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俊美无双的面容,蚕蚕莫名心头冒火。
她直勾勾盯着他,憋住气,也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较劲,还是在跟他较劲。
他被她盯得怔了下,垂眸凝视她:“怎么了,桑叶不可口?”
蚕蚕恨恨地:“不是。”
她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变成了一只负心渣蚕。所以一定是他的问题。都怪他,魅力大不如前。
眼神没有从前凌厉,气场没有从前凛冽,对她没有从前冷淡,笑得太多,走过来的时候先迈了左脚……
蚕蚕努力挑刺找茬。
“你在生气。”他问,“怎么了?”
声线清越寒凉,如玉石叩击。
蚕蚕闻到了清雅檀香味,从他身上幽幽飘过来。
她立刻又给他添上一条“罪状”,薰香没加薄荷冰片,不如从前好闻。
她抿唇摇头:“没。”
他笑得无奈纵容:“有什么问题,只管告诉我,不要自己憋在心里。”
蚕蚕不想直面自己是个渣蚕的事实,随口敷衍他:“是蚕的事情,说了你不懂。蚕……蚕就是这样,很多时候就会不爽。”
他沉吟片刻,好奇道:“举个不爽的例子?”
她下意识摇头,负气道:“不举。”
他缓缓抬了抬眉尾,眼神颇有点一言难尽。
蚕蚕慢一拍反应过来:“……”
短短两个字,意外暴露了难言之隐呢:)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个奇奇怪怪的小短篇。
第2章
他出门忙公务。
蚕蚕睡完午觉,觉得胸口空落落的,便爬下床榻,穿上他为她准备好的云缎大靴子,慢慢往外走。
她原本以为自己不太适应穿鞋走路,没想到鞋子做得着实熨帖,丝毫也感觉不到针脚和束缚。
低头一看,鞋面没有纹绣,没有装饰,和身上的云袍一样,只是最简单的样式,做工……有种说不清楚的清冷调调。
蚕蚕呼吸微滞,心头倏然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直觉告诉她,这是他亲手做的。
她的胸口有点闷,有点酸,还有点烦躁。
手指下意识捏了捏袖口,碰到一处针脚,像触电,从指尖袭到心尖,激得身子一颤。
脑海中倏地浮起他冷冷淡淡的样子。
她觉得,她该是依旧迷恋着他才对,只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见面就擦不出火花。
走出寝殿,蚕蚕一眼就看到阶下种了两株桑。一株红桑,一株绿桑,树龄有五年左右。
——她死了五年吗?
蚕蚕心下琢磨着,继续视察周围环境。
中庭左右是偏殿,右边偏殿看起来像一间书房。
蚕蚕顺着回廊踱过去。
书房门外有人值守,是个脸生的侍卫,见到蚕蚕,侍卫神色并不意外,行礼道:“蚕姑娘。”
显然,他事先交待过。
“他,”她顿了下,学着他们人类的称谓,改口道,“大殿下在书房吗?”
侍卫纠正:“陛下啊,陛下还在前朝议事。”
“喔。他当上皇帝了。”蚕蚕点头,了然,“所以他复活之后,把坏皇帝和坏贵妃都干掉了?”
她知道就是这些人害死他。
侍卫眼角抽搐,脑门直冒冷汗:“……蚕姑娘慎言!”
蚕蚕:“。”
她对人文风俗的了解,仅限于言情话本。
她重新组织措辞:“所以他,嗯……成功铲除异己了?”
侍卫:“……”
为免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再说出更加可怕的话,侍卫大哥赶紧抹汗解释:“先皇是被赵废妃与废王毒杀的,那对母子意图谋逆,先害咱们陛下,又害先皇。”
侍卫大哥很努力地照顾蚕蚕的理解水平。
“哦。”蚕蚕乖巧点头。
咦……她依稀记得那坏蛋贵妃姓张来着?
张贵妃?赵贵妃?张贵妃还是赵贵妃?
蚕蚕偏着头想了一会儿,脑袋里的丝丝开始打结。
侍卫大哥马屁全开:“幸而咱们陛下得天庇佑,揭棺而起,斩杀反贼!登基之后,陛下励精图治,短短数年间平定战乱,肃清吏治,自此河清海晏、盛世太平!”
