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后大约是在玉山的，以万华和俞二公子水火不容的性子，怕是不肯呆在玉山上的。
秦悦踏着初升的晨曦，背着身后的闵万华小跑步而去，很快消失在一众看热闹的人中。
第一百零六章 冤家
天空很蓝，闵万华晃着一双脚坐在一大块青石顶上，青石下面是一汪山泉，拳头大的泉眼，泉水潺潺，她身旁是同样姿势的秦悦。
此处偏僻，平日里无人肯来，正好让二人寻个清净。
恰此时，从二人头顶传来一段清越的鹤鸣，闵万华仰了仰头，有两只灵鹤慢吞吞滑过当顶天空，当即没好气道：“又是这两只灵鹤，真想将它们打下来拔毛烤了。”
好歹也是肉。
任谁连续一个月每天一顿白菜豆腐，眼睛都得冒绿光。
秦悦：“你死了这条心吧，任你心中此时打的什么主意，都给我打住，你头次被罚的书还没抄完呢。”
这两只灵鹤可是俞审言养的。
闵万华翻了翻白眼，她当然知道这灵鹤是俞审言养的，水灵灵的双眸控诉道：“向阳，咱们好不容易清闲半日，能不提这话吗？”
她今日不想听关于俞审言的半个字。
秦悦叹息一声，闵万华平日里是个豁达开朗、活泼明媚的姑娘，除了和唐元珊为首的那帮女修不对付外，其他同窗都能说上几句话，尤其是认识齐霁后，跟那帮男修称兄道弟，好不热闹。
可惜一对上俞审言，怎么就不对了呢？
“我也很好奇，你是怎么将那位俞长老，每次都精准气到失去理智的？”
闵万华觉得秦悦这话有失偏颇，理直气壮辩驳道：“那你怎么不说，那个俞审言罚了我多少次，打灵鞭、戒尺、抄书，每次听完他授课，你们都走了，就我还得留下来在他眼皮子底下抄书。”
“向阳，你、你、你，胳膊肘不能往外拐的。”
秦悦很早就想劝一劝闵万华了，此时试图讲道理：“那我给你数数，进玉山一个月，你都对这位俞长老干了些什么？”
“第一次对人家撒酒疯；第二次泼了他一身墨；第三次直接在人背后贴小人儿画；第四次和那个齐霁一起绑了他养的灵鹤，打算拔毛吃肉。”
秦悦说到此处，忍不住气笑了，“你说说，人家该不该罚你。”
这姑娘自由散漫，无拘无束惯了，真是难为俞审言了。
“还有，我一直没闹明白，你和那个齐霁到底是怎么混熟的？”
如果说闵万华一个人还只是折腾俞审言，那这两个人加起来就是在玉山上招猫逗狗，惹事生非，气得俞审言头疼翻倍的存在。
闵万华一听，忍不住小小反思了一下，俞审言到现在都还没将她赶出去，她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有肚量的。
不过，这也不耽误她认定他是个刻薄的男人，哼！
“我挨了打灵鞭的第二日，齐霁就跑来跟我说要与我做朋友，我一高兴就答应啦。”
“哦，他说他爹出门前叮告诫过他，他要是敢在玉山第一个犯事被罚，就打断他的腿，将他封了灵力送去做乞丐。”
“他觉得他需要感谢我，所以，我们两个就做朋友啦。”
听着万华姑娘这自豪的语气，秦悦很是头疼！
齐霁和闵万华同岁，十六七的年纪，家世显赫，性子顽劣，母亲是上青宗宗主的女儿，比着万华更胆大妄为。
这二人还真不好说是谁带坏了谁。
她只得再次叮嘱道：“你收敛些吧，当心又被罚打灵鞭。”
闵万华连连摇头，晃着一双脚丫，自信道：“不会的，我和齐霁研究过了，那本玉山《学子铭》我们背得滚瓜烂熟，挨打灵鞭的事，我们不会干的，向阳，你就别担心啦。”
秦悦这次是彻底无言，这二人的聪明伶俐劲儿，都用到了这种地方。
“罢了，罢了，我不管你了，挨罚的时候别喊疼。”
闵万华立马撒娇：“咱们今日不提俞审言！我对你那位俞哥哥很是好奇，就不能让我看一眼长什么样吗？我问了一圈，都没人知道俞衡渠是谁。”
秦悦挑挑眉，依然守口如瓶：“我成亲一定给你发喜帖。”
闵万华失望地嘟了嘟嘴，耍赖往秦悦身上一靠，“我就想看看长什么样，也不知配不配得上向阳你？”
“人家玉山弟子还能配不上我。”
“那万一长得歪瓜裂枣呢？”
“好看着呢！”秦悦敷衍完，“走了，今日下午九竹长老在竹海传授乐理，别迟到了。”
她率先起身，回头催促着闵万华。
那位九竹长老顶好的性子，也不嫌弃她不识音律，愿意手把手从基础教起，秦悦一向很尊重这位九竹长老。
