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寂静的夜晚突然传来敲打竹梆子的声音,男人的声音紧随其后,“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突入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欢喜的思路,吓得她打了一个冷颤,急忙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将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怕庆喜起夜发现她不在,急匆匆的朝着住处走去,却在院门口撞到了一个男人的后背。
“谁……”欢喜的话还未说完,那人已捂住了她的嘴,仔细瞧了她一会儿,确定是谁之后,松开手,只见那人二八分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眉间微蹙,从灰色褂袍上取下手巾擦了擦触碰过她的手,开口道:“三更半夜的,慌慌张张地像什么样子?罢了,今个冲撞于我,便不同你计较了,滚进去,莫要让庆喜担心!”说完,貌似不经意地朝院子里看了看,双手在背后交叠,大步离开了。
“你……”欢喜有些无语,想同那人理论一番,又担心庆喜醒来,只好作罢,可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大石那般沉重,谢大少方才如此做派,那凶手定不会是他了。这宅院深深,究竟是谁要害欢喜的性命?
谢府的某个柴房里……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一个小丫鬟看见身边不断打量她的痴傻男人,忍不住失声痛哭,用力朝着门口那人用力磕着头,额头流血都不敢停下来。
那人却像看不见小丫鬟的哀求似的,将她扶起来,用手里的帕子,轻轻擦掉小丫鬟头上的血迹,温柔地说着:“桂香,求我作什么?生的这么俊俏的脸蛋,不应如此糟蹋才是。你年纪也不小了,配徐管家的小儿子不是刚好吗?应当谢我才是。”说罢将小丫鬟推到在那痴傻男人身上,将房门从外面拴住,无视屋内的哭喊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丢掉手里已经染上血污的帕子,微微叹息着:“欢喜,你还真是命大。”
翌日,五更天……
欢喜半梦半醒间感觉身边有人在叫她,努力睁开眼睛,只见庆喜无奈的看着她,见她醒来,用食指轻轻点了点欢喜的额头,“欢喜,五更天了,快起来罢,你该去伺候三小姐了。”
“知道了,阿姐。”
望着身前的男子,欢喜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内心的感受,刚和庆喜分开,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谢大少,那人正望着庆喜的背影出神,回过神看到欢喜时,眼睛里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厌恶,却拼命忍着,“正巧我要去三妹妹那里议事,你随我来罢。”
“是,大少爷。”欢喜木着一张脸,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衣冠禽兽就是衣冠禽兽,还敢妄想庆喜,做梦!
当他们来到三小姐谢念莹的嬛春苑时,谢念莹正与身边的丫鬟说笑,瞧着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翠竹,到了我这儿,可不许拘束,别的地方我管不着,可这嬛春苑可不兴这小姐丫鬟的说辞,我们都是好姐妹,日后要相互扶持的。”余光瞥到谢大少和欢喜,眼睛微微停顿片刻,瞬间笑着朝他们走过来,打趣地看着二人:“欢喜可曾好些?真不知是哪个混账害欢喜落水,若叫我知道,定要教训那人不可!不过,欢喜方才随着念轩哥哥来,可是念轩哥哥要给我添个庶嫂嫂了?”
欢喜没有错过谢念莹一闪而逝的停顿,又听到她纯真的话语,心头微蹙,看来这书里活泼善良的玛丽苏女主也未必是个好相与的主儿,是自己大意了,以为看过小说就掌握了他们每个人的性格和缺点,其实小说里他们,并不一定是最真实的。想到这里,欢喜小脸一红,装作害羞的样子,在谢大少开口前,说道:“三小姐,可不要取笑欢喜了。大少爷哪里是欢喜这么卑贱的人能配的上的。今个不过是碰巧罢了。”
谢大少意外的瞧了眼低头的欢喜,并未多嘴抢白。
“哗啦”一阵茶具落地的声音打破嬛春苑的安静,桂香慌张地跪在地上,捡拾着地上的碎片,连碎片割伤了手指都无暇顾及。
欢喜赶忙走到桂香身边,帮她一起捡碎片,却在无意间看到了桂香额头和手腕的淤痕,“桂香,你……”
话音还未落地,只见方才还同谢念莹一同说笑的翠竹,走上前揪着桂香的耳朵,叫骂道:“你这冒失的小蹄子,你晓不晓得摔坏的可是念莹小姐最喜欢一套茶具!就是发卖了你,都赔不起!”说罢便要上手掐桂香的胳膊,却不想一个痴傻的男人将桂香护在身后,还把翠竹推到在地,好半天爬不起来。痴傻男人嘴里振振有词:“坏婆娘!不许欺负我媳妇!”却不知在他身后的桂香见了他反而抖得像个筛子。
谢念莹见痴傻男人的作为,眸光一闪,也不管翠竹情况如何,挽着欢喜的胳膊,亲密的说着:“欢喜,今个盛景戏院有顾老板的戏,我亲手做了些点心,你同我去盛景戏院好不好?说起来,你落水那日,还是顾老板救你上来的呢!”
