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到底是兄妹,贾宝玉虽然多情了些,但对林黛玉还是很不错的。
林黛玉也不愿人后评价贾宝玉,探过身子,用食指点了点云清缓的唇:“缓缓……”
云清缓在嘴巴上做了个拉封条的动作:“知道啦,我不问就是。”
她从不在林表姐面前谈及贾宝玉,今日因着心情好,有些得意忘形了。
果真,这种趣事,还是要和英王殿下说才有味啊。
马车很快就到了毓秀书院。
云清缓和林黛玉一同下车,有其他的贵女见到她们,纷纷停下,热情地围在了云清缓的身旁,寒暄道:“云小姐,今日你的发钗真是好看,样式新颖,色泽艳丽,这是在哪儿买的?”
“云小姐,我最近得了一孤本,不如哪日我们一同讨教一番,也不负这孤本重见天日的难得,如何?”
“云小姐,我最近在苦练女工,可是母亲常说我的绣品实在是不成样子。我总是想要云小姐指点一二,也好让母亲高兴一番。不知云小姐何时有闲暇?”
“云小姐,今日御课,我们不如去赛上一圈?这好不容易开学了,天气也难得放晴,总在屋里闷着,也着实无趣,对不住这大好春光。”
“云小姐……”
“云小姐……”
“云小姐……”
云小姐不胜其烦,云小姐不堪其扰,就在云小姐崩溃的前一刻,皇宫中华丽大气的马车终于姗姗来迟,停在了书院的大门口。
徽宁公主,怀兰公主,温素郡主依次下车,站在了车前。
这三位和云清缓或多或少都有些联系。
徽宁公主自不必说,这是表外甥女。温素郡主自打和云清缓说开之后,每次云清缓入宫,两人也是时常在一块说话。怀兰公主……这是云清缓未来的二嫂,目前还养在云太后身前,每次云清缓进宫请安,都是能遇到的。
见到这三位,云清缓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喜极而泣,带着有些慌张的步伐上前,挂着诡异的笑容,握着徽宁公主的手,眼角甚至还渗出了一点看不甚清的泪水:“公主,您来了。我们快些进去吧。”
徽宁公主见着云清缓这般模样,尚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她眼角抽了抽。不过在大门杵着也不像话,便迈开步伐,和云清缓率先走了进去。
怀兰公主看了看书院门口围着的贵女,又转头瞅着额上明显有着汗珠的林黛玉和云清缓,挑了挑眉,眼中带着了然的笑意。看着这对姐妹,莫名地就带上了一些同情。
温素郡主低着头笑了笑,眼睛不动声色地瞥过那些想要上前,又畏惧皇室尊威的贵女,垂下眼看着脚下的青石砖,眸中写满怜悯嘲讽,似是不愿多看这些人一眼。
因着每人的课时不同,几人进了书院内部就分开,各自上前往属于自己的院落。
云清缓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长舒一口气,迎春刚好就坐在她的前桌,听到之后笑着转头:“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这有一天时间呢,你应付得过来么?”
云清缓看着贾迎春幸灾乐祸得模样,抿着唇:“迎春姐姐,你不要说了。大家这么热情,我都不想来上学了。”
探春坐在迎春身边,眸中尽是促狭:“谁让你如今是宫中的大红人。这种事,便是想躲,也躲不开的。”
林黛玉见迎春和探春一唱一和,相互调侃着云清缓,开口替自家表妹解围:“好啦,你们再说下去,缓缓就要害羞了。”
云清缓和迎春探春都很熟悉,几人就这么闲闲地聊着,不知怎的,这话题就转到了京城热门大事件——
选秀中。
“没想到表叔家的湘兰姐姐也要入宫。虽然没怎么见过湘兰姐姐,但听云儿说过,湘兰姐姐温婉大方,对她们这些妹妹极为包容和善,现在,要去和大姐姐还有宝姐姐作伴,就更是再难见面了。”
听到迎春这些话,探春是有些尴尬的。
毕竟贾母动过把迎春送进宫的心思。如今没成,迎春自己没觉着有什么,可想到王夫人和邢夫人的斗法,她总觉得不太对劲,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云妹妹和湘兰姐姐向来要好,她这些日子似乎也很是思念湘兰姐姐,常常和我们说起湘兰姐姐的好。”
迎春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什么人看向她们,压着声音道:“这倒是。不过你有没有发现,云妹妹这些日子虽住在府中,可我总觉着她兴致似乎不太高。好像不单单是湘兰姐姐的缘故。”
探春点头,有些不解:“前些日子云妹妹来的时候还很高兴,也不知道是又发生了些什么。这几日她常常不肯出门,今儿个更是被气得连书院都没来。差人去问,翠缕只道昨日晚间染了风寒,休息一日便可。真是让人担心。”
黛玉目前和史湘云关系一般,但到底是小时候经常在一块玩的,闻言,也有些担忧:“这是怎么了?云儿身子素来利爽,是在何处染了邪祟不成?”