闵万华不是很开心，昨日玉山月考，也不知她能不能拿到优等，叹口气后爬起来，抱着灵剑，慢吞吞跟在秦悦身后往回走。
她自小跟着阿爹谙熟音律，对九竹长老的乐理并不热衷，她最喜欢的是归山长老传授的剑道。
“向阳，你说这玉山上旬考、月考、岁考，弄得跟个凡人书院似的，如果不是六十年一次的灵乳将出，谁跑到他家来受罪！”
闵万华一边走，一边口中小声抱怨着。
不是图灵乳，她爹就不会非让她进玉山游学，不进玉山，自然不会遇见俞审言。
四舍五入一下，俞审言这个人对她而言就是不存在的，想想都开心。
二人到得早，见四周无人，便站在竹堂前稍等了片刻，等到的第一个人居然就是齐霁。
他手中甩着一把扇子，竹林小路硬生生给他走出来一种在市集东游西逛的感觉。
他一眼瞥见前面的闵万华，立马双眼一亮跑上前，不满道：“闵万华，你今日出门怎么也不叫我？我找你时扑了个空。”
他们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同时草草和秦悦招呼道：“秦姑娘好。”
未等秦悦回礼，他又追着闵万华问道：“下个月咱们有假，我邀你去我家玩，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闵万华奇怪道：“统共就放三日的假，你还要千里迢迢跑回家？不嫌麻烦吗？我不去，我要请向阳去玉城喝酒！”
齐霁高兴道：“喝酒，我也去，带上我！”
想了想，玉城喝酒的话，他似乎去不了，便怂恿道：“这样吧，下个月我母亲做寿，我请你和秦姑娘去我家喝酒，都是好酒，随便喝，不限量。”
闵万华一听朋友的母亲做寿，那倒是不能推拒，当即一口应道：“好！我一定去。”
秦悦有些为难，她还在养灵脉，三日来回一趟上青宗势必得御剑，她怕是不成，便开口婉拒道：“多谢齐公子相邀，只是我灵力出了些问题，御剑不便，怕是去不了。”
齐霁也不在意，反正邀秦悦不过顺带，只要闵万华同意就好。
三人几句话的功夫，见其余同窗陆陆续续进了竹堂，便也不再耽误。
秦悦觉得今日的竹堂里安静得过分了，走进去一看，九竹长老平日授课的竹台上坐着个神采不凡的年轻男子，手中正翻着一本曲谱。
对上秦悦一脸惊诧表情时，眸子温润，隐有笑意。
秦悦：！
俞祝！他怎么在这儿？
他们三人中齐霁反应最快，此时赶紧一脸正形俯首见礼道：“见过光羲道君。”
并同时提醒身旁的两位女子，赶紧行礼。
秦悦和闵万华同时见礼道：“见过光羲道君。”
秦悦觉得怪怪的，闵万华好奇心起，忍不住打量了上首的光羲道君好几眼。
一身光霁，温润君子。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光羲道君，怎么和俞审言那个整日板着脸的木头不太像？
俞祝微微颔首，示意三人入坐。
秦悦老老实实准备去惯常的位置，见俞祝的目光一直隐晦地落在她身上，叹口气，对着斜上方的男修礼貌问道：“这位吴道友，请问我能和你换个位置吗？”
闵万华被吓得转头，向阳她在干嘛？
吴天鸣莫名回头，一时看看秦悦，一时看看上首的光羲道君，又见四周的目光都灼灼注视在他们二人身上，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个位置他是保不住的，不是这位秦姑娘，就是什么唐姑娘，赵姑娘，闵姑娘。
毕竟这个位置，就在光羲道君眼皮子底下。
不过这个姓秦的女子，连矜持都不装一下吗？
吴天鸣目光兴奋地点点头，换！
今日铁定有好戏看。
秦悦并不知道这位吴道友脑补了些什么东西，她只是想离情郎近些，换完后对上俞祝微触即收的目光，露出颗虎牙小小一笑。
俞祝停下翻谱的手，一本正经的表情下，透着一种已经察知了她的小动作的淡然。
随着这一场小小风波，有好几位女修悄无声息找别人换了位置，直到唐元珊走进来。
她规规矩矩行完礼后，唤了声“大表兄”，并很快发现了换位的秘密，当即走到秦悦跟前，直接命令道：“秦向阳，咱们换个位置。”
“我有些乐理上的问题，一会儿要请教光羲道君。”
秦悦直接拒绝道：“我也有问题要问。”
