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模样,恐怕还摔断了几根骨头,疼得有出气没进气,双目紧闭“哎呦”不止。
图啥呢……
“顾桢!你竟敢伤同殿朝臣!来人,速将此人拿下!”瑶姬显然被顾桢气得不轻,花容变色,终于对侍卫下了令。
众侍卫瞧瞧他手中的针,再望一眼怒不可遏的陛下,纵使心中再怕,也只能咬着牙上。
抗旨不遵是死,对疯子挥刀也是死。
起码后者还能死得光荣些。
哎,拼吧。
* * *
解决掉殿内过半数侍卫,顾桢连半盏茶的功夫都没用。
连刚立奇功的吕成应,也被他的凶猛攻势逼得连连败退,甚至牵动背后伤口,失血过多,几乎连站都站不住。
郎元则像匹急欲出笼的凶狼,屡次三番想绕过瑶姬与顾桢正面对决。
无奈瑶姬态度太过强硬,任凭他如何折腾,都只将他死按在椅子上,连乱动都不准。
郎元生怕控制不住力道会失手伤了她,又急又气间体内毒素发作,空耗内力,一刀未劈,自己反倒呕血不止。
旁边的随侍太监看得胆战心惊,幸亏这位突狄王生得高大健壮,否则就这个出血量,换旁人恐怕早死八百回了。
晃神间,随侍太监忽觉眼前一黑,抬头看,正巧对上顾桢那双清冷眸子。
“公公可要闪开?”顾桢笑道。
太监脖子一缩,翻着眼白装晕倒,借势麻利滚走。
方才还固若金汤的御贺殿,眨眼便形势大变。
任谁也没料到顾桢会突然发难,连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瑶姬抬手,让其余侍卫暂退。
吕成应看得明白,顾桢虽来势汹汹,却仍留了几分情。
那些银针并未要命,只是让攻击他的人短暂陷入昏厥中。
且顾桢的矛头对准的是突狄王,而非陛下。
从目前状况看,硬碰硬除徒增损伤外毫无用处,或许唯有陛下与他亲谈,才能让顾桢恢复冷静。
“瑶姬,杀了郎元,我就给你想要的国泰民安。”顾桢已到瑶姬身前,他低头注视着她,沉声道。
瑶姬抿紧唇,似乎恼他为何要钻牛角尖:“这乱世流的血还不够多么?唇亡齿寒的道理你难道真不懂?靖炀与突狄合则双赢,斗则会让绥廉趁虚而入,届时两败俱伤,即便杀了突狄王又有什么用!”
“绥廉发兵我挡。乱世中讲仁慈,瑶姬,你几时变成菩萨心肠了?”顾桢似乎听到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唇角扬起诡异的幅度。
他迈步靠近瑶姬,将两人间的距离缩为咫尺,甚至在众目睽睽下,伸手眷恋地轻抚她嫩滑的脸颊:“瑶姬,你到底是更在乎他,对吗?”
适才因瑶姬发令,几名侍卫已拿绳索将郎元牢牢绑在椅子上。
郎元原本气恼至极,却在听见顾桢近乎悲凉的问询后,忽然止住挣扎。
顾桢说什么?瑶姬在乎他?
他的阿瑶,真的在乎他吗……
郎元正晃神,忽见瑶姬猛然抓住顾桢的手腕,寒声问道:“够了!顾桢,从前孤以为你赤诚可信,可如今呢?你屡次违背孤的旨意,妄加揣测,甚至扯谎隐瞒……郎元的毒究竟是不是你下的,你说!”
“是。”顾桢挑起眉梢,答得坦荡。
瑶姬深吸一口气,眸中升起水雾,万般纠结与痛心皆映在眼底。
“郎元是无耻的骗子,从前是,未来也不会改变。”顾桢怜惜地拭去她的泪,将她揽入怀中,慢条斯理地抚顺瑶姬的长发:“你看不破他的谎言,没关系,我来帮你。”
在她秀发的幽香间留恋片刻后,顾桢放开瑶姬,手掌翻转,刹那又显出一根针。
郎元死死盯住越走越近的顾桢,脸上丝毫没有惧怕神色。
然而,就在顾桢扬起手的刹那,他所有动作却在顷刻停了下来。
他的腰后,赫然多了一把刀。
瑶姬的头抵着他的背,紧紧揪住他的衣衫,如同想极力挽留某种即将逝去的东西。
顾桢双目微睁,随即眼睑又悄然垂下。
他的呼吸带着琐碎的痛,却只是任由瑶姬静静靠在背后。
近乎贪婪地享受着最后的温存时光。
“原来,这就是你的答案。”顾桢的腰微不可闻地轻颤两下,幅度虽轻,却带给瑶姬极大震撼。
她蓦然松开抓刀的手,似乎不相信自己竟会真的杀了他。
郎元早已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此刻的他简直比顾桢还要震惊,以至怀疑眼前的一切,究竟是不是因毒素和剧痛而产生的幻觉。
“阿瑶……”
郎元喃喃唤出声,巨大的欢喜自心中喷涌而出,比起性命之危解除,瑶姬的选择更让他陶然!