云清缓听了她们的谈话,不动声色地把眼睛转开。
还能有什么?除了贾家的凤凰蛋贾宝玉,就没有人能把大大咧咧的史湘云给气到卧床不起,没脸见人。
不过这种英王殿下分享给她的小道消息,她也很守规矩地不敢说出去,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偷着乐。
.
荣国府。
史湘云目前住在荣庆堂的一个厢房内,离着贾母很近。离着贾宝玉更是近。
翠缕站在史湘云身边,看着自家歪在木榻上闭目养神,脸色青白的姑娘,有些担忧道:“姑娘何必如此气着自己。宝二爷也是无心的,三番五次都想着要和您服软认错。您就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计较了不是。”
史湘云睁开眼,冷笑:“我哪敢和他计较。他是堂堂国公府公子,我不过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再计较下去,恐怕这府中都没我的容身地了,不妨都让给他的姐姐妹妹们才好。”
翠缕知道自家姑娘素来有些倔强,可是她身为奴婢,最希望的也不过是看着主子们好,有些苦恼地劝着:“姑娘,宝二爷平素最爱和您说话,一来二去,自就无遮拦了些。他也是赤子之心,不知道这些话会惹您不喜。若是您自怨自艾,最后伤的不还是宝二爷的心么。”
翠缕是一片好心,可是湘云却把头扭了过去,不肯说话。
翠缕叹了口气,还想再劝,有小丫鬟进来报:“云姑娘,宝二爷来了。”
史湘云听了这话,差点炸开,直接坐了起来指着门口说:“让他走。你去告诉你们的宝二爷,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他,让他别再来烦我。”
小丫鬟领命而去,屋中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史湘云发了一通脾气,只觉得心焦身软,动弹不得。
在翠缕的搀扶下无力地躺下后,她想到自己早逝的父母,想到堂堂侯门贵女,在保龄侯府却要日日做针线来贴补家用。想到好不容易来一趟荣国府,却要听贾宝玉说那些让自己不喜的话,想到自己孤孤零零地躺在这,爱哥哥却竟真的不肯来看自己一眼。
史湘云悲从中来,一时没忍住,用手捂着眼睛“呜呜”地哭了起来。
就在她哭得伤心时,蓦地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云妹妹这是怎么了?”
第1卷 第86章
史湘云正哭得伤心,突然听到贾宝玉的声音。她把盖在身上的薄毯扯了扯,埋着头,不愿让贾宝玉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偏生贾宝玉就是一个喜欢惹人的性子,见着史湘云不愿理他,越发着急,旁若无人地坐在了史湘云的旁边,俯身道:“云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这些日子你总不爱和我说话,是我哪里做错了,你说出来,我改就是。”
史湘云还是不肯搭理贾宝玉。
贾宝玉见状,轻轻往她的耳中吹了一口气,把湘云惊得坐了起来,似娇似嗔地打了贾宝玉一下:“你这是做什么?”
贾宝玉见史湘云起来,高兴地拉着她的首:“好妹妹,你不生我气了?”
史湘云迅速地抽回了自己的首,将头撇向一边,硬着嘴道:“我哪敢生您的气?我身份卑微,比不上你们这些有父母庇佑的公子小姐。这有了什么不高兴的,不乐意的,到头来,还不是我受气。”
贾宝玉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见史湘云如此消极,慌忙把她的首贴在自己的胸口:“云妹妹,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我嘴笨,总想着姐妹们在一道玩才是最好的,难免就会忽视你。若真是这样,你跟我说,我改还不行么。”
史湘云抬着通红的眼睛望着贾宝玉:“那你说说,你为何说我比不过林姐姐和宝姐姐?”
贾宝玉听了这话,连忙赌咒发誓:“天地良心,我绝对没有说过这番话。在我心中,你和林妹妹宝姐姐都是一样的。又何来比不过之说?”
