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菊,花色渐变,每一个花瓣都是一朵小花,从内向外红色渐变成黄色。初开簇拥像花心,开久了就像花外飞散,直至彻底分开,落下。那株天人菊正在吞噬空中飘散的一缕缕黑气。
正雅堂内。
七层高的药铺宽广明亮,药阁中放着无数种草药。堂内店铺老板低头哈腰地冲着几位穿着华服的中年女子笑。
崇尤山上其实有两座庙,山顶庙和山腰庙,都是雨花庙。
但是滩水城的一般人看不见山顶庙,那山顶庙其实就是无忧神真正的住所。山底庙则是凡人肉眼可见,随时可以去的。凡人只知山腰庙,他们常常去庙中祈福祷告。止雨礼也是在山腰庙举行的。
此时的山顶雨花庙内。上百株的柿子树上挂满了鲜红的柿子,一个个大的出奇,看起来鲜嫩多汁。
柿子树下却是遍地落花,空中也飞舞的无数色彩斑斓的花瓣。这些花正是刚刚的信众在山腰庙供奉的鲜花。柿子树红色层层叠叠,仿佛一朵朵厚厚的红云,浮在半空中。
一丁香色衣裙的少女坐在一棵花树上,少女肤若凝脂,眉眼带笑,左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玉碗,玉碗里放着一个又大又红的柿子。
她右手拿着一个勺子,轻轻刺穿柿子,红色的汁液涌出,她把柿子放入口中,甜甜的汁液晕开,她开心的晃动着身体,碧色的发带随风摇曳,花瓣在雨中飞舞。
此女正是无忧神近雨。
花树下忽然闪出一个修长的红色身影,一把蓝色油纸伞浮在那人身上。来人正是毕方。
近雨看到毕方出现,面色一冷。后又笑道:“皱云,你可要吃柿子?”
毕方手中顿时多了一个红彤彤的柿子,他轻轻应道:“多谢。”毕方忽然手持一把鹅黄色的油纸伞。
本来头顶那个精致的蓝色油纸伞忽然变成一个五岁小男孩模样手中拿着一个大大的柿子,乖乖站在毕方身后,男孩正是皱云。皱云微微向毕方后靠了靠,他的动作很小,此时也没人注意。
毕方温和道:“近雨,止雨礼已至。明日的止雨礼一过,便是要晴天的日子了。”
近雨似乎有些不乐意,她冷冷道:“我知道。”
近雨又道:“凡人真是麻烦,还为他们止雨。”
毕方道:“凡人身单力薄,于他们来说,晴雨对他们影响甚大。他们也是无奈之举。”
近雨道:“你就没别的话同我讲吗?”
滩水城的无忧神近雨其实十分关心滩水城百姓的健康,但是毕方每次来找自己都只是说一句止雨礼将至,从不说些别的,他这副冷冷清清的模样莫名惹恼了近雨。因此近雨才装出一副讨厌凡人,凡人就是麻烦的样子。
毕方没有出声,手只是轻轻握紧了伞柄。
近雨吃完最后一口手中的柿子,将手中玉碗,啪叽摔在地下,碎了一地透明的玉片。她不耐烦道:“弥生,送客!”
