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白霄这么一问,柴芮这才回想起:“你见到小鸡仔了吗?我醒来就不见它。”
“哪来的鸡仔,你是不是还没醒。”白霄下床,光脚到屏风后面穿衣。
她独自一人坐在床上,蹙眉想了一会儿,越想越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在做梦。
摇摇头,将想不明白的事情抛到脑后,她起身穿衣,却在解衣带时犯了难。
衣带这个丑疙瘩是怎么回事?不仅丑还解不开。
柴芮东扣扣、西摸摸,终于确定这个疙瘩绝对不是出自自己的手。
“小白,这是不是你干的?”见白霄进屋,她连忙询问。
“不是,是那只大鸡精。”白霄很没良心的甩锅,将诚实守信全抛在脑后。
“大鸡精?难道那不是我的梦,那只鸡真的被你……”柴芮这才明白自己被骗了,一种不好的猜想在她脑中炸开。
“没错,它被我……”
“你居然真的吃了它?它活着的时候就被你吃了一次,死后又吃一次!你知不知道,吃灵魂是非常折损功德的,你要是被雷劈了怎么办。”柴芮没等白霄解释,就匆匆开口,言语又急又气。
天界对妖精约束颇多,功德稍微一低就会被雷劈。
什么度过雷劫就成仙,在妖界,那是不存在的。度过没损失,没度过就魂飞魄散,这妥妥稳赔不赚的买卖。
她自从得知白霄是妖,就一直盯着他不做损功德的事情。现在倒好,一个不留神,他还是被小妖精给害了。
这叫什么,狐改不了吃鸡?
“阿芮你先冷静一下。”白霄见柴芮如此担忧,心中升起一丝暖意。
他倒了杯茶递给柴芮,用手轻抚她的背部,向她体内传输灵力:“我只是把它放回山里。”顺便让它以后不许回来。
在白霄温润灵力的安抚下,柴芮的情绪逐渐平稳:“没吃啊,没吃就好、没吃就好。”
她又低头喝了两口茶,这才恢复如常。
就在这时,屋外吵闹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柴芮走到窗边,朝声音方向看去,只见很多村民将江枫齐他们的屋子,围了个严严实实。
出什么事了?
她匆匆回屋,拿起衣服穿好就要向外跑,却被白霄一把抓住手腕:“阿芮别去,最多明天,我们就能从这里出去。”
见柴芮面露疑惑,白霄隐去自己和朱琳沫对话的部分,将昨夜跟踪朱琳沫的事全说了。
“朱琳沫确实该死,但江枫齐是无辜的啊。”柴芮听完,缓缓坐在椅子上,内心格外纠结。
半晌,她说道:“不行,我得去救江枫齐。”
“你清醒点,这些都是幻像,江枫齐早就死了上千年,你还是先救救自己。”白霄说着,挥手将屋门关严。
只要江枫齐知道自己吃的药是什么做的,凭文人的心性,一定会赶走朱琳沫。
只要朱琳沫放弃对江枫齐的执念,他们就能从这里出去。
“不,一定有别的办法。这样对江枫齐太残忍了。”柴芮坐在桌边,捏着瓷杯的指尖泛白。
“你去救他,对那些无辜被害的人,何尝不是一种残忍。”白霄一针见血。
“可江枫齐自己也不知道。”柴芮打定主意,放下水杯,快步走到窗边,一跃而出。
身后,白霄摇摇头,尽职地跟上去。
小跑着来到江枫齐住处,借着少女的身形娇小,她挤到人群最前面。
木屋门口,朱琳沫手握扫帚,拦在门口,使得众人不能前进分毫。
一个村长模样的老头,杵着拐杖,手中握着一小块碎步:“姑娘,别不承认了,我们这小地方,没人用得起这么好的布料。而且这布和你衣服上的缺口完全吻合。”
朱琳沫反唇相讥:“一块布就给人定罪。我倒是不知道,贵村还有这等颠倒黑白的能力。”
嘴上这么说着,朱琳沫心里还是敲起了鼓。她以为衣摆是昨夜打斗时撕破的,便没去在意,谁知竟在那对夫妇手中。也不知道阿齐会不会留意到这些细节。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年轻气盛的青年想要上前争辩,被人七手八脚按住。
眼前虽然是个女人,但能够悄无声息地杀死那么多人,定是一个狠角色,把她惹恼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见众人胆小成那样,朱琳沫嘲讽地笑出声:“我说没干就是没干,有胆量来抓我,没胆量就滚。”
青年被惹恼了,挣脱众人冲上前,还没碰到朱琳沫,就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按住头,砸向地面,发出巨大响声。
四周的村民,看到这诡异一幕,吓得架起青年,转身就逃。
转眼间,屋外只剩下柴芮一人。
“嗤,没趣。”朱琳沫说完,转身就走,就像没看见柴芮一般,却在看向屋内时白了脸,“阿齐,你怎么出来了?”