史湘云嘟着嘴道:“既如此,你昨儿个在老祖宗面前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贾宝玉坐在榻上,苦思冥想半天,恍然大悟,终于知道史湘云因为何事而生气不满。
这还要从昨天荣国府难得的家族宴会说起。
史湘云带着翠缕和奶嬷嬷来了荣国府,虽然是多了一个姊妹,但因着林黛玉和薛宝钗都离去了,王熙凤跟着贾琏去了任上,贾迎春也被接到了荣禧堂居住。种种原因,导致这偌大的贾府,竟比往常还要冷清了些许。
昨儿个月色正好,贾母来了兴致,想着自打宝钗和黛玉走后,宝玉整日恹恹提不起劲,府里也不如往日热闹,诚心想要让孩子们玩上一玩,解一解疲乏,迎一迎喜气。
就让人搬了桌椅去庭院中,邀了一众小辈一同热闹赏月吃茶。
贾母因着史湘兰的缘故,总觉得史家和他们贾家逐渐离心,心中不大痛快。
可保龄侯又恰逢其时地把史湘云送过来陪伴她,贾母认为这可能是自己多心,但相较之前,到底还是显得冷落了湘云。
湘云自知贾母对她没那么疼爱了,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能闷闷地坐在位置上吃着糕点,喝着花茶。
迎春察言观色,见湘云不高兴,便拉着她和探春惜春一道行酒令。你来我往的,气氛也还算热闹。
本来大家正玩得开心,谁知贾宝玉看着众位姐妹的倩影,触景生情,突然来了句:“要是宝姐姐和林妹妹在这就好了。”
薛宝钗因为选秀的事,和贾家目前闹得很僵,贾母听了这话,当即面色就有些不好。
偏生贾宝玉好像落娘胎后就不会看人脸色,不管不顾地继续说:“听说宝姐姐也要入宫了,去陪着大姐姐。为什么姐姐妹妹们都要去往那吃人的地方呢?春来秋去只落得个孤苦寂寞,又得什么好?徒留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在世上,看着姊妹们一个个离去,还不如化成灰随风去了好。”
气氛瞬间就有些尴尬。
迎春三姐妹面面相觑,湘云更是窘迫得说不出话来。站在贾宝玉身后的袭人倒是想劝,可是老祖宗和姑娘们都没有说话,自己更是没有开口的余地。
沉默蔓延了一瞬,作为全场年龄最长的迎春,这劝导之责,最终还是落在了她的头上。
“宝玉,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宝姐姐的归宿,自有她来决定,又岂是我们能够干预的?就算没了宝姐姐,林妹妹,但还有我们,还有云妹妹,怎么就成了徒留你一人?”
贾宝玉可能是因为最近受的打击太大,见着自己的母亲进了佛堂,薛宝钗即将进宫,就连林黛玉也很少登门拜访了,脑子就有点抽,看着贾迎春,哀怨道:“二姐姐不知道,在我眼中,宝姐姐和林妹妹是这个世上最难得的人物,看见她们,我这心里就像是填满了一般欢喜。”
迎春探春惜春对贾宝玉的抽风行为几乎习以为常。
迎春见贾宝玉一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模样,又象征性地劝了两句,便不再说话,回到座位上默默地喝着花茶。
贾母见不得贾宝玉如此失魂落魄,开口道:“宝玉,你宝姐姐和林妹妹也大了,她们有父母要陪伴,还要去书院读书,哪来的时间日日同你一道吟诗作赋?你要是实在想她们,我就给你林姑父去个信,把玉儿接到家里来聚聚,这般,也不负我们两家的情谊。”
贾宝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立刻跑到贾母身边,拉着她的首臂撒娇:“老祖宗,您说的是真的么?”
贾母看着自己的孙子,伸出手溺爱地摸了摸他的发顶:“自是真的,我可有骗过你?”
贾宝玉瞬间喜不自胜。
探春见宴席恢复正常,在心底悄悄地松了口气,笑道:“二哥哥就喜欢林姐姐和宝姐姐,我们这么多姐妹,也不见你格外偏向哪个。”
贾宝玉听了这话,当即道:“宝姐姐和林妹妹,在我心中自是不一样的。”
这话说的,旁人只当个笑料,笑贾宝玉是个痴人。
唯有史湘云,如当头一棒,被这无心之言砸了个昏天暗地。
自打史湘兰决定进宫,她就感觉到保龄侯府的人一心一意捧着大姐姐,对她冷淡了不少。
这好不容易来到贾府,本以为可以和宝哥哥一道顽乐,谁知贾宝玉每日对着落花流水思念着薛宝钗和林黛玉,对她竟是冷淡了不少。
虽然贾宝玉对她确实也还是很好,但是她一想到自己在贾宝玉的心中和一个商人之女地位相等,难免膈应。
史湘云不是傻子。她知道贾母对现今不如往常那般亲近她,她想不出缘由,便更加想要得到贾宝玉的安慰。可谁知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没来,贾宝玉竟然一心扑在了薛宝钗的身上。这让史湘云如何能忍?
贾母还坐在位上,她不好拂了贾母的兴致,只能忍着委屈。宴会结束后,带着翠缕匆匆地便赶回了房间。
想到自己孤苦漂泊,唯一的依靠还如此待她,史湘云越想越难受。第二日索性连书院都不肯去,就怕旁人看到她哭了一夜的眼睛,暗中笑话。
贾宝玉想通缘由,拉着史湘云的首,不住地解释,就怕史湘云心中有结:“云妹妹,你错怪我了。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比不过宝姐姐和林妹妹。只是如今她们都不在府中,我这心中难免思念,这才说了昨日的糊话,您就大人有大量,原谅哥哥这一回,好么?”
其实贾宝玉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但他深谙,家中一旦有姐姐妹妹生气,不管其他,先行认错总是好的。所以这回在史湘云面前低头,那叫一个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