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突然,荼靡在他手臂上用力拧了一把。
白凛“嘶”一声,瞪起眼睛:“大胆!”
“你在凡间没有神力,便与凡人无异,否则怎会擦伤?我这凡人拧你,你又怎么会疼?”荼靡也瞪着他,不由分说地将他的手拉过来,“你既然来找我医治,就该听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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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夜谈
白凛一脸不耐烦,却没再挣扎。
他看着荼靡先取来些清水,将那伤口清理了,而后,从药瓶里取出些药膏来,轻轻涂在上面。
那药膏也不知是什么做的,透明无色,涂在伤口上,凉凉的,倒是舒服。
“如何?”荼靡有些得意,道,“这药膏是我做的,皮肉小伤,别管是怎么弄的,涂上隔夜就好。”
白凛对这等自吹自擂的言语,从来不屑一顾。
可看着荼靡那尾巴翘上天的模样,白凛忍不住接话:“仙山上不是连救命还魂的丹药都有么,你做出点伤药又有甚稀奇。”
荼靡睁着眼睛道:“当然稀奇。这仙山上的弟子,个个修习的都是仙术,平日里斗法,无论怎么摔打也伤不着一根汗毛,自然也不会有人做什么伤药。我这伤药,可是仙山上的独一份,”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做?”白凛问道。
“当然是我自己用。”荼靡道,“这山上,只有我一个人是真正从白丁学起。我不曾掌握自保的法术之前,日常里也免不得磕了碰了,受伤流血,师父就教我自己做伤药来。”
白凛微微抬眉。
“如此说来,除了你,这药膏只有我用过。”他问。
荼靡点点头,一副“看我对你多好”的模样。
白凛不以为然地转过头去。
连仙山弟子都不会受的伤,他竟然受了,跟一个凡人平起平坐。白凛心里想着,莫名的,却一点也不觉得生气。
他的眼睛朝荼靡瞥去,只见她仍在仔细涂抹着他的伤口,在上面轻轻吹起。
那气息触在手背上,柔柔的,白凛只觉一阵痒,似乎从手背痒到了心头。
他忍不住想把手收回去,荼靡却按住他。
“别动。”她说罢,继续在上面轻吹,待得那药膏稍稍干了,再涂一层。
等到药膏涂好了,荼靡将药瓶收回去,道:“你今夜睡安分些,莫把药膏蹭掉了,不然明日看着不好,还要再涂。”
白凛应一声,拿起书,继续看。
可没看多久,那书却被荼靡拿走。
“你既然还在那什么朔替之期,便好好休养,早些睡。”荼靡说罢,朝那书上看了看,“咦”一声,讶道,“方才北极星君和我师父在时,你就在看这一页,怎过了这么许久还在看?”
白凛不耐烦地将书抢回来。
“与你何干。”他说,“你要睡便睡,不必管我。”
荼靡不满:“你占着我的床。”
白凛随即往旁边挪开,露出半边来。
荼靡知道这死狗既然决意留下,便不会放过这床,只得认命。
她出去,在银杏树下的山涧边上洗漱一番,走回来,到内室里换上寝衣。最后,她拉开被子,躺到里面。
她闭起眼睛躺了一会,却发现自己还精神得很,一点也睡不着。
睁开眼,只见白凛仍靠在床头,不紧不慢地翻着书。
烛光里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下颚的线条漂亮而优雅。
一个上神也这么八卦,仿佛真言境里看别人的私事还看得不够多似的。荼靡腹诽。
“有件事,我想问你。”过了一会,她开口道。
“何事?”白凛问。
“今日在翠月礁上,我师父说,当年我母亲逃出天庭之时,是北斗星君为她指的路?”荼靡道,“你可知道此事?”
“不知。”白凛道,“不过我知道,在我出世之前,星君和紫英仙人一样,都在青女的道宫之中侍奉,星君还曾是紫英仙人的上司。我出世之后,星君才离开了青女道宫,专司执掌我身边之事。”
荼靡愣了愣。
没想到,北斗星君和她母亲竟然还有这么一番渊源。
“星君素日里对我母亲评价如何?”她忙问,“他可觉得我母亲是冤枉的?”
白凛看她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你可是觉得,也许星君站在你母亲这边,对她颇是同情,故而当年他会为她指路,是么?”
