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然不看他,收了自己的毯子,似乎要走。裴以默忙拉住了她,“好啦,别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发脾气了。我保证!”
他起身将她搂在怀里,点着她的鼻子,“我好好表现,补过行不行?”低头去吻,却被推开了。
施然目色清明,“你要谈谈吗?”
“你说。”裴以默避开了对视,莫名心虚。
“你把这里当成什么了?把我和楠楠又当成你的什么人了,如果以后遇到事情,你都是先骂我一顿,再失踪一阵子,用这样的方式解决问题,我不知道我们这样过着有什么意义。”
灯光无声跳耀,有几分压抑感,裴以默心中一惊,紧张地问道:“你.......会和我离婚吗?”
施然冷笑,“我没有看到你对这样的婚姻有多爱惜!”
裴以默冷哼道:“你以前再生气也不会说这样的话,现在敢把话说这么绝,还不是因为柏明辰回来了,你觉得你们又有机会了?施然,你死了这个心,只要我在,我不会让那一天发生的。”
说着,他就按耐不住脾气,声音粗了起来。
施然也不惧,正面指责道:“你永远只会找别人的错,拿别人当借口,不会反省你自己。”
这话很不客气了,裴以默也跟她执拗上了,“是,我就是这样的人啊,你都是对的,我都是错的,行了吧。但是我告诉你施然,我不是给你开玩笑。你想甩开我,去找柏明辰,下辈子吧!我知道你有的是办法,但我不怕,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你真是无可救药!”施然被他的混账话气得发抖,丢了毯子往外走,却被拉住了。
裴以默手上用力,紧紧箍着她,“你去哪?我是你老公,我回来了,你不陪我睡觉吗?”
“你放手!”施然对他的嫌弃溢于言表,一个劲儿地要挣开。但她力气没有他大,逃不开。
裴以默没有多少耐心,一把抱住她,略略警告,“你老实些,不然,我不能保证我要做什么了!”
施然愤怒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
他会故意冷落她,也可以用蛮力让她屈服。说不到一块去了,就言语侮辱她。这些都让她反感至极。
施然感到深深地乏力和无奈,他们沟通不了了,有关于他的滤镜都碎了。但她生生咽下了那些话,知道激怒他,她讨不到半点好处。
夜已深,裴以默右手抓着施然的左手腕,两人并排躺在床上,装睡。借着窗外泄进来的月光,施然侧脸看到枕边的男人。
他睡着的时候无比乖静,像一个孩子。她以为他就是孩子脾气和心性,但总归是个心底善良的好人。
可是,现在发现错看他了。他少了责任感和担当,那些好处也都突显不出来了。
施然试着抽出手腕,得了自由后,拥着毯子坐起身。
万籁俱寂,夜晚像一首神秘的诗词,她望着窗外,好像回到了大学时光,她一个人坐在天台上,思念柏明辰。
那时,她的世界还很简单。她以为只要找到柏明辰,人生就圆满了。
可现在诸多烦忧,事与愿违。她不知道和裴以默的路该怎么走,没有人告诉她正确答案。
她像一个人走在荒原上,无边无际,看不到来路和去路。
月光里,她皎洁如神。她离得这么近,但裴以默却觉得很远,远到他无法触及。
她只想着柏明辰,却不知道他明明才是最爱她的人。
我终于又找到了你(三)
——————==
徽城开始入夏,日近中午时,阳光热辣辣的。张婉瑜取下货架上的墨镜,搭配帽子试戴,偶然看到那边的裴以默和施然,同一家商店里,不期而遇。
“姐姐,你能帮我拿那个黄色的,黄色的小鸭子吗?”一个推着购物篮的小女孩仰面问道。
她的眼睛、鼻子真的好像裴以默,小手指着货架上的黄色玩偶,眼波盈盈地看着她。
可爱归可爱,但她姓裴。张婉瑜新生恨意,美目生冷,转身置之不理。
“小朋友,是要这个吗?”
“嗯,谢谢叔叔!”小黄鸭到手,楠楠推着购物车滴答滴答地跑开了。
张婉瑜气恼着跺脚,对着身边的人斥道:“就你,是个老好人!”
许光帆大方一笑,说:“孩子又没做错什么。”
“我就不理他,谁让她爸爸是个混蛋!”张婉瑜决心要做个又记仇又狭隘的小女子,对待有关裴以默的一切都要横眉冷对,誓不和解。
许光帆看着那边的施然,想窥测她的心情,但离得有些远,看不太清。
张婉瑜则愤恨不平,一秒也不能多待,拉上许光帆说:“快走吧,不然,我逛街的好心情都给我冲没了!”
