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啊？”
汪艳轻叹声气：“你奶奶可能要不行了。”
“怎么这么突然？之前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前段时间，你奶奶跟着你姑妈搞什么理财，结果出事赔了几十万进去，她身体本来就不好，一听说这事当时就昏过去了，送来的时候抢救完就一直在昏迷，医生说今晚要是再醒不过来，可能就…”
余渺听完，想起上次的那通电话，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当时在电话里她就该阻止。
“之前在学校，奶奶给我打电话提过一嘴这件事，我当时真该阻止她的…”
“这不怪你，我和你爸也是现在才知道。”
“姑妈到底怎么想的？这么大风险的东西，居然让奶奶跟着她弄。”
“唉，你姑妈当时也是被别人说服的，这种东西就是人口相传，一个人获利，再带着周围的人入伙，自己获利就越多，但是一旦出事，这一条线上的人，手里的钱也就都打水漂了。”
“那就没办法再追回来了吗？”
“按道理，这个钱应该是被谁带的就朝谁要，但是你姑妈他们家亏的钱更多，一时间也拿不出这些钱，你姑妈听说也病倒了，好歹都是亲戚，咱们也没法在这个节骨眼去逼着要钱，只能先缓缓再说了。”
说到这，汪艳眼底的愁绪更加浓重了一层，缓缓开口：“你奶奶不知联系的谁，也带了一家入伙，前几天一出事，人家上门来找我们要钱，说不给就要报警，没办法，我只能把钱还了。”
余渺想得出来，这笔钱绝不是小数目，她小心地问：“还了…多少钱啊？”
汪艳转过头，眼里隐着一片绝望：“我和你爸这些年的积蓄，快要见底了。”
余渺心里顿时漏了一拍，这对他们来说，和天塌了也没太大区别。
哀伤弥漫之际，余渺爷爷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汪艳上前安顿了几句，老爷子又生气又无奈地说：“我早就跟她说过那玩意不靠谱，这老太太死倔！就是不听劝！现在好了！”
汪艳：“行了爸，你也别太气了，我妈原本也是好心，想着给余渺以后多攒点钱，老年人嘛，头脑不像年轻人那么灵活了，别人说什么容易上当受骗。”
老爷子又在旁边抱怨几句，余复东把他带到椅子上坐下安抚着。
夜幕降临，天色漆黑下来，余渺第一次觉得这黑压压的夜让她喘不过气。
老太太还没有醒过来，余渺去上了个厕所，医院里还有着来来往往的人。
出来的时候，对面一阵喧闹，像是奶奶病房里传来的，余渺迅速跑过去，几名医生匆匆拿着设备关闭了病房门，外面的人没有任何办法，只有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汪艳几个人围上去，医生摇摇头说：“抱歉，请节哀。”
夜还是那么黑，仿佛跟上一秒并无差别。
余渺僵在原地，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跟亲近的人生离死别，很奇怪，没有那种倾泻而下的悲伤，只是脑海里所有的思绪一瞬间全都静止了，不会眨眼，不会说话，变成一个麻木的人。她还以为是自己变得冷血了，其实不是。
注定无眠夜，余渺整个晚上没有睡意，脑子里不停回忆奶奶生前的画面，即便如此，还是没有悲伤，没有眼泪，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空洞和虚无。
天蒙蒙亮。
余复东暂时把老爷子接回自己家，准备这几天筹办后事。
余渺早上起来简单洗漱过后，独自一个人来了奶奶家。自从安河县的老房子拆迁之后，老两口就跟着搬到了南岗，彼此的住处相隔不远。
进门，屋里的一切还是那么熟悉，只是空荡荡的，异常冷清。余渺慢慢的，从门口走到厨房，走到卫生间，走到卧室，走到客厅… 直到看见窗台的茶壶，冰箱里发蔫的菜叶，老旧的肥皂盒，爬上裂痕的桌角，还有她爱吃的一袋子草莓，这一刻，余渺才潸然泪下。
第33章
下葬仪式全部结束过后，人们纷纷散去。
余渺回到家，把自己关进卧室，靠在床上出神。
一阵功夫，余复东和汪艳回来，卧室里只听到开关门的声音，之后就是一片死寂。不知沉默了多久，客厅里传来两个人些许争执的对话声，余渺下床，脚步轻盈地走到卧室门后面，静静的听着。
余复东：“要我说现在就去要钱。”
汪艳：“你以为我不想要，怎么要啊？她姑妈现在也是欠了一堆债，就算逼她她一时也拿不出那些钱，有什么用啊？”
