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甘霖预感不好,他怎么一不小心又掉套里?
“问你呢?”
他刚才犹豫了,犹豫就代表有事儿,邱澈门清。
“就是......前年冬天,我去玛多县那边拍狼群,遇到一点儿危险。”
“什么危险?”
“被头狼盯上了。”
邱澈差点噎着,这叫“一点儿危险”吗?
甘霖继续说:“当时我离我的车有一段距离,如果起身跑,肯定跑不过狼群,但如果不动,头狼一直盯着我这边,本来想观察再看看能不能挺过去,但狼群不散,我不被咬死也会被冻死,”
“后来呢?”
“后来一个背包客开车过来,算是把我救了吧。”
讲到这邱澈心里猜测大概,这个背包客一定是个女的。
“她救了我,我很感激,但要我肉偿,肯定不行......”
邱澈突然笑出声,连续的,差点喘不上气。
甘霖一脸委屈,“一开始我和她开各自的车回到县里,为了表示感谢,我请她吃了顿饭,以为吃完饭就各自散了,但她说没地方去,想跟我一起玩,不管我怎么拒绝,她执意要我做她男朋友,从玛多一路跟我到玉树,好不容易才甩掉......”
邱澈指着脑袋,“精神有问题?”
“应该没有。”
“长得怎么样?”
“算漂亮。”
邱澈白他一眼,“你有那么大魅力吗?”
甘霖笑了声,“不知道,你觉得呢?”
“......”
邱澈喜欢他是事实,她不能拿自己的矛戳自己的盾。
正想着怎么收拾他的时候邱澈看见前方视线尽头有辆车,摇摇晃晃开过来,她往前探头,看了看,说:“在这碰到车真少见,可能是牧民的车。”
甘霖先她一步看见了,也以为是牧民,等又往前开了三百米,两辆车距离拉近,他才发现不对。
第四十三章
又是那辆没有牌照的车,又是那个遮面的男人。
这次只有他自己。
开近时他把车横在路中间,下车等着,目标很明确。
“甘霖......”邱澈有点慌。
“没事,我下去看看,这附近有牧民他不敢把我怎么样,你在车上待着,一定别下来,听话。”
说完甘霖停好车,下去。
站在两车之间,甘霖冲遮面男抬抬下巴,“有事吗?”
“有事!”
“怎么找到我的?”
“那不能告诉你,我们有自己的线人。”
甘霖笑了声,无奈,不屑,他低头点了根烟,风把打火机的火苗吹得摇摆不定,他拿手遮挡。
遮面男:“事先警告过你,别玩猫腻。”
“没玩。”
“那就好,有人想见你车里的姑娘。”
甘霖想都没想,直接回绝,“不行!”
遮面男长着一双三角眼,上次“交换”的时候他为了看清照片才摘掉墨镜,这次也没戴。
三角眼一挑,看向甘霖身后的车,“她知道自己那事儿吗?”
“......”
储存卡已交出去,甘霖手里没了可供谈判的筹码,他第一次感到无力,一种从未有过的,控制不了的无力。
“你们答应过不说。”
虽然甘霖清楚,和他们讲信用没什么意义。
“我们老大对你最大的仁慈,就是没让那个姑娘知道她身上都发生过什么,别不识抬举。”
甘霖咬咬牙,“只有一个要求,我陪她去。”
遮面男拍拍胸口,“那你求我啊。”
目光向下,甘霖轻易就吐出两个字,“......求你。”
“可以,但得把你俩手机交上来,她坐我的车。”
遮面男双手插兜,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在说,“你的女人捏在我手里,你就得听我的!”
而甘霖,作为甘星的哥哥,邱澈的男朋友,此时只能任人摆布,软弱得像被他们捏在手里的糌粑,团成一团或打散,都身不由己。
甘霖狠狠裹了口烟,他想起甘星被杀现场那张照片,想起王警官微驼的背影,想起常海宇看见照片后打电话过来,气愤到不停骂人,这些画面最后,他想起桃花树下的邱澈......
