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阿颜在内心欢呼,找到了!她的小鱼干!她的小鱼干一定在他这里!阿颜刚想开口,却突然想起自己昨晚可是逃跑出来的!她急忙收住了笑,并且有些心虚的转开了脸。
堤坝上站着的男人也同样看见了她。他清楚地看见了她四处张望寻找时的神情,也清楚地看到在见到自己时,少女脸上那抑制不住的欣喜。然而当他不自觉想要回以微笑时,那欣喜竟然在一瞬间消失,最后甚至有些别扭的转开了脸。男人脸上的未展开的笑容僵在嘴角,他微微蹙眉,无声的收回了那个笑。
殷玖几步走到阿颜跟前,笑着开口道:“小女娃,你可知你不声不响就离开了,我的几个兄弟此时还在满安源县的寻你。没想到啊,竟是你自己主动找来了。”
阿颜对着殷玖嘿嘿一笑:“大个子,我们又见面了。”
殷玖笑笑,单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姑娘请吧,我们主子的话还没问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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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安源渔村
安源渔村依山傍水而建,它地处两座山峰间,一条名为沱河的河流从两山之间穿行而过,是宇安国第一大河渭宇河的分支之一。沱河虽不是主要分支,然胜在水量充足且四季稳定。所以村子多年来从未受到过水涝侵害,渔产更是终年不断。如今运河改道至此,将会与沱河交汇而过。
望着即将竣工的运河,这渔村早已没了它原来的面貌。一阵风过,男人身上的披风被微微扬起,几缕碎发被风吹拂在他面颊上,将他称得更加苍白,那是常年不受日照的白。他笔直站在那团只有阿颜一人看得见的雾白当中,身形纤长,表情淡淡的看着来到堤下众人,他周身散发的气息让人无法靠近。然而这无法靠经之感并非是他冷漠,阿颜觉得,他是一个如白玉一般的人,温柔且沉静,易碎而孤独。
“这次也是追着来的?”这句话显然是问阿颜的。
阿颜无不心虚道:“我既然跑了,怎么可能再追来…是小洼的爹爹找不到了,我们来找府尹大人帮忙。”
曲怀义闻言上前一步,恭敬道:“大人,这孩子自称安源渔村的村民。”
堤坝上的男人缓缓点头,他没再让曲怀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头对小洼道:“你今年多大了?”
小洼回道:“十三。”
“既然已经十三岁了,那便由你自己将你来此的诉求讲出来吧。”
小洼扭头看向阿颜,阿颜只对他轻轻点头。他稍加思索,而后开口将事情的原委讲了出来。从一年前运河突然改道开始讲,村民每户得了二两银子的安家费,而后便在三日内被驱逐,讲到爹爹被抓后便没了踪影,自己这一年来呼救无门,逐渐沦为乞丐,直到遇到阿颜愿出手帮他,而后两人便寻到了这里。他年纪虽小,说出的话却条理清晰。一番话下来,曲怀义的脸色越来越沉,一旁陈知县脸上的汗也是越来越多,还未听完便腿软的跪了下来。
“如今我只求各位大人能放我爹爹回来,我们愿意一起离开这里,此生再不会踏足这里半步!求求各位大人,让我爹爹回来吧!”小洼此时已经跪倒在地,带着泪痕,不住地恳求道。
阿颜始终站在小洼身旁,她生为灵兽,得天地灵气滋养长大,所以她的感知力极为敏锐,她清楚的感受到小洼此时的悲痛。那悲痛让阿颜有些心疼,一只这时也飞落到了小洼肩头,嘤嘤的好似在安慰。阿颜蹲下身,轻轻的把小洼环在怀里,一边抚着小洼的背一边轻声安慰道:“莫哭了,莫哭了,姐姐在这,姐姐会护着你的。”
“曲大人,你来问吧。”男人开口说了这句话后,便低低的轻咳起来。
曲怀义领了命令,转身对着地上跪着的陈知县问道:“这孩子的话你也听见了,你可有什么话说?”
陈知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回话道:“当初衙门与村民商议后,村民大都十分配合,拿着安家费便离开了,只有那姓许的渔夫不大情愿,还妄图赶我们离开,我们实在是没办法,所以才…”
“大人!他说谎!”一旁的小洼听了知县的话,急呼:“当初一众衙役来我渔村,下令我们必须在三日之内搬离此地。村民大多不愿,通通遭了官差拳脚。官府第二日带人来将从山上流下的清泉全部一一堵死,井口也填了,第三日更是带人来将房顶全都砸穿。一些村民想求官府多宽限几日,可还是被强行赶出村子!我爹爹他…他有错,不该与官府发生冲突,如今我不求别的,只求和爹爹团聚,我们会离开这里的!”
曲怀义继续道:“陈知县,当初你说村民都已安顿好,没有生出是非,我并未怀疑。如今这孩子控诉你强行驱逐村民,将他父亲抓去,至使其一年来杳无音信,甚至私吞朝廷给村民的抚恤津贴。你我同朝为官,我好言劝你从实招来,若是本官自己查出什么,你彼时就要罪加一等了!”
