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长笛说,“我就在你身边。”
在光点之下,怒吼的深渊也退缩了,偃旗息鼓。她迈出第一步,觉得自己仿佛是在银河上行走。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等发软的双腿找回感觉之后,她开始奔跑。
星火随着伊芙琳的步伐向前延伸,身后的光斑则一点点陨落。长笛的声音小了,却带着笑意:“我得省着点烧。”
我不能让你把自己烧光,伊芙琳在心里想。她的喉咙间仿佛被刀割着,有一块咽不下去的血。她说不出话,只能用尽全力往远方飞奔。风呼啸而过,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又回到了身体里。她迎着风,觉得自己已经把许多沉重的,不应当被遗忘的东西都抛在了身后。
缀着星星的小路越来越高,伊芙琳终于见到了远处的地平线和阳光。
“就是那边。”一个微弱的声音说。
她向着阳光跑去。
“她怎么样了?”
“她应该就快醒了。看,手指已经在动了。”
伊芙琳睁开眼睛,族里的医师对她笑了笑,把魔法道具全都收进小箱子里,走出了帐篷。坐在椅子上的老人咕噜噜地倒了一杯水,把水杯伊芙琳。
“你昏迷了很久。”他说,“可能是暴风雪的时候撞到脑袋了。”
“嗯。”
“感觉怎么样?”
伊芙琳将水杯握在手心,想了想,说:“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到什么了?”
“梦到很多颗燃烧的星星。”
老人摸了摸她的额头,对她说:“再休息一下吧,我们很快就要出发了。”
这种被摸额头的触感令她觉得又熟悉又陌生。伊芙琳抱着被子,点了点头。被子里有什么东西硌着她的心口,等老人离去之后,她低下头,翻出了一颗焦黑的石头。
她想,它看起来就像星星燃烧后留下来的陨石。
出于自己也说不明白的原因,伊芙琳把它放进了行李袋里,然后将衣服一层层地盖在上面,好好地藏起来。
等阳光没那么耀眼之后,特维拉人继续上路。她骑在矮种马上,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比如等找到了定居的地方之后,她该把这颗石头摆在哪儿。
也许应该摆在一个能看得到夜空的地方。如果它真的是一颗陨石的话,说不定能因此而离故乡近一点。
伊芙琳往右边望去,在地平线的边缘,有一点暗淡的白光。可惜那不是星星,而是传说中的巫妖为他的城堡布置的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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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稿没了,下半篇要慢慢磨,随缘更……
【重逢01】
伊芙琳一眼就看到了那盏灯。
它与其他乱七八糟的赃物一起,被摆在陋巷一个不起眼的摊位上。买东西的人披着长袍,模仿着魔法师时兴的装束。但他身上没有魔力之源,伊芙琳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他是个骗子。
陋巷里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装作魔法师,招摇撞骗,用一张嘴把自己手上的东西吹得天花乱坠,以图卖一个高价,赚一些钱。
战后的世道便是如此,没有良心的人总能活得更好。
她走过去,在摊位前蹲下,拿起那盏灯。
“三个金币。”骗子说。
伊芙琳摇头,说:“它已经坏了。”
她把面容藏在了兜帽之下,但一开口,就暴露了自己的性别和年龄。一个年轻女性,出现在这种不合法的陋巷。骗子脸上挂起了轻浮的笑,向她吹了一声口哨。
“你把兜帽拉下里,让我看一眼你的脸蛋,我就少算你五十枚银币。”
“不。”
“那就多收你五十枚银币,”骗子说,“你拒绝了我,我的心灵受了伤,这是我的精神损失费。”
“不。”伊芙琳又说。
她的声调是冷的,语气也偏硬,跟这个国家温柔娇憨的土著姑娘们没有一点相似之处。骗子笑了起来,问她:“你不是本地人?”
“特维拉人。”
“噢,马背上的民族。为什么会迁徙来这里呢?”
伊芙琳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她从衣袋里翻出两枚金币,以及一个崭新的魔法协会颁发的勋章。她把这些东西全都放在了骗子面前。
“你太烦人了。”她说,“两个金币,要不把灯买给我,要不被我举报。”
骗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伊芙琳如愿以偿,买到了那盏破碎的灯。
她一面往回走,一面观察自己买来的东西。灯是二十面体,每一面都如蒙尘的镜子,每一条棱都褪了金漆,露出底下斑斑驳驳的锈色。灯油也干涸了,一点焦痕黏在底座上,伊芙琳用手指捻了一些,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那是烧过的松香的气息。
这种风灯,一般被称为回忆之灯,如果修好的话,灯面上便可以映出人们最重要的回忆。除此之外,没什么特殊的用途,但她喜欢。
它破旧的模样看起来熟悉而亲切。
身后忽然有细碎的声音。
伊芙琳在原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问:“是谁?”
