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赤色铁链化为人身落下,乃是摇山。
白槎笑眯眯的,灿烂的眸中流转中明亮的光,她道:“我没事,我还找到了撼海,我棒不棒?”她一把拽过了撼海,推到长恩面前。
长恩放缓声音道:“很棒。”他声音好听清亮。
撼海打量着长恩好奇道:“主人,您谈恋爱了?哇,天哪!”
撼海又道:“哎呀呀,这人倒是有几分姿色。但是主人你们认识多久了,男人不能只看脸,还要看……”
白槎目光一凛,一拳打在撼海脸上,撼海立刻闭嘴了。
摇山笑出声道:“怎么会有比我嘴还碎的法器?欠揍哈哈哈。”
撼海揉揉自己的脸,他捂住脸看向摇山道:“你是长恩的法器?长恩对我家主人咋样,她和长恩。”摇山正在说话。
撼海忽然化成闪电利刃耳扣挂在白槎左边的上耳处,耳扣发出耀眼的光。白槎淡道:“聒噪。”
撼海好委屈,但他不说话。准确来说,他是说不了话。
白槎的法器撼海刃平时就是以各种树叶花瓣形态耳坠的姿态挂在白槎耳朵上的。需要打架时,撼海刃可以化为无数道青玉金戈,锐利无比。
摇山在一旁继续笑个不停,顿时变成一片树叶状的盘扣挂在长恩玉佩上,那个叶子是白槎灵叶的形状。
白槎耳朵有点轻轻泛着红晕。
长恩微笑看着她,知道她有些害羞,他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牵起白槎的手,两人一起走在湿漉漉的山间林下。
随着他们二人的步伐,刚刚被打碎的巨石一一复原,道路一步步重新出现。
被劈成一悬崖峭壁的山又回到最初的形态。
几人继续向着山顶雨花庙走去。
白槎道:“刚才那雨雾瘴气是怎么回事?”
撼海道:“那是患有根枯潮死去百姓的怨灵所化,他们怨气深重,攻击误入的人。”
长恩道:“百姓为何会成为怨灵?”
撼海道:“这些怨不是纯正的滩水城百姓所化,他们是滩水城人和其他外城人结婚生下来的人,他们通常死亡的原因都是根枯潮。根枯潮让他们死前承受无尽苦痛,他们的怨灵之气会凝结成瘴气,围绕在这崇尤山的雨雾中。”
天人菊
白槎问道:“滩水城消失的六位户部司郎难道都是死在这雨雾瘴气的根枯潮怨灵手中?”
撼海叹道:“正是,这些根枯潮怨灵怨恨户部司郎贪污腐败,怨恨这些官员对有钱人家便以礼相待,对穷人则视如草芥。根枯潮怨灵会将每一任户部司郎杀死。其他误入雨雾瘴气的人也会受到攻击。”
摇山困惑道:“根枯潮到底是因何而起?”
撼海叹息道:“似乎是因为毕方的神力已经不能保护整个滩水城平安喜乐了,他的神魄应该快被雨雾吞噬了。根枯潮是在毕方近三十年身体不好时才出现的怪病。”
白槎不解道:“毕方快被雨雾吞噬了?他做了什么?”
