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路客栈——话眠
时间:2022-05-30 08:54:02

  “你没事?”
  李篌看见她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
  她是撒了谎,说自己被坏人带到了这间宾馆里,所以他才会来。
  以后可能就再也没什么机会了,徐箜把他拉进屋,锁上了门。
  她狠狠地抱住他,禁锢住他双手,尽力踮脚,才终于吻上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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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箜是个女孩子,平日里却一点儿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大大咧咧,呼朋喊友,喝酒像在喝水,从来不穿裙子,不梳好看的发型,说话的声音也粗声粗气的,一点儿也不好听。
  然后,她又欺辱了一个男人。
  徐箜觉得自己真的挺好笑的。
  那天以后她不敢再见李篌,下了学就去精神病院照顾自己爸爸。总算爸爸的病情在这几年里好了很多,医生说,再观察个两三月左右估计可以出院。
  徐箜兴高采烈地去看房子,准备到时候接爸爸过来住。
  就在那天,她跟着中介去了小区里的一个两居室看房,房子在十五层,简装修,四壁漫不经心抹着一层白灰,客厅里敷衍性地放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窗户大开着,连片纱窗都还没有装。
  她死在了那一天。为了救两个吵吵闹闹跑进屋来的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子,不小心从窗户里翻了下去。
  死亡的那一刻很疼,是以后每次想起来都会头疼欲裂的疼。
  徐箜拿着她的那张彩票到了地府,然后彩票被夺走,子时一到,她跟着一众鬼魂赶去了地府。
  眼看着跟她一起去的那些人一个一个地都投了胎,她却只是在奈何桥上等着,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终于等到了他。
  到了阴司之后,他恢复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依旧是软软糯糯的乖巧男生的模样,穿白衬衫,白色帆布鞋,留着好看的妹妹头。
  徐箜还记得自己对他做过多么不要脸的事,所以藏在转角处不敢让他看见自己。
  陪着他又在地府待了些时日,等他可以投胎的那天,徐箜在后面跟他隔着很远排队。轮到自己时,她趁孟婆不注意,把汤全倒进了忘川河里。
  徐箜带着前世记忆降生,所幸这辈子投胎到了一户正常人家里,生活也还算富足。不像前世,今天在这里租房子,明天又要在那里租房子。
  父母都对她很好,从小把她打扮得像个小公主一样,又给她绑好看的头发。
  等她大了一些,能上幼儿园了,问她想学什么时,她回忆着前世从李篌宿舍里出来的那个女生,说:“我要学跳舞。”
  前世徐箜活得像个男人,这一世徐箜按照李篌喜欢的那个女孩的模样,从头到脚地改变着自己。
  她穿白裙子,留又黑又长又直的头发。从小就去学习芭蕾舞,走路慢条斯理,说话温声细语。脸上化淡妆,涂娇嫩的口红颜色。
  终于长到了十八岁,努力跟李篌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她小心计划着自己跟李篌的第一次见面,她一定要让他眼前一亮,让他看一眼就无法忘掉自己。
  在学校的迎新晚会上,徐箜报名表演芭蕾舞。她换上洁白的芭蕾舞服装,扬起自己细长的脖颈,对着镜子细看自己的模样。
  已经改头换面的一个徐箜,总算是他喜欢的样子了吧。
  镜子里却又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一个男生一个女生。男生牵着女生的手,看见女生头发有点乱,抬手帮她把杂乱的地方抚平了。
  后台人员拿着本子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远远地叫他:“李篌,快准备上场了,别跟女朋友在那腻歪了。”
  李篌和女孩相视一笑。
  女孩是上一世里那个穿白裙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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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徐箜活得像个男人,这一世又怎么可能会胆怯软弱。不就是谈个女朋友吗,又不是不能分手了,她才不会怕。
  徐箜开始三天两头地出现在李篌面前,有意无意地向他展示自己优雅温柔的此生。
  她耐心地等待着,始终坚信自己一定可以等到李篌和那个女生分手的一天。
  可四年大学过去,他们的感情依旧坚固如初,不管徐箜变得有多么美丽,生活得有多么体面,李篌也并没有多看过她一眼。
  毕业那天,徐箜收到了李篌和那个女生的结婚请柬。窗外天色很暗,请柬上的烫金大字却刺眼得很。
  上面写着:祝新郎新娘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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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经按照他的喜好重新活了一辈子,为什么他还是不爱我!”
  徐箜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扑倒在桌子上不停地撒泼:“我要他爱我!我要他爱我!你们过路客栈不是专给人解决烦恼吗?现在我来了,你们必须帮我,否则就等着我死吧!”