唐元珊眼中愤恨一瞬，也并不同往日一样胡搅蛮缠，反而对上吴天鸣，指着秦悦的位置道：“吴天鸣，你这位置我要了，你坐我那儿。”
吴天鸣心道，好戏这不就来了吗，当即又起身，十分麻溜地坐到了唐元珊原本的位置上。
秦悦一见如此，心道罢了，难不成为了个位置还要当众吵架？
让吧。
第一百零七章
“九竹长老临时有事，由我替她授今日的课，听闻你们已经学完了《竹语》，那今日便新学一曲《安魂》。”
俞祝在竹台上缓缓两三语，周身温雅气度，一举一动风采翩然。
竹台下一众各家来的公子、小姐正襟安坐，哪怕是齐霁这样的刺头，都跟着老老实实应道：“是”。
“安魂曲有琴谱和萧谱，有余力者可两者一起学，无意此道者选擅长的乐器就好。”
秦悦：“……”
她连竹语都还没弹奏流畅，何谈的擅长两个字。
上首俞祝已经拿起玉萧开始示范，一曲完毕，又抚琴而起，将琴谱奏了一遍。萧声和琴音虽然都是安魂曲，落在耳中却是大不同。
下首一众弟子听萧声时，一时觉得自己是困兽之斗，一时又觉得自己苦战将败，下意识运起灵力抵抗。
听琴音时觉着身心皆松，灵魂升华，一不小心就陷入意识模糊的状态。
曲毕，一众弟子先后回神，同时在心中不解，这真的是同一首安魂吗？
有一戴金冠的小公子站起来，躬身问道：“敢问光羲道君，听曲谱，这的确都是安魂，为何前后差异如此之大？”
“因为灵力，琴谱和萧谱大体一样，却又不完全一样，配上不同的灵力节奏，一个重在镇压，一个重在净化。”
“安魂曲的萧谱本是来自你们乐氏，我在此基础上做了些调整，转化出了琴谱，正好两相印证。”
乐姓小公子道谢后若有所思地坐了回去。
看着四周的人或拿萧，或抚琴，在自己周围设下一小道结界后，开始互不干扰地学曲，秦悦哀怨地看了眼俞祝，不要一上来就这样高难度好不好，她不会！
俞祝自然注意到了秦悦的窘迫，在指正了一名弟子的指法后，特意走近问道：“为何不弹奏？”
秦悦极为干脆道：“回禀光羲道君，不会。”
俞祝点点头，忽然一挥衣袖摆出个蒲团，然后在秦悦身旁直接坐了下来，十分自然地接过琴道：“看好，我再示范一遍。”
因为要摆琴，竹堂里配的都是长几，坐下两个人倒不算太挤，可问题是挤不挤这事压根不重要，重要的是整个竹堂瞬间真鸦雀无声！
秦悦立马连跟头发丝都不敢妄动。
反观俞祝神态从容，指尖轻拨琴弦，似乎感受不到四周齐齐的惊诧目光，并头也不回的提醒秦悦道：“专心些。”
许是发现身旁的人始终不能心无旁骛，他缓缓停了手中琴弦，淡淡然扫了一眼四周，含蓄问道：“诸位弟子，可是有什么疑问要问？”
随着这一问，四周才开始稀稀落落地响起琴音和萧声，只是，这一次大家都忘了，要设结界。
琴课结束，一众人恭敬送走光羲道君后，秦悦拉起闵万华头也没回地冲出了竹堂，再不走，一会儿等着被围堵吧。
也许还有围殴？
她可是瞅见那位唐大小姐眼中冒出的火，都能将她烧成灰了。
可惜再快，也快不过有心人。
半道上，秦悦被一名有过点头之交的女修拦了下来，女修挑剔地将秦悦打量过一遍，话说得还算是客气，“这么久了，还没与两位道友互通过姓名，月音门星景繁。”
她也并非真的想和这二人结交，假意客套也不屑做，特意点着秦悦警告道：“秦道友，你怕是不知道，我堂姐是星素月，自小与光羲道君一起长大，她近日很忙，过些日子才会来玉山。”
所以她这个当妹妹的，得帮她看着点儿场子，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光羲道君身旁凑！
秦悦勉强笑了笑，对着星景繁点点头，“原来是星姑娘的妹妹，以前有缘见过星姑娘几面。”
星景繁忽然笑了，慢条斯理道：“既然与姐姐是旧识，那我就放心了。”
秦悦目送着星景繁的身影消失在层层竹海中，忽觉有些气闷，难道去别人面前宣示主权、耀武扬威的不该是她吗？
“向阳，你是不打算要你的‘俞哥哥’了吗？”
闵万华一直没敢说话，此时小幅度拉了拉秦悦的袖摆，小声问道：“你是不是看上那位光羲道君了？”
所以才想通过换位置的方式，引起光羲道君的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