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荼蘼——海青拿天鹅
时间:2022-05-26 08:04:56

  还有一个,叫贾良。这是个家业丰厚的财主,素日做些修真者们的丹药生意,家资巨万,但也因此被妖魔觊觎。妖魔想抢夺他手上的一批金丹,不料贾良早有准备,请来了道行高深的修士做保镖,将妖魔打退。不料打斗之中,修士将这伙妖魔的头目打死了。妖魔们因此恨上贾良,要将他阖家血洗。
  “这些人,你都查过了么?可靠么?”荼靡问阿娆。
  “当然俱是可靠,世间无人能骗过百闻瓶的瓶灵。”阿娆胸有成竹,道,“而且我都去实地寻访过,这三人都是实实在在的凡人,诚意也足,许愿之时就将灵金拱上了。”
  说罢,她将百闻瓶抖了抖,三只包袱依次落下来。沉甸甸的,“咚”地落下来,砸得石桌也震了一下。
  荼靡每个打开来看,确是实实在在,每个里面都裹着灵金。
  尤其第三个。待得打开包袱,只见一万灵金垒得高高,照得荼靡眼睛发亮。
  按照二人向来的行事之法,荼靡是主事,阿娆是辅助。遇到合适的生意,由阿娆先将许愿者的灵金收了,一并交给荼靡,待事成之后,再作分成。
  “其实许愿的人不少,我挑来挑去,觉得也就这三人稳妥。”阿娆语气间颇有些得意,“先说这卢寿,你不是会那分心术么,做个法,让皇帝改了念头,他的官职和性命自可保下;陈三就更好办了,山上的丹药那么多,你取一粒让他母亲服下,袪病保命,便也事成了。就是第三个人麻烦些,要从妖魔手上将他保下来,只怕要你打斗一场。”
  这叫什么稳妥。荼靡有些无语。
  “头两件事,都不能接。”她说,“你将这些灵金退还回去。”
  阿娆讶然:“为何?”
  “卢寿贪赃枉法,自当受罚。这些灵金既然都是用脏钱换的,我受之有愧。”荼靡道,“至于陈三,他母亲是个凡人,阳寿尽而人亡,乃是天命。我自可帮她续命,但总有大限,终究不可使她无限长生。帮了这一回,陈三再求,我帮是不帮?帮而不尽,岂非诈骗?”
  阿娆瞪着她,急道:“你管这灵金来路是脏是骗?办事拿钱,天经地义!”
  荼靡不为所动:“盗亦有道,我不做毁败声誉之事。”
  阿娆见她神色坚决,原本兴奋的脸耷拉五尺长。
  “你不愿就算了,我还回去便是。”她闷闷道,“那……第三件呢?”
  “第三件自是可做。”荼靡说着,却微微皱了皱眉,道,“可我总觉得此人出手太阔绰了些。一万灵金,便是那些修真名门中的人也不见得能随便拿得出来。”
  “这有甚奇怪。”阿娆道,“我也亲自去查过了,这个贾良,家业大得很,各地都有分号。那些修士精怪又不是凡人,他们要买丹药,用的都是灵金,这贾良虽是个凡人,能给出一万灵金又何怪之有?”
  说罢,她停了停,瓮声瓮气道:“当然了,你若是觉得打不过那些妖魔,那不接也罢……”
  荼靡瞥她一眼。
  为了让她同意,激将法都试出来了,可见阿娆是真心实意地要将这一万灵金拿下来。
  先前的那些活,她桩桩都是一副怕得要死的模样,唯恐荼靡被抓住连累了她。现在倒是恰恰相反,仿佛天不怕地不怕了。
  果然是之前那些人给的钱不够多。
  “若是寻常妖魔,他去找些门派弟子也能对付。”荼靡不为所动,“为何要用这费尽周章的办法来找我?”
  “这你便不懂了。”阿娆道,“你不曾听人说么,越有钱的人越怕死。贾良一个凡人,在妖怪面前活不过半刻,就算挣了再多钱有如何。若换了你,你也定然什么办法你都愿试。”
  荼靡想了想,倒也有理。
  “荼靡,”阿娆拉着她的手,眼睛亮晶晶,“这可是一万灵金,你平日要做多少事才能挣这么多?琼云会可就要到了,你给神使的孝敬都备好了么?”
