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接过来,也坐在珊瑚榻上,一边吸着椰汁,一边望向仙山。
那高耸入云的山峰上,霞光绮丽,彩云缭绕,隐约还能听到韶乐飘飘的声音。
不用问也知道,那是神仙驾临时的祥瑞。
荼靡幽幽叹一口气。
“你说,元光今日会穿什么样的衣裳?”她说,“可是天青色的?”
白凛一脸不屑。
“元光的神衣多了去了,天庭的织女每日为他裁一身,他日日穿的都不重样。”他淡淡道,“你见过的,只怕早已经扔了。”
荼靡反驳道:“那是你,元光可不一定。他那般仁慈,怜惜万物,小花小草都舍不得伤害,更不会这般糟蹋东西。”
白凛看着她,又是鄙夷又是啼笑皆非:“你不过只见了元光一面,说得好像你十分了解他一般。”
“我当然了解他了。”荼靡道,“我什么都知道,我说的这些都有凭有据。”
“哪里来的凭据。”
“就是你昨日看的那本《天庭神仙一百事》。”荼靡言之凿凿,“里面全都写了!”
白凛:“……”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这几天事多
第一百二十三章 星君
白凛想起了那本书。
他昨日确实翻过,看了前两页就扔了。
因为那书开篇写的就是他,说他闯祸之后,之所以被天庭饶恕了性命,是因为元光再度为他求情。他感动不已,痛哭流涕地跪在了元光面前,亲切地称呼元光为兄长,还死不要脸地要为元光侍寝。
“那书中还说了元光什么?”白凛问道。
“多了。”荼靡更加来了精神,如数家珍,“当年天庭因得靖厄天尊反叛,元气大伤,是元光做主,将更多正道法术传授下界,使得下界万物受惠,大批生灵得道上天,让天庭之中重现繁荣。他为了体恤下界世情,还舍弃了上神之尊,托生到下界去做凡人,经受轮回苦难,感悟生死。天上的仙娥倾慕他,追随他道下界去,可元光托生之后,心中亦只有三界,无半分私情……”
话没说完,却听白凛笑了一声。
她看向他,不满道:“你笑什么?”
“那书里可写了他托生成什么?”白凛道。
荼靡摇摇头。
“他托生成了人间的皇帝。”
荼靡讶然。
白凛又道:“你可知,他当皇帝的时候,有多少后宫?”
荼靡又摇摇头。
“加起来没有上万也有数千。”白凛道,“现在你知道,他为何不要那些仙娥了么?他根本忙不过来。”
荼靡愕然,随即瞪起眼睛:“你骗人!”
白凛吸着椰子汁:“我为何要骗人?”
荼靡道:“那你说说他当的那皇帝是个什么名号。”
“不记得了。”白凛道,“我只记得他是诸侯王,在任上扫灭诸国一统天下,将诸国宫中的妃嫔都收入宫中。生前享尽荣华。只是下场凄惨了些,被争位的儿子关在宫中断水绝食。一年后,叛乱平息,宫人去找他时,他早已坐化,只剩一身白骨。你若不信,可去找仙山上的通天鉴,一查便知。”
荼靡看着白凛,一时怔忡。
后宫嫔妃,没有上万也有数千……
她想象了一下,元光高高坐在王座之上,睥睨天下。而她是万千嫔妃中的一员,被人带到了元光的面前。元光看着她,高贵而俊美的脸上,圣洁褪去,只有红尘中的欲望……
荼靡想到她床底小书里的情节,咽了一下,只觉喉咙发干。
白凛看着她眼睛发直的样子,正要说话,却见她忽而回头,盯着他。
“元光回到天庭之后,可记得这些凡间过往?”
“自是记得。”
“他可会对这些后妃留恋?”
“留恋?”白凛嘲讽地看着他,“元光是上神,乃天地孕育,超脱凡心。红尘爱恨悲欢,对于他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又怎会留恋。”
荼靡颔首:“既然他不会动凡心,便也就不会思凡了。”
白凛从这话里听出些奇怪的意味,瞥着她:“你何意?”
“白凛。”荼靡笑嘻嘻地望着他,一脸期盼,“看在我救你的份上,你帮我一件事好么?”
“何事?”