什么?男二那厮救的她?她恢复意识的那一刻见到的男人是男二顾默秋?可是,没有看清脸啊。欢喜一怔,像是惊讶于谢念莹的话,最后也点头应承下来。
见欢喜同意,谢念莹松了口气,想着半路上会遇到的人和事,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微笑。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谢大少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反倒越发沉默,径直离开了。
当主仆二人出现在大街上时,忽然从小巷口出来一个军装微乱的男人,后面还跟着一个打扮时尚的女子,那女子见到不远处的谢念莹,凤眸微挑,揽住男人的胳膊,嗲声嗲气地说:“袁少帅,是我漂亮,还是那谢家三小姐漂亮啊?”
男人并未看见谢念莹,听到这话,一挑眉,作势在女人的红唇上香了一口,拍了拍女人的脸颊,并未言语。可那态度却叫谢念莹心头一窒,于她虽是重来一回,再见到这场景,仍是难受极了。随后她又想到戏院里的顾默秋,那人是真心爱她,这次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哎呦!哪里来的狐狸精?敢和我们纯真善良的念莹小姐相比,当真不怕闪着您的美人舌!”就在谢念莹准备把欢喜送到袁维钧身边时,原本暗中观察的欢喜却大声嚷嚷起来,也成功地让袁维钧看到不远处的谢念莹,只见袁维钧整个人楞了一下,随即甩开那女人的手,大步朝着谢念莹走来,将她拥入怀里,似解释也似安慰道:“念莹,你怎么出来了?方才我与那女子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不要误会我对你的真心。”
“维钧,这是在大街上,你快放开我!”谢念莹见挣脱不开,便不再挣扎,反而朝着落败的女子嫣然一笑,十足的温柔挑衅。“维钧,好了,我信你便是了,这是我的丫鬟欢喜,欢喜?欢喜?”
这厢抱着装着点心篮子的欢喜早已跑远,开玩笑,现在不跑,等着被花心大萝卜挑中当姨太太吗?神特么我只是逢场作戏罢了,刚才差点没把她恶心吐了,男主袁维钧真的再一次刷新了自己对他的认识。想着跑着,欢喜来到了盛景戏院,虽是上午,却也人声鼎沸,她好奇的打量着周遭的一切,直至戏台上有一美人,身姿优美,随着乐曲双抖衣袖,正了正发冠,唱到:“海岛冰轮初转腾……”随即那美人的眼睛与她对视,那一刻,欢喜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砰……砰”。
作者有话要说:
初登台的顾某人双手抱胸:怎么回事?我还没正式露脸?这不是男主该有的待遇……
第三章
戏台上的美人款款走来,左手拿着的折扇轻巧地放至右手之中,抖了抖左衣袖,将扇子轻轻展开,那扇子上画着几朵颜色不一的牡丹花,华贵极了。台下众人皆不在言语,静静欣赏着美人。只瞧得美人微微侧身,右手把扇子移到与发冠同高,开口唱到:“海岛冰轮……初……转……腾……”随即那美人的眼睛与欢喜对视,犹娇似嗔的眼神,让欢喜好像被电流击中一般,然后她听到了自己心脏处传来的心跳声,急促而有力,“砰……砰”。
“好!”不知是哪来的喝彩,使原本怔愣着只看戏台的欢喜回了神,她有些懊恼,小声嘀咕着:“鹿西啊鹿西!怎么就被台上的贵妃勾去魂儿?好丢人啊。”说完用右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还没等将手放下,依稀间听见身边的小二在急声说着:“姑娘,快让开!热水……”欢喜还未来的及反应,已经有人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一边。只见原本她站的位置已经被热水淋湿,光线照着的地面浮着丝丝热气,不难想象,这热水若是浇在人身上,必将人烫的毁容。救了欢喜的人站在她的身后,两人距离很近,近到欢喜甚至闻到了那人身上的清冷的香水味。
“多谢先生的救命之恩,日后若有用到奴婢的地方,奴婢定帮先生办到!”欢喜转过身子,后退几步,抱着点心篮子朝着那人深鞠一躬。
“无妨。我不过是见义勇为罢了,不必挂心。快别行礼,不知道的还以我是哪家的纨绔要强抢弱质女流呢。”那人轻笑一声,似是明白欢喜看似行礼实则后退的行为,心道,“真是有趣,若是那个丫头,肯定也会像这个小丫头一样,一点不肯吃亏。多年不见,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哎呦,多谢林先生相救!我这妹妹若是在这受了伤,不好和她姐姐交代。”一男子匆匆跑过来,仔仔细细将欢喜瞧了一遍,见她安好无虞,松了口气,原本慌张的面容也镇定下来,对着那个救了欢喜的男人作揖。
“快别这么说,我林书白断不是那讲究礼仪的人。”那人长着一张鹅蛋脸,浓眉大眼,嘴唇微厚,穿着剪裁精细的黑西装,梳着当下流行的油头,十分风流的人物。“好了,不说了,我先去听戏了。两位有缘回见啊。”说着便朝二楼走去。
