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你渺茫微光——半尾月
时间:2022-06-06 06:55:24

后半夜,敲门声响起。余渺睡觉很轻,稍微大点的动静就会醒。听见敲门声,她从床上起身,想是这个时间,应该是屋里的另一个女孩回来了。
她走到门口,朝门镜往外看了一眼,见是个女孩身影,伸手将门打开,发现站在门口的人,是凌婉。
凌婉看见她倒并不太惊讶,早在于歆朝她拿钥匙的时候,就告诉她要来新人,又在休息室见了一面,也猜到她可能就是自己室友。
凌婉径直走了进来,没说什么,直接去卫生间洗漱了。余渺也才发觉自己还没洗漱就睡着了,于是等凌婉洗好出来,她也连忙去收拾。
第二天下午,余渺从外面回来,配好了公寓门的钥匙,顺便买了两双高跟鞋。
回来的时候,凌婉还在睡。很正常,她们晚上九点多上班,后半夜三四点下班,过的都是黑白颠倒的日子,一想到这种日子马上也是自己要面对的,心里不由多了几分压抑。
天色黑下来,凌婉起床开始化妆,余渺因为起得早,这时候已经化好了。
凌婉从卧室里走出来,余渺见她出来,拿着钥匙走过去说:“给,你的钥匙,我白天去配好了。”
凌婉接了过来,顺便看了一眼她的脸,说:“你这妆太淡了,再化浓点。”
“可我不太习惯那么浓的妆。”
“让你化就化,哪儿那么多废话。”
凌婉语气虽透着不善,但余渺不知怎的,还是对她有股莫名的信任。她转身回卧室,把妆容加重了几层。
临出门的时候,余渺换上新买的高跟鞋,鞋跟不高,走起路也能正常适应。不过她看见凌婉穿了双白球鞋,问道:“歆姐不是说要穿高跟鞋吗?”
“我不爱穿,每次都是到场子里再换上,不耽误事。”
“噢。”这点凌婉倒是跟她很像,余渺也不爱穿高跟鞋,就是觉得没有运动鞋什么的舒服,万一发生个火灾,跑起来都不方便。
凌婉差不多收拾好一身,转头说:“一起走吗?”
余渺点点头:“好啊。”
上次来的时候,余渺因为初来乍到的恐惧和紧张,没怎么仔细注意其他东西。这间夜总会的名字叫花漾年华,来这里消费的人,大多都是有钱有势的老板,企业家,生意人等等,聚会或者应酬,挥金如土,总之非富即贵。这是目前余渺从这里得到的认知。
余渺和凌婉一起进门,朝上次的休息室走去,她们每天晚上都在那集合。途中,大厅里依旧和上次一样,来往的人不算多,但余渺现在知道了,因为人都在包厢里,而外面基本是个别经理,歆姐那样领队的人,服务生,还有就是,她们这样的人。
上了一个楼层,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骂声,女人面前站着跟她们差不多大的女孩,应该是跟她们一样的身份。
“说了多少次了!要化浓妆!浓妆!想不想有台!想不想赚钱了啊!”
女人因为女孩化的妆太淡,不达标准,所以指责了几句。
原来凌婉让她化浓妆,其实是在好心帮她。不过这里的审美会不会有点偏激了?按女人话里的意思,化浓妆的目的是为了更漂亮,间接吸金,可是女孩的美并不一定靠浓妆才能显现,每个人有各自适合的妆容,有各自的美。
女人也没有过多指责,说两句就让女孩走了。但余渺注意到,后面跟着走上来十多个女孩,衣服全都是一模一样的,连身短裙,腰间浅淡的蓝色印花。
余渺悄悄地问了一嘴:“凌婉,那些女孩跟我们一样吗?为什么她们穿的一模一样啊?”
“她们是其他组的,这里只有舞蹈表演队的女孩可以穿自己的衣服,除了我们之外,每个组都有她们各自统一的服装。”
“那她们不需要跳舞,就只…”
“就只负责陪酒。”
“那她们赚的钱会比我们少一些吗?”
“不,我们赚的一样。”
“啊?可同样都是陪酒,我们还多了个跳舞的任务,赚的一样,那我们不是亏了吗?”
“我说的只是最基本的酬劳一样,每天晚上舞台表演的时候,有些包厢里的客人会出来观看,假如哪位客人对你有眼缘,比较喜欢,他会给你送礼物,所谓的礼物到你手里,就是实实在在的票子,明白了么?”
余渺领悟般的,应了应声。
休息室,进门,歆姐往常的浓妆模样。
“哎哟~三月来啦~”
三月…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余渺还很是不习惯。
 