  这话直戳荼靡心窝,想到元光神君,她定了定神,叹口气:“知道了。”
 
 
第十二章 五贯道
  端午才过,五月的成都,雨一场接一场,却已经有了闷热之感。
  临近中午,街上的各处店铺都开门了,一个穿着布衣的女童,身后背着大大的箩筐,里面装满了新采下的茉莉花,沿街叫卖。
  行人来往,一乘绸布小轿穿街而过,最终,在市井中著名的“天香堂”药行前停下。
  一个身形肥胖的中年人从里面出来,白净圆润的脸上,小眼睛弯弯,看着颇是和气。见到他的人,无不施礼,唤他“贾员外”。
  此人,便是城中有名的财主贾良。
  他已经年近四十,经营的药行在南北都小有名气,只要出得起钱,什么珍贵的药材都能在天香堂里买到。
  传说,贾良手眼通天,无论正道的修士还是魔道的妖邪,都有些来往。故而货源广大,来天香堂中买药的,什么道上的都有。
  不过今日,贾良的神色颇有些紧张。
  从轿子上下来之后,他左顾右盼,小眼睛转了好几下,这才走入天香堂之中。而他身后,围着好些修士打扮的人,看着并不像是顾客,倒是像保镖。
  “贾员外。”后院的花厅里,一名生得颇为仙风道骨的修士向他行礼,“别来无恙。”
  贾良朝那人拱拱手,道:“龚掌门别来无恙。”
  这位龚掌门,是著名山门五贯道的首领。五贯道擅长擒拿妖魔,曾出过仙人,在修真界中算得名门。贾良将他们请来,自是为了看家护院,躲过妖魔追杀。
  当然,他们价钱也不低,光是第一日,贾良就已经花费了十万钱。
  不过贾良对于保命之事一向出手阔绰,才落座,他就招来随行的管事,将一只漆盘捧到龚掌门面前。
  漆盘上的红布解开,只见底下金灿灿的,足有五十两黄金。
  “这是为龚掌门接风的茶水钱。”贾良道,“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龚掌门神色大悦,目光却在那管事的脸上停了停。
  只见这管事生得颇是清俊,唇边两撇胡子修得齐整,很有些文人之气。
  “上次在下来,却不曾见过这位管事。”他收下了金子,对贾良道,“敢问名姓。”
  贾良笑笑,道:“他也是贾家的人,后面单一个明字。上次他替我到庄子里收租去了,故而未曾与掌门见面。”说罢,他对贾明道,“来给龚掌门见礼,日后便是认识了。”
  贾明随即向龚掌门一礼,声音恭敬:“见过龚掌门。”
  龚掌门颔首。
  待得闲人都摒退了,龚掌门神色严肃,对贾良道:“我已经探明,贾员外此番遇到的妖孽,并非寻常。他们都是魔族的人。”
  听到魔族二字,贾良面色一变。
  他常年与修真之人打交道,岂会不知魔族的名头。他们比寻常山精水怪更为可怕,强盛时,甚至能挑战天庭。虽然十年前的仙魔大战,魔族落败,但这等势力,仍远不是贾良这样的一介凡人惹得起的。
  他吓得哆嗦,忙拱手拜道:“还请龚掌门万万救在下性命!”
  龚掌门抬抬手,道:“斩妖除魔,乃我辈之职,我自万死不辞。当下我带来的这十几弟子,个个道行高深,可为贾员外护佑。”
  贾良的神色一松,正要再谢,龚掌门却话锋一转。
  “不过,员外也不可大意。”他说,“魔族最善伪装,从当下起,请贾员外务必留在这药行之中。其余仆人侍婢,包括那管事,尽皆遣走。我看这药行也该歇业几日,等到此事过去了,再开不迟。”
  贾良连声应下。
  *
  天香堂地处闹市,突然无缘无故关门,自引得市井中的人议论纷纷。
  “……咄咄怪事,贾员外就算天上下刀子也从不会关门,今日是怎么了?”