“我不是在给你时间思考,是来通知那位姑娘的,抓紧,着急呢!哪有那么多时间陪你扯蛋!”
甘霖抬手,示意最后一口烟。
等他抽完,掐着烟蒂走回车里。
......
邱澈早就坐不住了,只因甘霖不让她下车,什么话是认真的,什么话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她清楚。
这种情况下车只会更添乱。
“他要干嘛?”
没等甘霖坐稳,邱澈迫不及待发问。
甘霖转过来,“他说有人要见你。”
“见我?”
甘霖点头,“你想见吗?”
“不想,但我得去。”
“对不起,邱澈。”
这一刻,甘霖为自己的无能道歉,但如果邱澈不去,他和遮面男的口头之约就只能是“口头”了,打破只在弹指间。
邱澈回手从后座拿过背包,拉开拉链掏了两下,掏出一个防狼喷雾。
“这个我拿着,别担心。”
邱澈看起来有点跃跃欲试,她为发现更多线索去深入虎穴而感到一丝兴奋,但这股劲一闪而过后她开始恐惧。
恐惧冰凉的地面,陌生的坏人,捆绑的绳索......
“别怕,我陪你一起去。”
“嗯。”邱澈挤出一个笑,“我不怕,上次不是好好回来了嘛,再说有这个保护我。”
她拉出玉佛,在甘霖眼前晃了晃。
如果佛祖能听见世人善念的祈祷,那近在咫尺的甘霖希望自己是最先传达到的,一遍又一遍,祈祷不停息。
车外传来不耐烦的鸣笛声,邱澈把玉佛塞回去,“走吧!”
“你得......到他车上。”
邱澈一愣,眼睛在两辆车之间流连一个来回,“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等下。”甘霖拉住邱澈手腕。
她转回来,假意轻松地笑笑,说:“甘霖,我们得为甘星做点什么。”
是我们,不是你自己。
邱澈开门的同时甘霖也下去,他手里攥着自己的手机,穿过风沙,紧跟在邱澈身后。
......
坐在遮面男身旁,邱澈系安全带的手有些不听使唤,眼睛一直看着倒车镜。
“别看了,他肯定不会丢下你自己跑。”
邱澈没说什么,视线抽回来,找到插口,把安全带插/进去。
“我兄弟说你这个小姑娘不太寻常,被绑的时候都没怎么害怕。”
“......”
邱澈继续沉默,她想到要跟杀害甘星的凶手同伙说话就觉得恶心。
座位旁边,甘霖和邱澈两人的手机叠在一起,他的在上,她在下。
“你男朋友很爱你啊。”
这句话成功让邱澈扭头看了遮面男一眼。
“我瞎说的,别介意。”
“......”
邱澈在心里把他八辈祖宗全部问候一遍。
车子摇摇晃晃开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四周没有公路,没有车辆,放眼望去茫茫一片,只有一辆车停在旷野之上——没有车牌的丰田越野。
下车后遮面男把邱澈往前一推,“去吧!”
然后转头直奔甘霖,走近时冲他笑了笑,手里的枪对着他,枪口黑漆漆的。
事实上,取相机储存卡那次他也带了枪,只是没把甘霖放在眼里,所以没拿出来。
邱澈和甘霖对视一眼后走过去,车上人开门下来。
“小姑娘,又见面了。”
“?!”
竟然是......在五道梁搭话的那个男人!
上次邱澈和他只聊过几句话,他脸上标志的络腮胡很有标志性,身上烟味依然呛得慌。
值得注意的是他车前的保险杠貌似追尾,坏了一半,要掉不掉的样子。
“找我什么事?”
“你在无人区拍的照片我看了。”
“......”邱澈看着他。
“没啥东西,所以我想当面问问你。”
邱澈继续看,眼神略有飘忽,“我就是去露了个营,拍几张照片,没有看到任何人,最多看见几只旱獭和鼠兔,你们有完没完!”