“那你说怎么办？朝我们要钱的那家人现在还差六七万没还净，还有咱家那丫头上学也得用钱，学艺术的学费更贵，一年也得个几万块，眼前的日子还得过，你告诉我这钱不要这日子还怎么过？！”
余渺在卧室里听着，心揪成一团，原来那家人的钱根本没还清，汪艳没有告诉她。
“行了！谁不想把钱要回来！明天我去一趟找她说说。”
整整一下午，余渺在房间里发呆，没吃没喝，偶尔看看窗外，想着必须要做点什么。回学校之后出去找兼职？可再好的兼职往多说能赚几个钱，用来面对眼前的困境根本就是杯水车薪，那又能怎么办。
余复东出门了，汪艳一个人在家做了点饭菜，敲了敲余渺的房门，说：“余渺，出来吃点东西吧。”
余渺走到厨房，在餐桌前坐下，却一直没有动筷子。汪艳坐在对面看了看她：“你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别把胃饿坏了，吃点吧。”
余渺从刚才到现在，内心不断的反复挣扎，快要把精神耗尽，才缓缓开口：“妈，我退学吧，出去工作赚钱。”
“不行，你上你的学，别的事不用你操心。”
“那家人的钱，我们根本就没还清，对吗？”
听到这，汪艳顿了神色，余渺接着说：“我可以去赚钱的，反正我上的也不是什么名牌大学，毕业了也不一定能有好工作。”
“我说了，你就好好上你的学，钱的事我们会想办法的。”
余渺眼眶略微发烫，看着她说：“办法，还有办法吗？如果这个办法是以你和我爸把身体累垮为代价，我要怎么安心上这个学？”
汪艳没有抬头看她，只是沉默片刻说了句：“你奶奶的后事也办完了，没你什么事了，抓紧订机票回学校吧。”
余渺当晚订了第二天回江城的机票，但并不是顺着汪艳的意思，她在心里早已做了决定。南岗终归只是个小城市，工作机会少，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先回江城那边看看。
江城。
余渺下飞机一路坐车回了学校。
下午这个时间有课，宿舍里没人。
余渺坐下就拿出笔记本电脑，登录各种网站翻找江城这边的工作机会。从美术专业的什么平面设计艺术设计绘画师，到毫不相干的助理咨询销售员，甚至到餐厅店员服务生，余渺几乎全都去咨询了个遍，而得到的回应，要么是嫌她专业方面还不够成熟，要么嫌她一个没毕业的小姑娘柔柔弱弱的能干什么，虽然也有让她试试的，但那些工作薪资实在太低，对他们的情况来说远远不够。
余渺的视线一阵恍惚，似是头晕。回家的那几天就一直没怎么好好吃饭，坐上飞机一路奔波到现在，也没吃得下什么，这时候低血糖的反应才上来。她撑着剩下那点清醒的意识，到衣柜旁边的置物架里掏出没喝完的半瓶饮料，一口气喝了下去，趴在桌上休息一阵，才逐渐缓解过来。
第二天白天上课，余渺几乎没什么听课的心思，依然在为工作的事愁眉不展。
中午，她和尹畅去食堂吃饭，尹畅看她跟只鸟似的叼几口饭，问道：“我怎么感觉你食欲不振呢？咋啦，心情不好？”
余渺扯出一丝笑：“没，没什么。”
尹畅无奈地摇摇头：“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看尹畅吃得挺香，她低头把自己的两只鸡翅夹到了尹畅餐盘里，尹畅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去，抬眼看她，眼神里都是问号，像在说“这么好吃的不吃，是不是傻？”
“我不太饿，不然剩了浪费。”
“行吧，那我不客气了。”尹畅接着大口吃饭。
余渺思绪放空了一阵，转过头说：“尹畅，你知不知道有什么比较赚钱的工作？”
尹畅嚼了嚼嘴里的肉，做思考状：“嗯…企业家？大老板？要么就大明星？”
余渺：“……”
一个都不沾边。
回宿舍，余渺不放弃的继续找。
电脑上的页面不停的来回切换，切换，再切换。
视线忽然被某一处信息吸引，一家在招舞蹈演员的公司，每个月的薪资有四至五位数。像是终于看见个有点希望的救命稻草，余渺立刻点进去联系。对方回复如果今天有时间可以到公司见面详细了解。
下午，余渺照着对方发来的地址，打车到了公司。
上到二楼，前台一行大字标着星耀娱乐公司。二楼空间很宽敞，到处摆放着成排的服装衣架，看起来像是演出时的服装，屋子里有些人，透过玻璃能看到几个女生在跟着一个老师学什么舞步，余渺看不太清，只当是在排练，其余还有一片办公区域。
一位女士笑着走过来：“你好，是刚刚联系的余渺吗？”
余渺连忙回应：“对，是我。”
“好的，咱们去办公室聊吧。”
女士把她带到一间办公室，关上门。
“你现在还没毕业是吧？”
“是。”
“有学过跳舞吗？”
“我小时候学过几年，后来就没怎么跳过了，不过我还有一点底子，如果不是难度很大的动作，我可以学会的。”