说完,近雨消失在花树下。
毕方挥手将树下的碎玉片复原,把复原的玉碗收回袖中。皱云抬头看看毕方,毕方没什么表情,可皱云知道毕方在难过。
滩水城内,刚才横躺的水沟里鲜血直流的小儿已经不见了。那水沟处地上,躺着一个圆滚滚红灿灿的柿子。
雨突然变得又急又快,密密麻麻的砸下来,路上行人来来往往。那红灿灿的柿子不知何时被人踩的稀碎,红色的汁液混进泥泞的水沟中,和鲜血交织。
两名杀狼氏将刚刚路边死去的孩子拖到崇尤山脚下。杀狼氏是负责整理城镇垃圾的人,他们每日都要清扫街道,今日又捡到一具尸体便只是拖到后山就离开了。
雨不停地下着,雨水拍着落花,落花轻轻落在那小儿身上。
一位鹅黄色衣裙的美貌少女站在那小儿尸体前,她身后站着一位面色冷峻的蓝色衣衫女子为她持伞。黄衣少女幽幽叹息道:“弥生,你看,今日又多了一片花,早日轮回吧。”
鹅黄色衣裙的女子是无忧神近雨,蓝色衣裙女子是她的神使弥生。
崇尤山山顶。
雨太急太大,天边不时出现一道闪电,照亮了了寂静的山林。近雨随意的坐在一颗花树上,她手中拿着一支花,花上挂着露珠,娇艳欲滴。
树下的弥生从手中变出一片黑黄的花瓣,她将花瓣扔在树下,花瓣深深的进入树下的土里。
弥生抬头道:“主子,埋好了。”
近雨微微点点头,飞身下树,手中花放在树下,转身离去。弥生跟着近雨身后,不一会儿二人消失在雨林中。
花瓣下坠了许久,被黑暗彻底包裹,被无声掩埋。那花瓣在他们二人走后,变成了那小儿的模样。
滩水城很大,曲曲折折,有很多街道。
离开了客栈,白槎等人在城中闲逛,他们进了一家制作油纸伞的店铺。
店铺名叫尹伞堂,堂里很大,摆放着各种图案的油纸伞。
店铺老板是中年人,看到有客人,笑脸相迎道:“看看是否有喜欢的伞形,如果不满意,还可以制定您想要的颜色和款式。”
白槎应道:“多谢掌柜。”
摇山道:“好多伞类啊。”
店铺后院不时有阵阵咳嗽声,声音很轻。但是长恩和白槎都听到了。
忽然一女子尖叫扬起,伴着哭泣,店铺里面一扇门帘被打开,一位十五六岁左右少女面色如土,急忙跑到掌柜的身边轻轻说了什么。
那掌柜脸色大变,对着店铺内的客人,歉意道:“我们今日打烊了。诸位客人请改日再来。”
客人陆陆续续离开了油纸伞铺子。
他们也出了店铺。
之后又匿了身形,进入店铺后院。
此时屋内,一女子躺在床上,约莫三四十岁,脸色枯黄,她身上盖着十分厚重的被子。
这屋里燃烧着许多火炉。
刚才的年轻女子和掌柜围着床铺。那掌柜靠近那中年女子,轻轻揭开被子,吓得抽气,又立马盖上。中年女子的四肢已经不再是人的四肢了,她的胳膊和腿都变成枯干腐烂肿胀的木,四肢仿佛是被泡发的枯木,一点点在烂掉。
年轻女子眼泪直流,她道:“爹,这根枯潮压根治不好啊,娘吃了很多药了。怎么办啊?”
“爹,我好怕啊,娘会不会有事啊……”年轻女子啜泣道。
掌柜面色难看,但还是安抚女儿道:“安儿莫怕,我再去正雅堂走一趟。”
掌柜为女儿起名祈安,这滩水城内很多人家为自己的孩子起名都在祈福平安喜乐。
掌柜拿着一件蓑衣便飞快地冲了出去,他很快消失在巷子里。
白槎等人出了店铺,回了客栈。
摇山去了正雅堂。
街上依旧有行人,但并不多。
仔细一看,很多行人都穿的极其的厚重,有些人的行动似乎并不便利。一些人带着厚厚手套,包裹住了他们的手,似乎是防止被雨淋到。
白槎坐在客栈一个靠窗的桌子前,她看着来往的路人,又看看这雨,雨似乎又小了。
不一会儿摇山回来。
白槎道:“那掌柜的妻子身体形态如同腐烂的枯木,这是何病?未曾见过。”
长恩道:“也许和滩水城的潮气有关。普通的凡人本就不可以生存在日日落雨之处,在潮湿环境待久了寒气甚重。”
摇山道:“我刚才打听到,虽然滩水城五百年来昼夜不息的下雨,但这里的生活多年的百姓已经习惯了这种潮湿,他们不怎么生病,反而对雨非常感恩。止雨礼只是一种习俗而已。但这根枯潮是近三十年才出现的一种怪病,正常的滩水城百姓是不惧雨水的。但是得了根枯潮的人不知为何开始受不住雨水的潮湿,他们变得恐雨惧水,喜怒无常,四肢变得像树根一样,渐渐被空气中的雾气侵蚀泡发,整个身体逐渐肿胀,最后腐烂而死。”
摇山叹息道:“这滩水城内的几家药铺至今还没有能研究出来根治此病的药,只能用药暂时缓解病人的痛苦。”
白槎道:“摇山,去查第一个患上根枯潮的人是谁,目前染上这病的百姓有多少?”
长恩道:“这病确实蹊跷,需要看看源头。”
白槎又道:“既然根源在雨,先去找雨神问问,探探因果。”
天界,雨神殿。
白槎道:“雨神,这滩水城您可知晓?”
