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没有说话。
“我希望你能遵守你的承诺。”
夏油杰终于妥协,他叹了口气,就像多年前每一次道别时那样,用嘴唇轻轻亲吻了一下我的额头。
他走近了五条悟,像是要松开手。
身体转移到了另外一个怀抱,我皱着眉,下意识地揪紧了夏油杰的衣领,不愿意离开。
我有一种光是想想就让人难受的预感,这次黑发少年走了以后,我可能就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了。
“叶,松手。”
夏油杰轻声哄着我,他抓着我的手,似乎是想把我的手指掰开。
额头上贴上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掌,五条悟动作一顿,轻啧一声,又摸了摸我的脖颈处,也跟着轻轻劝道:“叶,你在发烧,乖一点。”
我哼唧一声,手抓地更紧了,感觉到身体力不断有咒力在窜来窜去,冲撞经脉,顿时难受地缩成一团。
“叶……”
我勉强理清大脑的思路,含糊地张口道:“我想跟着你。”
然后阻止你去做那些会遭天谴的事情。
“不要跟着我,很危险的啊……”夏油杰无奈地说:“那里暂时还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呵,男人。
刚刚还说着要带我走,现在又是另一幅面孔了是吧。
我充耳不闻,手依旧牢牢地抓着他。
大脑逐渐放空,呼吸开始不畅,我张开嘴,感觉到周身的空气像是在挤压我的肺部,喘息更加急促起来。
夏油杰也有些着急。
“听话,快跟着悟回去,不要任性。”
我的眼前逐渐黑下来。
——
“叶,怎么样,现在好些了吗?”
五条悟的声音就在耳边,我茫然地转头,朝他看去。
熟悉的房间,是我和五条悟一起布置的公寓。
我是什么时候回的公寓来着?
我想朝他扬起一抹笑,谁知道一开口就是一股仿佛要烫伤嘴唇的热气,我眨了眨眼睛,又闭上了嘴。
我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好久,迷迷糊糊间似乎进了一次医院,又被转移出来,好像还听到过家入硝子的声音。
五条悟凑了过来,额头贴住我的,随后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他表情有些憔悴,颤抖着手低头抱住我,声线带着几许微妙的颓废。
“快一个星期了,你怎么还在发烧啊?”
我歪了歪头,有些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吗,可我完全没有感觉。
全身瘫软没有力气,我倚在五条悟的怀里,鼻尖轻轻嗅着他身上好闻的香味,逐渐安下心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我进入混沌,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眼皮好沉……
再次清醒后,房间好像乱得一团糟。
五条悟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焦躁,在我睁开眼睛时他正往嘴里吃下一口粥,随后单手捧住我的脑袋,嘴唇直直压了下来。
好清凉……
五条悟刻意地推进着,想让我吞咽下他口中的食物,我被迫仰起头,随着他的动作下意识地滚动喉咙。
直到他的唇被染上和我差不多的温度,他才缓缓离开。
我微微喘着气,垂着眼皮看他。
五条悟又亲了亲我:“要好起来啊。”
他的身体好凉,我伸手抱住他,一个劲儿地想往他怀里蹭。
五条悟也任由我折腾,单手搂着我防止我掉下去。
“还饿吗?想不想吃东西?”
我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我,挣扎着转动死机了的大脑,抬眸迷茫地看向他。
五条悟耐心地又问了一次:“还要吃吗?今天吃的比平常多了些,已经解决掉半碗了呢。”
我感觉我要完了,我连自己什么时候吃过东西都不知道。
我轻轻抽着气,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五条悟放下了手中的碗,转身进了浴室,又拿了一支有恐龙图案的可爱牙刷出来。
“来洗漱吧。”他把我抱着,挤好牙膏轻轻将牙刷放在我的嘴里。
我咳了两声,抗拒般地想要吐出嘴里的异物,太阳穴一跳一跳地难受,很快意识再次昏沉下去。
我开始每日每夜地做噩梦。
梦里的自己变成了咒灵,犹如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而我所信赖的五条悟狞笑着把我捉进那个封闭式的房间,折磨着我,任由黄色的符文灼烧我的皮肤。
我哭喊着,挣扎着,我问他为什么。
高挑的男人面色冰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那双曾经盛满了爱意的眸里是令人胆颤的厌恶。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一个即将被祓除的咒灵而已。”
梦醒后,五条悟会很温柔地抱着我。
“只是个噩梦,叶。”他轻声安慰着,一遍又一遍,不胜其烦地告诉我说他爱我。
可是梦里的他又是另一副面孔,无论我怎么跟他讲述我们曾相爱的过往,他也只会冷冷地嘲讽,问我。
“你在做梦吗?”