“那你时间上方便吗？我们这边如果确定要做，至少要两个月。”
“如果工作合适的话，时间没问题。”
“好，那我简单跟你说下，我们这边的舞蹈演员呢，主要就是负责夜场表演，舞蹈类型以现代舞为主，会有老师教，薪资方面其实是不等的，我们现在正在做的女孩，往多说每个月有五位数，往少说也有五六千，我看你形象气质真的很不错，估计你只会多赚，不会少赚。”
余渺听着对方的话思索，这个程度，倒真的能缓解家里的状况，换作其他目前能做的工作，想要赚到这些，恐怕没有出头之日。
女士接着说：“噢还有，我们这边是可以提供住宿的，统一的小公寓，两个女孩子一间，因为我们这边舞蹈演员都是女孩，你们彼此照应也方便。”
余渺压在心里的石头变轻了些，能有住处再好不过了，不然租房子又是一笔钱。
“如果打算做的话，我们这边会跟你签一个合同，合同的主要内容就是要做满两个月的期限，不可以中途退出不做，如果你觉得工作不合适，或者做不来，可以满两个月之后再离职。”
余渺回应性地点点头。
“大概就是这些，你看还有什么问题吗？”
余渺想了想说：“我能看看合同吗？”
“当然，那稍等一下。”
女士转身出门去取合同。
片刻，对方拿着两份打印好的纸张进来。
余渺仔细地看着，本以为合同上会是满满的条条列列，让人看得直头疼，她还怕自己会遗漏哪里导致吃亏，现在看来好像没有让人太担忧。上面内容很少，确实跟刚才说的一样，主要就是满两个月期限的问题，其他就是一些什么报销路费等等没那么重要的问题。
思虑了很久，余渺捏着纸张，好似下了很大决心，说：“现在可以签吗？”
对面的女士神色愉悦，笑着说：“可以可以。”
笔尖在签字处顿了几秒，余渺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女士把其中一份递给她，说：“这份你自己留好，另一份留在公司，回去之后可以收拾下自己的东西，近两天随时联系我，到时候我发给你地址，那边会有负责人接应你。”
“好，谢谢。”
余渺把自己的那张合同放进包里，离开了公司。
从公司出来，余渺望着街头发了阵呆，街上的人行色匆匆，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人生轨迹，却又不知中途会转向何处。她拿出手机给许敬泽发了条消息，约他见面。从南岗回来之后还没联系他，余渺此刻的情绪低沉而又混乱，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更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甚至不知道，她一旦跨过这条路口，他们还有未来吗…
许敬泽刚从学校出来，收到她的消息，很快的回了公寓楼下。
余渺是打车回来的，没用上太久的时间。
从车上下来，她慢慢地走到了许敬泽面前，看见这张熟悉的脸，内心一时五味掺杂，难以言说的情绪涌上心头。许敬泽在看到她走近的那一刻，不自觉的皱了皱眉，才走了几天而已，面前的小女孩感觉瘦了一圈，脸色也不太好。他正想开口说什么，余渺双手环上他的腰，先一步埋进了他的怀里。感觉到她的情绪，许敬泽没再说话，由着她抱，一只手绕到她后背轻轻抚慰。
片刻，余渺缓缓抽身出来，看着他的眼睛，只见他眼里透着浓重的担忧。她笑了笑说：“就是想你了。”
许敬泽问：“家里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一个亲戚生病了，有点严重，我妈叫我帮忙照顾了几天。”
“你脸色很不好。”
“嗯…那个亲戚跟我关系很好，小时候总给我买好吃的，所以她生病，我很伤心，那几天没太吃得下饭，没事儿，只要大吃一顿就能补回来的。”
“许敬泽。”她叫他名字。
“嗯。”他轻声回应。
“你以后能不能少抽点烟啊？对身体健康不好。”
许敬泽说不上来为什么，却从她的话里听出一丝异样的感觉，像是在告别，在嘱咐，又好像什么都不像，只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话。他希望只是自己想太多，又生怕不是那样。
他看着她，笃定地说：“明天就戒。”
余渺笑了两声：“我知道一下戒掉很难，不着急，你慢慢来，不过要说话算数哦。”
“嗯。”
“对了，我之前给你做的薄荷冰淇淋好吃吗？”
“好吃。”
“吃光了吗？”
“嗯，下次再给我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