施然从镜子里看到两人离开了,才松一口气。但徽城就这么大,他们总还会遇到。
星期天,小孩子活泼爱动,在家待不住,施然带楠楠出来转转,一向不喜欢参与这个活动的裴以默也跟来了。
这几天两人不冷不淡,没什么意思,裴以默跟着来逛街,可以跟施然多说几句话。
旁人看来,一家三口有着令人羡慕的幸福日常。但嫌隙已生,和平也只是暂时的。
买完东西回去的路上,楠楠睡着了,施然抱着她,车里很安静,昏昏欲睡。裴以默突然问了一句,“我爸想让你回公司去,你为什么不去了?他一直问我,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没想到他这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去了,我姐不是说了吗,以后公司交给你。”
裴以静姐弟两个有这个将公司交给施然打理的心思,施然还信个五六成,但旁人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何况施然对此并不感兴趣,她只想过自己的日子,简单平淡,不被任何人束缚。
她闭着眼睛,淡淡回应道:“我做不来了,就想一个人待着。”
再说了,她心里清楚,裴以默在意她去不去公司,是想利用她去给裴计成要钱。他虽然不说,但从他接打电话的情绪、只言片语里,施然已经猜到了,他生意不顺,眼看要翻车。在及时止损和继续砸钱的两种选择之间,裴以默冲动地选择了后者。
裴以默心思阴沉下来。
车子一转,到了新观街,他故意放慢了车速,阴阳怪气道:“生意真好啊!上班没意思,开公司也没意思,还是开火锅店好。是吧,老婆?”
他一有机会就拿话刺激她,也是警告的意思。施然隐忍不言,等下了车,一言不发,抱了楠楠就走,上了楼发现裴以默并没有跟着回来。她也不问一句,由着他不回家,各自清静。
楠楠贪嘴,白天吃了奶油冰淇淋,晚上睡了一觉,开始哭闹着肚子不舒服。施然只能带她去医院,下到车库发现裴以默把车都开走了。
晚上十点,公交车已经停运了,出租车也很少。好不容易等来一辆,车上已经有人了。
“没事,让她们上来吧。”车上的小姑娘十分好说话,还主动开了车门。施然道谢,抱了楠楠上了车。
“她怎么了?”
“闹肚子。”
“这个小朋友真好看啊,眼睛这么大,睫毛这么长。”她拉了拉楠楠的小手,说:“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啊?跟洋娃娃一样,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人。”
“谢谢,你也很漂亮。”施然礼貌回了一句。她美丽天真,应该还是个学生。
“是吧!”宋丽琼笑眼弯弯,甜甜地笑着。她从包里掏出两块巧克力,要送给楠楠。
施然道谢,原本想拒绝,但看到她已经塞进楠楠衣兜里了,只能说谢谢。
“不谢!”宋丽琼眼睛闪动,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车子轻微颠簸,楠楠因为不舒服,抓着施然小声哭了起来,施然柔语哄着。
“前面就是景蓝小区里,美女,你要在这里下车吗?”
司机报了地点,施然看向窗外,楼栋矗立,她知道裴以默住在这里。一时忽生悲凉之感,酸楚漫上心头,她完全感受不到裴以默的关心和在乎了,她和楠楠的生活好像也完全不需要裴以默。有他在,只会争吵、冷战。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尽管她一再麻痹自己,不管裴以默做了什么,不管别人怎么评价他,只要他对她不变心,她就不会受任何人的影响去否定他,就像当初她什么也不想考虑,只凭心意就选择和他在一起一样。可现在看来,他们可能真的不是一路人。
“我下去了,走了,小朋友,再见哦!”宋丽琼给楠楠打着招呼,温柔地合上了车门。
夜风阵阵,清凉舒适。宋丽琼目色含笑看着远去的车子,对着这可笑人间,摇头叹了一声,“对不起了,小朋友。”
医院人不多,但楠楠不舒服,施然舍不得放下她,就一个人抱着孩子检查、拿药,累得出了一身汗,胳膊都酸了。好不容易坐到输液区,啪——的一声轻响,是手机掉到后面的椅子下面了。
施然试了几次,都捡不回来,正要叫人帮忙时,就过来一个人,捡起手机,在袖口擦了一下,递给她。
“明辰——”
施然又惊喜又忐忑地望着他,他神色温和,是从前的模样。
柏明辰绕过来,坐到她身边,看了看楠楠,问她,“怎么你一个人?”
