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和许母坐在屋子里,眼神不断往外看。
院子里,许裴昭正在清扫院中的落叶,葵叶做的扫帚刷得“哗哗”响,把落叶卷走,留下干净的石砌地面。
许母看了眼满脸担忧的安乐,面上带笑:“不用担心,阿昭从小便学着如何扫院子,这点活他做得好。”
安乐讪讪收回视线,忍不住说道:“其实有个疑问在我心中待了许久,我想知道,娘您为什么会让阿昭学着做家务?”
怕许母误会,她又忙跟了一句:“别人家的读书学子,他们的家人对待他们,简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我们家……”
许母十分坦然地说:“不是他做便是我做,我干嘛为难自己?”
啊这……
安乐能感叹一句“不愧是您”吗?
这时扫完院子的许裴昭走进来,就看他面带运动过后的薄红,满头大汗。
许母睨了他一眼,打趣道:“你进来得倒是正好,乐儿正心疼你做活呢。”
许母话音落,许裴昭的视线立刻落到安乐的身上。
他边擦汗边坐过来,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道:“我媳妇,不疼我疼谁?”
却不知,这话化作重锤,直击安乐的心灵。
她目光微闪,看了看许裴昭立即别开。
他为何能在许母面前,如此安然地说出这等话来?
万一……许母要是听到这话,不高兴了该如何是好?
这般想--------------?璍着,安乐下意识偷看许母。
不同于她的想象,许母笑得和蔼。
她边做着绣样,边玩笑道:“怎么?有了媳妇就要到娘的面前嘚瑟了是吧?”
“岂敢岂敢。”他放下茶杯,慢悠悠地说,“不知孩儿能否从娘这里借走小乐?现在院子清理出来了,想让她看看,在哪儿搭面包窑比较好。”
“去吧去吧。”许母挥挥手,神情带着些不耐烦,“刚进屋这嘴就没停过,烦人。”
几乎是带着笑,许裴昭和安乐出了正屋。
许裴昭指了指东南角处,那里是厢房和墙链接的位置。
“你看这里做窑可好?”
他指的地方正好有个空缺,对比许家院子里的面包窑,大小却是刚刚好。
安乐没说好,没说不好,她反而问道:“还没通知陈末,我们就这样定下了?”
“怎么,你害怕让他不开心吗?”
当即许裴昭的脸就冷了下来,他委屈巴巴地看着墙根,不愿看安乐。
因为是陈末的房子,所以她不愿意动格局,怕让陈末为难吗?
越想心里越酸,越想越觉得委屈。
听到许裴昭的话,安乐觉得啼笑皆非。
这哪儿跟哪儿啊。
陈末是他们的房东,他们身为租客,要对房子做什么,肯定得通知人家一声才行。
看着他下垂的嘴角,鬼使神差,她朝他挪了一小步,贴着他手臂站着。
她望天看地,眼神虚晃,手指偷偷伸到他掌心之下,轻轻挠了挠。
干完这件事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当即红霞飞上脸。
手还没来得及抽离,便被他一把握住,想缩回已成了梦。
他指尖有力,紧紧地贴着她的皮肤,因先前劳作,他手冰冰凉凉。
“挠我手心作甚?”
安乐语塞,神思陷入僵局。
她她她……她只是觉得那样做,会让他开心,就顺从心意做了。
可这话能说吗?
这话要是说出来,怕不是再也无脸面能见他。
手心急得发汗,感觉到他的手在她手背轻抚,她慌不择口道:“我觉得你可能手心有点痒。”
第86章
刚说完,安乐咬咬舌尖,暗骂自己说话不过脑子。
他痒或是不痒,她拿什么去感受?那大爱无疆吗?
思索如何挽回这尴尬的场面,忽闻他清冽的笑声低低颤着:“嗯,我手心的确瘙痒难耐,还请小乐替我多挠几下才好。”
只听他话音刚落,他手指强硬地插/入她的掌心,同她十指相扣。
指缝被撑开,连接手指的蹼被扯得微微发痒。
那痒临近疼痛的边缘,能忍耐,却让她觉得别扭,她下意识缩紧手指,紧紧捏住他的指根。
似是接收到了她的回应,握着她的那只手愈发用力,像要把她的手和他融合在一起。
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手上,她甚至感觉到了他指腹间的茧子。
硬皮刮着她的手背,带起来另一种痒,酥酥麻麻,烧得她心慌。
“裴昭啊,你和乐儿弄完没?待会你们出去买菜的时候,顺便去成衣铺子帮我买些丝线回来,红色的丝线被我用光了。”
许母的话像是开关,把傻傻站在那里的安乐惊得跳起,甩开许裴昭的手,站离他两步之外。
受惊的小猫警惕地看人,生怕人再对它出手,哪怕人只是想握握它的猫爪。
默默把手缩回袖口里,许裴昭看着安乐暗笑:这么容易被他吓到,看来往后他应是要多亲近她才好。总不能一碰她,她便如同惊弓之鸟,蹿得飞快。那他往后的日子该如何是好?
