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梨笙抬手回抱:“什么事让世子烦闷呀?”
谢潇南起初没有回答,等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语气轻慢地说道:“我起初在想,若是当年温郡守没有迁至沂关郡,那你就会在奚京长大,或许我们很早就会相遇相识,如此我就也能参与你的生活中,伴着你一起长大。”
温梨笙没应声。
谢潇南又说:“但是我后来一想,奚京是一个循规蹈矩,默守陈规的地方,若温郡守在奚京无权无势,那么对你来说,奚京就是一座无形的牢笼,我不想你被锁在那座牢笼之中,变得不自由,不快乐。”
奚京,繁华皇都,富贵之地,那里的平民百姓都比别的地方百姓生活要好一些,但出身低微或者没有权势的人,在奚京行事就要处处小心,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惹来祸灾。
唯有谢潇南周秉文这些出身大族嫡脉的孩子,在奚京才是自由的。
一想到温梨笙在奚京会被锁住翅膀,谢潇南就心生闷意,又觉得温梨笙长在沂关郡是最好的,哪怕前十几年里没有他的参与,至少她在这里是快乐而自由的。
温梨笙听着,心里想的却是上一世的事。
那时的谢潇南来沂关郡,也曾与她有过几次的碰面和接触,但最后两人还是走向陌路。他许是讨厌自己嚣张蛮横的性子,而温梨笙又误解他奔着摘她爹的乌纱帽来,且看不起沂关郡的人。
所以直到谢潇南离开沂关郡,两人都没能正正经经的好好说上一句话。
温梨笙知道,谢潇南是没有变化的,变的人是重活一世,知晓未来之事的她。
所以谢潇南说的是对的,若是能早点相遇,没产生那些误会,他们或许在上一世就能够相爱。
想到这里,温梨笙说:“就算你没有参与我前半生的生活,但你仍然是我生命里独一无二的存在,没有第二个人能够与你相比。”
她说这话很认真,并不是为了抚平他心中的烦闷而说的,只是在陈述事实。
谢潇南低头看她,她又点点头,补充道:“你在我心里是最独特的人,频频出现在我的梦里,谁都不能跟你相比。”
他的捧起温梨笙的头,手指按在她的唇边,揉了下柔软的唇瓣,俯头在她耳朵尖轻轻咬了一下,炙热的呼吸瞬间缠在耳朵上,他低而慵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日后不准在与沈嘉清滚在地上打架了,听到没有?”
温梨笙感觉耳朵有微微的湿意,也感觉到他的牙齿轻轻磨着耳尖,当即耳朵染上热意,红透了,她说道:“嗯,记住了,下次不会了!”
谢潇南又像个找到心爱玩具的孩子,眼中浮现笑意,嘉奖似的在她侧脸亲了一下:“好,你回去吧。”
前一刻还耳鬓厮磨亲亲热热,后一刻就下了逐客令。
温梨笙心中有些不情愿,哼哼唧唧的打开窗子,正想翻,却被谢潇南拎住了后衣领:“走门,为何总是想翻窗户?”
温梨笙往门那边走,自己也忘记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了,只道:“走门的话容易被逮到。”
谢潇南笑了一下,打开门让她出去,走之前温梨笙抱着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偷袭了一下,然后迅速跑回自个儿的房间里。
谢潇南眼眸轻弯,看着她进了房间,才将门关上。
这一夜温梨笙睡得极香,一睁眼就到了天亮。
她起得不算晚,但其他人却都已起来,就连沈嘉清也在院中抓着树枝锻炼臂力。
温浦长不在,也不知去忙活什么了。
她吃过早饭在院中坐着,就见谢潇南从外面回来,身着墨黑的织金长袍,长发高高束成马尾,墨色的大氅衬得他眉眼有几分清冷,他对沈嘉清道:“温郡守在南郊的河坝,你带着河坝近年来的修补记录去找他。”
沈嘉清昨日闲了一下午,一听有事做,立马就出门了。
温梨笙问谢潇南:“那我呢?”
