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以默瞄到他握着施然的手腕,斥道:“放手!”
“然然!”柏明辰像溺水的人,只有施然的救赎。
施然挣开了柏明辰的手,美目冷冷一凛,“我说了,我和他在一起了,他不是好人,那我也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然然........”
“你不要跟着我们!”施然拽着人就走,裴以默还没玩够,“然然,你着什么急!”
“然然——”
柏明辰这句呼喊,带着哭腔,内心痛苦无比。
没想到有一天,他的痛苦,是她施加的。
长痛不如短痛,施然一刻也不敢停下,走得更快。
果然,裴以默的车就停在公园对面。走到这边,裴以默就变了脸,叫道:“施然,你松手,你把衣服都给我扯坏了!”
不知道这个女人哪来的蛮力,扯着就不松手。裴以默继续叫道:“施然,你听到没有!松手,再不松手,我不客气了!”
买水回来的李青鑫看到这一幕愣住了,进公园的时候是柏明辰和施然,岁月静好的,出来之后男主换人了,氛围也变得疾风暴雨。
施然泪珠满面,死命拽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到了车边,“打开!”
裴以默理了理衣服,淡淡瞥了她一眼,“疯了!”
施然从他衣兜里摸出车钥匙,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她肩头颤动,哭得很伤心。第一次见她这样,为了一个男人,这样没出息!裴以默冷哼,“施然,你背着我,一而再地私会柏明辰,还要不要脸!”
施然眼睛鲜红,几乎喷出火来,愤恨至极,“你还要怎么样?我是欠你的钱,我会还你。”
“还?我给你的是救命钱,你还了钱,那这份人情怎么还?”
“我也救过你。你被人扔在水里,差点儿淹死,是我救了你。”
他说一句,她反驳一句。她从水里救了他,这件事情,她从来没有再提过。即便后来,她有求于他,也没有想着用这个救命之恩跟他提条件。今天为了柏明辰,她已经失控了。
裴以默看到那边,李青鑫指着这边,跟随后过来的柏明辰说话。
“然然,别哭了。”他坐到她身边,给她擦泪,被她给挣开了。
施然怒道:“裴以默,你不要再发疯了!”
“你才是疯子!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放过你。我们现在就走。”
棒打鸳鸯两分散(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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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出去好远,这份锥心之痛,施然和柏明辰还是能感同身受。他早晚会知道,只是今天的场面太难堪。
裴以默在市区一处高档小区停了车,看到施然还在哭,就很烦,“别哭了,我的车要被你淹了!”
她是个少有眼泪的狠人,心性倔强到他都佩服,今天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哭成这个鬼样子。真爱啊!可惜,柏明辰解不了她的困境,他的出现,也就只能让她这样伤心一场了。
电梯停在十二楼,门一打开,格局明亮开阔。这里是裴以默在市区的房子,他一个人住。开了门进去,看她突然又站在门口不动,回手扯了她一把,“看什么看,进来!看你这个鬼样子,去洗脸。”
施然麻木地看这镜子里哭肿了的眼睛,双手浸在冷水里,让自己平复下来。
今天话没有说完,柏明辰不会就此放弃的。他不信任裴以默,肯定会再来找她。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了。人各有命,她的苦,不要他担着。她会自救。
“在里面干什么呢?出来,我要用!”裴以默不耐地敲门。半天没动静,还真有点担心她走极端。
施然开门出来,眼睛红肿,无视他而过。
等他再次出来的时候,看到她已经不哭了,双膝并拢,挺直脊背地坐着。
“你想怎么样?”她问。
裴以默气道:“你问我?我还没问你想怎么样?你天天去见你的旧情人,你们都做了什么?”
“你想怎么样,就说,不要出口伤人。裴以默,我知道我不仅是欠你钱,还欠了你很多,我心里一直很感激你,可这不是你羞辱我的理由!”
“你感激我?我怎么不觉得!”裴以默在她对面坐下,翘着腿,双手一摊,“说实话,我还没想好,你说,他刚才是不是跟着我们,知道我住这里了?”
“你不要乱来!”施然语气急了。
“我乱来?”
“我怎么乱来了?”
裴以默起身,故意坐到离她很近的茶几上,和她对面。
这个无声的对峙里,施然败下阵来,神色悲伤,近乎哀求。
裴以默得意,“你这件衣服不好看,以后不要穿了........”