让郎元没想到的是,正因这一声“阿瑶”,顾桢竟又开始动了。
他深深看了眼绑在椅子上的郎元,并未用余力继续将针掷去,而是突然转身,将瑶姬重新拉入怀中。
冰冷纤长的手指捏住瑶姬的下颌,顾桢就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毫无顾忌地吻上瑶姬的唇。
“顾桢!”郎元瞬间暴起,硬生生凭借蛮力将束缚自己的麻绳崩断,目眦欲裂朝顾桢扑来。
谁知像早预料到他的行动般,顾桢环抱瑶姬轻盈转身,躲过郎元的攻击后,更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纠缠,趁着瑶姬处于震惊和错愕中,顾桢用手按住她的秀发,将她所有的退路挡住。
“顾桢!顾桢!!”郎元剧烈喘.息着,咳出的鲜血几乎将整个衣襟染红。
纵使整条命被毒素吸食殆尽,他也要拼着最后一丝力将顾桢活活撕碎!
察觉到郎元不容乐观的状况,瑶姬总算回过神来,气恼地想要推开顾桢。
可当她的双手用力抵住他的胸膛,却丝毫推不动对方时,瑶姬才诧异地意识到顾桢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顾桢轻笑出声,鼻息温热,如同惩罚她的不专心,忽然坏心眼地咬了下她的唇。
用力,却未破皮.肉,连他最喜欢的血气都未曾尝到,只意犹未尽地用缱绻的方式,将她所有力气全部夺走。
“啊啊啊啊啊!我杀了你!!!”郎元以令人胆寒的力量将手边整张案桌抬起,如同得了失心疯般,不管不顾朝顾桢的方向砸去。
人砸没砸到,郎元不得而知。
再吐出最后一口血后,他终究还是没能撑住,带着裂肝开胆的怒晕死过去。
而顾桢,他的力量,只来得及推开瑶姬罢了。
木屑横飞,杯盘狼藉,瑶姬愣愣地摸着肿胀朱唇,头脑难得昏沉,似乎眼前的一切都有种不真实感。
“陛下?陛下!哎呦喂,这可如何是好啊!”随侍太监第一个冲到瑶姬身边,咋咋呼呼叫嚷着。
“启、启禀陛下,国……顾桢断气了。”一名侍卫俯身在翻到的案底报告道。
“陛下,突狄王尚存一息!”另一名侍卫看着郎元胸前地上那堆令人惊心的血迹,颤声喊道。
“宣、宣太医,快!”瑶姬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找回的沉稳声音。
胸膛被激烈的心跳震得发痛,方才被某人疯狂掠夺的感觉久居不散。
冷静、冷静,她要冷静。
“将逆臣顾桢拉去乱葬岗!任野狗啃尸,不必掩埋!”
🔒第一百二十四章 小元
脑内犹如生生撕裂开般的疼, 昏迷整日的郎元便是在这剧痛的摧残下,勉强睁开眼。
“咳呀,总算醒了, 真是苍天保佑啊!”守在屋内的数十名太医顿时沸腾起来,甚至有人还激动地偷偷抹泪。
此次为吊回突狄王的命,整个太医署把看家本领使了个遍, 甚至在陛下面前立下军令状。
好在,这位突狄王的意识之顽强远非常人所能及, 硬是拼着一口气,从鬼门关杀回来了。
郎元皱着眉, 难受地用手触摸头顶,在察觉到那里竟扎着数根银针时, 刹那间遍体生寒, 不顾众太医的劝阻,硬是要坐起拔针。
直到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拉将他拦住, 郎元才逐渐安静。
他急迫地将坐在榻边的瑶姬拉得近些, 仔仔细细将打量她的全身, 最后目光落在那早已消肿的朱唇上。
原本沉寂的回忆再度汹涌袭来, 郎元握紧双拳,剧烈咳嗽着,健康的古铜肤色难得趋于惨白。
一众太医险些吓飞了魂, 忙端来汤药为他顺气。
好在这次郎元没咳出血, 粗喘几口气便恢复稳定。
“姓顾的在哪?”郎元声音从未有过的沙哑,每说一字都犹如刀片割喉。
瑶姬舀着太医新端来的汤药,轻吹两下, 送进他口中, 垂眸对其余人吩咐:“先下去吧。”
待屋内重归清静, 瑶姬才缓缓开口:“小郎君怕是睡糊涂了,当真记不得了?”
