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对其党羽未留情面,铁腕惩治,没留一个活口。
此番杀鸡儆猴,也让朝中某些蠢蠢欲动之辈胆寒,自此消了谋逆妄想。
连曾经的伏波将军都做不成的事,他们又能有何手段呢?
女子掌权也无甚弊端,起码从目前来看,瑶姬的确在努力带领靖炀走出困境。
似此种观念悄然转变者不在少数,李玉与同僚私下饮酒畅聊时,感触更深。
比起无能的苍济成,还是现在的国君更好。
异变发生在郎元苏醒后的第五日,边关忽然传来急报,绥廉军来犯。
隐匿多时的玄行,开始对靖炀出手了。
* * *
“你可知‘玄行’这号人物?”
傍晚时分,崇奉殿内,瑶姬怀中抱着一只雪白毛茸的兔子,怅然问道。
这兔子是郎元送给她的,也不知从何处猎来,看上去似乎还是幼崽。
瑶姬给它起名“小元”,万分疼爱,抱了近两个时辰也不想松开。
听她突然问起,郎元拿长草逗弄白兔的手一顿。
短暂沉默后,他表情凝重点点头:“听过,在突狄时便听安插在绥廉的细作报过,说不知哪儿来的疯和尚,在极短时间内占据绥廉王座。”
瞧瑶姬面色苦闷,郎元喉咙滚动,接着道:“阿瑶,在你登基那日,他也出现过,对不对?”
瑶姬长叹一声:“小郎君,你不知,我与那和尚有些旧怨……”
她讲的不甚详细,只概略提及两人是死敌。
且此番玄行贸然发兵,多半也是因着与她的私人恩怨。
郎元静静听着,手指不自觉用力,将长草横腰掐断,溅出深绿色的汁液。
白兔红红的双眼盯住咫尺间的食物,想挣脱瑶姬的怀抱,用三瓣嘴去够。
可惜未能如愿,只得贪婪地继续凝注。
瑶姬越诉越委屈,她寻不到能杀死那和尚的方法,又无法阻他肆意进出靖炀。
似这般性命被人任意拿捏,犹如终日悬刀在项,纵然头戴王冕,亦昼夜不得安稳。
郎元鲜少见她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心疼如刀缴,只得怜惜地将她拥入怀中,安抚般轻拍她的薄背。
白兔总算得了自由,迅速叼起长草,面无表情将其一点点嚼碎。
“小郎君,你会保护我的,对吗?”瑶姬朦胧着泪眼抬起头,楚楚可怜向他寻求答案。
“阿瑶……”郎元的眼也泛起红丝:“有我在,你放心。”
他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话,如同呓语般,声音轻柔却无比坚定。
瑶姬在他的温情呵护中眼皮愈沉,险些被哄睡。
她望着不远处那只大快朵颐后,又不知疲惫地重新寻找食物的白兔,低声自语:“小郎君,你还会让我失望吗?”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入城
军情紧急, 议事进程加剧,不过短短一日,边关便连损两城。
吕成应奉旨火速赶往边城御敌, 周蕊蕊无法跟随,只得与夫君洒泪挥别,因心情忧郁, 连同姐妹戏耍的心思都没有,再度深居高院, 连雨香阁也不愿走动。
瑶姬派人送去不少珍贵补品,每日还专派太医为其把平安脉。
任谁也没想到, 原本用来蒙骗瑶音的谎话,竟成了真。
周蕊蕊有孕了。
刚得此等喜讯夫妇俩却被迫遥遥相隔, 众人自然理解瑶姬的格外偏照, 同时心中不禁为吕成应捏了把汗。
论战场杀敌,吕成应终究不及马机骁勇。
连马机都没辙的绥廉军, 这位新上任的伏波将军究竟能抗到什么时候, 还是未知数。
不如说, 能留条命在就很难得了。
军情严峻, 唯独让人稍感宽慰的是,据前方报称,此番敌军并非玄行亲帅。
总算九死中残存一线生机, 瑶姬与群臣商议足八个时辰后, 敲定了御敌方案。
向突狄借兵,两国合打一处,总归是有胜算的。
此乃郎元提意, 好归好, 可如何安置远道而来的突狄兵, 物资又该怎样分配,退敌后的利益瓜分,便是群臣争议的重点。
事急从权,郎元听过瑶姬的意见后,即刻修书送往突狄。
“我大抵能推测出突狄王的反应,两国联盟的具体事宜,虽在细枝末节上还需调整,但这些都可容后再议。”郎元封好信系在快鸽腿上,送飞后安慰道:“敌军当前,他一定会同意率先借兵的。”
“如此甚好。”瑶姬心安地笑了笑,对郎元很是感激:“小郎君,你救了靖炀。”
郎元微微扬起唇角,温柔揽她入怀,望向逐渐远去的飞鸟,笑容愈发苦涩。
* * *
崇奉殿内,待瑶姬离去,三名侍从围聚朗元身边,脸上皆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大人,事将成,为何还愁眉不展?”