  “谁知道,你看那些道士进进出出的,说不定又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啧,我说这是迟早,谁让他什么钱都挣。”
  “他那日子过得似皇帝一般,处处要钱,自是什么钱都要挣……”
  荼靡背着盛满茉莉花的竹筐,在市井各处走了一圈,从各色人等的口中,将贾良的底细打听了一遍。
  他惹了妖魔的事,已然并非秘密。不过他用许愿和灵金请奇人挡灾的事,倒是无人提及,可见是个懂规矩的。
  贾良的报酬给得着实太多,荼靡三思之下,仍然决定过来看一看。必要的时候出手相助,只要谨慎,想来并非难事。
  于是,荼靡仍然使出变化之术,装作一个走街串巷的卖花女童。走过天香堂的时候,只见两名五贯道的弟子正把守在门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见荼靡看着他们,一名弟子也看过来。
  “二位俊秀郎君,买花么?”她笑眯眯地将手里的一把茉莉花晃了晃,“早上刚才的,可香了,鲜花配美人,跟二位正是相衬。”
  那二人古怪地笑了笑。
  一人挥挥手:“不买,走开,莫在此停留。”
  荼靡撇撇嘴,不理他们,继续沿街叫卖。
  *
  天色渐暗,城中的喧嚣随着市集的散去而平静,大街小巷里飘着炊烟的味道。
  深夜,三更梆子打过,街上已然寂静无人。
  五贯道的弟子张安,学了一身好本事,此番跟着师父龚掌门下山来历练,顺便捞一番油水。
  在江湖上,龚掌门大名鼎鼎,许多有钱人想要驱邪捉妖,都会来请他。那些妖物,其实十有八九都是些毛贼,但他们给钱爽快,师父自也乐得发财。比如今日这位贾员外,出手之阔绰,让一众弟子都雀跃不已。
  这次的活计,众人其实并不十分放在心上。
  扬言要血洗贾良阖府的妖怪,在他们看来,大约就是一伙寻常小妖。在贾良手上偷鸡不成蚀把米,要挽回面子,就放出这等狠话来。
  至于龚掌门说的魔族,稍微在此道上混久些的人都会说,这绝无可能。
  众所周知,自从十年前的仙魔大战之后,天庭盯得十分紧,魔族轻易不会到凡间来生事,何况还是这样大张旗鼓地生事。
 
 
第十三章 暗夜
  当然,毕竟还要从贾良手里榨出更多的钱来,实话他们是不会说的。经过龚掌门的一顿吓唬,果然贾良紧张十分,大把的金银乖乖奉上,没有丝毫拖沓。
  而他们这些弟子们,面上虽然个个严肃谨慎,其实心里轻松得很,私下里,已经在讨论此事了了之后,要到何处去消遣。
  成都虽然远离中原,秦楼楚馆里的女子却也自有一番风情,弟子们经过街上的时候瞥见,心里早已痒痒的。
  当然,这须得师父龚掌门的首肯。
  “你去问问师父,”一个师兄对张安怂恿道,“嘴甜些,他高兴了,必会应允。”
  其他几人也跟着附和。
  张安笑笑,答应下来。
  他是龚掌门最喜欢的徒弟,平日外出,也是张安贴身伺候起居。贾良对五贯道一行人招待得很是周到,夜里煨了鸡汤做夜宵。张安去庖厨里领了,放在盘中,给师父送去。
  这天香堂的后院很是宽敞,厢房七八间,足够所有人住下。
  贾良依照龚掌门的吩咐,遣散闲杂人等,自己住在了主屋里,龚掌门的住处则挨在旁边。
  此时,贾良的屋子里,灯火已经灭了,而龚掌门仍没有睡,纸窗上映出烛光来。
  一阵风吹来,似乎又夜枭在头顶飞过,张安忽而打了个冷战。
  他望了望天空,月朗星稀,心中有些诧异。端午刚过,正是闷热之时,不曾见变天,哪里突然来了这么一股凉风?
  “何人在外面?”
  这时,一个声音在屋内响起,正是他师父龚掌门的。
  “师父,弟子送些宵夜来。”张安连忙答道。
  龚掌门在里面应一声。
  张安轻轻推门,端着鸡汤走进去。
  只见龚掌门正坐在镜前,正拿着一把梳子缓缓将头发梳起来。
  张安往镜中瞥了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那张脸有些苍白。
  “师父可觉不适?”他忙问。
  龚掌门没有答话,只在镜子里瞥了瞥他手上的盘子。
  “那是何物?”他问。
  “是鸡汤,”张安答道,“刚刚炖好,弟子就盛了,给师父送来。”
  龚掌门笑了笑。
  那平日严肃的脸,笑起来的时候竟有了些皱纹,看着有几分怪异。
  “如此,你有心了。”龚掌门招招手,“拿过来。”
  张安应下,走上前去,将鸡汤放在龚掌门面前的案上。
  可放下之后,张安并没有离开。
  龚掌门看他一眼:“还有何事?”
  张安笑嘻嘻的,正要说话,忽然,他看着龚掌门的脸,笑意凝在唇边。
  只见他的眼睛漆黑,一点眼白也没有,竟似是两个幽幽的深洞。而他的鬓边,一点皮肤翻了起来,像是没有糊好边缘的窗户纸。
  “师父,”张安面色不定,“师父你的脸……”
  龚掌门往脸上摸了摸,又笑了一声,叹道:“终究是仓促了。”
  嗓音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变得尖细,像个女子。
  张安已经明白了什么,神色骤然惊恐。
  可不等他逃开,龚掌门的手已经插入他的心窝。
  张安连惨叫都没有发出来,已经口吐鲜血。
  在他目光涣散之际,才看到墙角躺着一具尸首。看衣装,正是龚掌门,但头上血肉模糊,脸不见了。
  门外风起,有什么打在了门上。
  萼罗将张安的尸首轻轻放下,将他蜷缩的手指硬生生掰开。
  指骨“咔咔”断开,萼罗却丝毫不以为意,将他那软趴趴的手交叠放好,看了看,终于露出满意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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