柴芮也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本以为朱琳沫处理的及时,江枫齐不会发现这件事。
“他们说的可是真的?”江枫齐说罢,低头咳嗽起来,鲜血飞溅。
第14章
“阿齐,我们吃药。”朱琳沫见江枫齐咳血,忙从怀中掏出药瓶。
江枫齐转身,避开递过来的药,面色难堪道:“你怎可伤他人性命。”
村民说的那些东西,他并不想相信,可理智让他不得不信。
他因为生病,睡眠比正常人浅很多。因此,朱琳沫每次半夜出门都被他看在眼里。
当时认为她是有什么事要处理,夫妻之间也得有隐私,他并未过问。可现在看来,时间点与村里死人正好对应。朱琳沫出去完全就是为了救他。
看着朱琳沫手上的黑色丹药,想到自己曾吞噬过别人的生命,他胃中又是一阵翻涌。
“阿齐,我们先吃药,吃了药就能好了。”朱琳沫见他脸色越来越差,声音软下几分,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指尖。
江枫齐忍下胃中不适,将手从中抽出:“我们和离吧。”
朱琳沫罕见的一顿,表情凝固在脸上,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阿齐,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走,现在就走!”江枫齐本就虚弱,此刻情绪起伏巨大,片刻间出了一身冷汗。
朱琳沫不敢再刺激他:“我现在就走,你快回屋,站这里会着凉。”
说罢,她走到门边,看了柴芮一眼。
忍了忍,她还是放下面子开口:“柴姑娘,替我照顾一下阿齐。作为报答,我……”
“不用你报答,江枫齐是我朋友。”柴芮径直走进去,没分给朱琳沫一个眼神。
昨夜还想杀她炼丹,今天就在这装好姐妹。这剧本太难,她演不下去。
柴芮想着,进门后顺手关上院门。
听到关门的声音,江枫齐终于忍不住,浑身一软,向后倒去。
“诶诶,江枫齐你还好吗。”柴芮回头,看见江枫齐身形不稳,忙上前扶住他。
谁知江枫齐竟晕了过去,她一个人的力气完全撑不住:“小白,快来帮帮我。别躲了,我知道你在。”
被拆穿的白霄顶着一脑门子官司,缓缓显形。把江枫齐扛在肩上,送回房间。
等江枫齐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少女坐在高椅上,晃着腿挑拣药材,一旁白发男子半蹲在火炉边,守着冒热气的药罐。
他动了动手,少女敏锐地察觉到响动,从椅子上跳下来:“你醒啦?”
少女让男子将熬好的药倒出,自己则跑了过来。
“刚刚真是太吓人了,刚一眨眼你就晕了,还好小白力气大,才把你扛进来。”柴芮说着,接过白霄递来的药,塞到他手里,“这是小白开好方子,我去镇上抓的药,无毒无副作用,放心喝吧。”
他吹了吹,低头喝下一口,苦涩的药汁让他想起晕倒前发生的事情。
赶走朱琳沫他是不忍心的。虽然对方杀了那么多人,但终归是为了他。
可也正因为这样,他不得不让她走。江枫齐想,离开我她就不会再去杀人,是我连累了她。
正想着,他嘴中被塞入一颗蜜饯。
“这药很苦,但效果很好,你多忍忍。”柴芮误以为他是嫌药苦,忙接过他喝空的碗,又将蜜饯罐子递给他。
“谢谢。”他收拾好情绪,温润一笑。没什么可犹豫的,自己已经活不久了,这样伤害朱琳沫后,她不再喜欢自己反倒是最好的。
到了饭点,白霄竭力鼓动柴芮做饭,但柴芮颇有自知之明。最终三人决定,去临镇打包回来吃。
饭后,白霄在院内推演几遍六爻,还是不清楚为何朱琳沫被赶走后,执念依旧存在。
“人心是推不出来的。”柴芮看着江枫齐喝完药,走出屋,坐到白霄身旁,伸手捏起卜卦用的铜钱,“就像我。巳羽上神从没搭理过我,我的执念一样存在。”
白霄扭头,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把她看得心里发毛,连忙解释:“当然,对你也一样。就算你哪天欺负我、赶我走,我也不会因此记恨你。”
说着,她自动脑补了离开白霄的场景,心里顿时堵得慌,就像真的经历过一样。
“我记下了。”白霄从怀中掏出乾坤镜,在她眼前一晃,她方才说话的情景正在镜中显现,“以后不许记恨。”
“你记这个做什么,你真打算欺负我?”本能地觉得不吉利,她虽然不知道乾坤镜是怎么用,但还是伸手去抢。
白霄仗着身高优势,轻松收起乾坤镜。
这证据可不能丢,等将来阿芮发现他是巳羽,这就成了保命符。
一连几天,白霄换着药方给江枫齐补身体。但江枫齐亏损太严重,还是快撑不住了。
清晨,天边微亮,一道白光从厢房内传出。
白光熄灭,白霄托住向后软倒的柴芮,关切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柴芮缓了许久,这才开口,苍白面颊显露出些许病态。