“靖炀王态度着实奇怪,既想联盟,怎的还不将这环箍取下?”其中一人盯着郎元立起的衣领,其下藏着的要命物件,简直折磨得他们寝食难安。
郎元隔着衣料去摸,冰冷凉意丝丝缕缕传到指尖,吓得侍从忙在旁提醒:“动不得!小心!”
此物若用强力破坏,内含密齿顷刻便能要了郎元性命,连半分转圜余地都没有。
“这是能让她安心的东西,不如说幸亏有此物,她才会信我。”郎元毫不在意地转动脖颈,方才临走时,瑶姬特意帮他松过密齿。
如今戴着并无不适,若非侍从们极力劝阻,他甚至连遮掩的心思都没有。
就是要让瑶姬时时看着才好。
他的阿瑶向来吃软不吃硬,郎元曾期待过她会偶然忘记及时调整密齿,好让这东西给他弄出些伤痕,赚些她的伤心。
可惜,瑶姬记得很精准,他未能如愿。
自昏迷中苏醒后,郎元便让三名侍从联系昆罗策应,调查顾桢的尸体去向。
消息流通总有耽搁,等城中侍卫追查至乱葬岗,顾桢尸首已被野狗啃食得面目全非,连四肢都不全了。
仇敌落得如此下场,郎元非但没生出快感,反倒有种拳打棉花的无力错觉。
或许是他与阿瑶分别太久,才会这般没安全感。
好在一切即将结束,今后再没人能横插在他们之间。
秋风起,将彻骨凉意送入窗内。
要变天了。
* * *
飞鸽传讯速度极快,尤其在两国通信畅通无阻的情况下,突狄方面的回复两日后便到达:自收信日起,便派遣十万精兵星夜赶往靖炀。
辎重累赘,先头部队三万轻骑只需三日便可到达。
朝中顿时忙碌,据悉三万突狄军并不会在昆罗逗留,而是借道径直赶往靖炀与绥廉的边境战场。
城中商贩接到命令,皆暂停营生,连百姓每天也只许在卯、辰两时内外出,尽全力将街道清空,方面突狄军行进。
靖炀方面甚至特地备好补给,以助援军。
由郎元带来的二百名侍卫,亦在瑶姬准许下帮忙协助迎军事物,在昆罗行动几乎不再受限。
而崇奉殿,不再是囚困郎元的牢笼,他与随行的三名侍从活动范围大大增加,同外头侍卫联络也得到恩准。
瑶姬对郎元,彻底放下了防备。
李玉跟几名老臣对此忧心忡忡,屡次进言劝陛下,还是暗中提防些为妙,不料却被瑶姬当面驳斥。
有前车之鉴,其他人哪还敢妄言,只得强压下担忧。
毕竟瑶姬有占卜神术,每次都能逢凶化吉,他们与其杞人忧天,还不如做好目前的差事。
无人察觉,靖炀众臣早已对瑶姬生出强大的信任感,甚至在意见相左时,甘愿俯首听命。
这在向来右权臣裹挟国君的靖炀,可是从未发生过的稀罕事。
一片焦急和混乱中,时光依然以惊人的速度飞逝。
似乎在转瞬间,三日便到了。
* * *
“陛下,据报突狄两万轻骑约在申时抵达昆罗。”瑶姬正拿朱笔批阅奏折,随侍太监忽然传来新的消息。
两个时辰前,突狄军已入靖炀边境,一路并未停歇,而是急鞭朝都城而来。
从突狄王返回的信件看,兵贵神速,所有军队皆不会在昆罗逗留,不过借道而行。
瑶姬身份尊贵,迎军任务便落在其他臣子身上。
按理身为尚书令的李玉最为合适,但前几日他与数名老臣因妄议国事,被瑶姬责罚于府中禁足思过,如今便是想出去看热闹都没机会。
“嘿呀,援军一到,靖炀可就真踏实了!陛下真乃智勇双全,福禄齐天……”老太监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奉承时舌头转得比平日还快,唱板书似的溜。
瑶姬置若罔闻“嗯”了声,任由他在耳边聒噪,不紧不慢地抬手拿过下一本奏折。
往日枯燥无味的折子,近来她倒看得起兴。
在绝对的王权震慑下,究竟还有多少朝臣敢忠心谏言……
人员跟她想象得出入不大,却也新寻出几位平时不显山露水的精干之才。
比起外面的热闹,还是这一本本簿册更令她牵神。
申时至,突狄轻骑如约进入昆罗,在靖炀臣子的引导下拿到补给。
酉时,突狄军仍在昆罗逗留,整肃军队在城中四散开闲逛。
戌时,三万轻骑在二百名突狄侍卫的助力下,以迅雷之势夺去昆罗各要害,阻断驿站情报源。
战火四起,刀光血溅,浓重硝烟包围王城,阻断靖炀王所有逃生退路。
* * *
“陛下,先委屈您躲在这儿,待老奴出去瞧瞧情况。”膳房中,随侍太监不断擦汗,对换上宫人服侍的瑶姬悄声安慰道。
乱的不止是城外,郎元带着侍从率先控制住王宫护卫队。
待雨香阁得到消息,宫门口已尽数被贼兵掌握。
情急之下,瑶姬乔装混入逃难宫人中四处躲避,最终在夜幕降临后,暂时藏身膳房。
然权宜之计,终究没法长远。
随侍太监平日油腔滑嘴,危机关头倒也忠心,一路护着瑶姬逃难,甚至掏刀杀过两名阻拦叛军。
门悄悄开了条缝后,须臾便重新合上。
老太监本就白净的面盆脸更加发惨,连嘴都在哆嗦:“不妙啊,外头叛军正逐殿搜查陛下,眼瞧着就要往这边来了!”