郎元将眉皱出好几道深纹,数次欲言,却总被及时入口的汤药给挡了回去。
瞧他又急又恼却仍乖乖听话的模样,瑶姬不禁莞尔,总算暂时放下汤勺:“他已经死了,那把刀有毒,再加上你扔的重案……算是你我联手,杀了他。”
“当真?”郎元急迫地探身追问,却被瑶姬不紧不慢扶回靠垫上:“人都凉了,岂能有假。”
郎元的呼吸逐渐平稳,他闭上眼深深吸气,而后将不甘尽数吐尽:“若非这毒,我早就亲手将他砍碎。”
“余毒未清,不宜再动怒,左右危机已解,还是收收戾气吧。”瑶姬无奈地轻抚他冰凉的额头,探知他已退烧,总算能稍放心些。
太医调制的药很苦,光是闻气味便让人舌苔发麻。
但这点苦显然没难倒郎元,他安静地一勺勺任由瑶姬喂药,直到药碗见底,仍期待地张开嘴。
“没啦。”瑶姬放下碗,随手从旁边案桌上拿下颗蜜饯喂给他:“祛祛苦气。”
“不苦。”郎元含着蜜饯,如同家境贫困的孩童,舍不得轻易吞下偶然得到的饴糖。
若能每日都有这般待遇,他情愿终生都跟药汤为伴。
屋内一时寂静,瑶姬虽低头收拾碗勺,却仍能感受到郎元眸中的炙热。
相识已久,每次他看她的目光,依旧温度不减,甚至让她产生近乎要被灼伤的错觉。
似乎望不到尽头的汹涌深海,只能借由纤微溪流倾泻。
有时,她会刻意忽略郎元对她毫不掩饰的深情,可惜大多时候未能如愿。
用绢帕将郎元唇角残留的药渍擦去,瑶姬慨然道:“郎元,昨日在殿上,我对顾桢说的话,便是内心所想。”
郎元闻言,眉头再次深锁,他大病尚未痊愈,再加头脑睡得昏沉,一时竟想不透重点。
瑶姬轻柔将他眉心抚平:“生逢乱世,六国百姓血流山河,‘太平’二字早已变得珍而又珍,靖炀和突狄亦是如此。”
“阿瑶,你的意思是……”郎元的黑眸忽然亮了几分。
“辛苦你连夜绘制好突狄的城防图,可如今,我已没有用它的打算。”瑶姬疲惫地揉揉颞颥:“昨日的事你也看到了,靖炀国内始终不甚太平,我掌权未久,亦无法彻底收服臣心。”
郎元心疼地握住她的手,龙椅有多难坐,他岂能不知。
当初在虎萧,瑶姬向来对军帐中的事不敢兴趣,只偶尔用占卜术帮他窥测战局走向。
比起筹谋算计,她更喜欢过逍遥自在的生活。
譬如猎场的那些日子,瑶姬开朗的笑,便是郎元此生最难忘的追忆。
“眼下绥廉虎视欲攻,暮崇路远作壁上观,靖炀势薄,唯有联合突狄,才能有一线生机。”瑶姬眉眼忧愁,首次将困境对郎元道出。
郎元听得很认真,比起瑶姬攻占突狄的心意改变,他更在乎她对自己的真情吐露。
他们之间本就不应有秘密的,只要瑶姬愿意,他能做的远非顾桢所能及……
猝不及防又想起那个令人生厌的阴冷混蛋,郎元虽极力克制自己的想象,可眼前却再度浮现顾桢拥吻瑶姬的画面。
血在沸腾,他握住瑶姬的手背青筋暴起,却强行控制住力道,没让她感受到半点不适。
郎元克制地调整好呼吸。
只是一个吻罢了。
他和瑶姬,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
无关轻重,无关轻重……
“郎元,你怎么又咳血了?来人,宣太医!”
* * *
太医署足忙碌五日,终于彻底逼出郎元体内余毒。
原本病去如抽丝,怎么着也得将养个把月左右,可郎元体力恢复的速度着实令人震惊。
若非对方身份特殊,太医署的人简直想仔细贴近研究番,看看到底是何种生长法,才能培育出这怪物般的体魄。
在此期间,瑶姬只要处理完政事,总会来崇奉殿陪他。
除开国家大事之外,也常给他念些民间有趣的话本听。
郎元每每入神,情绪也随瑶姬的举动起伏不平,若她讲得慢了,还会着急催促。
比起先前相处时的小心翼翼,显得更自在随性。
如同真回到虎萧猎场里一般,瑶姬在崇奉殿停留的时间也愈发长。
若聊到兴起,半夜才走的情况也是有的。
与猜忌顾桢特殊身份不同,靖炀朝臣对郎元和瑶姬的亲密可谓大加贺祝。
他们这位国君,相看夫君的审美总算回归正途了。
不易啊,不易。
顾桢就是个空有清俊皮囊的疯子,性格狭隘不顾大体,就为着拈酸吃醋,连毒杀突狄王的事都能做出来。
幸亏陛下能狠心锄奸,否则靖炀迟早得断送到那粉郎手中!
关于两国联盟的种种细节,也已提到台面上探讨。
瑶姬的态度空前宽宥,放言只要能尽快解决靖炀的粮草危机,即便在话语权上稍作让步,也未尝不可。
朝中主战派臣子对陛下的态度自然不满,但自出了马机那档子事儿后,这一派便偃旗息鼓,消停下来。
慎刑司拷问过幸存的叛军副将,拿到详细的逆臣名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