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不亲近霍清音,但绝对不能得罪。如果得罪了未来的皇后娘娘,他们一家人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杜氏和杜沉香得知她要去南山公府给一个庶女贺生辰,皆是一脸的不理解和不赞同。苏离说了那日在南山公府发生的事,婆媳二人沉默许久。最后她们还是同意苏离去一趟霍家,不管别人如何看,问心无愧即可。
苏离备的礼不轻,有贺生辰的礼还有谢礼。
当南山公府的门房听到她是来拜访四小姐时,那惊讶的表情像是听到什么离奇的故事。她的身份摆在那里,门房立马去府内通报。等她进了霍府时,府中的各房主子都知道今日荣归侯府的嫡女上门来给霍清音贺生辰。
霍清音看到她,先是不敢置信的眼神,随后才是欢喜。
说是生辰,其实和往日并没有任何不同。霍清音的姨娘早逝,她一个没人护佑的庶女能平安长大已是易,又怎么会有人记得她的生辰。桌上的几样点心是她自己张罗的,倒是还算过得去。
如果是原来的霍清音,恐怕连一碗长寿面都吃不上。但是现在的霍清音不一样,虽然在别人眼里还是一样的透明,事实上却已经有许多不寻常之处。比如说她一介庶女,居然还能和侯府嫡女有来往。
苏离前脚才进她的屋子,后脚霍玉珠就到了。
霍玉珠往正位一坐,似笑非笑地睨着苏离和霍清音,圆润的脸上尽是高傲与不屑。
“老四,有客人到访,你还不去泡茶?”
桌上已有泡好的茶,霍玉珠是故意打她的脸。
这样的情景,苏离早有预料。
霍清音咬着唇,“大姑娘,苏姑娘是我的客人。”
“怎么?你怕我吃了她?”霍玉珠越发张狂。
苏离道:“四小姐去忙吧,我和霍大姑娘说会话。”
那日大庭广众之下霍玉珠都找她的麻烦,私下里更是不会客气。论身份,她不比对方低,自然也不用觉得低人一等。
霍清音一脸歉意地退下去,屋子里只剩下霍玉珠和苏离。
苏离坐在客位,神情从容。
霍玉珠长得胖,相貌也只是中等,平日里最不喜欢长得比她好看的姑娘。“你堂堂侯府嫡女,居然和一个庶女交好,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还是说你原本就是这样的性子,恬不知耻自甘下贱。”
“霍大姑娘可知何为恬不知耻,何为自甘下贱?”
“如你这般,便是。”
“我行得正坐得端,哪里恬不知耻,哪里自甘下贱?”
“你缠着顾大公子就是恬不知耻,你和老四来往就是自甘下贱!”
苏离也不气,在她眼里霍玉珠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她淡淡地睨过去,将对方从头到尾扫视一番。“霍大姑娘喜欢顾大公子?”
霍玉珠被说中心思,胖脸微红。
她霍玉珠看上谁,那就是谁的福气。
“是又如何?”
“不如何,你们还挺配的。”苏离说。
霍玉珠瞬间哑火,双颊飞起红云。这个苏离,还挺会说话。她说自己和顾大公子很配,算她还有点眼光。
“你…真的觉得我们般配?”