施然说:“他有事在忙,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夜跑,远远看到你进了医院,就过来看看。”
他穿着黑色运动装,但面色温静缓和,不见运动的迹象。施然会意,他一直跟着她,等到确定只有她一个人,才走过来跟她说话。
四目交接,言语和情意又都说不出来,郁结在心、温柔在心,又让人很难过。
施然微避开了对视,若无其事地说:“夜跑就跑到这么晚啊,都快十一点了。”
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并排坐着,灯光像冰一样融化开来,明光荧荧,静静流淌。时光也被纯净了似的,周遭的音色都被淡抹了,只有身边的人,和满满的心安。
手机响了一下,施然垂眸,情绪随之跌落。手机是裴以默送的,手机壳也是他选的,和他的是情侣款。那时的情意也是真的。
“然然,喝杯热水吧。”柏明辰倒了杯热水过来,拿给她。
施然单手接过,喝了半杯,又送回他手里,没有道谢,也没有说话。在他面前,她不用拘束、客气。此刻的时光是偷来的。
护士过来拔针,嘱咐说:“开的药可得按时吃,这个小朋友肠胃很弱,以后家长要注意。”看一直是施然抱着孩子,抬头对柏明辰说:“你别光看着啊,你老婆都抱了半天了,你倒是接下手啊。”
施然心虚,忙说不用。
柏明辰弯腰下来,轻声说道:“给我抱吧,你腿一定麻了,缓缓再起来。”
他很自然地抱走了楠楠,怕弄醒她,神情和动作都十分小心。
施然看着他,心中酸痛,泪意上涌。爱不得、放不下,他们今生的缘分真的只是这样了吗
我终于又找到了你(四)
——————==
夜幕低垂,繁星满天,人间已是深夜,宽敞的大马路上很久才有车辆经过。对面的楼栋大半陷入晦暗,零落几家灯火浮动,让人心生暖意。
“然然,我上次答应你离开徽城,可能暂时还走不了。明曦想换学校,我在给她办手续,流程有些慢。”柏明辰也不知道这个借口成不成立,他知道不能靠近她,但也不想离开她。死里逃生,他答应过自己,一定不要再离开她了。
施然心情放空,抬头看了看遥远的星月,“没关系啊,你可以当我没有说过,你有权决定你的一切,不必听别人的。”
“你不是别人。”柏明辰说。
风吹过来,把他的一字一句都传递在耳边。
风中隐隐有好听的钢琴声传来,不知是谁在深夜倾诉心思。路灯由红转绿,有人匆匆过到对面去了。年迈的环卫工人推着车子,清扫街道。人间万象,每个人都拥着自己的人生。
“明辰,你都想起来了是吧,你没有欠谁,你只是欠自己一个好好生活。”言罢,施然侧脸看向他,他眉头锁着,显然心事沉重。
那些苦难,他经历过了。如果没有她,他可以选择抛下过去,好好地重新开始生活。
柏明辰知道施然的意思,但也清楚自己的内心的执念,他何止是放不下她,只要一想到她,他的心就好疼。心疼她一个人撑过了失去父母的悲痛,心疼她所托非人,劫难并未结束。
“然然,他都这样了,你还要和他过吗?”他忍不住问,内心悲愤不已,“他.......不配你!”
施然看向别处,侧颜清冷,“我还欠他的。”
那些无助时刻,裴以默给的温暖和依靠都是真的,她感激他,也对他也真实心动过。这些情意,不是可以轻易断绝的。
柏明辰心中酸痛,“然然,你不欠他的。”
可他只能尊重施然的选择。
施然重新看向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就是我和他离婚,也和别人都无关。”
“我知道。”他这么懂她,哪里需要她强调?她想说,不是因为他,她要和裴以默离婚。
她有些低估他对她的心意了。
夜风绕过袖口,冰凉凉一片。这个平凡的夜晚,感觉又是如此奇特,只因为身边的人,是此生最重要的人。这个城市有千千万万个小家庭,那么多有情人可以在一起生活,可现实没有属于他们的时光和位置。
“然然,我只是觉得你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你不应该被困住,你聪明、优秀,应该走到一个清晰的位置,做出正确的选择。你的人生一定是美好的,然然,只要你幸福,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生死也无所谓。他早就没有家了,也不是谁的很重要的那个人。这个世界可以没有柏明辰,但不可不让施然幸福。
施然在他眼睛里看到珍惜和温暖,给她无限希冀。这是被爱的感觉,治愈一切。但她只是舒心一笑,却没有接话。
路灯蜿蜒向前引路,车子平稳地驶着,柏明辰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半明半晦的夜色里。窗子开着,夜风灌了进来,施然还是觉得闷得厉害,某种情绪膨胀、压抑,折磨得她难以安定。
“妈妈,这个叔叔好好啊。”楠楠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跟她说话。施然愣了一下,听她又说:“比爸爸还好。”
她心里什么都明白,她生病了,爸爸不管她。而这个叔叔替妈妈抱着她,很有耐心地陪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