知县跪在地上,身体开始发抖。他还在脑海中快速的想着脱罪的办法。
一旁的小洼闻言,连忙道:“大人,我并非唯一人证。我知有几户人家并没有离开安源县,而是在城里找了其他的营生。若是大人不信我的话,只需去寻那几户人家过来一问便知!”
陈知县扭头看向小洼,他当初放任这孩子不管,只是觉得他一个无亲无故孩子,能活着都难,百姓如何与官斗!现如今他只剩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多走一步,直接把这孩子同他那满身蛮力的父亲一同除了!
阿颜最先察觉到陈知县的视线,那视线让她着实不舒服,她随即在脚边抓了一把沙子,朝知县那双恨毒的眼睛丢过去,陈知县瞬间捂住双眼伏在地上,不敢出声哀嚎。
殷玖见到了阿颜的小动作,他没有制止,只道:“这孩子的父亲现在何处?”
陈知县镇定了一下心神,开口回道:“回这位大人,那许姓的渔夫,着实是个难缠的。当初下官把他关起来,只为让他同意搬离渔村,可没想到,那人后来不吃不喝,最后竟是自己把自己给饿死在牢里面了…”
几句话使小洼登时呆立当场,悲痛的情绪还未抵达心口,他此时只剩下震惊。阿颜在一旁看的皱眉,伸手握住小洼的手,然而一双眼睛却盯着陈知县,这人说话时眼神游移,她觉得这人说了谎。
未待她开口,就听殷玖开口说道:“叫一个外面守着的衙役过来,我有话要问。”
不一会,一个衙役被从外面带上来。这人并不知事情原委,但见自家县衙的大人在地上跪着,他也同样跪了下来。殷玖几步走到二人中间,阻挡了知县与衙役的视线,沉声问道:“我问你,你须实话实说。当初渔村的村民被赶离这里,有一个姓许的渔夫被抓,后来死在牢里,有人告发这事是你做,你可认罪?”
衙役在见到殷玖的时候便有些惧怕他,此时听了他的话,更是瞬间瞪大了眼睛,急忙辩解道:“大人!不关我事啊!那人关进去的时候是有些擦伤,但他人是好好的!是知县大人让我们饿着他,饿怕了他就离开了。可那人竟完全不怕,宁可饿着也不松口。后来、后来…”他抬眼想要去寻陈知县,却一下对上了殷玖凛冽的目光。他心里一惊,继续道:“这人是饿死的,并不是小人害的!小人与其他几个兄弟看他可怜,还偷偷给过他几次干粮,可他坚持了半月有余,最后、最后还是死了…大人明察,他的死真的不是小人所为啊!”
事情原委已是显而易见。小洼的父亲早在一年前就被饿死在了狱中,可怜小洼以为父亲还活着,苦苦等待时机想要与父亲团聚。如今得到父亲惨死的消息,他的悲痛瞬间化为愤怒,他甩开了阿颜还牵着他的手,几步冲向地上跪着的陈知县,胡乱的踢打起来,口里还骂道:“狗官!狗官!你怎配做我们的父母官!你怎配!”他一边哭一边踢打着,陈知县不敢动作,只能双手护住脑袋,任由拳脚落在自己身上。
一旁的殷玖等了一会才拉开小洼,他大手揪着小洼的后脖领向后轻轻一拉,小洼便一个趔趄向后栽倒。好在殷玖没有松手,钳着他的胳膊让他站稳,却也使他再挣脱不得。见小洼仍旧胡乱踢打,殷玖低声在他耳边说道:“禁声吧小娃娃,我家主子会替你做主的。”
堤坝高处的林公子已经走到他们跟前,有人不知从何处拿来一把椅子放在他身后,男人缓缓坐下,他不看那陈知县,只轻声吩咐道:“真相已经明了,将他带下去,依法办理吧。”
曲怀义领命叫人将陈知县带下去,临走前,阿颜也没忘补上一句:“他还有个地痞流氓的坏亲戚,抢人钱财,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椅子上坐着的人抬眼看她:“抢了你的钱?”
阿颜点头:“今早上在街口被我打了一顿,钱拿回来了。”
男人没再说话,等着陈知县与一众衙役被带下去之后,他才再次开口:“怀义,你可知错了?”
曲怀义闻言,双膝跪地,抱拳道:“陛下,臣疏忽值守,轻信他人,对渔村村民搬迁一事未过多询问,才会造成此等后果。臣知罪,请陛下责罚。只是这运河改道一事,臣以为,此处地势甚低,运河从此处通过便不再需要绕过山峰,开凿岩石,工程大大缩短缩短了数月有余!运河一事乃国之大事,百姓有所牺牲是在所难免的,何况,身为宇安国的子民,理应以国家为先,先国后家,否则…”
“你这人真是好没道理!”阿颜终于憋不住气,打断了曲怀义的话:“我原本看你还算顺眼,可没想到你的话竟是这般不中听!那我问你,这世间之事,孰轻孰重究竟该由谁来决定?你以你一人之心,来判定取舍,如今你舍了这渔村的村民,不过是因为你有这样大的权力。若是有朝一日,这人间的帝王对你说,他要舍了你的父母、妻儿,去换这什么劳什子的运河,只因他也有这样大的权力,你换是不换?到时你可还会说出刚刚那些话来?”