第36章
 
休息室的女孩开始换衣服准备表演,歆姐走过来跟她说:“三月,你不用上,等这两天统一学新舞,你再跟进来。”
余渺点点头。
休息室跟舞台是连接的,从后台隐约能看到一点舞台上的角度,余渺在后面悄悄看了一会儿,倒也就是普通平常的现代舞,没有什么过于高难的舞蹈动作,毕竟这本就不是什么专业的表演之处。
表演结束后,女孩们纷纷下场换衣服,边换边稀稀拉拉的聊着天。
“哎今晚好像又有个大老板给芊芊送了礼物。”
“是啊,芊芊这个月肯定又没少赚。”
“你上个礼拜不是也收礼物了嘛?”
“别提了,那男的死抠!送的最便宜的心心相印,人家都是几千的玫瑰塔,我看有些男的来这消费就是死要面子,还不想多花钱。”
“就是运气不好,以前不也有过大佬刷个几万的嘛~”
“那种运气能让我赶上嘛?”
……
余渺在旁边听着几个女孩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七八个女孩,她实在没法一下把人记全,但是从她们刚才的对话中,她记住了两个人,一个是芊芊,这个女孩异性缘好像不错,经常收到礼物。另一个是水晶,听名字应该也是昵称,不是本名,这个女孩是整容脸,余渺从来不对整容的人有什么看法,但这个女孩的痕迹实在过于明显,很难让人看不出,不过虽说夸张了点,但也就着这股夸张劲儿,她的脸给人呈现出几分欧美风的感觉。
所有女孩换好了自己的衣服,歆姐带着人站成排走出去。余渺不自觉的紧张,这是她最不愿面对的时刻。
V09包厢内,于歆所带的舞蹈组女孩整齐的站成一列,余渺攥紧手指,尽力不让人看出她的紧张,但内心却不停发颤。
沙发上的男人目光扫视一圈,选定了余渺。另外两个男人分别点了组里其他两个女孩,但都是余渺还不熟悉的人。选好之后,其余女孩有序退出了包厢。
余渺走过去,坐在刚刚选她那个男人的旁边,男人身上散发着若隐若现的酒气,似是喝过一阵,另外两个也差不多,这种中年男人在余渺眼里都一个样,沆瀣一气。
男人突然搂过她的肩膀,说了句她听不懂的话,余渺身子一僵,下意识的往旁边闪躲,于歆在这时候走过来,扯开男人的手,一腔媚嗓对男人说:“哎哟郭总,这是我们舞蹈队新来的妹妹,您可悠着点,别把我们吓着。”随后转头笑盈盈地说:“三月,这位是郭总,我们花漾的常客。”
余渺撑着一丝笑:“郭总好。”
男人微醺着眼:“哎我说于歆,你们这舞蹈队的姑娘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啊~”
“瞧您这话说的,我们组里哪有不漂亮的女孩啊~”
“啊哈哈哈,是是是!”
于歆跟男人喝了两杯,随意聊几句,帮余渺舒缓了一阵。
放下酒杯,于歆转身靠近余渺耳边小声说:“我先去忙了,放松点,随便聊聊天,有事叫我。”她也知道,歆姐没法一直帮她挡着,只能点了点头。
包厢里音乐放得大声,男人拿着麦站在屏幕前唱K,座位上的怀里搂着女伴。余渺望过去,两个女孩比她自然得多,像早已习惯,可对她来说,却是一分一秒都透着煎熬。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三个男人全都喝得半醉,那位郭总忽地将她拽到前面,嘟囔着一起跳舞。然而几个男人互相聊了些什么,似乎生气了,彼此骂了几句脏话,其中一个人突然猛的将一个空啤酒瓶狠狠砸在地上,玻璃碎片炸开的声音使余渺打了个哆嗦,眼看男人伸手就要朝她抓过来,恐慌之中,余渺再次从包厢里逃了出去。
休息室,余渺无助的蹲在角落里。
怎么办… 她根本做不到…
缓了缓,她拿出手机给歆姐发了条消息。没过多久,于歆进门,见她蹲在地上,走过去将她扶起来坐下。
“歆姐,我…我害怕。”
“别怕,他们不是动真格的吵,男人嘛,喝醉了骂骂咧咧几句,很正常。其实来这消费的客人有很多种,不全是这样,有些比较有素质的客人不会为难女伴,他们只喝喝酒,谈谈生意,你以后也会遇到这样省事的客人。”
余渺垂着头,眉间紧皱,一直没有松懈下来过。
于歆有些无奈:“三月啊,你既然来了这里,打算在这赚钱,早晚都得面对啊。”
是啊,她就是为了钱才咬牙留下来,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堪比人间炼狱,她早已跌入谷底,再差也不会比现在还差了,不如从这炼狱中站起来,就算头破血流,也该鼓起几分对抗恶鬼的勇气。
倏然间,余渺从座位上站起身,于歆也被她突然的动作一怔,只见她目光决绝几秒,转身走出了休息室。
余渺回到V09包厢,刚进门,郭总斜着步子走过来:“三月啊,你去哪了呀?怎么才回来?”男人已是发醉的语气。
她镇静的开口:“出去透透气。”
“啊哈哈,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余渺走向沙发,坐下倒了杯酒。
“郭总,敬你一杯。”
她仰头一口气灌下去,杯子见底。
“哈哈哈好好好!”
郭总十分满意地笑。
余渺微微皱了皱眉,但很快便使自己恢复平常,其实她酒量不怎么好,不过强撑着,让那些人认为,她也不是软弱好欺负的。
酒局近尾声,其中一个男人已经在跟服务生买单。郭总拉着余渺的手摇摇晃晃,醉醺醺地说:“今天开心,下次再来找你玩,你可不能拒绝哦~”
“郭总玩得开心就好。”
“还是美人嘴甜,走之前给我亲一下吧~”
说着,男人的脸朝她探过来,余渺迅速闪躲开,对方却抓着她肩头不打算松手,她不断后退,不断闪躲,男女天生力量的悬殊使男人在最后一刻从余渺的嘴角处一擦而过,即使只是嘴角,短短的不到一秒钟,余渺仍然止不住的恶心。她转身跑到包厢里的卫生间,在洗手池前疯狂的往脸上扑水,接一捧水漱口,吐掉,再漱口,不断反复,最后倚在角落里,整张脸被水氲湿,太阳穴有水珠不停的往下淌,脸上的妆被晕花,狼狈,落魄。
什么年少誓言,什么理想梦想,有一天都会被现实狠狠的摔成碎片,化为残忍的泡影,你不想承认,不想面对,但你会被它踩在脚下摩擦□□,直到血肉模糊,看不清自己最初的样子。
李彩萱的话忽然在耳畔响起:“渺渺,等你以后到了社会上就会知道,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好。”
……
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她拿起点开。
许敬泽的消息。
:在哪?
:怎么不接电话?
:回消息。
:想让我报警?
余渺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字里行间透着他熟悉的傲慢语气,不难想象他气急败坏的样子,这一刻,眼泪汹涌的夺眶而出。她颤抖着肩膀,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手指颤颤巍巍的打出一行字:许敬泽,我们分手吧。
她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至于那麻木的过程,她也忘了,只记得红色的删除键异常刺眼。从跨入这扇大门开始,她便与他的世界完全错开了,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光芒耀眼的少年,而她已跌入地狱,如同底层的蝼蚁,没有生机,没有价值,不知道哪一天才能从这黑暗的旋涡中挣脱。
我的少年,如果再也不见,愿你前程似锦。
后半夜三点多,女孩们陆续下班。
余渺跟凌婉一同往回走,凌晨三点多的街头行人稀少,但路灯依旧泛着点点星光。余渺面色沉重,低头走路,一言不发,脸上和发梢还有被水撩过的凌乱。
凌婉偏头看了她一眼,平静地问:“你还好吗?”
闻声,她转头淡然的笑笑:“我没事。”
凌婉没再说话。
回到公寓,凌婉把包往沙发上一扔,看了看她,说:“你先洗吧,我要歇会儿。”她模样凌乱,妆也花了,凌婉把卫生间让给她先用。
卫生间里,余渺站在花洒下面,温热的水流喷涌而下,她双眼紧闭,任水流从头往下倾泻覆盖。她不停的来回洗,来回洗,只要是被触碰过的皮肤,她恨不得洗上一百八十遍,洗进骨头里。
 