不忍再吓她,他转头应许母:“知道了,除了红色的丝线还要别的什么吗?”
许母说:“不用,你们早去早回。”
许裴昭应道:“好。”
因许母的提醒,安乐看了看天色,必须得抓紧时间出门。
天色已经开始变暗,说不定好多菜已经买不着。
挎着菜篮子,她和许裴昭匆匆出门。
头一回不是推着手推车来逛菜市场,她觉得轻松极了。
许裴昭看了看已经没什么可买的菜市场,有些懊恼:“要是我扫院子的速度再快些,我们也不会买不到什么像样的菜。”
自责看向安乐,却见她双眸放光,盯着远处。
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远处肉摊上,有个个形似蝎子的巨大骨头,红彤彤地摆在那里,看着便有些骇人。
路过的买菜人无一对那骨头感兴趣,反倒是摊上的肉被卖得七七八八,还余下些碎肉。
袖口突然往下坠,他移眼看过去,是安乐白皙的小手将袖口拽住。
就听她压抑着兴奋,小声说:“快走快走,我们快去把那羊蝎子拿下,要是被别人抢先买走,那我真是哭都没地儿哭。”
她说完拽着他就走,兴致冲冲地快步走到羊肉摊前。
浓郁的膻味扑鼻而来,安乐神色不变,神情变得更加兴奋。
“老板,这骨头怎么卖?”
摊主懒懒撩起眼皮,见摊位前,一个身着布衣的小姑娘双目放光盯着摊位上那卖不出去的羊骨头。
这骨头摆在这里大半天,没人对它刚兴趣,想不到快要收摊的时候,竟然来了客人。
他热情回道:“二十文一斤。”
顿时安乐脸上的热情褪下,她冷冷地看着羊蝎子,挑剔道:“你这骨头都是没人要的东西,您还卖二十文一斤?算了算了,这精贵物件我买不起。”
她作势就要拉着许裴昭离开,摊主慌忙地说:“别急着走啊,你若觉得贵了,我卖你便宜些便是。”
听着摊主的话,安乐露出得逞的笑。只是在转过身去之时,笑容消失,她又恢复成先前冷冷的模样。
她嫌弃万分地说道:“隔壁猪五花才卖十七文一斤,你这纯骨头,上面都没有什么肉,居然卖二十文,不是坑人是什么?”
摊主苦哈哈地说:“猪肉哪儿能跟我的羊肉相提并论?一只猪养一年能有二百到三百斤,我一只羊养一年才一百多斤,猪肉卖得贱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可那也得是肉贵些才说得过去呀。”
安乐戳了戳羊蝎子,指着上面扒着的那些残肉,愤愤不平道:“您瞧瞧,这骨头上的肉基本上都被您剔得差不多,我买回去也就能嘬一嘬这个味儿,您还要我二十文,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摊主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能说道:“那你说,你愿意花多少钱买我这羊骨头?”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她缩回手,神色如常说:“这样吧,把羊养这么大确实不容易,您吃些亏,我也吃点亏,十二文一斤如何?”
完全没想到她会给十二文一斤这个价,摊主立刻答应:“成,全要吗?”
要知道这骨头若是卖不出去,他只能带回家去,自己炖了吃。
如今能在收摊钱白捡几十文,何乐而不为?
看他答应得这么快,安乐暗道喊价高了,该再压一压才是。
只是买定离手,再砍价便不合适,她心痛地点点头:“给我一半吧。”
能买走一半也赚,摊子喜滋滋地把羊蝎子一分为二,并好心按照羊骨分叉处,给她剁成一小节一小节。
放到秤上秤,足足四斤还要多一点,摊主大手一挥,大气地说:“四十八文钱,多出来的那点就算了。”
边掏钱,安乐边调侃道:“您这么大气,何不把那八文零头也给我抹了?”