谢潇南看她一眼,拧起眉毛:“你多加件衣裳。”
第69章
温梨笙又回去披了一件外衣, 出来的时候看见谢潇南站在院中与乔陵和席路说话,她慢慢走过去,就听见他在给乔陵两人安排事情。
温梨笙侧着头, 竖起耳朵悄悄往谢潇南身旁挪,就听见他隐隐约约说到南郊东城等地,似乎是让两人去那地方探查异常。
“昨日我看了县官关于那四副棺材的记录, 除了现场挖出的东西之外,还有一个很不寻常的图案,基本上可以断定这既是诺楼国的那个传说中的秘术,眼下事情被传开, 他们——”
谢潇南的话忽而停住了, 温梨笙等了一下没听他继续说,一转脸就对上谢潇南的视线, 原本听着计划的乔陵和席路此时也正盯着她。
温梨笙讪笑一下:“你们继续呀。”
谢潇南道:“偷听非君子所为。”
温梨笙理所当然道:“我本来就是小人。”
他笑了一下,而后对乔陵席路说:“那些人极有可能还藏在川县之内, 所以你们去探查的时候要当心,别落入什么圈套之中。”
两人齐齐地点头,听了谢潇南的叮嘱之后, 便一同转身离开。
温梨笙看着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院中变得空荡荡的, 其他人都有了事做, 而她就只能在屋子里闲逛, 哪也去不了,一时间有些兴致缺缺。
“世子等会也要走了吗?”温梨笙垮着肩膀问。
谢潇南点头:“我要去河坝附近看看。”
温梨笙瘪着嘴, 一下把身上的外衣脱下, 扔到鱼桂手中, 转头往回走:“行吧, 都走吧,都去忙吧,我自己在家中睡觉。”
谢潇南见她耷拉着脑袋,连背影都写满了落寞的样子,便道:“你也可以一起去。”
“真的吗?”温梨笙停步扭头,双眸瞬间一亮。
“跟我一起。”谢潇南说:“你不是嫌在家中无趣吗?”
温梨笙当下就乐开了花,又从鱼桂手中拿过了外衣披在身上,走到谢潇南身边,笑着道:“世子您真是绝世大好人啊,就是给你当牛做马我都乐意。”
谢潇南接话道:“然后在我走累的时候,把我驮回来?”
温梨笙鼓起掌来,发自内心地惊叹:“真是没有你听不到的悄悄话。”
谢潇南往外走,面色如常道:“我这双耳朵,在你身上也是无用,你哪回诋毁我不是当着我的面?”
温梨笙想起曾经因不知道谢潇南戴着人皮假面,导致她在本尊面前大肆诋毁,如今想起来只能叹一声当初对谢潇南的误解实在太深了。
谁说这人脾气差的?都当着面这么说了,他当时都能忍住没一拳给她打吐血,已经算是忍耐力极好的了。
她哈哈一笑,两三步追上去,走在他旁边笑道:“那些真的都只是误会,而且我本人并不是那种喜欢在背后诋毁别人的小人,只不过遇见你的那几次都是情况特殊呀。”
“你方才还说你是个小人。”谢潇南道。
温梨笙拒不承认,无辜道:“我什么时候说了?我可是踏踏实实做事,堂堂正正做人的,世子不要仗着身份尊贵,就诬赖小民。”
“行,我不诬赖你。”谢潇南唇边挂着轻笑。
走至门外,就见路边拴着几匹马,旁边站着七八个随从,谢潇南道:“换马车。”
“我会骑马。”温梨笙在一旁说道。
谢潇南瞥了她一眼:“今日风大,骑马灌风容易着凉。”
“我已经穿得很厚了,还想怎样啊?”温梨笙拍了拍身上的棉衣,沂关郡的冬天虽然是冷没错,但温梨笙自小在这里长大,对这里的寒冷早已习以为常,知道什么样的天气该穿什么样的衣裳。
也只有谢潇南这只南方来的鸭子,才会对冬天如临大敌,一直让她加衣裳。
温梨笙露出轻蔑的神色,一副十分看不起的样子:“南方人就是娇弱,一点寒风都受不起?”
谢潇南低头看了眼身高只到他肩膀,却一脸嚣张的温梨笙:“你若是想吹风,我可以把你拴在车顶上一路带过去。”
“那大可不必。”温梨笙认怂,正巧马车被牵来,她做了个请的姿势:“世子先请。”
谢潇南上了马车,并没有立马进去,反而侧身朝温梨笙递出手。
温梨笙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搭在他掌心里,腿上都没怎么使力,就被他轻而易举的拉上马车。
进去的时候她顺手捏了捏谢潇南的臂膀,透过厚实的棉衣都能摸到他臂膀上结实的肌肉,半点没有柔软的感觉。
温梨笙又捏了捏自己的胳膊,软软的一下就能捏到骨头。
“世子也教教我那一拳绝技好不好?”温梨笙突然提出了一个非常天真的想法。
谢潇南面上浮现疑问:“什么一拳绝技?”
“就是那个隔着铁板,一拳把人打得吐血的那个绝技啊!”温梨笙挥舞了两下拳头:“若是我学会了,便直接在沂关郡称霸,谁也不敢招惹我。”
“让你提笔写个两篇字你都嫌手酸胳膊累,还想学什么一拳绝技?”谢潇南觉得这想法非常好笑,嘲笑的同时却又给予了温梨笙高度的肯定:“不过你凭着一张嘴也是能在沂关郡称霸的。”
上可顶撞一郡之长,下可痛骂几岁孩童。
温梨笙道:“世子过奖,其实我早有意向称霸沂关郡,只不过我现在手里只有一个混世小队,还被我爹□□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是以走在街上并未有多少人尊敬我,不过如今情况不同,我现在有世子撑腰,若我出去能够打着世子的名号,定是令人闻风丧胆。”
谢潇南道:“所以你先前总说让我收了你那一众小弟的原因,是在打这个主意?”