“很配。”
一个满脑子算计,一个脑子空空,确实很配。
霍玉珠原本是想羞辱苏离的,没想到苏离来这么一手,倒是让她有些猝不及防。世人都说顾大公子如何谦谦有礼如何温润如玉,她暗地底地喜欢对方,心里却是无比自卑。从未有人说过她和顾大公子般配,她一直以为自己配不上对方。
这个苏离,或许不像别人说的那样讨厌。她心里已经看苏离顺眼许多,有意想听到更多中听的话,面上却还要端着架子。
“你这人还挺识趣,我也就不和你计较了。”
苏离依旧云淡风轻,“霍大姑娘雅量,让人佩服。”
霍玉珠脸有得色,还想着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苏离如此会说话。她本就是一个大度之人,是那些不长眼的不识相。早知道这人嘴甜又知趣,她刚才真不应该说那样的话,她完全忘记那日苏离骂她脸大和脑子是木头疙瘩的事。
“你也不错,虽然和我不能比,但比起其他人也是不差的。顾大公子你配不上,至于别的公子,你找谁都可以。”
苏离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多谢霍大姑娘提点。”
霍玉珠心里的火已全散了,感觉自己今天办了一件大事。原本想着借机为难一个这个苏离,让对方知难而退,没想到这人如此上道。
她抬着下颌,高傲地像一只斗胜的锦鸡,“你记住就好,莫在日后犯了我的忌讳。”
苏离心下好笑,这个霍玉珠倒是很好糊弄。
霍清音泡好茶进来,屋子里完全没有剑拔弩张之感,也没有任何争吵之声,她心中疑惑无比,下意识多看了苏离两眼。
苏离面色如常,道一声辛苦。
霍玉珠轻哼一声,“她就是奴婢身子小姐命,这些活该是她做的。我看你也是一个有礼数的人,我劝你以后莫要和这些低贱之人来往。走吧,去我院子里坐坐。”
霍清音心下一惊,方才到底发生何事,嫡姐为何对苏姑娘改观如此之快?她这个嫡姐十分难计好,任是她费尽心机也仅能是过得比其他的庶姐妹好一些。
苏离没起身,道:“上回霍四小姐因我而受罚,今日我是特意上门道谢。”
霍玉珠白胖的脸上难得出现一抹难堪,冷哼一声,“我请你,是看得起你。既然你不知好歹,我又何必多管闲事。”
“大姑娘,苏姑娘不是那个意思…”霍清音一急,也不知怎么的就和起身往外走的霍玉珠撞个正着,稍烫的茶水洒了霍玉珠一身。
霍玉珠一声尖叫,抬手就给了霍清音一巴掌。
电光火石的瞬间,霍清音已经跪在地上,半边脸肿出一个巴掌印。
“大姑娘,我不是故意的。”
“你个贱人,你竟然敢烫伤我,看我不打死你!”
霍玉珠再次挥掌,被苏离制止。
苏离看着跪在地上默默流泪的霍清音,隐约知道对方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所为哪般。这个局她不入也得入,就是不知道女主为何选中了她。
“霍大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
“苏姑娘,你不会是想管我南山公府的家事吧?”霍玉珠是什么人,那可是南山公府的明珠,谁敢给她气受。
茶水不烫,她的皮肤只是微微泛红。
苏离不想管南山公府的家事,可是女主费尽心思将她扯进来,由不得她不管。她只是有些想不通,若是想找一个人见证霍玉珠如何欺辱庶妹,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除非女主还有别的目的。
“大姑娘,是我不小心,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苏姑娘。”
“当然是你的错,你这个贱人,你是不是早就存了坏心想害我?”霍玉珠推开苏离,作势又要掌掴霍清音。
突然她尖叫一声,捂着手腕痛得跳起来。
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外,锦衣华服赫然而立。
是他!
苏离和霍清音同时望过去。
霍玉珠不认识来人,但她从对方脸上的金质面具猜到此人的身份。做为南山公府唯一的正经姑娘,她当然知道四皇子时常会来公府找曾祖父下棋。
她心下一慌,赶紧上前行礼。
“四殿下!”
果然是四皇子。
苏离和霍清音齐齐心道,却是一个心冷,一个心喜。
堂堂皇子出现在一个庶女的院子,还出手教训了正在为难庶女的嫡女,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位四皇子对小庶女动了心,意味着书中的剧情已经开展。
四皇子面具后面的那双眼一直在霍清音身上,此女性情豁达,从不怨天尤人,没想到平日里过得比下人还不如。
“方才霍大姑娘要做什么?”
“殿下有所不知,臣女这个庶妹粗手粗脚的,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用滚烫的茶水泼臣女一身。方才荣归侯府的苏姑娘也在,不信殿下可以问她。”霍玉珠一边说,一边伸出被烫的手。可惜除了略红之外,实在看不出任何受伤的样子。
苏离被推到人前,望着那熟悉的身影,心里泛起莫名的滋味。他果然很在乎霍清音,为了给霍清音出头不惜涉足公府后院,插手姑娘之间的龃龉。
这个混蛋明明有了心上人,为什么还要给她那样的错觉?
不等她开口,霍清音已经请罪,“殿下,大姑娘说得对,是臣女不小心失手,溅了大姑娘一身的茶水,大姑娘罚臣女是应该的。”
四皇子没有进屋,没人能看清他面具下的表情。
他冰冷的目光看向霍玉珠,“霍大姑娘莫要忘了,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并非你的下人。”
霍玉珠气极,四皇子居然为这个贱人出头。
凭什么?
“四皇子,我母亲…”
她想说她母亲姓霍,她是随母姓。
其他的庶妹不应该姓霍,他们应该姓李。
四皇子显然瞧不上她的出身,声音寒凉,“整个南山公府,无一人是霍氏的血脉,霍四小姐如此,霍大姑娘亦然。”
霍玉珠脸色一白,像被人当众扯开了面皮。四皇子怎么能这么说她,她和这些庶女不一样,她怎么能和她们一样!
