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掌门师兄，孽鬼不除，溯白休矣！”
“掌门师兄……”
一同前来的各峰主忍不住纷纷出声提醒。
揽空君等人身陨，他接手掌门之位，暗地里还是有很多人诟病的，只不过碍于他强大的实力与行事风格并没有宣之于口，也因此，会出现如今的情况。
云砚僵在原地。
熊沂被程枝拽住一只手腕，没办法动弹，只是诡异一笑。
藤蔓顶尖已经呈现枯黄的颜色。
与此相对，元白的魂体光芒变得微弱。
竟是拿元白灵魂的力量来对抗青襄剑。
程枝咬牙。
这里原是幽静之所，供青囊峰的弟子前来查阅医书古籍，此刻空气凝滞，越发狭□□仄。
没人注意的地方，识华峰峰主暗自聚力。
没人注意的地方，寻陌迷迷瞪瞪地从小塌上爬起来，看到自己原来的壳子以魂体的方式再次出现，瞪大了双眼。
他虽然不是很懂，但认真思考了几瞬后，选择出手。
一股无形的威压弥在藏经阁里弥散开来，众人一僵。
识华峰峰主指尖的力量消散无际。
小小的孩童从榻上跳下来，走到熊沂身前，伸手道：“给我。”
他身高不高，堪堪达到熊沂的膝盖，只能仰头看熊沂。
熊沂心头一滞。
这样的感觉，他只在那个人那里感受过。睥睨众生，唯我独尊。
程枝收起青襄剑，把他抱起来。
这样就是平视了。
寻陌绷着脸，控制不住耳后的粉色。
熊沂慢吞吞把元白的魂魄交给他。
寻陌接过来吹一口气，小球舒展开，回到了元白的身体里。
寻陌皱了一下眉，还是伸着手，又道：“还有。”
熊沂咽了一口唾沫，道：“没有了。”
寻陌道：“疫源。”
熊沂摇头：“我没有。”
寻陌拧眉。
屋子里的威压更重了，隐隐带着怒气。
熊沂咬牙，变幻出一个小瓷瓶来。
寻陌捏碎了，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他歪过头去对程枝耳语：“还有，不在他身上。”
程枝会意，道：“知道了，交给我。”
寻陌故作高深，点头。
小娃娃粉雕玉琢，长得也是又软又萌，摆出这样的表情，不紧毫无威慑力，还奶凶奶凶的，让她只想把他抱起来好好欺负一把。
程枝原本还有些紧绷，见他如此，忍住没笑。
寻陌耳朵后面又红了。
他坚持着，仍保持一副出尘清高的样子：“云砚，着你及其他门派掌门人，全力协助程枝找寻疫源，阻止各地爆发瘟疫。”
云砚点头称是。
寻陌又伸手在熊沂额头点了一下，伪装卸去，原本的青年面部发生变化，显现出另一幅放荡不羁的样子——如果东楚的小皇子能够长大，也该是这样一副脸。
只是如果真的长大了，也该是温润如玉的，而不是浑身都围绕着阴森邪气。
云砚欲用法器将熊沂收起来。
“大师兄稍等。”程枝将寻陌放下，出声拦住。
她走到熊沂身前，看着他。
少女身量不够，需要微微仰头。
即使情况急转，熊沂还是很放肆地冲程枝勾起唇角，露出势在必得的表情。
程枝面上没什么反应，只是拿起青襄剑，刺入了熊沂的胸口。
冷剑穿过，熊沂的魂体变得虚幻了许多。
他眯眼，歪头，在消散的最后一刻，伸手，想要拉起少女的手。
被躲开了。
空空如也。
那一点点失落也随之消散在光中，很好地掩饰了下去。
***
强撑着没恢复的身体在心爱的女孩面前耍威风的后果就是——寻陌一不小心又睡了两天。
醒来时阳光有些刺眼，他坐起来，身上盖着的被子也随之滑落。
露出白嫩嫩的肩膀。
寻陌很是任性地给自己变出一套衣服来。
屋里没人，枝枝坐在院子里和白虎在说些什么。
寻陌跳下床，想要开门。
一不小心听到“无情道”的字眼。
他便没动，趴在门上接着听。
白虎：“先生，真的要考虑无情道？”
程枝：“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白虎：“可是……”
程枝：“且走一步，看一步。无情道本就是成仙的捷径……”
寻陌一个趔趄，从门里摔了出来。
程枝见状，走过来半蹲着扶他：“摔疼了？”
寻陌揉揉眼，发觉自己好像确实不自觉给摔出泪了，于是红着脸摇摇头。
他仰头看着程枝：“枝枝，你要修无情道吗？”