她的眼睛亮晶晶:“下次元光再托生下凡,他托生成何人,托生到何处,你打听清楚,都告诉我。”
白凛:“……”
*
荼靡觉得白凛当真是个阴晴不定的人。
二人聊着元光,聊着聊着,他就不耐烦起来。荼靡想问他关于元光更多的时,可他却不愿说了,只说头疼,将手里的椰子扔掉,倚在珊瑚榻上闭起了眼睛。
“再说一些。”荼靡正在兴头上,缠着他,“我给你去摘椰子。”
白凛嫌恶:“不要。”
“你想吃什么菜,我这就到自在居去。”荼靡道,“曹掌柜虽去了寿菊宴,可店里还有厨子,我让他给你做些。”
白凛破天荒地不为所动:“不要。”
海鸟们衔来干草和花瓣,将珊瑚榻铺得又厚又软。白凛却难伺候得很,在上面翻来覆去,没多久,他睁开眼睛,看了看荼靡。
“你坐过来。”他说,“手臂给我。”
“你跟我说元光我就给。”
白凛面露杀气,额上红痕隐现。
荼靡知道这死狗在朔替时一言不合就要变狂犬病,撇撇嘴,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伸出手。
可这是榻,不是床上,二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白凛捉着她的手,却怎么躺也不舒服。
没多久,他放开荼靡,坐起来。
“你坐进去些。”
荼靡不明所以,往珊瑚榻里坐了坐。
“再进去些。”
荼靡在挪,已经靠在了背上。
白凛挨过去,头一歪,靠在了荼靡的肩上。
荼靡愣了愣,才瞪起眼睛,只听白凛低低道:“我靠一会便好,只一会。”
那声音,有些许疲惫。荼靡愣了愣,没有推拒。
海风缓缓拂来,仙山上的韶乐隐隐传来。
荼靡望着那边,想仔细聆听,却有些心猿意马。
白凛的头有些沉,压在肩上,颇有分量。
这一次,两人挨得比从前都近。
荼靡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和心跳,一下一下,起伏平静。陌生的温热从肩膀上蔓延开来,涌上了脖子,海风吹来,热气丝丝带起。
死狗。她坐着一动不动,心想,这样都能睡着。
头顶,海鸟盘旋着,叫声欢快。
正当荼靡想将注意力从肩上的狗头挪开,望向仙山,忽然,她发现了一些一样。
仙山顶上,飘起一抹彤云。
它似晚霞般绮丽,荼靡盯着她,起初只是觉得它好看,但没多久,她发现它越来越大,竟是正向这边飘来。
荼靡一惊。
而不必她提醒,白凛已经睁开了眼。
“闪开!”
不待荼靡回神,白凛身形一变,揽过她的腰,带着她一下飞出十几丈外。
荼靡被白凛带着在沙地上滚了一下,身下被他垫着,落地时,听到他闷哼了一声。
在方才他们待着的地方,那珊瑚榻已经击得粉碎。
定睛看去,只见击碎它的,是一具人形的物什。外面套着衣裳,露出里面的木骨、稻草和猪皮。
竟是个假人。
“这就是你做的好事。”
半空中,一名老者端立彤云之上,手执玉如意,清瘦的脸上,神色冷峻。
此人,荼靡在白凛的记忆里见过,随即认了出来。
是北斗星君。
作者有话要说:
怪大姨妈,鸡血被大姨妈收走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仙翁
白凛看着北斗星君,毫无惧色。
他从沙滩上站起来,轻拂衣袖,上面沾着的沙子已经掉落干净。
“星君怎么来了。”他淡淡道。
北斗星君面色不豫,看了看白凛,未几,落在荼靡身上。
“我说你这些日子为何总下界来,还总穿着凡人的衣裳,”他冷冷道,“莫不是为了这女子。”
荼靡只觉心头捏了一把汗,忙道:“星君误会了,我……”
话才出口,突然,白凛狠狠地横来一眼,让她闭嘴。
“我到下界来,天庭从无禁止。”他说。
北斗星君恼道:“你还敢提天庭?这是什么?”
他手指一勾,地上的假人动了动,坐起来。它脸上蒙着的猪皮有模有样地画着眼睛鼻子,涂鸦一般,颇是潦草,头上稻草犹如鸡窝。
荼靡看着,有些忍俊不禁,嘴角抽了抽。
这假人的做法,一看就是沈戢教的。不过沈戢做假人,从来连脸都懒得画,只用幻术将它点化,它便可似真人一般看不出破绽。
白凛仍然神色无改。
“你竟敢欺瞒天庭!”北斗星君道,“我听那隐界之中轰轰隆隆的,还以为你好好待在里面。今日我担心你难受,便借了金刚伞进去查看。不料,从头到尾皆不过是此物作祟!那隐界可是二位神君共同设下的,若被他们发觉,你可知该当何罪!”