  “我们会帮你。”寒渊冷静地打断她:“你回去等着吧。”
  徐箜生魂被送走后的第二天,寒渊带着流离去了人间,在一家裁缝店里找到正陪着未婚妻挑选嫁衣的李篌。
  寒渊右手一伸,召出从月老那里借来的一把金色剪刀,交给流离道:“去把他们红线剪断。”
  流离接过剪子依言去了,隐了身形走到他们身边,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在额上一点儿,口中念咒,再睁眼时,清清楚楚地看到李篌和他未婚妻之间确实绑着一根红线。
  “不好意思了,虽然断人姻缘有点缺德,可这是我们过路客栈的工作,不能不做。”
  流离说完,打开剪刀,去剪那条红线。
  手下刚用力,突然一阵强烈的光晕从红线上喷薄而出,直把她打飞出去老远。
  她尖叫着向后摔飞出去,半空中被寒渊接住。腰身一紧,寒渊抱着她落回了地面。
  “是宿命姻缘线。”
  寒渊看着前面还在开开心心挑选婚服的两个人,说:“外物没办法剪断。”
  流离问道:“宿命姻缘线是什么?”
  “若他对一人有执念,在前世里日夜祈祷与之长相厮守。而他又用心至诚,月老就会听见祷告,给他与那人系上宿命姻缘线。
  得到宿命姻缘线的两人生生世世都会相遇,厮守终生。除非他们自己生了二心把线挣断,否则无人能拆散他们。”
  流离急道:“那怎么办?要给徐箜吃解忧丹吗?”
  “投胎时没有喝过孟婆汤的人,解忧丹对他们无效。”寒渊抓住了流离的手:“去天界找月老。”
  流离心里一颤,低头看向被他包裹在手心里的手。
  寒渊一路牵着她到了天上,进了南天门时把手松开。
  一直走到了月老宫前,流离的耳朵才好不容易褪下去一点儿红。院子里的月老看见他们,朝他们乐颠颠地跑过来,说:“寒渊神君,又带着你这小徒弟来帮我编红线啊?”
  “谁要给你编红线。”流离嘟囔了一句。
  月老耳朵极好,把她的话听了个清楚,指着她道:“小流离,耳朵这么红,是刚跟人私会回来吗?”
  流离呆了两秒,第一时间是扭头去看自己师父。结果寒渊也回过头来在看她,目光两相一撞,她的耳朵瞬间又红了一层。
  像是刚从热水里煮过一般。
  流离急急转移了视线,对月老道:“我太冷了不行啊!”
  月老看着她这副炸毛的样子,嘻嘻笑道:“行行行,这么怕冷就该早点找个男朋友,可千万别是你师父这样冷心寡情的,不会疼人。要找就该找许泽那种,我瞧着他对你就很好。”
  流离更是生气:“月老,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寒渊的脸色早笼上了一层冰霜,迈步走进月老宫去,直奔大殿里的姻缘镜。
  “月老,”他冷着声问:“李篌的宿命姻缘线是怎么回事?”
  月老说道:“人间多痴男怨女,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了。若他手上系的有宿命姻缘线,定是他自己求来的。”
  走过去,伸手对着姻缘镜一拂,叫道:“李篌。”
  姻缘镜里急蘧动荡起来,多少凡尘俗世在里面一晃而过,最后定格在一个面目清秀的男生脸上。
  三五好友在旁,推出了一个大蛋糕来给李篌庆祝生辰。蜡烛点亮后,他双手合十,虔诚祷告。
  “月老,如果你听得见的话,请下辈子成全我和徐箜。”
  流离以为自己听错了,凑近过去盯着姻缘镜,瞠目道:“徐箜?”
 
 
第98章 
  姻缘镜里,凡间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慢慢地身边的朋友都已经结婚生子,只有李篌至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偶尔有漂亮的女孩子提出交往的请求,他都是千篇一律地拒绝。
  “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怀揣着对徐箜的思念,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变老,死去。临死那一天,嘴里一直念着的也只有徐箜两个字。
  结着脏辫子的女孩或许正在奈何桥上等他,他想。
  可他去了地府,找遍了阴司,也没找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姑娘。
  他一个人失望地走上奈何桥,接过孟婆手里的汤,一饮而尽。
  再出世时,他已经把徐箜忘了个干净。手指上系着红线,红线另一端连着一个眉目温柔的女孩。
  女孩叫徐空。
  流离看完这一切,难以置信地扭头盯着月老:“这是怎么回事?他求的明明是跟徐箜的姻缘,怎么变成别人了?就因为名字听起来一样,你就给绑错了?”
  月老也是看得莫名其妙,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伸指一算,叫过了门外头两个小童,说:“李篌手上的宿命姻缘线,是你们替我绑的吧?”
