闯仙女湖的董永,惊起了一波秋水,惹来仙女惊错的眼神。
阴霾的心情转为晴朗,暗喜渐生,他抬步跨了进去。
随着他的步步逼近,她在节节败退。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许裴昭笑盈盈地看着她,朗声道:“还有一碗面没端走,我回来端面。”
“哦……哦……”
安乐傻傻点头,指着那碗面说:“面……面在那儿,你要端就端。”
然而许裴昭并没如她所愿,端起那碗面离去,而是又向她跨了一步。
“你在怕我。”
该是疑问的话,他却用陈述的语气说出。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一步一步,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直至脚尖快要相抵,他停下来,微微勾下身,撞进她的眼中:“为何要怕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随着他的逼近,淡淡的书香传过来,萦绕在鼻底。
安乐只觉欲哭无泪。
这让她怎么回答?难不成要她说,她怕自己兽性大发,把他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拆骨入腹。
不,这种油腻的话她说不出口。
就当她脑子快要宕机之时,门口突然传来许母的声音:“你们怎么还不从厨房出……嘶。”
许母看了看已经快要贴到一起的两个人,她含笑捂眼,话语里的笑意丝毫不收敛:“娘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说完她便离去,还顺手把厨房门给关上。
顿时旖旎的气氛消失得一干二净,安乐看着许裴昭,只觉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一把推开许裴昭,快步走到灶边,端着碗逃出厨房。
许裴昭看着她窜逃的背影,唇边盈笑。
好像现在她逃他追的感觉,也不赖。
他抓起被安乐遗忘在厨房的筷子,不急不缓地走向厅堂,刚走到门口,便听许母带笑说道:“裴昭年轻气盛,乐儿你若不高兴便别惯着他。”
“也……也没有啦……”
安乐含羞带怯的声音传出来,他已经能够想象她的小脸该是怎样的红。
正打算抬脚进去,只听许母压低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你和裴昭打算什么时候为家里添丁?现在娘身子骨尚且还好,还能帮你们带孩子。”
原本打算进去的许裴昭停下脚步,他背靠着墙,想听安乐会怎么说。
就听里面安乐结结巴巴:“这……这还是……顺其自然吧?我……这……这事吧……”
不难听出她在慌张,但她没有一口回绝。
他忍不住生出些念想,兴许……她也没有那么抗拒和他在一起?
更加坚定了昨晚那个想法,他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和她谈谈。
这般想着,他端着碗跨进门去,把筷子分发给许母和安乐:“这面是不是坨了?放了这么久,还能吃吗?”
安乐从未想过,能把她从这种尴尬的气氛中拯救出来的会是许裴昭。
第85章
许母瞪了许裴昭一眼,暗道傻儿子看不懂情况。
若是乐儿应下,得便宜的是谁?
许裴昭坦然地接下许母的冷眼,并不觉得有何不对。
毕竟是他舍不得让安乐为难。
他柔声问安乐:“今天你做的这道面食,好似和之前的又不相同?”
安乐连连点头,借着他给的坡顺势而下:“这叫油泼辣子面,不过和正宗的油泼辣子面相比,我这个改了些。”
她边搅拌碗中的面,边向他们解释:“面我才用的是刀削之法,这样做出来的面嚼劲十足,也更方便食用。”
但她话音刚落,许母惊呼:“咦,这面放了这么久,居然还没坨到一起?”
只见碗中面轻轻搅动,便灵活地再涌动,好似从锅里刚捞出来似的。
安乐笑着说:“因为捞上来之后,我先用底料搅拌过面。底料中有油,能防止面条粘粘到一块。”
“原来是这样,我又学会了一个小技巧。”
许母乐呵呵地说道,而后看着碗中红艳艳的一碗干拌面条,心里忍不住有些忐忑。
其实她吃辣并不厉害,平日里有白米饭作伴还好,今天这碗面看着有点超出她的承受范围。
但这毕竟是安乐起了个大早,辛辛苦苦做的吃食,她若拒绝,铁定会伤安乐的心。
长叹口气,她在心中暗想,大不了待会多喝些水便是了。
颇有些赴死之心,许母夹起一根面条放进嘴里。
刹那间嘴里只有辣椒的香气,半点不见辣意。
“这面……看着挺辣,吃起来怎么不觉得辣?”