蚕蚕一点儿都不意外,她把“方尽”渡给他的时候,就知道他一定能成为千古明君。
听着别人夸奖他,她甚是骄傲。
他是她用生命去爱的人啊,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呢?
蚕蚕心中悸动不已,忽然觉得自己又行了。
她打算乘胜追击一下。
“有没有那种给他歌功颂德的书,借我看一看?”蚕蚕眨巴着眼。
侍卫大哥嘴角微抽:“……没,只有《昭国纪年》。要么?”
“要!”
蚕蚕把厚重的本子抱回了寝殿。
她并没有急着翻到最后,而是怀揣着一点莫名其妙的小小雀跃,装模作样从第一页看起,心不在焉地掠过一个个陌生的年号。
就像吃桑叶时,先吃边缘部分,把最肥美、汁水最丰沛的部分留到最后啃。
每翻一页,心中期待的小火苗就更旺一分。
想到他像宝藏一样,就藏在这本厚重的书里等待她发掘,她的心脏不禁变得滚烫。
紧张、激动,坐立难安。
翻啊翻,终于看见“揭棺而起”的皇帝,双眼不禁一亮。
——帝号长安,平内乱,收东夷,定四方,天下长安。
蚕蚕的指尖缓缓在书页上滑动,每触一字,心尖便是一颤。
很激动,想吐丝。指尖和纸张相触,麻麻痒痒。
她行了她行了,她真的行了!
她看向他的履历。
皇长子,丰神清逸,持身端正,因为星象被皇帝猜忌,派往边关。
蚕蚕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此刻回忆起来,那些画面一幕一幕都那么清晰。
那个时候的他比现在年轻些,整个人清冷漠然得很,皇帝不信他,旁人都为他鸣不平,他却根本不在意,神情总是淡淡的。
就连死时,他也那么平静,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蚕蚕想,遇刺那会儿,他一定会用那双清黑的眼睛淡漠地注视着刺客,直到对方惊疑胆寒。
她还能想象到他复生之后的情景。无论是杀掉那些坏人,或是在万众山呼中登上帝位,他一定还是那副平静冷淡、毫不在心的样子。
蚕蚕呼吸渐渐急促。
她发现自己对他仍然有强烈的感觉。
她开始想念他,很想很想。
当年的冲动复苏,她心跳加速,浑身发热。
她她她她,她好想吐丝!
——“在看什么?”清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他回来了!
来得正是时候!
蚕蚕心旌荡漾,脑海里瞬间翻云覆雨、搬山倒海。
她“嘭”一声合上半开的厚重大册子,旋身飞扑,撞到他的面前,双手一抬,生猛搭上他的肩。
他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本能倒退半步。
蚕蚕缠过去,媚眼如丝,吐气如兰:“郎君,亲近亲近?”
他表情错愕,眼神凝固。
怔了一瞬之后,他无奈失笑,嗓音温柔:“嗯,好。”
蚕蚕踮起脚,急吼吼凑近,用视线描摹他的容颜。
满殿烛火衬得他冷白如玉,清黑的眼睛里有点点碎光,正中是她的身影。
四目相对。
一息、两息、三息……
天雷勾地……勾进了地沟里。
蚕蚕冷静下来。
很不幸,她发现自己依旧心如止水。
她并不想亲上去——天知道当年她有多想亲吻他的薄唇,每一次悄悄脑补那个画面,她都会激动得在叶片上面滚来滚去,扭成胖蛆。
可是事到临头,她又一次封心锁爱了。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此情此景,不亲就有点尴尬。
幸好他也不动,只浅笑着,包容地凝视她。
他的呼吸很好闻,是淡淡的檀木香。
……就很让蚕清心寡欲。
片刻,蚕蚕干咳一声,落下脚跟,把脸偏向一旁,僵硬转移话题:“那个,我的意思是,谈谈感情——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他的呼吸停顿了一会儿。
她默默在心里数了十声之后,终于有道清浅的气流落在她的鬓侧,他嗓音缥缈:“蚕蚕。”
停住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缓声续道,“我身世坎坷,自幼看尽世间冷暖,从前并不信世间有不求回报的情意。”
蚕蚕偷偷转过眼睛瞥他。
他垂眸,轻声笑道:“是你让我知道,有。如此情意,梦中也无处可求。”
“啊……”蚕蚕似懂非懂。
“我让你失望了吗?蚕蚕。”他的目光带上一丝探究,“你与我在一起,并不欣喜。”
蚕蚕被点中心事,十分心虚。
“不,你很好,是我的问题……”
说完她不禁更加忧郁,感觉自己更像一只渣蚕了。
她耷拉着眉眼,神态萎靡。
他看了她一会儿,笑起来,抬手揉揉她的脑袋:“傻蚕。”
他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从前你喜欢的,只是你自己心目中的‘我’,或许与我本人有些出入。如今与我交往,才发现我与想象中有所不同。”
“哦……”
蚕蚕绝望地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喜欢的人岂不是根本不存在。
更悲催了!