程枝：“叫师父。”
寻陌咬了一下唇，从善如流：“师父。”
却见程枝的脸色变得有点差。
她“嗯”了一声，道：“想快点成仙，确实有这个打算。”
白虎皱眉：“先生，您不是……”
他看到程枝的眼神暗示，没再接着往下说。
寻陌踮脚，双手搭在她的肩头，问道：“为什么呀？直至师父你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吗？”
程枝挑眉，漫不经心道：“怎么没有，不过他欺我瞒我，下次见到他，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哦。”寻陌缩了缩脖子，停下自己这略显放肆的动作，跑到程枝身后替她捶背：“枝枝师父你累了吗？我给你捶捶。”
“不累。”程枝淡淡说道，话里却有些疲惫。
寻陌不停，暗中调动一点天地灵气。
程枝拍了拍他的手，把他汇聚起来的灵气拍散，又站起来，回身对白虎道：“白虎，我去一趟你师父那里，帮看好他。”
白虎称是。
小孩低头站在原地，有些落寞。
白虎劝慰他：“先生只是看起来有点冷，其实很好的。”
寻陌仰头笑笑：“嗯。”
第58章 花神
程枝去的时间不巧，唐觅正在发火训人。
随侍的小妖请她到了会客的房间，奉好茶，恭敬退下。
程枝只坐了一会儿，便施了隐身的法术。
她轻车熟路，找到了依杳所在之处。
那是一处隐秘洞穴，洞口枝桠横斜，藤蔓丛生，遮挡住了洞里玄机。
程枝拨开藤蔓，洞穴只有三四尺深，后面是石壁。
她看着地面繁复的阵法，放出一缕灵力。
浅绿色的木系灵力如小蛇蜿蜒进入阵眼。
那阵便也自动解开，石壁消散，露出一条幽深的路径。
程枝安然向里走去，可是越往里，越觉得不一样。
就比如岩壁上原本只有暗绿的青苔，现在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
红的蓝的白的粉的，单瓣的复瓣的，宽叶的狭叶的，簇拥在一起，好不热闹。
想到某一种可能，程枝深吸一口气，最终来到了最深处。
珠帘轻纱，隐隐约约可见里面的情景。
程枝立在了门外。
就在她犹疑的这一会儿，里面已经传来女子的温声细语：“怎么不进来了？”
程枝掀开珠帘走了进去，珠帘落下的一刹那，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是一间不大的石屋，正对门口放置着一张万年寒玉榻，榻上躺着昏迷不醒的依杳。
现在，寒玉榻上坐了位她见过的女子。
屋顶的夜明珠散发出明亮的白光。
程枝走上前，身子微微下沉，被一双柔荑拖住了：“上次还大大方方，这会儿怎么又拘谨了？”
程枝站起来，答不敢。
“以往小陌说不敢，都是憋着坏点子呢。”她轻轻笑了一下，很是温和，“你同他一样，叫我子汀姑姑就好。”
程枝从善如流：“子汀姑姑。”
子汀变化出一把木椅，招呼她坐下。
木椅是活的，椅背上还延伸出来了枝丫，枝丫上开满了粉嫩的桃花。
程枝坐下，从藤椅上闻到了桃花的香气。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子汀自己也坐下来，拢了拢床上睡美人的鬓发。
少女低了头，微微有些脸红。
“你既来了，想必小陌无事了。”
程枝点头称是。
子汀笑了下，万种风情，皆在这含眸一笑里。
程枝不禁想起来一件往事。
那时她还是北朝公主，无法无天的性格处在无法无天的年纪里，天资聪颖，父母又是极为宠溺她的，难免遭人嫉恨。死对头比不过她也打不过她，就把目光投降了她身边的寻陌。
京城里无人不知寻陌是公主殿下的人，死对头便想办法拐走了寻陌身边的小猫，将寻陌引到燃满迷情香的房间里，房间里还等着青楼里的花魁。
程枝得知消息到时，寻陌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白糖也懒洋洋地趴在床上吃着小铜盆里的小鱼干，花魁坐在床上用白糖的毛戳了一个更小的猫猫。
听到动静，少年抬起头来，露出脸上被衣服褶皱压出的痕迹，告状：“枝枝，白糖赖上她的小鱼干不走了。”
