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哪一位弟子能有幸,为元光斟酒递食……荼靡肖想着,未几,那为元光斟酒的师姐,换成了她的脸。
元光坐在那露台上,倚着锦榻,长袖曳地。
他从她手里接过酒杯,浅尝一口。
那酒,是南海仙翁亲自酿制的,取的是去年霜降那日早晨的新鲜菊蕊,取花瓣上的露水,一道封入坛中,埋入花根之下。一年之后开坛,馨香馥郁。
美酒配美人,赏心悦目。
酒液沾在他的唇边,泛着微光,白凛凤目微抬,朝荼靡瞥来……
荼靡正想着,倏而一愣。
笨蛋,不是白凛是元光!
她心里骂着自己,忙用力甩头,将那乱入的脸赶走。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迟一点~
昨天不舒服,请了假。更新的变动我会在微博里说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小屋
寿菊宴从早晨一直办到入夜。
荼靡不敢违抗南海仙翁的吩咐,乖乖待在小屋里不出去。
宴席快散的时候,阿娆给她从宴上带了些食物来,一脸不屑地告诉她,沈戢又在公然招惹女子,沉迷跟她的那些师姐们调情,不过来看她了。
荼靡无所谓。
她只盼今日南海仙翁能跟她的师姐们玩得一样开心,以至于能够将她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元光神君既然来了,白凛神君应该也会回天庭去了吧。”阿娆道。
荼靡想了想,点头:“应该是这样。”
白凛是个上神,如今事情败露,自然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装狗留在这仙山上。就算南海仙翁愿意,北斗星君也不会愿意。
“我听说,北斗星君可不是好惹的。他跟南海仙翁不一样,一点也不和蔼,还看不上凡人。”
荼靡有些好奇,道:“可知他为何看不上凡人。”
阿娆道:“这有何稀奇。上仙本就生于天庭,可不是从凡间升上去的,自然看不上下界之物。说起来,南海仙翁才是异类。我还曾听说,因为这个,别的上仙不喜欢与南海仙翁交往,想来,北斗星君也是一样。”
荼靡想起今日北斗星君见到南海仙翁时的神色,觉得这话应当不假。她在仙山上住了那么久,与南海仙翁来往的仙人,大多是下仙,上仙寥寥无几。
“如此也好。”阿娆道,“我每次想到白凛神君留在这里,就担心得很。他这么讨厌别人把他当作狗,偏偏仙山弟子们不识他真面目,若是那些不敬的话语说多了,惹得神君大怒,我等岂非是吃不了兜着走?再说了,你的身份可不能被天庭发现,他还是回去的好。”
阿娆平日在白凛面前唯唯诺诺,如今倒是终于说了人话,还能为她考虑。
正当荼靡感到欣慰,阿娆拉着她的手,目光闪闪:“荼靡,元光神君若下次再来,你能在仙翁面前美言几句,让我上去侍奉么?反正你不能见他,你想对他说什么,我都可以替你说。”
荼靡:“……”
阿娆离开之后,小屋里只剩下荼靡一人。
外面,月亮已经升起,挂在枝头,大若玉盘。
从前,荼靡挺喜欢自己一人独处。这是她的小天地,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拘无束。
可现在,她蓦地觉得自己有些无所事事。
竹帘卷了起来,内室里,白凛的床铺空荡荡的,月光落在上面,伴着树影。
荼靡看了一会,收回目光。
可过没多久,她又望过去。
那死狗,现在应该在他天庭的宫殿里享受他那引来瑶池水的浴池,还有那宽阔无比的床吧?荼靡心想,天庭里给神君睡的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大概会比她这个柔软上百倍,一屁股坐下去,会弹几下……
心里长长叹口气。
荼靡也不知道是该羡慕好,还是该为那样舒适的床竟然要给一只死狗睡而可惜好。
这内室,她原本想着等白凛离开,就马上拆了,好让一切回归原样。
对于她这仙山弟子来说,这并不难,只须动动指头,那些木料就会自动散开,成捆地堆在地上。那竹帘的位置,会重新变成一堵墙,一点变动过的痕迹也看不出来。
荼靡伸出手,可好一会,又收了回去。
她忽而觉得,留着这内室也挺好。
也许,她真的需要收养一条狗……
正趴在窗前想七想八,忽然,她听到门外传来些动静。
未几起身,门闩自动落下,接着,门敞了开来。
南海仙翁站在门外,旁边站着北斗星君,宝相庄严。
而他们身前,站着一只白狗。
荼靡目瞪口呆,忙揉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
小屋里,点着一支蜡烛。荼靡在自己那乱糟糟的柜子里找了好一会,才找出另外一根来,在桌子上点起,终于让屋子里亮堂了一些。
北斗星君站在屋子里,四下里打量着,一脸鄙夷。
“这些日子,神君便是住在此处?”他说着,目光扫了扫荼靡的床,“夜里就睡这样的地方?”