刚好安乐咽下口面,她放下挑起面的筷子,悉心解释道:“因为热油把辣椒面烫过之后,只会留下辣椒的香气,去掉辣椒面的辣意。所以这面只是看起来辣,吃着只剩香。”
许母道:“论做吃食,还要属乐儿为能匠。”
吃过饭,一家人忙忙碌碌地开始收拾东西。
清点来清点去,整理出来的物品竟只能把手推车塞满。
安乐和许裴昭推着手推车远远站着,看着许母为院子落锁。
她明明搬来许家没多久,却也生出了几丝留念之情。
惜别之际,她颇不舍:“可惜了我这面包窑,还没烤过几回东西,咱们就搬家了。”
而她身旁的许裴昭,望着院子的目光,也带着眷念。
这是生他养他,为他遮风避雨多年的地方。
临走之前他才恍然察觉,这个小小的院落,记载了他多少记忆。
他曾背着安乐走过这道院门,和她拜天地;他曾随她坐在院子里,看她侍弄土豆,做狼牙土豆和薯条;他曾和她守在那面包窑前,等候开窑后的第一锅豆沙包;他曾在那院子里静站一宿,也思量了她一宿。
喉头发紧,他转移注意力,柔声问安乐:“等在镇上扎根,找机会我去问问陈公子,我们可否在院子里砌个面包窑可好?”
安乐点点头,靠着和他聊天,打散掉离开带来的伤感。
这时,许母走过来,看着他们两人的表情,错愕道:“你们怎么了?怎这副表情?是什么东西拿掉了吗?”
“没有。”
安乐走过去挽住许母的胳膊,头靠在她肩膀上,和她一起往山下走。
“我就是想着,今次只租到一间院落,等到了镇上还要再去看看房子。”
许母知她说的是要给安老爹和安喜找屋子,许母拍拍她的手背,提议道:“实在不行,你把亲家和喜儿先叫过来,然后慢慢找找房子。”
“这哪儿行?”
安乐想也不想便拒绝。
许家不止她和许裴昭二人,还有许母。
若只是带安喜过来便也算了,但是让安老爹住到许家,便是大为不妥。
等到了镇上,她还是抓紧时间去找房子,早日找到,便能早日让安老爹和安喜搬过来。
知她是在为自己考虑,许母也没再提让安老爹搬过来的事,毕竟安老爹搬过来,她的确会觉得不便。
路过村口的时候,瓦叔正提着东西回来,看着许家三口人带着东西往外走,他随口道:“你们这是作甚?举家搬迁?”
他虽这样说,却也没当真。
谁不知道半山腰上的许家穷得叮当响,给独子娶媳妇的时候,连聘礼都拿不出来。
也就是安丫头不嫌弃,瞧上了许裴昭的人,这才结成这门亲事。
却不想,安乐喜滋滋地点着头,她笑着说:“是叻,我们要搬到镇上去住了,往后瓦叔您想吃我的东西,可得来镇上才行。”
“什么?”
瓦叔震惊地看着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许家母子和安乐,要搬镇上去了?
怕是自己听错了,瓦叔追问:“你是说,你们要去镇上住?你们哪儿来的钱?”
刚说完瓦叔便知自己说错话,他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安乐摆摆手:“您别急,我知道您是什么意思。”
顿了顿,她说:“阿昭即将回书院念书,他的同窗见他来往不便,便借了我们一个院子。因此我们举家搬迁过去,就为了让阿昭好生读书。”
这是她和许母商量好的措辞,就为了堵住村里人的嘴。
她们搬走这么大的事情,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是不可能的,倒不如正大光明的告诉他们,免得惹来猜忌。
可怎么告诉他们也有讲究。
若说安乐赚了钱银搬走,恐会惹来旁人红眼。
张氏一家可跟他们不对付,若是让他们知道安乐的烧烤摊赚钱,保不齐他们还会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所以安乐和许母同一口径之后,边说是有人借宿。
这样既不惹他们眼热,也说清楚了去往缘由。
瓦叔听完她的解释,点头道:“那你们可得好好感谢裴昭的同窗,人家可是给你们帮了大忙。”
“叔,我省得。”
作别瓦叔,许家三口人慢慢悠悠地朝着镇上去。
*
一进的院子并不大,比许家的院子小了一倍。
除了正屋和厢房,还有一间厨房,便再无其他房间。
幸好安乐他们带来的东西少,把被子衣物抱紧房间放着,再把锅碗瓢盆也放进厨房里。
许裴昭自觉去打扫屋子,半点不让安乐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