他看懂了她的心思,温声道:“蚕蚕,世间除了一见钟情之外,还有日久生情。”
“哦……”蚕蚕并没有被安慰到。
他垂眸凝视她,长长的眼睫投下鸦青的影,语气认真郑重:“蚕蚕,陆晏对你,便是日久生情。”
蚕蚕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
她接不上话。
感觉更加忧郁了。
“不要着急,蚕蚕。”他用清澈的目光注视她,“如今这样,其实已经很好。”
“可我还是想要和你交……”
蚕蚕及时想起人族的社交礼仪,匆匆吞回一个“尾”字,矜持地说道,“想要两情相悦。”
“会的。”他温柔浅笑,“我们有许多时间。”
她丧气地说:“本来有很多事想要和你一起做。”
他笑:“知道。偷看《大川志》的时候,你总是盯着蓬莱玉桑,嘴角勾丝。”
蚕蚕:“……”
当初她压根没发现他在暗中观察她,从头到尾放飞自我,不知道干出多少糗事。
丢蚕!
她把眼睛转到一边,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去蓬莱?”
她知道当皇帝很忙,只要他推脱将来,她就要借机发作,找他麻烦。
他:“明日。”
蚕蚕:“?”
“怎么?”他问,“不方便?”
“没。”蚕蚕心情有些复杂,“那,我还要去翡梦泽,去火焰山。”
他不假思索:“好。”
“还有,”她得寸进尺,“你得尽快让我喜欢你,不然我生气!”
他轻声失笑:“好。”
蚕蚕没事找事:“……你怎么什么都好!不许说好,也别总是笑。”
这个男人,简直是在没底线地溺爱蚕。
“可。”他不笑了。
蚕蚕:“……”
感觉就很一言难尽。
她气鼓鼓地盯着他。
“我会满足你一切要求,只要我能够做到。”他认真道,“这是我的承诺。”
她把视线挪向远处:“……哦。”
她眼珠一转一转,心里悄悄想,他这么毫无底线,是想要哄她上.床吧,是吧是吧?
他轻轻一叹:“不早了,睡吧,我看你睡着再走。”
蚕蚕见他没有要和她一起睡觉的意思,心下不禁松了好大一口气——发现自己松了口气,她立刻又开始鄙视自己。
……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成亲之后因为力不从心而不得不在夜晚挑刺找茬逃避妻子的男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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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日。
蚕蚕在睡梦中被搬上马车——她昨晚是用蚕身睡的,还欲盖弥彰地对他说了句“蚕就是这样,喜欢盘着睡觉,你们不懂。”
变成蚕,失身的担忧倒是没有了,只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京城八百里。
被卖了都不知道。
她转动着眼珠四下张望。
马车宽阔,一应陈设精巧华丽,就像个缩小版的寝宫。
窗上罩着漆金菱纱,天光透进来十分明亮。
他坐在窗下,挽着衣袖批阅公文。
蚕蚕摸到他身边,故意推开窗,趴在窗框上看风景。风从旷野来,拂起她的头发,也掀得他案桌上的书页哗哗响,砚墨干得飞快。
镇纸压住一个角,压不住另一个角,笔落纸上,偏出长长一条墨渍。
终于,他叹息着把文书合上。
“……蚕蚕。”
清冷的声线透出几分无奈。
她笑吟吟偏头看他,白生生的面庞映在他清黑的眼睛里,一闪一闪地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