白凛半卧在上面,翘着二郎腿,光光的脚踝上,镣铐锃亮。他手里翻着一本闲书,对北斗星君的问话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
荼靡讪讪,忙解释:“星君误会了,这是我的床,神君睡的是内室。”说着,往里面指了指。
北斗星君望去,脸又黑了几分。
“仙翁这仙山,好歹带个仙字。”他看向南海仙翁,阴阳怪气道,“神君驾到,莫非连个像样的寝宫也拿不出来?”
南海仙翁不紧不慢道:“先前之事,星君也听神君和小徒说了。神君此番下凡,乃微服私访,不欲为人所知。我这仙山之上的弟子皆□□凡胎,岂可窥破神君魂相?再说了,星君乃神君随侍,神君下界,星君竟浑然不知,也不跟随。神君遭此窘境,星君不自省,反倒要怪小徒心善收留神君不成?”
北斗星君眉头皱起,正待反驳,却听白凛在床上淡淡道:“我说了,朔替都留在此处让荼靡帮我治病,星君回去吧。”
看到他那冥顽不灵的模样,北斗星君就来气。
“神君乃上神之身,怎可屈居此处?”他说,“这半仙既然能为神君治病,带上天庭去便是,哪里有神君屈尊将就的道理?”
听得这话,南海仙翁亦不乐意。
“星君这便见外了,我这仙山虽比不得天庭,却断然不会让神君屈尊。”南海仙翁道,“再说了,小徒乃仙山中人,星君要将她带上天庭,莫不该先问问我?”
北极星君冷笑:“她若是个正经仙山弟子,自当由仙翁决断。可她这身份,只怕难当正经二字。”
“是么?”南海仙翁道,“哪里不正经?”
“仙翁今日怎不敢将她带到元光神君面前去?”
南海仙翁亦冷笑:“自是为了星君考虑。我带她到了神君面前,神君体察入微,星君玩忽职守之事便也瞒不住了,不是么?”
北斗星君颇是恼怒,却无言以对。
他“哼”一声,不与南海仙翁纠缠,转向白凛:“神君果然不回去。”
白凛翻着书:“不回。”
北斗星君又看向荼靡。
荼靡忙露出讨好的微笑。
“既如此,我也不回去了。”他掸了掸袖子,看向南海仙翁,道,“还请仙翁备下馆舍,自今日起,我就住在仙山。神君一日不走,我便一日不走。”
第一百二十八章 药膏
白凛和北斗星君都决意留下,南海仙翁也不含糊,大方地将仙山上最好的一处宫殿拿出来招待。
可白凛却不愿去,只躺在荼靡的床上翻书,道:“我哪里也不去,就住这小屋里。”
“你疯了。”北斗星君终于忍无可忍,不客气道,“那半边小屋是个狗窝。”
“无妨。”白凛道。
“你是神君。”北斗星君瞪起眼睛。
“星君不是不愿让别人知道我在这仙山上么。”白凛不紧不慢道,“这便是最好的办法。”
北斗星君无言以对。
白凛在朔替之时没有乖乖待在隐界里,却跑到这仙山上来,若是被元光和阳钧知道,难免是一场麻烦。而这个叫荼靡的半仙,若真如白凛所言,是紫英仙人的女儿,那么就会牵扯到另一层麻烦。
毕竟紫英仙人关系着当年靖厄天尊之事,且她究竟是忠是奸,当下天庭里尚无定论。
北斗星君本想着将白凛带回天庭,将这些事撇得干干净净,皆大欢喜。但白凛这死犟的脾气,他不肯走,北斗星君也无可奈何。
本来,他早防着这一步,跟天庭借来金刚伞。白凛正值朔替,又被天庭封住了神力,用金刚伞来制服他不难。
但这里是南海仙翁的地盘。伏龙山的法障名不虚传,白日里,南海仙翁只动了动他的拂尘,金刚伞便收了起来,不得施展。
北斗星君拗不过白凛,最终,气哼哼地离开。
南海仙翁看了看荼靡,意味深长。
“明日早课来见我。”他说。
荼靡忙应下:“是。”
他又看向白凛,施施然一礼,道:“神君安歇,臣告辞。”
白凛颔首。
南海仙翁离开小屋,乘云而去。
小屋里只剩下二人。