欢喜瞧着他竟与谢念轩有几分相似,却是更胜一筹,脑子里不由得闪过一段文字:
“谢念莹哭着推开戏院后台的门,只见偌大的屋子里,只有顾默秋和林书白两个人,一个脸上油彩未卸,另一个身上衣衫不整,两人虽隔了些距离,却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等等,方才救她一命的男子竟是男二的蓝颜知己林书白?怪不得和谢念轩有几分相似,不能像吗?人家是表兄弟,不像就怪了。不过这林书白也是这本小说里她唯二认可的人物了,望族子弟却平等待人,国外留学却珍惜国粹,除了在小说里和顾默秋有点不辨真假的绯闻,其他的毫无人格缺陷,这要是在别的小说里,妥妥的男主设定好吧。欢喜看着那人的背影,目光发散,等她回过神来,只瞧着一张放大的脸在眼前,着实吓了一跳,好气又好笑:“顾二哥,你是想吓死我吗?阿姐若是晓得顾二哥要吓死我,非得为我报仇不可。”
顾鸣见欢喜终于不再看林书白的背影,还提起庆喜,心里琢磨了一番,要说的话在嘴边过了一遍,说道:“欢喜,我晓得你是个好姑娘,可林先生那般的人物,不是我们这样的能高攀得上的。俗话说长姐如母,庆喜日后定要嫁于我的,我也不能让你走歪路,哎哎,你这丫头,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顾二哥,有什么话日后在再说,我奉了念莹小姐的命令,给顾老板送点心,迟了是要受罚的。”欢喜无语地抱着点心篮子快步向后台跑去,她只不过是个吃瓜群众而已,怎么可能喜欢林书白,她知道什么是身份有别,而且心动的人也不是林书白。
半晌过后,欢喜坐在廊前的石凳上,等着顾默秋下台,却不想正主没等到,反倒等来了几个身穿青色褂袍粉面桃腮少年。
“今个又是咱们顾老板的《贵妃醉酒》卖座,谁让咱们顾老板在这北平城里打响了名声,平日里来咱们戏院的哪个不是为着顾老板的戏来的?顾老板这日子真真过的红火”说着话的少年翻了一个白眼,兰花指捏着粉蓝色的帕子。
“兰蕊,你也别不服气,顾师兄是班主手把手教出来的,那是绝了亲父母关系的义子,和咱们可不一样。比不了。”另一个少年看着像是为顾默秋说话,却话里有话,绵里藏针。一转头就看见坐在石凳上的欢喜,带着其他人来到廊前,笑道,“快瞧,谢三小姐的小丫鬟又来给顾老板送点心了!就是不晓得这是小姐的心意,还是你这个小丫鬟的心意了?”
欢喜没想到看个热闹还能把自己看进去,环顾四周并没有其他人,随即放下怀里的点心篮子,活动了一下手腕,趁着少年们嘲笑她的时候,一把揪住寻她开心的少年,上去就是一耳光,然后满意的点点头,不等少年反应过来,揪着他的耳朵,拥着抱歉的语气说着:“哎呀,真是对不住,怎么就手滑了呢?不过呀,在我这个小丫鬟的眼里瞧着,在场的诸位都比不上台上风华绝代的杨贵妃呢?人啊,和禽兽最大的区别是有自知之明,你们说是不是啊?”说完便松开手指,任凭那少年摔倒在地。
“你……”兰蕊哆哆嗦嗦的用兰花指指着欢喜,“你敢骂我们是禽兽?”
“别,我可没这么说,可不许往人家身上扣屎盆子!我只不过是个懵懂无知的小丫鬟罢了。”欢喜想到以前看过的玛丽苏电视剧,学着小白花女主的样子,瞪着大眼睛无辜的说着。
欢喜这小白花模样差点把兰蕊气的撅过去,倒是之前被揪住耳朵的少年瞥见即将走过来的孩子,眼珠滴溜溜一转,拦下要打人的兰蕊,对着欢喜说道:“没想到你这小丫鬟也是个牙尖嘴利的,倒是小瞧你了。不过我们也没说错,他顾默秋就是个断绝父母关系,谄媚望族小姐的戏子,你不也是瞧不起他吗?”
欢喜还未来得及说话,那边一个半大的孩子跑过来,将欢喜推倒在地,更是把点心篮子摔在地上。那孩子说道:“欢喜姐姐,原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到是我看走了眼!原来你同兰蕊这帮人一样瞧不起师傅,滚,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师父了,要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这一切都来的很突然,欢喜看了看愤怒的孩子,又看了旁边得意的兰蕊一行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整个人像是被针戳破的皮球一般,只是看着散落一地的点心出神。
这时,原本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打开,一个男人出现在众人眼前,身着白色里衣,头面已卸,脸上的油彩遮着半张脸,虽带着残妆,但仍有一番气势,“今个这么热闹啊。”那个男人说着走到欢喜身边,本是平平淡淡的语气,却叫兰蕊一行人不敢造次,只得低下头,希望那男人别找他们麻烦。
“师傅!你怎么替那个女人说话!她明明……”孩子急了,在看到男人蹲下来把点心一个个捡回来放进篮子里,更是气的拉住男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