荼靡并不否认,道:“正是。”
“若是我告诉你,他当年曾是下界追捕你母亲的干将之一,你又当如何?”
荼靡讶然。
“莫自作聪明。”白凛道,“星君一向忠于天庭,在他眼中,天庭所作所为皆出自正道,毫无谬误。就算他曾帮过你母亲,恐怕那也是他不明就里所为。当下再去问他,他也只会追悔莫及。”
荼靡看着他,道:“如此说来,星君对你父亲的看法也与天庭一致?”
“正是。”白凛道。
荼靡觉得这事颇有意思,又道:“你并不信任星君,是么?”
白凛沉默片刻,道:“我自是信任他。星君虽是奉天庭之命监视我,可无论出了什么事,星君总是会站在我这一边。但正是因为如此,我不能向他说实话,那只会让他为难。”
荼靡无言以对。
她虽然也在瞒着南海仙翁,但他们的关系,却比白凛和北斗星君的关系单纯许多。至少,南海仙翁并不觉得她的母亲是坏人,也并不是天庭派来监视她的。
跟白凛比起来,她幸运了许多。至少从小到大,她在这仙山上一直过得无忧无虑,无论是师父还是师兄师姐们,每个人都会照顾她。
“除了北斗星君,你身边最亲近的人是谁?”荼靡问道。
“没有。”白凛道,“我宫中的仙官,没有谁会长久做下去,过一阵子便会调离。能长久留下的,只有星君。”
荼靡想了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
天庭并不全然信任白凛,不希望他有自己的党羽,以免他像靖厄天尊一样号令手下仙人反叛。这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身边的人不断撤换,将他架空。
而北斗星君之所以能长久留下,也能说明他其实十分受天庭信任。而如此一来,白凛就更不可能向他坦承心中的真实想法。
“你日后要是觉得无人说话,可到这里来。”过了一会,荼靡轻声道,“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你也别把我的秘密说出去。”
白凛怔了怔,看向她。
却见她已经闭起眼睛,嘴里喃喃的,仿佛梦呓:“不过你要睡自己的狗窝上,不许占我的床……”
第一百三十章 经堂
许是白日里经历了太多事,这一觉,荼靡睡得又累又香,一觉到了天明。
她睁开眼之后,习惯地像往日一般,转头看向身旁。
白凛一只手勾着她的手臂,头朝着这边,睡脸平静。
他这两日的情形比从前好了许多,晚上不会发热发冷,连被子也不肯盖。
并且睡相极差。
整个人手脚伸开,将床占去了大半。
仿佛这是他的地盘一样。
荼靡看着,正当来气,蓦地想起了南海仙翁昨日临走前说的话。
——“明日早课来见我。”
睡意登时烟消云散,荼靡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白凛被她吵醒,不满地在床上转了个身。好一会,他的眼睛眯开一条缝。
荼靡换好衣服从竹帘后面出来,将头发胡乱地盘成一个髻,束在头顶。
“我去上早课。”她说,“你……”
她想说你不许乱跑,但忽然想到了北斗星君。
他来了,盯着白凛的事大约就不必她来费心了。
“我屋子你的东西,你不许乱动。”荼靡改口道,说罢,匆匆离开。
门没来得及关严实,被风吹开一条缝。
白凛望着外面金光灿灿的树叶,面无表情地在床上伸个懒腰。
*
今日,荼靡破天荒地在上早课前就到了经堂,让一众师兄师姐大为意外。
“你今日是怎么了?课间小憩还未到,怎就起了?”一位师兄揶揄道。
“就是,你不是想见元光神君么,怎么昨日整日也不见你?”
“荼靡,”碧菡往她身后张望,“小白呢?今日怎不带过来?”
荼靡只得编着各种理由敷衍,正应付着,轻鸿过来,让荼靡到后室去,说师父有召。
心头提起,荼靡不敢怠慢,忙跟着轻鸿去了后室。
经堂的后室,其实是一座阁楼,伫立在绝壁之上,可休憩可观景。
南海仙翁正坐在榻上品茶,神清气定。
荼靡上前见了礼,讪讪道:“师父。”
南海仙翁看了看她,道:“神君还在你那小屋里?”
“正是。”
“昨夜他睡得如何?”