第37章
 
花漾的大厅舞台上,舞蹈队的女孩刚刚结束排练,最近几天,余渺也开始跟着学习新舞了,她多少有点底子,舞蹈动作也没有太大难度,学起来还算顺利。
余渺现在的时差已经彻底调转过来了,几乎每天醒过来就已经是下午,只是有排练任务的时候,她们要在下午两点左右提前集合,排练到晚上六七点。
晚上的包厢里,四个男人分别点了各自的女伴。余渺坐在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旁边,今天的氛围还算舒畅,旁边的眼镜男没有对她动手动脚,也没灌她酒,只是偶尔象征性的举杯喝两口,其余时间跟一同来的人聊天说话,要么就摇骰子。看来歆姐跟她说,有些比较有素质的客人很省事,不会为难女伴,是真的,可即便如此,依然改变不了余渺对这帮男人败坏的印象,不过是蛇鼠一窝,彼此彼此。
酒局近半的时候,同座上的另一个男人突然走过来说要跟她喝一杯,按规矩来说,每个女伴是谁点的,就只负责那一个人,但如果同来的客人想跟其他女伴喝一杯,女伴通常也是不好拒绝的。这是这几天余渺在包厢里观察其他女孩的做法得到的认知。
眼前的男人还举着酒杯,余渺只好顺着跟他喝了一杯,好在眼镜男没跟她喝多少,她还有点余地。可酒杯刚放下没多久,男人又折回来要跟她接着喝,她在心里默默咒骂一句,好不容易碰上个省事的局,原本等他们买单结完账,她今天就可以舒舒服服走人下班了,结果却被同来的这个死男人抓着一直喝酒。
余渺纵是气得要死,还是撑着一副笑脸,跟男人又喝了两杯。紧接着,第三杯,第四杯… 第五杯举在面前的时候,余渺胃里胀得难受,实在喝不下去了,男人却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醉笑着:“你看你,这才几杯呀,再喝点,别扫兴啊~”余渺嘴里还有一口酒没咽下去,只能微微晃着头表示拒绝,男人不停的煽动着让她喝,纠缠之际,男人手里的酒杯被一把抢了过去,凌婉拿过酒杯,轻笑着开口说:“杜老板,我陪你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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