身后什么人影也没有,但声音还在继续,从道边的垃圾堆里传来。她想,应该是老鼠。
陋巷向来是处理和回收废弃物的地方,在潮湿闷热的气候下,养出几只老鼠,也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但她错了,一只毛茸茸的,粘着血污与尘土的耳朵从垃圾堆里拱起,各种杂物窸窸窣窣地往下掉。
那是属于大型猛兽的耳朵,伊芙琳等了一小会儿,终于看到它成功站了起来。它的眼睛眯着,脸上布满细小的擦痕,灰白色的皮毛也有多处缺失。身上遍体鳞伤,血迹斑斑,尤其是那条不堪入目的尾巴——
她不由得怔住了。
野兽跌跌撞撞地朝她走了两步,半截尾巴紧绷着竖直了,脏兮兮的毛仿佛受惊一般炸开。另外半截尾巴却断了,晃悠悠地垂落下来。
它又走了一步,右后腿上的锁链叮当作响。伊芙琳往它身后看去,还好,它并没有被拴在垃圾桶里。锁链的另一头慢慢地被拖拽出来,末端残留着好几道钝刀凿出来的凹痕。
它昂起头,龇牙咧嘴,对伊芙琳发出了凶恶的嘶声。
这是一只罕见的雪豹,它和她一样,不应当出现在这种没有雪的地方。
它是别的魔法猎人的战利品吗?
还是从马戏团里逃出来的动物?
它的身高恰好到伊芙琳的腰间,她想了想,把灯放到怀里,挺直腰,缓缓蹲下去,直到视线与它平齐。它的眼睛睁大了,虹膜呈现出浅蓝,像北地的冰湖。
为了表示自己没有恶意,伊芙琳向它伸出一只手。它一瘸一拐地凑近,用湿漉漉的鼻子碰了碰她的指尖,动作缓和了下来,表情里却依然残存着饥饿与凶悍。
它想吃了她。
伊芙琳几乎能解读出雪豹的心思。
她安静地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它的理智压抑不住食欲。野兽的颚比人类要发达的多,它张大嘴,亮出獠牙时,甚至能把她的脑袋也一口吞掉。
可是魔法师的袍子内侧绣满了法阵,能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雪豹恶狠狠地咬下去,獠牙碰到了她的手背。一道白光亮起,仿佛一层屏障,挡住了它的动作。
它被这道白光禁锢在原处,只能发出沉重的鼻息。因为口腔无法闭合,所以伊芙琳能清楚地看到它的舌头。那是粉红色的,上面布满了细小的倒刺,伸得很长。但舌根和口腔深处也有溃烂的痕迹,一大片受损的黏膜都发着白。
伊芙琳取下兜帽,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和泥,解除了自卫魔法。雪豹低沉地咆哮了一声,伏在原处喘息。断尾拖在地上,像是一条被风吹折的树枝。
它太虚弱了,就算是这种用尽全力的突袭,也不能在魔法师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可是,伊芙琳想,它究竟是经历了什么呢?