事到如今温梨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点头承认:“不错,毕竟你的名号比较响亮。”
“那你借着我的名号去做什么呢?”谢潇南不动神色道。
“先前我与沈嘉清把东郊的亭松街到回香街的地痞小无赖揍了个遍,现在只要我们一去那里,就会有人站在边上尊称我们一声老大,”温梨笙沉着眉眼,一副雄心壮志的样子:“我的愿望就是不管走在沂关郡的哪条街上,都会有人叫我老大,而且会主动把商铺街头的好吃的送到我手里。”
谢潇南发现她竟然是非常认真的在说,似乎已将刚才描绘的画面在脑中想象很多次了。但若是他真的就这样答应,任由温梨笙打着他的名号在沂关郡胡作非为,用不了多久他爹就会喊他回京,亲自问问他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
于是谢潇南说:“你睡会儿吧,还有段路。”
温梨笙皱眉:“我不困。”
谢潇南道:“你困了,只是自己还没感觉到而已。”
温梨笙自我怀疑:“是吗?”
谢潇南道:“是的,都困得开始说胡话了。”
谢潇南将她抱在怀里,让她的头搁在自己颈窝,拍了拍她的脑袋,低声道:“到了我就叫你。”
温梨笙闻着他身上的淡香,闭了闭眼睛,心说她的宏图霸业看来要暂时搁置了。
川县不算大,马车虽行得慢,但赶到北郊的大河坝处也没用多长时间。
从马车上下来,温梨笙看见再往前行个百来米,就是那条大河坝,许是最近几日化雪,气温降得厉害,河面结上一层厚厚的冰,河岸的两边还有许多堆积的白雪未能化开。
其中一处站着许多衙役守着,地上有新土翻上来的痕迹,想来就是挖出棺材的地方。
天上开始陆陆续续飘下来雪花,落在谢潇南的大氅上,在墨色之中点缀了白色的小花,温梨笙看得欢喜,伸手去接,只感觉碎雪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瞬间化成一个小小的水珠。
谢潇南抬步朝前走去,凡所过之处站在边上的衙役皆低头行礼,温梨笙跟在旁边沾了这一份权势的光,暗叹果然这天下,又再多的钱也不及有一分权。
走到近处,就看到了已经下到河坝里面,站在冰面边上的温浦长,他正弯腰探查什么。
“爹!”温梨笙站在上面冲他招手。
温浦长一抬头看见了与她并肩站着的谢潇南,便冲他遥遥行上一礼,说道:“世子可有将这河坝的修补记录带来?”
这话一问,温梨笙与谢潇南的表情同时怔然。
温梨笙在边上看了一圈,果然没看见沈嘉清的身影,她便喊道:“爹,世子是让沈嘉清送来了,他比我们先走的,没有来过这里吗?”
温浦长微微皱眉,而后摇头:“没见到他。”
“许是不大认路吧。”温梨笙道。
沈嘉清的方向感并不好,有时候在陌生的地方他能打转许久,在川县人生地不熟的,他又是独自出门,想来是没找到路,迷失在川县中了。
谢潇南沿着一条偏路走到了河坝底:“温大人可有探查出什么?”
温浦长说道:“方才在这附近看了看,发现其中一个挖出棺材的地方,画的奇怪图案并没有被毁坏,所以叫人比着画在了纸上。”
他一伸手,身边的随从地上一张纸,他拿给谢潇南:“世子请看。”
温梨笙也伸长脖子踮着脚尖去看,就见纸展开之后,上面是一个较为细致的图案,大体呈一个五边形,当中画着一些奇怪的纹理,正中间则有一个展翅的飞鹰,这正是在蓝沅包袱里看到的那个令牌上的图案。
“爹,他们在这里有没有挖到金丝镯子?”温梨笙看向温浦长。
温浦长要:“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对啊,应该会挖到的。”温梨笙疑惑的皱起眉:“那有没有挖到其他金做的东西?”
“倒是挖了几块金打的细环。”他说。
温梨笙顿时有些想不明白,心想那女人既买了金镯,却没有用,难道之前的猜想都是错的,那女人真的是因为心血来潮才想买的?
但若是这样,何不去川县其他首饰店里挑些做工精细的金镯,也好过随便在胭脂水粉店里买。
她正想着时,就听温浦长道:“那棺材中的四个孩子身份基本都查出来了,其中三个都是路边的小乞丐,平日里没人注意的那种,据说是在冬日里饿死冻死都是常事,所以失踪了许久也没人报官,还有一个则是一户人家的大女儿,平时在家中并不受待见,一次被大骂之后跑出家门便在没回去过,那家人因不喜她,也没有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