荼靡松一口气,坐在床上看着白凛,只觉今日过得实在太过一言难尽,自己连责怪他的气力也没有了。
“你为何不回天庭去?”好一会,她憋出这么一句话。
“我方才不是说了。”白凛翻着书,淡淡道,“我还在朔替之中。”
“朔替之后,你便回去么?”荼靡问道。
“再说。”
这话,就跟方才敷衍北斗星君一样。荼靡看着他,心里忽而有些同情起北斗星君来。
这死狗只不过在这里待了几日,便已经让她的生活鸡飞狗跳。而北斗星君是从白凛诞生之后就一直在面对着他,日日如此,年年如此……
正当荼靡无语,忽然,白凛伸出手,将一只盒子递给她。
荼靡怔了怔,接过来打开。
只见里面放着的,竟是好些经纬司南碎块。
见她露出吃惊的神色,白凛道:“这是我从前收集的,这阵子既然不能再去找新的,便都交给你来保管。”
荼靡有些错愕,看着他:“你以前从不曾提过你手上也有。”
“我只与你约定一起寻找,可不曾说过要将我的也交出来。”白凛道,“你总防着我翻脸不认人,我难道就不能防着你么?”
这话,倒也有道理。
荼靡瞥着他:“那你现在怎么肯拿出来了?就因为我这阵子不能再出去找新的?”
“算是。”白凛继续将目光转回书上,“也是你替我治病的报答,我不欠人情。”
她帮他治病,他用司南碎块来报答。
荼靡有些不敢相信,并第一次对白凛有了心悦诚服之感。神君就是神君,任性如此。这等冤大头的买卖,他竟是眼皮也不眨一下。
似乎发现了荼靡的怔忡,白凛目光再度扫来。
“不要?”
“要。”荼靡忙将那盒子拿过来,唯恐他反悔,“如你所说,我先收着,将来找到了剩下的,再一起拿出来。”
白凛“嗯”一声,在床上调整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翻书。
“这些碎块,你找寻了多久?”荼靡问道。
“没多久。”白凛道,“自紫英仙人自尽至今,也就十余年。”
荼靡被送到仙山上不久,紫英仙人就自尽了。如此说来,也不过是十八年。
她看着那盒子,只觉五味杂陈。
“你早知道了辰元珠的典故,却从那时起才着手寻找碎块么?”荼靡道。
“我先前与天庭一样,都想着将紫英仙人抓住,从她那里得到辰元珠的所在之处。”白凛道,“可她自尽了,便也只有寻找经纬司南一途。”
荼靡颔首,想了想,又问:“天庭寻找碎块,你也在找,莫非就不曾被发现过?”
“自是被发现过,沈戢交给你的那雷胆,其中所见的便是此事。”
荼靡想起来。
当初,她跟白凛做交易的时候,用来威胁白凛的,就是沈戢交给她的雷胆。在那雷胆之中,有白凛违反天条,私自在雷劫中放走一只狼妖的幻影。
“你放走那狼妖,也是为了得到这司南碎块?”荼靡问。
白凛对她这惊讶的态度有些不高兴,冷冷道:“你莫非觉得,天下只有你们会诚实经营,与人交易;我堂堂上神,想要什么东西,却会强取豪夺么?”
在那蛹魔的山洞里,你不就是这么干的?荼靡心道。
不过现在不是跟他翻旧账的时候,毕竟他已经把手上的碎块交了出来。
荼靡好声好气地奉承道:“不过问问罢了。我若信不过你,又怎会愿意与你合作?我开始是对你有些误会,后来都消除了,我们可是在一条船上的。”
白凛不置可否。
这时,荼靡忽而发现他手腕上的擦伤,凑过去看。
“你这伤口,是今日躲避金刚伞时伤到的?”她问。
白凛瞥一眼:“嗯。”
荼靡见那伤口有些深,还结了血痂,不由皱眉。她随即下了床,打开一只药箱,从里面翻出一小瓶药膏来。
见她竟要给自己上药,白凛缩回手:“不要。”
“当然要。”荼靡道,“伤了怎可不管。”
白凛嗤之以鼻:“我乃上神,凡间药物怎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