就见摊主脸色大变,开始装穷叫苦:“一家老小就指望我卖点羊肉养活,使不得使不得。”
把钱递给老板,安乐取回羊蝎子,放到篮中,许裴昭顺势把菜篮子提到手中。
离开羊肉摊后,趁她在挑选其他菜品,他小声问道:“你不是说这骨头没肉,为什么还要买它?买肉不是更好吗?”
安乐把挑选好的萝卜递给摊主称重量,侧头偷笑,得意洋洋地说:“这可不是普通的骨头,它是大补之物。”
上辈子,生的羊蝎子也得四五十块钱一斤,今天她十二文捡漏买了四斤多羊蝎子,四舍五入那便是不要钱!
一手交钱一手拿过白萝卜,她喜滋滋地去买下一种菜。
等从市场里出来的时候,带来的菜篮子被装得满满当当,一点缝隙都没留。
回去不能原路返回,他们还得再去趟成衣铺子,没想到在成衣铺子里,居然遇到了岑夫子。
岑夫子从成衣铺子的里屋走出来,一眼便看见了许裴昭手中的菜篮子。
带着泥土的萝卜、顶部发黑的毛笋、还有绿油油的青椒。
安乐这小妮子又要做好吃的,还不叫他!
眉毛气得倒立,岑夫子咋咋呼呼道:“好啊,可让我逮到你们俩。搬到镇上之后,做好吃的也不叫我,你们两个坏家伙。”
突然而来的训斥声,吓安乐一跳。
待她抬眼看清来人是岑夫子之后,她哭笑不得:“夫子您说哪里话,我这不是没来得及去你家请你嘛。”
她这话就像是只温柔的手,把岑夫子心里的躁郁之气驱赶。
岑夫子捋了捋夫子,高傲地抬起下巴,淡淡地说道:“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想请我吃饭,那我这当夫子的也不能下了你们的心意。免你去我家请人的劳累之苦,待会我便随你回去就好。”
……臭老头还真会打蛇随棍上。
但她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早就知晓他的倔脾气,。
她笑了笑,道:“那夫子您等等我们,我们买些绣线便走。”
向掌柜说明要买的绣线是何种模样,很快掌柜便取了出来,买完绣线,安乐和许裴昭带着岑夫子一起,一道回新家。
走进院子,岑夫子四下打量。
这院子小是小了些,但胜在清净,离书院近,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他边点头边称赞道:“这院子不错,看来陈末没坑你们。”
院子里的动静把正屋的许母吸引,她跨门而出:“有客人吗?”
刚走出来,她看到院中的岑夫子,倏地脸色变了变。
不过这只是一刹,安乐和许裴昭均没有发现。
安乐回过身,把绣线从怀里拿出来,递给许母,她挽着许母向她介绍道:“娘,这是书院的岑夫子。今次裴昭能顺利复学,多亏了夫子帮忙。”
“是吗?”
复杂的神情从许母的脸上闪过,她扯着嘴角,挤出笑来:“多谢夫子帮扶我儿。”
岑夫子沉沉地看着她,表情不变:“哪里,裴昭是个好苗子,谁遇到了都会搭把手,夫人不必多礼。”
他话音刚落,许母锋利的视线扫了过来,但在看清他后,她又立刻瞥了开去。
在在她身旁的安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皱紧眉头,心中略感迟疑。
总觉得空气中好似多了几分火药味,是她的错觉吗?
第87章
照理说不应该才是,许母怎么可能会和人呛声?
从认识她开始,她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遇事也和和气气。
是错觉吧?
还没来得及细想,一只手抵上她的后背,把她往厨房推。
“乐儿今天打算做什么好吃的?”
正好许裴昭从厨房里出来,他笑着说:“小乐今天买了羊骨头。”
“哦?”许母来了兴致,“羊骨头也能吃吗?”
安乐挽起袖子,边往厨房走边说:“你们先坐会,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去。”
来到厨房,她把羊蝎子倒进大盆里,放入满满的清水浸泡。
而后拿出今天买的笋,用刀在笋上划一刀,两手摁着笋衣往旁边一掰,白白嫩嫩的竹笋便从中挤了出来。
如法炮制剥去所有笋衣笋壳,原本小臂粗的笋,立刻小了几圈。
另打清水将其洗净,切除底部的硬根后,她把笋对半切开,冷水下锅开始煮。
煮的过程不需要放任何东西,静静的等水开后,再煮一刻钟便好。
锅中笋慢慢从象牙白变成凝脂般的奶黄色后,便可把笋打捞起来。
许裴昭看她用筷子摁着笋改刀,低声说道:“这笋我吃过,其味青涩,口感硬脆,吃起来有些废牙,我很是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