“这不是长久之计。”白霄皱着眉,手掌抵在柴芮背上,再次将灵力注入她体内。
怨念已经开始侵蚀柴芮的身体,这几日全靠他的灵力进行缓冲,才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可就算他没日没夜为柴芮输送灵力,凡人之躯也不可能一直撑下去。
“我们再等等,兴许江枫齐的病能好呢?”看出他的不安,柴芮安慰道,“大不了,我下一世也投胎当狐狸,和你一起吃烧鸡。不对,那样我俩就隔辈了。”
“不会让死的,起来吧。”白霄收回手,将柴芮从床上拽起。他们还得去主屋给江枫齐送药。
“柴姑娘,你身体好些了吗?”许是同为病人的缘故,在柴芮遭到反噬的第一天,江枫齐就觉察到她身体的不适。
眼下,见柴芮顶着病体来给他送药,心中更加过意不去。
“谢谢关心,只是小病,不碍事的。”柴芮将托盘放到桌上,倒出一碗药递给江枫齐,见他喝完后,忙给他嘴中塞入一块饴糖。
“今天隔壁村有集市,小白说他去看看能不能替你买点书回来。”见江枫齐精神不错,她便挪来椅子,坐到床边陪江枫齐聊天。
江枫齐文人风骨,话少,只能柴芮自己调动气氛。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江枫齐则半倚在床头,含笑听着。
柴芮不是那种善于讲故事的人,她将自己的丑事翻了个遍,居然才过去半个时辰。
等她故事讲完,整个房间又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静静坐了一会儿,柴芮受不了这个氛围,正要出去走走。一直没说话的江枫齐突然开口:“柴姑娘,你们不是这里的人,对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是说过自己住在京城了吗?难道江枫齐发现他们了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电光火石间,柴芮大脑飞速转动,接着挤出无懈可击的笑容:“枫齐兄又忘了,我们是京城人,一路游走行医来到这里。”
“柴姑娘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江枫齐摇摇头,“你方才说的风俗,与京城风俗相差甚远,反倒与北方相似,加之你的谈吐观点过于离经叛道,与大家闺秀相差甚远。如此一来,江某想到两种可能,一是你们隐瞒了身份,二是你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柴芮被江枫齐的长篇大论唬得一愣。她历史不好,记不住千年间经历过改朝换代、迁都这事她认了,但思想开放怎么就成离经叛道了?
“没错,我们隐瞒了身份。”被当成骗子总比被当成精神病强,柴芮一咬牙,“其实我们是……”
没等她说完,江枫齐已经缓缓开了口:“你们是神仙对吧?”
?!
你怎么知道的!
片刻惊讶后,柴芮及时调节表情,但还是被江枫齐看了出来。
他艰难地坐直身体:“其实我勉强能下床走动的。”
闻言,柴芮的眼睛一亮:“那你的病是不是快好了?”
江枫齐苦涩地笑着:“我如果站在窗边,能够看见你们居住的厢房。”
两个人都不蠢,话说到这份上,柴芮也猜出了江枫齐想表达的意思。
能站起来,且可以看到厢房,那每晚白霄替她疗伤的灵力波动,定逃不出江枫齐的眼睛。
和朱琳沫成为夫妻这么久,江枫齐一定能猜出他们不是常人。
“你的病是不是因为我?”江枫齐见柴芮没有回话,接着问道。
知道瞒不过去,柴芮只好将所有事情全抖了出来。越是说得详细,她背上的冷汗就越多,没和小白商量就把真相说出来,总觉得等小白回来后会暴走。
战战兢兢地将事情说完,柴芮仔细观察着江枫齐的表情,见他并没有被吓出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这一切都虚幻的存在。”江枫齐抬起手,抚摸上周围的床栏,唏嘘道。
“也不算是虚幻的。”告诉别人他一直生活的世界不是真的,这总归有点残忍,柴芮忙不迭解释,“你们也存在过,是在一千年前。而且,我一直把你们当做真实的人。”
江枫齐点头,算是接受了柴芮的好意:“那你可知道,在现实世界中,我和朱琳沫……”
“这…我历史不太好,不知道这些事情。”柴芮笑得勉强,虽然小白没和她说过结局,但这既然成了朱琳沫的怨念,想来结局是不会太好的。
“无妨,”江枫齐没再为难柴芮,“虽然我不知道沫沫的执念是什么,但我今晚和沫沫聊聊,兴许能解开她的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