他说着,伸手停在她衣领处,然后,慢慢解开了两颗扣子。
她肤色很白,内衣也是浅青色的,这种小家碧玉的风格,倒也有一番欣赏度。
施然看着他,手指抓着沙发,视死如归,抿着唇不发一言。
裴以默气极而笑,俊脸扭曲,“施然,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把我当成什么了?你这是为了老情人,要向自己的丈夫奉献自己?好啊,你求我,求我上你,我就.......”
啪——
裴以默脸都被打偏了。
“你敢打我?”
施然抬手又要打,被裴以默抓住了手,朝她吼道:“施然,你敢打我!”
他扬手要打回去,施然眸色冰冷不屈,倔强地看着他。
裴以默骂着粗话,气愤将她甩倒在沙发上,指着她的鼻子骂,“软硬不吃,不知好歹!”
“疯了,你!”
“施然,你一个欠钱的,怎么成了大爷了?”
“你让我去和他说清楚,我以后都不会再见他了。”
“要说多久?是穿着衣服说呢,还是脱了衣服床上说?”
施然愤怒,“你内心猥琐,也当别人是一样的吗?”
裴以默差点儿又要打她,“是,我猥琐,你们这些三好学生都干净高洁得很!”
“裴以默,你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如果你不在意你的名声和前途,就不会和我结婚,让我做楠楠的妈妈。现在,如果你老婆出了什么事,或者惹了什么笑话,你也没面子,没准儿还会影响到你的前程,是不是?”
“楠楠一直认为我就是她的亲妈,只跟我一个人亲。要是我出事了,她该怎么办?”
裴以默一愣,万万没想到施然是这么有心计的人,“你威胁我?施然,你对楠楠好,是藏着这个心思。好啊,来啊,试试,你敢吗?鱼死网破,你别忘了,你妈还需要我们裴家!”
他才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倒要看看施然究竟敢怎么疯狂。
施然无力笑了,“裴以默,你不用拿我妈要挟我,我有多一根筋,你知道的。如果你一定要试试,那我们就试试。”
“疯了!为了一个男人,自己亲妈都不管了,施然,是不是柏明辰在你心里比你妈都重要?”
施然再次认真地告诉他,“你不要动他。他没有你有家世,有学历,有靠山,他不过是一个辍学入伍的小角色,不值得你费心思碾死他。如果我知道你动他,我会跟你拼死。”
即便柏明辰什么都不是,但也值得她以死相护。她嘴上说着感激他,其实,在她心里,他什么都不是。
这样对比太强烈,裴以默最恨比不过别人,尤其是柏明辰。
他大怒,使劲踹了一下茶几,骂着粗话,“施然,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滚蛋!”
施然出了小区,直接给柏明辰打了电话,约他相见。唯有快刀可以斩断乱麻。
时近中午了,这家西北面档的小店生意挺不错。施然选择了窗边的位置,服务员拿了菜单过来问她吃什么,她根本用不着看菜单,就知道什么最好吃。
“两碗番茄鸡蛋面,要细面,都不要香菜,谢谢。”
服务员看她点单如此轻车熟路,知道这是比她都熟知这家店的老顾客了。
萧县距离徽城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初中学校在徽城边上,坐公交半个小时就到了,而且那时一个星期就可以回家一趟。高中学校在市区,要多半个小时的路程。学校又是封闭管理的,一个月只让回家一次,周五回家,周日再坐车来。
每个回学校的周日下午,施然郁郁不乐,柏明辰都会带她来这家点吃面。
细面,番茄鸡蛋,十三块钱一碗。两个人口味专一,且百吃不厌。
后来,柏明辰离开,施然特别想他的时候就会来这家店吃面。点两碗,她会跟老板说少面多汤。这样,她就可以先吃一碗,歇歇,再加把劲儿把另外一碗也吃掉。
窗外有牵着手的小情侣悠闲走过。施然想到,她以前可没这么乖。坐了那么久的公交车,又困又累,她拽着柏明辰的胳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倾倒在他身上,哼哼唧唧,各种不适。
柏明辰从来不会嫌她麻烦、矫情,她故意找茬的话,他会接,她无聊的话,他也能圆上。他总是对她有用不完的耐心。
“然然,我们去吃面啊,你最喜欢吃的!”
柏明辰进来的时候,施然脑中回想着这句话,当时只道是平常。
棒打鸳鸯两分散(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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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辰,这面是你最喜欢吃的。”施然微笑着,递他筷子,开吃。
柏明辰捉住她的手,执着不悟,“然然,告诉我真相。”
他眼睛还红着,面容悲苦,都没有昨天那样帅气洒脱了。施然短促一笑,“明辰,真相就是我已经变心了。”
柏明辰不信,她可以不喜欢他了,但也不会喜欢裴以默。但看她隐忍难言,内心的痛苦并不比他少。他松了手,故做轻松,“你先吃饭,吃完,我们再聊。”
施然是个要强的人,题解不出来不吃饭,考试不理想了也说不吃。每次都要柏明辰哄着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然然,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有多不开心,都要好好吃饭。
番茄鸡蛋的搭配,接近完美。饭香里,两人心意不相通,各自悄然。
“明辰,你放心地走吧,去过你自己的生活。不要管我.......”