白凛不以为然:“只有星君找上门来,便说明他们都不知道。既然无人在乎,星君又何必恼怒?”
北斗星君不理他,只打量着荼靡。
目光从她的脸挪到脚,又从脚回到脸上。
“你是个半仙?”他居高临下地问道。
荼靡讪讪,知道在他面前,否认也无法,只得道:“正是。”
“叫什么名字?”
北斗星君将手中玉如意一挥,变出一卷长长的天书来,在他面前展开。
他的目光在天书上扫过,好一会,再度看向她,变得锐利。
“大胆半仙,竟敢欺瞒上仙。”他沉下脸,“名册上并无你这号生辰八字的半仙,你究竟何人?”
荼靡又汗了一下,正想着该如何回答,白凛已经开口:“星君要找的是我,她是何人,与星君无干。”
北斗星君瞪着他:“我自是要拿你,今日,你们二人谁也逃不掉!”
说罢,他那玉如意一挥,空中落下一件法器,正是他刚才说的金刚伞。
此伞张开之后,颇是巨大,伞面足有二十八瓣,每一面上都是一个星宿,如同苍穹,将他们靠靠罩住。
荼靡一惊。
她知道这金刚伞的来历。此物极其坚韧,可为护盾。当年落雾山大战的时候,魔族的毒液铁汁颇为凶悍,可销蚀万物。天庭大军就是以此物为盾牌,一路推进,打到了魔族的巢穴之中。它又可作牢笼,也是那场落雾山大战之中,天庭用它擒获了不少魔族头目,带回天庭受审。
如今,北斗星君竟带着这件法器下界,显然是决意无论如何都要把白凛带回去。
金刚伞既然能护着他进入那隐界之中,可见对付被禁咒压制的白凛是绰绰有余。
更关键的是,他还打算将荼靡一起拿了。
白凛面色亦沉下,正要说话,可那金刚伞已经发动。强大的力量从天而降,荼靡动弹不得,被吸得悬空而起。
未几,她的身体忽而被压住。
看去,却见是白凛将她牢牢压在了沙地上。四周,珊瑚疯长起来,如长臂一般,将二人锁住。
北斗星君气得变色,正要将金刚伞变大,突然,瑞光从天而降,金刚伞偃旗息鼓,收了起来,轻轻落在了地面上。
一切突如其来,白凛和荼靡皆是诧异,抬头,只见半空中多了一人。
宽大的道袍无风而动,鹤发长髯,一柄拂尘搭在臂间。
是南海仙翁。
荼靡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心跳都停了。
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该来的来了,不该来的也都来了。
要是地上有洞就好了,荼靡想钻进去了此残生。
北斗星君没想到竟半路杀出南海仙翁来,又惊又怒:“你这是何意?”
“仙山周围方圆千里都是我治下,星君在此大动干戈,我自不可袖手旁观。”南海仙翁缓缓说罢,收了云头,在白凛面前庄重一礼,“未知神君前来,有失远迎,还请神君恕罪。”
白凛神色平静,道:“仙翁不必多礼。我不请自来,叨扰了仙山。”
“神君哪里话。”南海仙翁微笑,“神君莅临,仙山蓬荜生辉,岂言叨扰。”
说罢,他看向荼靡,笑眼含刀,狠狠剜来。
荼靡站在白凛身后,忙缩了缩,不敢看他。
“休得胡乱插手!”北极星君恼道,“我要将他们二人带回天庭,与你无干!”
“怎会与我无干。”南海仙翁不紧不慢道,“我这劣徒虽卤莽,可无论犯了什么错,也该由我来治罪,断然没有劳烦星君的道理。”
听得这话,北斗星君一怔,看了看荼靡,又看了看南海仙翁,神色变得惊疑不定。
“你是说,这来历不明的半仙,是你的徒弟?”
“荼靡并非来路不明的半仙。”这时,白凛忽而开口,正色道,“她是紫英仙人的女儿,这些日子,是她为我治病,使我安然度过朔替。”
北斗星君听得这话,更是狐疑,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目光再度看向荼靡,比先前更为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