  两个小童听见了他们刚才的对话,直觉自己好像办错了事,如今见问,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月老爷爷,不关我的事,”穿白衣裳的小童指着黑衣裳的小童说:“都是他,那天他非跟我争,说徐空长得比徐箜漂亮,人又看起来温柔善良,李篌日夜乞求的姑娘肯定是她!
  还说那个叫徐箜的又粗俗又无礼,跟个男人似的,是个男人都不会喜欢她!
  徒儿本来也是想去问问你的,可你那时候在跟北禾仙子约会,徒儿不敢去打搅,这才听了他的,把红线给徐空绑上了。”
  黑衣小童争辩道:“怎么都赖我了!一开始我明明有说,前世徐空活的岁数跟李篌差不多大,怎么那个时候李篌不追求她,偏偏要等到下一世才要跟她在一起?
  可你说什么那是因为徐空已经有男人追求了,李篌本来就是个内向腼腆的人,不敢给自己争取。我要不是听了你这话,我就把红线往徐箜手上绑了。”
  “都给我闭嘴!”月老气得原地走了两圈,说:“你们从今天开始都给太上老君扇炉子去,待够三个月再回来!”
  两个小童弱弱地应了一声,站起来走了。
  姻缘府出了这样大的纰漏,若是传出去恐怕不好听。月老只得乞求道:“寒渊神君,这件事情只能请你去帮忙了。如今只有两个法子,一个是将错就错,让李篌和徐空在一起,反正他们现在不是也处得很好嘛。一个是取了徐空性命,宿命姻缘线自己也就断了。”
  流离看着他:“月老,你怎么知道李篌和徐空相处得挺好?凡人的事情你都这么清楚吗?”
  月老暗道糟糕,怎么给说漏嘴了。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们了。其实我那两个糊涂小童绑错姻缘线的当天晚上我就知道了。因为实在无计可施,就想着能不能将错就错,反正徐空人长得漂亮,心地也不坏,前世还喜欢过李篌,李篌跟她在一起算得上般配。
  小神糊涂,怎么也没想到李篌真正的宿命之人会找到你们过路客栈里去,我要是知道,也就提前跟你们说了。”
  一声门响,外面跑来一个脸圆圆的小和尚,过来对寒渊道:“寒渊神君,我家主上知道你来了天庭,邀你过去下棋呢。”
  寒渊略略颔首,转身对流离道:“我去去就回。”
  “好。”
  等师父走了,流离问月老:“那个小童是谁家的?”
  月老说道:“定光如来。”
  流离一惊:“定光如来?就是寂行的那位师父?”
  “正是。”
  定光如来特意请师父过去,不知道是要说些什么。或许是要打听寂行的事,想让寂行回心转意,重入佛道。
  流离百无聊赖地想着,在姻缘府待了会儿,趁着月老不在,她想着姻缘镜里会不会有师父的过往,便对着镜子不停念道:“寒渊神君!寒渊神君!”
  不知什么时候又冒出来的月老砰地打了她脑袋一下,说:“傻姑娘,寒渊神君乃上古神,七情六欲岂是我等能掌控的。你脑子进了水啦,还敢去问姻缘镜?”
  流离被说得哑口无言。转而又想到窥天兽是上古时期盘古双眼所化,自然什么都知道,不如去找它问问。
  她就偷偷去了九重天上的尘缘池中,找到正闭眼小憩的窥天兽。
  “窥天兽!”
  她走到它面前,叫了它几声。窥天兽悠悠掀开自己巨大的眼皮,看了她一会儿,说:“小流离,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嫌你家神君性子太冷,不想做他徒弟,要过来伺候我了?”
  “师父性子再冷,也比任何人都好。”流离走得离他近了些,说:“窥天兽,别人都说你无所不知,可是真的?”
  窥天兽悠闲地趴在池边,说:“非也非也,知道的不是我,是我这只眼睛。自盘古开天地以来,六界多少事,尽在我这只眼睛里。”
  顿了顿,又道:“只除了四万年前你师父那件。”
  流离失落起来,掩藏下情绪,说:“我知道,天上地下的人都瞒着他,不肯让他知道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双手一伸,取出从姻缘府里偷出来的几盘子点心和两壶美酒,放在池边:“专门贿赂您老人家的,请您慢用。”
  窥天兽哈哈笑了起来:“你是个聪明知趣的孩子。”
  砰得一声,流离眼前炸开一团烟雾。等烟雾散尽后,池子里跳出来一只幼狮大小般的白色迷你窥天兽,它向后蹲坐在地上,伸出前爪取点心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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