“睡得甚好。”荼靡忙道,“前几日夜里,他都睡得很是不安分,近两日来方才好些,那朔替之期应该快要过去了。”
南海仙翁听着,饶有兴味:“神君说你能帮他治病,你究竟是如何治的?”
荼靡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地将这些日子如何照顾白凛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当然,她从不自找麻烦。沈戢的那片白玉芰花瓣,她坚称自己是真的拿来煮了汤药,喂白凛吃了。
“我什么也没有做,真是神君自己找上门来的。”说完之后,荼靡唯恐师父误会,连忙道,“也是他非要跟我睡在一张床上,他不拉着我的手睡觉,便要犯病。师父不曾见他犯病的样子,吓死人了,好像一个摁不住就要毁天灭地一般。”
南海仙翁道:“如此说来,神君只要挨着你,便可压制神力,免受痛苦?”
“正是。”
“神君可说了是何原因?”
荼靡道:“他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说半仙天生乃是上好的药引,也许是我身上自有治病的本领,正合他所需。”
南海仙翁对此似乎也不明所以,抚着长髯,若有所思。
这时,轻鸿过来,禀报道:“师父,北斗星君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荼靡的心又提起。
南海仙翁颔首,道:“请星君在经堂上等候,我稍后便到。”
轻鸿应下。
南海仙翁的目光再度看向荼靡,无奈地叹口气,道:“你母亲当年将你送来此处,虽不曾留下只言片语,但她的心意,我亦是知晓。她必是不愿你为身世所扰,想让我护着你,让你在这仙山上安安稳稳过一辈子。这些年来,我亦遵从她的愿望,教你些仙术防身护体,让你似凡人孩童一般长大。可到底是天意难料,如今你遇得白凛神君,只怕亦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荼靡忙道:“师父,白凛神君说了,他不会将我的事告知天庭。北斗星君虽然也知道,但他一直侍奉着白凛神君,想来也会站在白凛神君这边,不会禀报天庭……”
“他敢。”南海仙翁忽而冷哼一声。
说罢,他喝一口茶,缓缓道:“神君之事,当下只有你我和星君知晓,他既然要留在山上,亦不必声张,一切由他去。有我在,天塌不下来。”
得了这话,荼靡心中一阵感动,连声应下。
“师父最好了。”她笑盈盈地讨好。
“去吧。”南海仙翁挥挥手。
*
昨日的寿菊宴上,元光神君和白凛神君一道驾临,让仙山弟子们振奋不已。纵然是大多数人都无缘见得神君真容,也没能得到元光的赐福,但能够与神君同处一山之中,已是无上荣幸。
早课前,弟子们交头接耳,谈论起昨日之事,个个喜气洋洋。
而钟磬敲响之后,他们惊奇地发现,今日来讲经的,竟然不止师父南海仙翁,还有北斗星君。
二人的身影出现在经堂之上时,除了荼靡,每个人都露出惊诧之色。
北斗星君的大名,无人不晓。
他和南海仙翁一样是天庭上仙,德高望重,一直在白凛神君的身边辅弼,昨日也曾到寿菊宴上来。
“北斗星君与师父的交情这么好么?”荼靡听到身旁有师兄在低声议论,“昨日来赴会不尽兴,今日还要来?”
“何止。我听说,星君昨夜就宿在了摘星殿上。”
周围的人听得这话,都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我还以为师父不招上仙喜欢。”
“我也以为,原来是错觉啊……”
轻鸿将玉磬再敲一下,经堂上,登时鸦雀无声。
南海仙翁和北斗星君行了礼,相让着,在上首分主次坐下。
看着经堂上端坐的数百弟子,北斗星君按捺着心中的不快,让自己维持面上的庄重平静。
他此来,本是要继续跟南海仙翁理论。不料他话也不说两句,就将他带到经堂上来。莫名其妙地,理论不曾理论成,他倒成了来旁听南海仙翁讲法的宾客。
众目睽睽,北斗星君纵然不喜欢凡人,也总要维持上仙的尊严,只得坐下来。
南海仙翁声音朗朗,论道讲经,颇为精妙。
北斗星君听了一会,觉得倒也不是不堪入耳。正当入港,忽然,经堂的后面,起了些微的骚动。
看去,只见经堂上的弟子也不知道是被什么吸引,纷纷回头,还有人交头接耳。
心中不快又起,北斗星君正皱起眉头,就看清了那罪魁祸首,目光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