阿颜愤愤还想再说,殷玖急忙咳嗽几声将她打断,一旁小洼也上前拉住了阿颜,示意她不要再说话。阿颜看看脸上依旧挂着泪的小洼,又看了看一旁对她挤眉弄眼的大个子,住了嘴。
椅子上的男人站起身来,他缓步来到正在施工的运河边上,看着早已没了村子模样的安源渔村,道:“你可知这渔村有几户人家?”
曲怀义顿了顿,回道:“臣不知。”
男人转头问小洼:“你知道吗?”
小洼此时已经稍微冷静下来,他抹去脸上的泪,摇头道:“我们的村子不大,我想大概有三四十户,但我并不十分肯定。”
男人点头:“你说的很接近,安源渔村是个小渔村,全村不过三十七户人家,共有村民一百三十余人。”
曲怀义愣住:“陛下…”
“这村子坐落于这山谷间以有一百余年,比你我的祖父都要长寿,且这百年内,村子从未受到灾难侵害。五年前,也是朕登基那一年,南方骤降霜寒,多处地方城镇冬衣与煤炭无法及时补给,许多百姓冻死街头。而那年冬天,安源渔村却未受其害,只因村子两边的峰峦将那寒气阻挡,整个村子得以平安躲避寒冬。宇安国有此福地,朕心安慰,甚至想,若是朕的子民都能有此等福地庇佑,那便是天佑我宇安。朕当初亲手绘制运河图之时,就已经知晓了这村子。朕知道这里地势如何,知道若是运河从这里经过是如何事半功倍。朕之所以绕开这里,因为这运河本就是为了我宇安百姓而建。百姓应得益于它,而不是因它而无家可归,甚至对自己出生长大的土地说出‘终生不再踏足’这样的话来。”
一番话毕,河岸上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此时曲怀义的表情再不复方才的坦然,他眉头紧锁着,眼中情绪翻涌,转头看向小洼,孩子眼中的悲痛仍在,这悲痛让他一时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自己、是否太过急于求成?以致于忘记了这运河修建的初衷?
啪啪啪啪,一阵清脆又欢快鼓掌声打破了河岸上这片宁静。众人寻声望去,发现鼓掌的竟是刚刚那个言语大胆的姑娘。阿颜此时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那位林公子,她脸上带着笑,是比刚刚见到他时的喜悦更为明媚的笑意。四目相对,男人轻咳一声,略带严肃的看了阿颜一眼。阿颜停了手,有些不解,他好像是生气了?阿颜挠了挠头,为什么?
阿颜:为什么?
路人:人家刚刚气氛那么好,都叫你给打乱了好吧...
第7章 小洼去处
“许浩然,浩然正气。你的名字很好,可读过书?”
小洼急急跪下,回话到:“回陛下,草民的爹爹一直坚持送草民在县里的学堂里读书。”思及此,小洼的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下。
“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小洼摸了几把眼泪,回道:“爹爹年幼时家穷,所以没有读过什么书,但爹爹说,草民的娘亲爱书。娘告诉爹爹,读书可以帮人辩是非,分善恶,那便是为人之本。爹爹说,娘是天底下最聪慧善良的女子,娘的话是不会错的。”小洼说着话,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阿颜在一旁看得心疼极了,她蹲下身,静静地替小洼擦去脸上的泪。
“朕若给你一次机会,让你来为此事做一个了结,你当如何?”
小洼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他心里有些慌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心底是有恨的,恨所有与父亲的死有关的人。他唯一的亲人、他的父亲早在一年前就惨死狱中,他恨。这一年来他所吃的苦,流落街头,饥寒交迫的夜晚,那些无缘无故的拳脚,他恨。然而…
小洼的内心一片江河翻涌,他无助的转头看向阿颜。而阿颜只平静的望着他,她的眼睛里好似有一汪沉静清潭,幽深而静谧。那一汪潭水好似有着魔力一般,安抚了小洼的心,淹没了那逐渐涌出心底的恨意。
小洼回头,朝着林公子再次深深一拜:“安源县知县草菅人命,纵使亲戚欺压百姓,望皇上依法查办!我的父亲尸骨未寒,求皇上替草民找回父亲的尸骸,好让父亲能够入土为安!”
“那依你看,曲府尹又当如何?”
小洼静默了片刻,道:“ 草民以前就听村里的人说过,曲大人是个难得的好官。爹爹的死因运河改道而起,与曲大人有关,却又与他无直接干系,草民愚昧,不知如何评定。”
“那朕替你来定。怀义,你在运河一事上虽急功近利,然而运河修建之初你便劳心劳力,并无私心。朕愿意给你这个机会,让你自己去弥补先前的过错。你可知道该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