我在做梦吗?
什么是做梦?
现实和梦境的界限开始扭曲,大脑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不断揉捏,我已经逐渐分不清到底哪里才是我应该在的现实。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多月之后,我终于开始退烧了。
五条悟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像是照顾洋娃娃一样照顾了我一个月,见我逐渐精神,快要焉了的整个人再次容光焕发起来,又是打扫房间又是烧饭,干劲十足。
清晨的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房间,我坐在床上,歪头看着趴在我床边上睡着了五条悟。
他看上去这段时间累极了,面上的疲惫显而易见,长长的睫毛如雪一般轻颤着,手还以一种别扭的姿势与我十指相扣。
然而梦魇带给我的恐惧太过强烈,我颤了颤手指,有些畏缩地抽回了手。
头还偶尔会感到钝痛,我叹了口气。
这么弱鸡的身体,以后怎么办啊。
房间里很多东西好像都被换了新的,我抬起手,意外地发现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戴上一只金色的小镯子。
“二十年后的我给的。”
五条悟突然出声,他单手撑着床铺,打了个哈欠,耷拉着眼皮看向我。
“可以稍微压制住你暴乱的咒力。”
我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五条悟张开手,似乎想要来抱我。
我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他充满恶意的面容,下意识地闭眼挥手。
“啪!”
清脆的声音响彻在整个房间。
我心脏一颤,连忙睁开眼。
五条悟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愣愣地看着自己被拍开的手,微微睁大了苍蓝色的双眸,似乎十分不可置信的模样。
空气中沉淀着死一般的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就结束了!晚上很大概率会加更,宝贝们尽请期待——
嗷嗷嗷谢谢33不做人啦大宝贝的地雷!么么啾!
也谢谢末日星辰小可爱的营养液呀——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死亡
长达一个月的噩梦留给我的阴影几乎刻进了心底,恐惧和阴郁像是黑暗的荆棘般缠住我的心智。
我开始拒绝五条悟的接近。
他似乎对此很不理解,每次很努力地想要靠近我,却都被我用各种方法推开。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尝试着克服恐惧去拥抱他。但每次贴近他时都会本能地回忆起噩梦中的场景。
当五条悟再一次被我条件反射一般地拍开要来搂我的手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叶?”白发少年扯开了嘴角,表情有些自嘲,像是感到很可笑:“你就因为一个噩梦,要拒绝我的亲近?”
“对不起……”我缩在墙角,双手抱头,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对不起。”
“哈……”
五条悟突然笑了一声,“我他妈要你的对不起有什么用?”
“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
五条悟蓦地拔高了声音,他上前两步扯开我的手,另一只手扼住我的下巴,逼着我直视他。
“你看看我……”他一点点贴近我,说:“我不是你梦里的那个人,你看看我。”
少年低沉亲昵的声线离我很近,可传入耳畔的又都是梦里他那冰冷带着嘲讽的嗓音。
五条悟扬起下巴,伸长了脖子,似乎是想要来吻我,我眼前一阵恍惚,满脑子都是噩梦中那张充满嫌恶的脸,控制不住地开始尖叫起来。
咒力开始暴泄,却因为手镯的缘故被死死压制在我的体内,我感觉到所有的神经都集中在大脑,头疼到快要爆炸。
我失力倒在地上,五条悟似乎想来扶我,被我猛地后腿躲开。
当大脑疼到一种难以承受的程度时,手镯突然崩裂,碎在地上,一瞬间我体内的咒力在房间内爆开,形成一股气流,大肆挥舞着。