因为猫猫戳的太好，花魁被留在公主府专门戳各式各样的小动物，以及给白糖做小鱼干吃。
那个死对头不死心，问寻陌为什么面对花魁无动于衷，寻陌道：“我姑姑是六界第一美人，从小就在眼前晃悠。”
程枝还瞪了寻陌一眼，看得少年立马改口：“当然，有公主在，什么都是萤烛之辉了。”
想到此，程枝便笑了：“有您在，怪不得他眼里看不见其他姑娘。”
子汀摆摆手道：“虽然很自豪，但确实不觉得皮囊很重要。”
话一出口，两人便都笑了。
子汀问她：“怎么自己来了，白糖呢？”
程枝道：“原是想着先找她再来看看谢姚……依杳殿下的，但是她有些事情，便自己过来了。”
子汀愤愤不平：“哪里是有事，分明是躲着我！”
“嗯？”程枝有些不明。
子汀又道：“小陌把她惯坏了，那丫头现在都不让我抱，不让我摸了。”
程枝忍住笑：“前几天您不还抱过她。”
子汀冷哼一声：“求了好久才给抱的。”
训人的唐觅打了一个喷嚏，懒洋洋摆手：“行了行了，都下去吧，我靠山又想我了。”
刚刚还被训得抬不起脖子的小狼妖抬起头，嬉皮笑脸问道：“师父，是魔尊大人吗？”
话刚落，被一旁的小鹤妖讽刺道：“师父才不是靠着魔尊！师父说的一定是溯姚道君。”
唐觅头疼。黑狼一脉亲魔，丹鹤一脉亲仙，真是时时刻刻不在彰显各自的立场。
眼见两脉的徒弟又要吵起来，唐觅挥一挥衣袖，消失在原地：“我先去见一见她，你们等着一会儿接着挨训。”
黑狼为首的亲魔一脉与丹鹤为首的亲仙一脉看彼此更不顺眼，孩子气地“哼”了一声。
白虎带着小寻陌进来时正好见两脉人谁也不理谁的样子。
白虎艰难问道：“师父人呢？”
黑狼指指丹鹤：“被她气走了。”
丹鹤指指黑狼：“被他气走了。”
白虎默默转身离开，却被堵住了去路。
“反正一会儿师父也是训，不如我们来玩玩？”
他顾忌自己背上的小娃娃，没炸毛。
寻陌却揪着他的耳朵道：“你只管闯祸，万事我兜着。”
白虎虎躯一震，带着寻陌越过拦路妖的头顶，跑了。
“小小年纪不学好，出事我还能让你担着？”
寻陌：“那你兜？”
白虎理直气壮：“我兜不起。”
寻陌：“少年，我夜观天象，你就是下一届当之无愧的妖皇。”
白虎一抖，差点把他抖下来。
寻陌叹气：“想当年，没有任何妖看好你师父，她不也成为了妖皇。”
白虎道：“师父是师父，我是我，能一样嘛。”
寻陌：“你天资比她好多了。”
白虎一甩身子。
寻陌紧紧抓住他的毛：“别别别，掉下去会疼。”
他伏在白虎的毛发里，闷声笑了下：“还不错，不是小白眼狼。不过，你要带我去哪里？”
白虎头也不回：“你不是要见我师父？”
寻陌道是。
白虎答道：“师父不在，应该是去找魔尊了，我们要去魔界。”
寻陌：“你师父就在妖界，和枝枝在一起。”
白虎一个急刹车：“你怎么知道？”
寻陌自然不会多说，只是道：“猜的。”
“你猜的不准，听我的就对了。”白虎复又跑起来。
寻陌不说话了。人在虎背上，不得不低头，去看看魔界也好。
第59章 花香
“小程枝，你知道白糖对魔尊是什么感情吗？”子汀忽然问道。
程枝语塞。
子汀笑道：“白糖未开灵智的时候就很顽皮了，最爱踩完我的花在跳上小陌肩头，在他衣服上留下一串串梅花脚印。我就在她的额头上画了一朵梅花，只有碰到她喜欢的人，梅花才会开。”
程枝笑了：“寻陌同我讲过。”
但是那朵梅花现在也没有开放。
“我劝过小陌好多次不要沾染情爱，结果他一见到你就栽了，反倒是床上这丫头和白糖那丫头坚定的很。”
这话题敏感，程枝默默低头不答话。
子汀见她如此，笑道：“我偷偷告诉你，可别同小陌说是我说的。”
程枝抬头眨眨眼。
子汀接着道：“当年小陌就喜欢偷溜到凡界去玩，当你是小娃娃的时候就带你爬过树，还答应了第二年再来看你。可惜他被一些事耽搁了，再有空的时候你已经是大姑娘了。”
回首往昔，探因纠果，早就不知道是谁纠缠了谁。
“时间太久，好多我都记不得了。”程枝轻轻道，“他也忘了很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