雨神屏翳一脸茫然道:“滩水城地处何方?未曾听过。”此乃雨神屏翳,可以屏云翳控雨水。
长恩道:“滩水城近五百年来日日下雨,你竟然不知?那这雨从何而来。”
雨神道:“书神莫急,我现在就查。”说完,他唤来两位使者将近五百年的雨册翻出来。
一旁的两位雨殿使者手里拿着几个本本,正在快速翻找。
好一会儿,其中一位使者将一个晴雨本递给雨神道:“神君,您看。”
雨神看了一下本子,一拍头,顿悟道:“啊!这个滩水城啊。这滩水城不归我管。”
白槎不解道:“为何?”
天人菊
雨神解释道:“这滩水城是幻境之城领域,凡是幻境之城领域的节气更迭,我等气候神君是管不了。我只能在人间管理晴雨事宜。”
长恩道:“那你可知道这滩水城是谁幻化的?”
雨神道:“雨水之城正常来说是水之体质的神、仙、妖、魔才能幻化,但是我刚查看了水系各族的晴雨册,着实哪位没有私自下凡幻化啊!”
长恩默然思考,过了半响,问道:“那如果是火系一族呢?”
雨神笑道:“哪有这种的火系神族,他们幻化雨境需要用元神精魄和落雨珠才行,此乃逆天而行,水火不容,可以说是在找死。”
雨神又道:“不过若是火族幻化雨境,我的晴雨册确实不会记录在册。”
“也就是说有了落雨珠,火族可以制雨了?”白槎道。
雨神道:“是的,但是我的落雨珠在几万年前就丢了。”说完,看了书神一眼,没继续道。
白槎不解道:“丢了,你弄丢了?”
雨神看了一眼长恩,他扶额无奈道:“准时来讲,是因为……”
几万年前,书神长恩总是在作死,长恩的性子还十分顽劣,长恩有一日去雨神殿去故意招惹雨神发怒,他想让雨神将他元神陨灭,他将雨神的落雨珠扔出了九重天,不知道那落雨珠落入凡尘的那个角落里。
长恩理亏,他开口道:“既然落雨珠丢了,说明有可能是火系神族得到了落雨珠制雨。我们把落雨珠寻回,解决滩水城之事,定当还给雨神。”
雨神灿然一笑道:“那就多谢书神大人了。”
白槎几人很快回了滩水城。
摇山道:“那毕方鸟不就是火族吗?他一只火鸟整日在这滩水城呆着就有些奇怪。是否要去查查他?”
白槎看着长恩,道:“你可是也在怀疑毕方?”
长恩点头道:“毕方身上似乎有些秘密,我们可以去探探。”
白槎点点头,道:“毕方的身上火气和数万前相比,确实淡了太多。想必他有一些不想被外人知晓之事。我们需要调查一下。”
止雨礼第二日。
滩水城雨花庙极大的空地上挤满了人。
众多百姓从街上游行一直走到崇尤山庙前,每个人都手持各色油纸伞,脸上戴着各种花纹图案的白杨木面具。
这无忧神喜花,因此百姓祭祀采用的白杨木面具皆是花的图案。面具颜色深浅不一,面具很大,刻绘出蓑笠和花的文案,蓑笠图案在花的图案上方。
为首的表演者高呼:“阴雨不绝,喜雨叩恩。恐雨久之,万象不和。敬进飞红,以请解忧。解忧止雨,顺天利民。”
百姓一起呼喊,他们开始歌唱止雨歌曲,举着盛开的油纸伞一起跳通灵舞。雨小小的,滴滴答答的下着。无数个油纸伞在雨花庙前起起伏伏,像一朵朵绽放的雨中花。
他们跳完舞后,分别把手中的油纸伞分别倒挂在崇尤山雨花庙前的树上,庙周围的无数棵树上挂着无数把油纸伞。
百姓们合掌而立,雨渐渐停了。
百姓们喜极而泣,止雨日到了。
太阳骤然出现,阳光灿烂。灼热的阳光普照着整个滩水城,天空蔚蓝一片,朵朵白云浮在空中。阳光照耀着城内沉浸在雨雾中的一栋栋房子,一条条街道。
山下的整个城仿佛一个被包裹在一个巨大无比的露珠内,闪着七彩的光。空气中夹杂着雨水渐渐升腾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