撼海道:“主人,我带您去看一株天人菊。您就会知晓了。”
几人到了山顶雨花庙,庙中空寂无人,满地落花流水。雨花庙的院内有一个参天大树,那是一棵十分茂盛的柿子树,比之前在山上路边看到的都要高大,红灿灿的柿子仿佛红色华盖遮天蔽日,把阳光都挡住了。
那颗巨大的柿子树下长着一株天人菊,天人菊的花边渐变,泛着幽幽的微光。
长恩护在白槎身前,白槎轻轻拍拍他的手,示意他不必担心。
白槎又感受到了那属于自己的灵叶之力,她看向长恩道:“长恩,这天人菊乃是我的灵叶所化,不要担心。”
白槎牵起长恩的手道:“你我一同进入,如果你被弹出来,也不要着急,在一旁等等我可好?你看,我都找到撼海了,这个小家伙还是有点厉害的。”说完她动动耳朵,撼海刃化成耳扣泛着明亮的光。
撼海插嘴道:“主人,我可是很厉害的。”
长恩拿掉一片落在白槎衣袖上的花瓣,轻轻回握她的手道:“好。”
白槎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天人菊,天人菊红光炸现,把白槎与长恩一起吸了进去。
白槎与长恩进入天人菊中,菊之幻境内还在下雨,雨不大,淅淅沥沥地淋着。脚下是如同青蓝色水面的状态,但却是实体的,每走一步就发出一个淡色的涟漪。周围似水似地的脚下散落着无数把透明的油纸伞。
白槎用手轻触了其中一把伞,触的她心头一紧,她飞快收回手。刚刚闪过的画面分明是人的愁怨,结着浓浓的雾气,混在记忆里。
天人菊记载了滩水五百年的历史。每一把伞记录一人的过去。白槎看到记录毕方的伞,那伞浮在空中,透明的油纸伞显得十分单薄。
无忧神近雨喜爱雨景,她平生爱好就是寻得一日日落雨处,享受雨中看花,细看水滴不停。可六界哪里会有雨水日日不息的地方呢?日出日落,雨下雨停才正常的万象变化。
毕方深爱无忧神近雨,他偶然得了落雨珠,将神魄注入,舍命打造这一方雨境和一方百姓。
他将雨水之力从落雨珠吸出,引入到自己的体内,日日忍受水火兼容的刻骨噬心之痛。
白槎看着油纸伞画面中本来活力满满的毕方渐渐变得羸弱苍白。
普通凡人受不住百年内日日不息的雨水,不能长期存活在滩水城。因此滩水城的百姓是毕方的翎羽所化,他将自己身上众多的神羽拿下来塑灵修成人身。他拔下翎羽会有多痛只有毕方自己知道。
毕方给了滩水城百姓生命,滩水城百姓相互结合,像普通凡人一样孕育后代,与凡人无异。
毕方乃火系属性,因此滩水城百姓也带了一起亲近火的偏好。正常翎羽化的百姓也不能长期承受这雨中侵蚀,于是毕方还要耗费自身的神力维持百姓的平安喜乐。
毕方打造滩水城五百年多年,他一直用自己的神魄供养整个滩水城的正常运转,保护滩水城百姓如同普通凡人一般出生,成长,死去。
百姓是毕方翎羽孕育的子民,他们对这雨境也是喜欢的,忠诚于这滩水城,舍不得离开。
五百年来,滩水城一直民风淳朴,可是近三十年,毕方的神力大减。他不能将滩水城与外界彻底隔开了,滩水城出现了裂缝,与外界相连。
三十年之前,滩水城的百姓出不去。普通凡人难以寻到滩水城入口,也进不来。
但最近三十年,有外人偶然发现滩水城的存在,他们意外进来与滩水城百姓结合,他们孕育的孩子混入了凡人的血脉,凡人的孩子没有毕方的神脉护身,便会得根枯潮。
毕方的身体在两百前时继续支撑滩水城就变得十分吃力了。
五百年前,滩水城在刚刚建成之时就有律令,滩水城百姓有权出城,但是离开不可再回。
出滩水者,不可归。
禁外人随意进入,若有外城人意外进入城内,户部必须立刻上报。且滩水城百姓不可以和外城人通婚,违令者逐出滩水城。
毕方设置的禁令就是怕百姓血脉有变,受不住雨水。
但是户部司管理人口名单的户部巡官贪污受贿,私下同意了外人进入,户部没有把外人报上去。
城中血脉不纯,不纯血脉只能受几年日日不息的雨水。他们得了根枯潮,身体异变,已经无法行动,只能留在这雨境,忍受疼痛。得了根枯潮没几天就会死去。那些百姓死前过于不甘,他们怨恨官僚腐败,怨恨这漫天潮气。他们的怨气就结了瘴气。
毕方近百年内法力变弱,等他发现城中出现了怨灵已经晚了。毕方耗费心血将死去的根枯潮怨灵封印在一处雨雾瘴气中,并设置雨雾机关,不被人发现。
那消失的六位户部巡官都被第一位根枯潮怨灵洛青于通过雨雾引到崇尤山杀死的。
三十年前,滩水城中还不准许城中百姓擅自出城,只有户部巡官发的出城令牌才可以离开滩水城。
一位得了根枯潮的条狼氏洛青于祈求户部巡官赐牌出城,那户部巡官张口便要三万钱滩水币。
条狼氏洛青于每日在城中清理雨中落花、落叶,不吃不喝十年也只能攒下一千二百个滩水币。洛青于的母亲是外城人,父亲早亡,家里没有积蓄。她是第一位得根枯潮的人,仅仅得了五日就死去了。
滩水城城内种着无数花树,由于城中日日夜夜雨水不停,因此这花树下总是有很多落花落叶。
这滩水城中有很多家里贫穷的百姓都在做条狼氏这个工作,他们管理街道的清洁。每日每夜,滩水城内都有很多位条狼氏时时穿着蓑衣在街道两旁清理落花落叶。
毕方在几十年前就开放了滩水城的管制,让滩水城的百姓自由离开,但是这命令颁布下去后,并没有具体落实好。
那负责管理城中人口出入的户部司,滥用职权。户部司的人放话出来,给了钱才能给出城令牌。只有那些有钱的人家才拥有可以离开这滩水城的资格与机会。
一位面色如土的灰色衣服女子,她身子单薄,穿着破烂的蓑衣,淋着雨站在户部司门口。这女子的两只胳膊已经变成干枯潮湿的腐烂肿胀的木头了。
户部巡官王恒刚刚吃完酒席一来,王恒一身酒气,王恒身后的小童在给他撑伞。
那灰色衣服的女子正是洛青于。
洛青于看到户部巡官王恒出现,她急忙跟上,小心道:“大人,小民想要出城,你看这出城令牌?”