“别激动,我相信你。”
男人憨憨一笑,似乎想传达一种长辈的慈祥,可他到底不是什么善人,很难装到精髓。
“是这,你看我也是奉命干活,要不你随便给我讲点什么,我回去好交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揪着我不放没有意义。”
邱澈连说两遍,想让对方真的相信,而不是假意安抚。
男人看了她身后的甘霖一眼,声线压低,说:“小姑娘,你觉得他为什么跟你好?”
邱澈一愣。
“还不是因为你对他妹的案子有利,你身在其中看不出来,别人还看不出来吗?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抓着你这根稻草不放?说白了,我们和他有共同目的。”
邱澈冷哼一声,“就算他利用我,我认了。”
“被玩弄感情有什么好,赔了夫人又折兵,我们可以好好谈一下价钱,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钱一到手你就可以享受人生了,到时候什么模样的男人找不到。”
风沙吹着邱澈的背脊,她感到一股透彻的凉意。
“再者,我今天要见你,他为什么就带你过来了?不怕你有危险吗?”
“......是我自己要来。”
“那他不会拦着?一个大男人还弄不过你?”
“......”
“络腮胡”句句相逼,“你自己好好想一下,别被那小子的脸糊弄了,长得帅不能当饭吃!”
邱澈只觉胸口憋得慌,恨不得一巴掌呼过去,让他闭嘴。
“一百万,够不够?”
“还有别的事儿吗?没有我回去了。”
邱澈一脸不在意“一百万”的模样让男人很意外,或者说他以为邱澈会考虑一下,然后再拒绝。
“一百二,不能再多了。”
邱澈很想笑,但不想激怒他们,一百万也好,一百二十万也好,那只是羿思竹给的零花钱。
邱澈扬了下手,“走了。”
她转身跑向甘霖。
留下男人一脸懵逼,欲言又止。
遮面男有意阻挡,隔在邱澈和甘霖之间,像一堵破败的烂墙。
甘霖用手挡遮住黑漆漆的枪口,试图不让邱澈看见,“她什么也不知道,再有什么事直接找我。”
遮面男后退一步,枪口没了遮挡,举起来,在邱澈和甘霖之间晃了晃,说:“话说完了吗?你俩就要走?”
说完,举起的枪指向邱澈,而遮面男却阴森森地笑着,目光落在甘霖身上。
他在享受,享受这种生死之间,爱意汹涌却不可得的感觉,平衡又刺激。
“让他俩走吧,一个比一个犟。”
那个男人发话后,遮面男举枪的手稍稍下落,“站在原地别动!”
他倒退着,走回男人身旁。
“那姑娘还不松口,啥时候是个头?”
“络腮胡”狠皱着眉,“你以为我不想一枪蹦了他俩了事吗?老大特意交代,非常时期,别火上浇油,尤其是这女的,碰不得。”
“怎么就碰不得?明明有最简便的方法不用,磨蹭什么呢这是。”
“行了,别发牢骚了,让他们走,左右逃不出我们的视线。”
遮面男把枪放下,走到甘霖对面,手机扔给他,迎风喊了句,“滚吧!”
甘霖一手捏着手机,一手揽过邱澈肩膀,把她带回车上。
......
迷路好一段,快天黑才驶上公路。
甘霖看着前面路标,和邱澈商量,“先回沱沱河,行吗?”
“行。”
这之前邱澈把发生的事和甘霖讲了一遍,所有的,一句不落。
包括络腮胡说的他以为的甘霖的真实目的。
甘霖听后一直沉默,这种沉默让邱澈心里很没底。
直到看见公路近在眼前,他突然把车停下来,点了根烟递给邱澈,自己又点了一根。
“我从没想过利用你,哪怕知道你不是嫌疑人之后,我也只是想寻求你的帮助。”
寻求帮助和利用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性质......
甘霖说话看向邱澈胸前的佛像,“神明在这,我不骗你。”
烟直立在邱澈面前,她看着烟雾飘渺,笑笑,“我当然知道。”
“今天见面的事,我欠考虑,以后不会了。”
“是我自己要来。”
“不说这个了,总之我的错。”
甘霖启动车子开向公路,窗户缝隙有风涌来,将两人的心吹向清明。
风沙总在傍晚消散,像日落而息的人们,累了就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