瑶姬靠坐在墙边,从灶台上拿来两块桂花糕递与他:“填填肚子。”
“哎呦喂,陛下,老奴哪儿有这个心思啊!”老太监欲哭无泪,有国君风度固然是好事,可这位也未免太悠闲了啊。
瞧他神色紧张地警戒着门口,外头稍有风水草动就拔刀出鞘,瑶姬忽然道:“张口。”
“啊?”老太监发懵地一回头,不期然被糕点的甜香堵了满嘴。
瑶姬小口咬着另一块糕,望着外头道:“你寻个机会出去吧,方才听闻突狄贼兵不斩降者。”
老太监鼻头一酸,含着泪吞下糕,哽咽道:“老奴是能降,可陛下您呢?”
他也是宫内的老人了,若此刻在位的仍是苍济成,估摸不用旁人劝,认栽得会比谁都快。
那是位圆滑的主儿,爱国更爱自己的命。
可新任国君继位后的桩桩件件,老太监都是看在眼里的。
一路追随,瑶姬怕是宁可战死,也绝不低头啊……
瞧她如今这副不急不慌的淡定样,恐怕早已定了殉国的念。
老太监想劝她振作,但话到嘴边,却连自己个儿都骗不过。
靖炀完了。
用袖子摸干泪,老太监绞尽脑汁憋主意:“还有一计,您与老奴一同诈降,再趁夜色找机会逃出宫……”
瑶姬摇头轻笑。
投降者身份皆要被登记在册的,搜身后还要统一关押问审。
此举无异于自投罗网。
况且她的样貌宫中人尽皆知,恐怕刚一露面便会被指认。
猝然,一阵门被推开的“吱呀”声,成功止住了老太监的话头。
该来的还是来了。
瑶姬快速按住忠仆欲拔刀的手,示意他不准妄动。
脚步声逐渐接近。
当橘红色的探灯照亮晦暗膳房,郎元黑眸中尽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阿瑶,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黄白
数十盏探灯在郎元身后摇曳, 光晕将贼兵面目照得明暗诡异。
老太监徒劳地挡在瑶姬面前,眼含热泪咒骂郎元:“恶贼!枉陛下这般信你,你……”
郎元满腔深情被兜头泼灭, 他一把掐住老太监脖颈,至其悬空离地,再发不出半个字。
老太监双脚惊慌乱蹬着, 朝对方砍去的刀也被轻易卸下,最终只能无力向郎元挥拳。
可惜他双臂过短, 揍不到郎元的脸。
“别伤他!”瑶姬沉声喝道。
郎元分明占据主控权,却依然听话松手, 着人将瘫软如泥的老太监架走。
“好,我听你的。”郎元抿唇对瑶姬露出丝带着歉意的笑。
他把方才掐过老太监的手, 在衣衫上蹭了蹭, 随即摊开掌心向瑶姬伸去。
瑶姬目光掠过被扔在地上的刀,并未理会郎元, 径直站起身, 在众贼兵的监视下迈步走出膳房。
郎元默然收回手, 很快将落寞留在身后, 随着瑶姬而去。
他喜欢她仰首走在前方的模样,也喜欢快步追上与她并肩而行。
只要能与她在一处,怎样都好。
* * *
郎元显然还有其他事操忙, 将瑶姬囚禁雨香阁后, 便消失不见。
在这兵荒马乱的夜晚,为安抚她的情绪,郎元甚至未她留下两名平日服侍的宫女, 连同佳酿美食一应备齐。
甚至连碳火都烘得温度适宜。
一切似乎都与往常相同, 若能忽视阁外盈天的火把和彻夜不休的脚步声。
两名宫女跪在地上哭得近乎晕厥, 似乎已被刻意教导过,竭力劝瑶姬接受现状。
“大人保证过,占城亦不会无端杀戮,请陛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