她今天约他去公园,本来也是想跟他说这些话的。裴以默出现扰局也好,这样才能彻底断了两人的念头。
施然顿了顿,咽下所有的情绪,狠心又轻快道:“你就当我已经死了。”
这句话说出来,施然就后悔了。不是因为她这么年轻,人生才开了个头,就说了这么丧气的话。而是死亡这个字眼有多痛,她经历过一次,柏明辰也经历过一次,锥心之痛,伤及肺腑。
可是已经说了,她只能强撑着笑意,把话说圆了,“真的,我这些年不断对自己说,没关系,就当自己死了,又能怎么样。这不,我挺过来了。”
柏明辰等她说完,摇头,平和、坚定,“他不是好人,你不能跟他在一起。”
施然的笑容很假,但她很坚持,“他和你是同班同学吧,我在你们班级合照上看到他。他以前可能是不好,但现在挺好的,他能给我体面舒适的生活,也能做到一个丈夫最基本的要求。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看,他今天看到我们在一起,多发疯啊,他很在意我。”
施然硬生生把她和裴以默说成了恩爱夫妻,她不敢停下来,一口气把想好的台词都说了出来,之后才能放任自己的心滴血似的疼。
“明辰,我们回不去了。你明白了吗?”
他们回不到过去,眼下也没有可以同行的路。原来,不只是喜欢就可以在一起,原来,成年人的世界里有这么多的无可奈何。
“我现在生活也很好,希望你也能放下过去,舒心、平安地生活。”
她说了这么多,柏明辰好像一句也没听进去,还是说:“他不是好人,花心、傲慢,自私自利,然然,他跟你不是一路人!”
不知道柏明辰为什么对裴以默有这么多□□,这多几年的相处下来,施然没有发觉裴以默是这么糟糕的人。他对自己的女儿是不够意思,这两天,也的确表现得讨厌又偏激,但施然只觉得他幼稚,不喜欢别人动自己的东西罢了。
阮馥真是他亲妈,她的所有观念都会影响他。在阮馥真那里,施然是没有独立人格的,她是欠债的,是卖身给裴家了。所以,裴以默没让施然天天端茶递水地伺候他,已经很难得了。
“明辰,你一直这样说我先生,我会生气的。”施然心虚地看着碗中的面条,小口吹了吹,只吃了一口,觉得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然然,我可以接受你和别人在一起,但我不能接受你和一个坏人在一起。”
这个世界可以辜负他,但不能辜负施然。
“你放心,他没有那么坏。”施然说。
“是不是阿姨住院,需要用钱,你才.......”
“是啊,不然你以为呢。不过,还好,这把不亏。他是真的喜欢我的,我能感觉到。”施然索性一口承认了,她这次笑得很真实。
“明辰,你听我把话说完。这些年我越来越明白一个道理,没有谁该为别人分担什么。裴家对我有恩,没有裴以默,我妈早就不在了。这些年来,不只是钱,还有人情关系。我本来穷途末路了,可是他帮了我,还让我衣食住行无忧,让我活得很有尊严,我该满足了。”
“你说他不是个好人,但他在我这里,是好人,是最有用的好人。”
那天,她一个人在医院里,被失去至亲的疼痛和巨额医药费压着,没有人愿意帮她,亲戚也都避而远之。是裴以默走到她身边来,把外套脱给她披上,他说,我有钱。
在她人生第一次遭遇天塌地陷,给他温暖和帮助的人是裴以默。无论如何,施然内心永远对他感激不尽。
生活本来就需要厚重的物质支撑着,更何况是意外兜头而下时。她经历过的痛苦和绝望,他感同身受。可是,他没有帮到她,也帮不了她。
人生,充满了无奈、绝望和心痛。
“明辰,多少吃些吧,算我为你饯别,希望你以后都好好的。”
施然微笑。经历了这么多,她心性坚韧,无论有多不舍,面上都可以笑着为他送别。
柏明辰拿了一张卡,推给施然,“部队上什么都管着,我个人没有什么开销,入伍七年,所有的工资和奖金都在这里,有二十八万,密码是你生日。然然,你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