王恒睨她一眼,淡道:“钱呢?”
洛青于立刻将钱袋子递过去,一旁的小童接了钱袋子打开看了一眼,道:“大人,钱不够。”
那小童颐指气使道:“我们大人说了这出城令牌,需要三万滩水币。你这才两百个,你带脑子了吗?也差太多了。”
王恒抬腿就要进屋,洛青于伸手想要拦住王恒,被周围的小童一脚踢飞。
王恒转身看到,眼神冰冷看着洛青于。
洛青于倒在满是泥水的地上,她满脸雨水匍匐在王恒脚边,恳求道:“大人,这两百个滩水币已经是我这些年所有的家当了,我实在是没有那么多钱啊!”她的声音微弱而可怜。
王恒重重一脚踢开洛青于,冷冷道:“没有钱,就滚。”
给王恒撑伞的小童冷酷道:“攒不够三万滩水币,就别想着出城。”
王恒抬起脚就进了户部司,几个仆人跟了上去。
洛青于本就因为得了根枯潮而行动不便,她倒在水沟,迟迟没有动弹。她的身体微微颤抖,雨水浇湿了她的脸,分不清她脸上是泪还是雨?
雨一直下着,她在雨中躺了很久,天色逐渐暗沉。
次日清早,户部司的人打开了大门,洛青于就躺在户部司门口,她的身体已经彻底变成了腐烂肿胀的根枯木头,没有了一丝生气。
王恒凉凉地看着洛青于的尸体,冷道:“扔了。”
大雨依旧下着,几个差仆穿着蓑衣用一张竹席将洛青于随便一卷就扔到了崇尤山的过索桥下。
只听得水声响起,似乎这世间不曾有过这样一个人。
她的尸体被丢在山脚下的过索桥下的河内。她的怨恨化成怨灵一直纠缠着那位户部巡官王恒以及王恒所有的家人、朋友。
她不甘心,即使之后她被毕方封在雨雾瘴气中,也对每一任户部巡官死死纠缠,近十年毕方神魄受损,雨雾瘴气的封印有了裂缝,她将怨灵浮在雨水上,将六位户部巡官引到过索桥杀死。
毕方如今神力薄弱,可他依旧要维系这滩水城的运行。但他无法彻底封印根枯潮怨灵,也无法彻底将百姓身上的根枯潮剔除。他如今的身体甚至已经比不上一个健康的凡人了,他自己每时每刻每秒都在承受火与水的碰撞。
他每日一边用微薄的灵力运行滩水城,一边不断加固雨中怨灵的封印保护城中百姓。
滩水城于几十年前颁布法令,任何想要离开滩水城的人都可以离开,可是却只有一部分人离开。或许是因为毕方的翎羽化成的百姓对滩水城有着无法舍弃的依恋,依旧有人愿意守在这里。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心无所寄,没有归处。
天人菊
天人菊幻境内,空中浮动的伞弹出的画面不停变化,白槎看到了毕方和无忧神近雨几百年的爱恨纠缠。
火鸟毕方第一次见到无忧神近雨,近雨正趴在一朵荷花上,她头顶带了一个青绿色的荷叶甚是可爱。
近雨那时是一只粉红色的小兽,就喜欢趴在下雨的叶下看花。毕方手持雨伞在远处看她,他觉得十分奇怪,怎么会有陆地上的小兽喜欢在雨中淋雨,而不愿躲雨?
后来毕方和无忧神近雨相识相知,二人成了生死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