她一跺脚,哭着跑出去。
霍清音低着头,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
无声的哭泣更容易打动人心,尤其是男人的心,四皇子面具后的眼睛明显带着几分怜惜与欣赏。
苏离觉得自己像个旁观者,不仅见证了霍玉珠的跋扈,更见证了男主和女主互生好感的时刻。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真实,再一次提醒她这个世界是一本书。然而她所看到的场景又是如此的可笑,可笑她险些因为这样一个男人乱了心。
风从外面吹来,带来各种各样的气息,还有独属男人身上的那种松竹香。她屏住呼吸,再次深吸一口气。
没有药香!
隔着一道门,男女主之间初生的情愫在相互碰撞。
苏离再没有眼色,此时也应该告辞。
她恭敬地低头出去,经过四皇子身边时稍顿一步。松竹香不浓不淡,说不上好闻或是不好闻。但无论她如何屏息深吸,依然没有闻到熟悉的药香。
仿佛是刹那间的功夫,压抑的心湖重新荡起涟漪。一层一层地往外推开,扩散至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轻松。
他不是谢让!
第33章
一模一样的身材,相似的声音,还有同样的面具,但他的身上没有血树红花独有的药香,所以他不是谢让。
那么谢让又是谁?
为何会与四皇子如此之像?
须臾间,苏离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可能,最大的可能只有一个:谢让是四皇子的替身!
皇室中人最是惜命,也最喜欢蓄养死士暗卫还有替身。谢让出身低贱,又和四皇子长相相似,最是容易被选中。所以当年他之所以会中毒,是代四皇子受过。
是这样吗?
没有人能告诉她答案,她也无人可问。四皇子不会死,他会成为将来的皇帝。如果谢让不是四皇子…
会死!
她不是一个容易被别人影响情绪的人,两辈子加起来除了家人,谢让是唯一的例外。
从南山公府到半日堂的路不算太远,她感觉马车走了很久,久到她回忆完自己的上辈子,又重温了这辈子的时光。
无疑,她的心情是复杂的。
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卷进未知的漩涡,谢让是她的救命恩人,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他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如果她死了,书中的剧情就会重演。她没死,才有如今一家人的阖家欢乐。她告诉自己不仅因为对方是她的救命恩人,还因为对方是个有用的人。
所以她要救谢让!
半日堂的门口冷清如故,胡掌柜在柜台前打着算盘算账,当归在整理药柜里的药材。赵远志和平时一样,窝在自己的房间里钻研医术。
她和几人打了招呼,借用胡掌柜的笔墨写了什么东西,然后直接去到后院。
高神医在晒太阳,医书盖在脸上,似乎是睡着了。听到动静“呼”地坐起来,看到是她后呵呵一笑。
“苏丫头,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苏离搬个凳子,坐到他身边。
“先生,我今日在南山公府看到那位公子了。”
高神医掀起一只眼皮睨她,眼底闪过精光,“你是说你在南山公府看到那日我带你去见的那位公子?”
“正是。”
“你是如何见到他的?”
苏离将先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不错过高神医脸上的任何表情。在她说到四皇子出现在霍清音院子里,高神医的眉头很明显皱了一下。
一个皇子,贸然出入未出阁姑娘的院子,平白无故替一个庶女出头,显然有些不寻常。以霍清音的出身,真是要传出什么闲话来,怕是连个皇子侧妃都捞不上。
苏离引出四皇子,当然不是想谈论这个人本身。她借着这个人再次提起血树红花之毒,告诉高神医她最近细细琢磨此毒,约莫有了一些心得。
果然,高神医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
他摸着胡须,问苏离有何见解。
苏离取出刚才写的东西,递过去。
“先生,这是我想出的解药之方。”
解药?
这两个字让高神医神情为之一震,他几乎没有控制自己的激动将方子接过来一看,顿时一拍大腿站起来。此方与他多年研究出来的方子仅一味药之差,这个孩子没能继承他的衣钵,实在是太可惜了。
苏离看出他的激动与震惊,心中很是羞愧。
方子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外婆教给她的。从小到大她不知背过多少稀奇古怪的药方,以前总觉得不会有用到的一天,没想到再世为人,竟是一一派上用场。
高神医失态很快平复,他眼中的希冀渐淡。此方与他自己的方子相似,那味药的药性也接近。他的方子没能解那个孩子的毒,这个方子应该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