“我的家就在外面,”她站起来,问,“你要跟我走吗?我家里有东西吃,也可以把你送回北方。”
雪豹不会说话,可是当她往前走的时候,它便跟在她身后跛行。伊芙琳每次回头,它都停下脚步,用一双结着冰的眼睛仰望她。
于是她笑了笑,不说话,继续往前走。
伊芙琳天性喜欢旅行,在学会了魔法之后,干脆给房子也布置下移动法阵。她成了一只蜗牛,每天都与自己的家一起迁徙。可是陋巷太逼仄了,不适合她的城堡,她就把整栋建筑都停泊在了外面,反正自己只需要多走几步路而已。
然而雪豹带着伤,每挪动一步,都显得吃力。它斑斑驳驳的创口散发出血腥味,吸引了食腐的小虫子。开始只有零星几只,后来逐渐变成了一大群。它们尾部发光,仿佛萤火虫,绕着野兽飞舞,企图汲取它的生命力。雪豹低吼了一声,甩起半截尾巴,想把这群飞虫赶走。
伊芙琳转过身,往雪豹的方向走去。她的魔力惊动了飞虫,密密麻麻的亮点飘浮起来,仿佛空中一瞬间炸开了一大团细碎而暗淡的火花。
她想了想,在雪豹身上印下一个魔法。野兽还在微微喘息着,它抬起头,发出了沉重的鼻音。
“没事了,”她说,“再坚持一下,只有不到一半路程了。”
她不确定雪豹听不听得懂自己的话,就算懂的话,它也未必需要她的安慰。可她还是想这样做。伊芙琳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挠了挠它的耳朵。
指尖的触感温暖而又熟悉,仿佛她曾在梦中做过无数次相同的事。伊芙琳收回手,雪豹微微眯起眼睛。
“走吧。”她说。
她放慢脚步,跟雪豹一起并着肩走。为了照顾它,还用魔法帮它托住骨折的尾巴。虽然能轻松一些,可疼还是疼的,因为它每走一步,都会使断骨处相互摩擦。
她想,这里太暗了,等回到家,再打开灯,慢慢检查。
走出这条小巷,就是她的城堡。
考虑到雪豹应该已经没有多余的体力,再走过她的花园,伊芙琳召唤出了传送石板。她带着雪豹踩上去,站好之后,石板便漂浮起来,带着他们向大门飞去。
他们在门口停下来,两扇胡桃木门缓缓打开。雪豹走了一步,在地毯上踩下一个脏兮兮的足印。它不动了,在门口停住脚步,发出了低沉的震颤声,听起来像人类的叹息。
“来呀。”伊芙琳说。
她用清洁魔法把雪豹大概整理了一下,然后为了表现出自己一点也不在意,还抚摸了一下它没有受伤的后颈。它跟着她,一步步地走进去,就连呼吸的声音也放轻了。屋子里的灯一盏接一盏亮起,伊芙琳把自己新买来的坏了的玩具放在桌子上,并召唤出了食物。
在那一瞬间,雪豹的眼睛几乎是发出了绿光。
“你要生的还是熟的?”
它的胸膛深处发出了风箱的声音,紧紧盯着三成熟的牛肉。伊芙琳把盘子端下来,放在它面前。雪豹伸出舌头,将牛肉卷入口中。因为粘膜上的溃疡,它瞳孔缩小了,吞咽时呈现出忍耐的神色。可是吃完之后,又向着伊芙琳低吼。
她知道这是不够吃的意思,于是来来回回,又端了好几盘,放在雪豹面前。
“慢一点。”伊芙琳说,“还有很多,别弄疼自己。”
它在盘子里埋着头,忙于填充自己空荡荡的胃。伊芙琳绕去雪豹身后,观察它折断的尾巴。尾巴上没有别的外伤,她一寸一寸地按压,终于找到了尾骨断裂的地方。
雪豹抬起头,痛叫了一声,伏在地毯上发着抖。它的尾巴根部战栗着,在伊芙琳的掌心里虚弱地动了动。她按着它,轻声安慰道:“没事的,忍一忍,这是治疗魔法。”
她在心里吟诵起魔法,指尖亮起了一团柔和的白光。年轻的魔法师指着断骨处,让白光朝着那个方向飘过去。它的尾巴绷紧了,脊背猛烈地抽搐了一下。白光落在伤处,滋的一声,燎出了一大片焦痕。
伤痕累累的雪豹甚至没有力气挣扎,它凄惨地嚎叫起来,在她的身下颤抖。腐臭味从白光中升起,呛入伊芙琳的鼻腔。她连忙取消魔法,一边安抚雪豹,一边惊疑不定地想——
它不是普通的雪豹。
一切邪恶生物都无法承受任何治疗魔咒,这是所有魔法师都知道的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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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总是沉迷h/c梗
【重逢02】
人类不应当与邪恶生物接触。
若魔法师发现有任何邪恶生物,都应当第一时间报告魔法协会,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将其处决。如果此邪恶生物身怀不死的特性,应当通知魔法协会,将其送往深渊。
深渊位于米尔达斯冰原深处,是将死魂灵的弥留之所,一切原罪与邪恶的归途。
雪豹果然果然不应当出现在这里。
可是它的呼吸微弱得像寒风中的烛火,小腹随着心跳的节律而微微震颤。它疼得连食物也吃不下去了,鼻子上眼睛上全是湿漉漉的汗和水。伊芙琳放开手,它便马上挪开自己的尾巴,伏在地上,发着抖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