屋内一阵乒呤乓啷的声响,我的头却好受多了。
当一切过去后,我抬起头,朝着五条悟看去。
他安静地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俯视我的样子一瞬间与梦中重合。
白发少年握着拳的手背青筋暴起,下颌紧绷,如同已经压抑到了极点的野兽,下一秒就会扑上来撕咬敌人的喉咙。
“那群混蛋……”
他深呼吸了几下,咬着牙,一字一句地挤出几个字,接着像是再也无法忍受一般冲出了门外,发出很重的一声关门声。
公寓内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又陷入了另一方面恐慌。
我开始害怕四面都是墙的房间,五条悟和我亲手装扮的小公寓渐渐变得令我感到难以忍受,于是上面给了我另外一个住处。
他们不肯放我自由,将我带到一个没什么人的小院子里,院子是复古的敞开式合院,空间很足,我可以待在里面安静养伤,同时派了几个人监视我。
——
春去秋来,庭院的花开了又败,时光在无数个季节流转间悄然流逝。
萧瑟的风将落叶吹了满地,红绿相交,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
这几年我恢复了很多,曾经折磨我多日的精神错乱的情况已经彻底离我远去,身体和精神逐渐好转起来,夜里也慢慢地不再会做噩梦。
修养期间,我总是感觉有人在晚上进入我的房间,带着一身令人安心的熟悉清香,抱着我,有时候也会很温柔地亲吻我,然后陪我入眠。
可每当我睁开眼睛时,房间里又空无一人,一切都像是我的错觉。
我尤其喜欢坐在院子里安静地观赏风景,捧着一杯热腾腾的茶水。
那只夏油杰给我的蝴蝶咒灵停在我的肩膀上,我无聊的时候会对着它说说话。虽然看起来像是我在自言自语,但它也会给我一些回应。
起初的小蝴蝶很凶,碰不得摸不得,光是把它从发卡里叫出来就已经很费力,尖叫起来更是刺耳地不行,吵吵嚷嚷的声音仿佛能穿透云层,但是从来没有伤及到我。
后来它渐渐也温顺了许多,至少能够像现在这样停在我的肩膀或者头上跟我一起看风景了。虽然时常会叫两声,还是吵得不行。
那些监视我的人总是对我召出咒灵的行为十分警惕,在平时他们会将我的发卡没收,只有在确保我绝对没有恶意和大家都足够安全的情况下才会还给我。
五条悟有时候也会过来看我,他经过这几年的成长与洗礼,已经从当初那个傲气张扬的少年慢慢脱变为一个可靠的男人了。
时间冲淡了我对他的抗拒,或许是因为心中愧疚的缘故,我对他的行为很是包容。
我不知道我们现在的关系究竟算什么,说是在谈恋爱也不像,可当初我在他面无表情的注视中从公寓离开时,也没有明确说过分手。
五条悟偶尔聊天聊着聊着会试探地来勾我的手,见我没什么过激反应后就会露出一副孩子似的灿烂笑容。
他还经常带着一个叫伏黑惠的少年来见我,或许是知道我喜欢小孩,每次把他带过来时候就会讨巧占一些便宜。
伏黑惠不太爱说话,但是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当然,我也从他经常对五条悟翻出的白眼看出了他对这位监护人极其的不满。
又是一年冬季,寒气飘满了整个院子。
落雪轻轻亲吻地面,晕染出一块又一块的深色。
人们都在为圣诞节做准备,所以来监视我的人很少。
被凉气侵入身体的我闷在被窝里,又开始发起了低烧。
昏昏沉沉睡了一会后,外面突然吵嚷起来。
“百鬼夜行!这是百鬼夜行!”
“夏油杰!夏油杰他来了!”
夏油杰!
许久未曾听到的名字敲击着我的心脏,我猛地惊醒,也就在这时,五条悟冲了进来。
白发男人身上还携着一股久经风雪的寒气,他来到我的被窝边,伸手试了试我额头的温度,眉头蹙起。
外面已经一团乱,不断传来吆喝和脚步声。
五条悟将我连着被子一块打横抱起,刚想往外走,就被一个匆匆赶来的咒术师伸手拦下。
“五条先生,她不能离开。”
五条悟冷笑:“这种时候,你还要管我吗?”
这时,另外一批人也冲了进来,一看到五条悟,就急急地跑到他身边:“五条先生,东面地区聚集了一批咒灵,上面需要你立即赶过去。”
五条悟沉默了。
他轻啧一声,单手掖了掖我的被角,回了房间,作势要将我放下。
我心中浮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在他要抽回手的那一瞬间抓住了他。
五条悟愣了一下,见我满眼急切地望着他,缓缓低头亲了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