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急诊
逞强的后果，就是回到房间后，她的胃也像那滚烫的火锅汤底，不停沸腾、翻滚。
她趴在洗手间的马桶上，吐得全身无力。习惯性的按下手机的快捷键，只听到话筒中，林继辉昭然若揭的冷漠。
“我正忙着，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挂了！”林继辉的声音透出明显的不悦，淡漠得让她说不出任何求助的话语。
“辉哥哥，快一点！”女子急切的催促，从话筒中传来，是与她半生不熟的莫美美。
听着话筒中林继辉轻言细语的安抚，杨书苦笑一声，摁掉通话。原来他的忙，是忙着讨好另一个女人。
她不禁恶作剧地想，被林继辉安抚的女人，知不知道他还有个尚未解除婚约的未婚妻？一贯表现得高高在上的莫美美，真的不介意这个与她有亲密关系的男人，让她背负第三者的名声吗？
汹涌而来的胃绞痛，折腾得杨书全然抛弃了平时的严谨克制。她一手按压着胃部，一手滑动手机屏幕。拨打120急救电话时，她还禁不住自嘲的想道，她大约是第一个，因喝几瓶啤酒而进急诊的病人吧？
咚咚的敲门声，有节奏地响起。她撑着洗手台站了起来，一步一挪地前去开门。
“我给你买了解酒药。”进门的沈远哲，为她惨白的脸色心惊。将她扶到沙发上坐下，他急急地拿起整瓶的矿泉水往空荡荡的水壶里掺水，“你先等等，我去烧水。”
“不用麻烦，我叫了救护车。”她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精神萎靡地缩在沙发里，胃一抽一抽的疼。
果然人算不如天算，看着忙进忙出的沈远哲，她无奈地想道。她这胃疼，是多年的老毛病了，这次因为走得急，忘记将常用的胃药带上。本以为不过是一两天，不会有什么事，没想到还是出了差错。
“擦擦吧！”没有再劝，沈远哲指了指杨书满是冷汗的脸，将一块在热水里泡过的毛巾递给她，一边用塑料袋包起另一块热毛巾，“这块贴着胃部放，有塑料袋隔着，不会弄湿你的衣服。”
有毛巾的热敷，杨书清晰地感觉胃部舒服了不少，寒凉渐渐被温热驱散。
几乎一刻钟换一次毛巾，等救护车到达时，杨书的神情已经舒展了不少。
“我自己去就好，你回去休息吧！”将热毛巾还给沈远哲，她拒绝道，不愿再给他添麻烦。
经常随考古队去往各种偏远遗迹发掘地的她，去医院就诊通常都是自己一个人解决，完全没有让人陪同就诊的意识。
“走吧！有个人在旁边总是好的。”在洗手间将她的洗漱用品装好，沈远哲极其自然地伸手扶着她的双臂。
“既然有家属在，自然更好。”医务人员闻言附和道，让杨书生生把即将出口的劝说咽了回去。
胃部的抽痛，让她无心理会沈远哲与医务人员的一唱一和。
被送上救护车，挂上吊瓶。在药力的作用下，胃部的绞痛慢慢缓解，杨书渐渐睡了过去。连医生的诊断，都没能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沈远哲办完手续回来，见到的就是她毫无防备的睡颜。
他坐在医院陪床的沙发上，沉默地看着手里的诊断单，“胃出血”三个字刺激着他的神经，捏着薄薄诊断单的手，渐渐紧握成拳。
“去爆个料，林继辉和莫美美的事情，我希望天亮就能爆出来。”拿出手机，他给龙龙发了一条短信。
即便知道不合时宜，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想插手，在她无声无息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所有的利弊权衡都被抛之脑后。
看着她手背的针管，他自嘲的苦笑。他终究高估了自己的定力，满以为可以说服自己，放任她去追逐心之所爱，却原来有这么多的不甘。
都说龙有逆鳞，触之即死。而她，便是他的逆鳞。
这十年，是她与林继辉物是人非的十年，又何尝不是他的十年物是人非？
十年纠缠，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既然她下不定决心，就由他来做这个恶人，将她和林继辉之间的牵扯割断。
清晨的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射了进来。旭日初生的明媚，仿佛能驱除天地间所有的阴霾。
《丝路风雨》剧组下榻的酒店，林继辉和莫美美做梦都没有想到，叫了早餐服务的他们，开门迎接的，不仅仅是服务员的细致周到，还有一哄而入的娱记们。
从客厅到卧室，一路随意丢弃在地毯上的男女衣物，似乎昭示无法言说的隐秘。
此起彼伏的快门声，娱记们打了鸡血般上涌的肾上腺素，让林继辉头皮发麻的同时，又生出些许尘埃落定的怅然。
“出去，都给我滚出去！”莫美美发疯似地抓起枕头扔向娱记们，被单外□□的手臂，掀起了又一轮快门的高潮。
直到双方助理和保镖闻讯赶来，意犹未尽的娱记们被推出门外，这场闹剧才终于结束。
啪的一声，全身裹在被单里的莫美美，一巴掌甩在林继辉的脸上。
“行啊！林继辉！找这么多狗仔来拍，你很得意，是不是？”莫美美娇媚的脸上，只有怒气勃发的张扬。她就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张牙舞爪地肆意宣泄内心的不满。与不少男星有过亲密接触的她，从来没有被人这般生生堵在床上，连一丝反抗的底气都没有。
“我整晚没有离开，有没有什么小动作，你能不知道吗？”林继辉阴沉着脸，努力压抑汹涌而来的怒火，好半晌，才软下语气，生硬地解释道。虽然不喜莫美美大小姐脾气，但想到自己终究是这场闹剧的罪魁祸首之一，林继辉便没有与她争执的意气。
“算了！”终日打雁反被雁啄，莫美美知道自己这一次是栽了，即便家里背景再深、关系再硬，也压不下这么多娱记的爆料。见林继辉面色平静，她情不自禁冷哼了一声，没有任何商量地吩咐道，“晓兰，通知金姐，下午两点召开媒体发布会。”
“好的，美美姐。”晓兰恭敬道，招呼众人退到门外。
林继辉捏了捏自己的左手虎口，想要说什么，待看到莫美美全然没有沟通欲望的表情时，到底还是没有开口，闷闷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喂，把衣服给我递一下。”拥着被子坐了许久，莫美美对着客厅里的林继辉指使道。见他似乎没有丝毫动静，不禁瓮声瓮气地出口嘲讽，“怎么？不是说只要我开心，让你做什么都愿意吗？让你帮我拿一下东西，就委屈你了？”
深深看了眼卧室的方向，林继辉起身将晓兰带过来的包装袋提起，一言不发地放在床上，便抬腿转身而去。
“呵！林继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觉得我脾气不好？我告诉你，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既然你想借助我的背景，我的脾气你就得受着！”莫美美咄咄逼人道，脸上的讽刺，配合凌乱的头发，给人一种极其狰狞的感觉，完全没有平日里的娇媚风情，说出来的话仿佛泼妇骂街般的尖酸刻薄，“怎么？后悔了？想吃干抹净不认账？”
“我们有没有发生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林继辉冷然道，全然不同表白那日的张扬热情。
“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你觉得会有人相信吗？”莫美美挑衅道，“林继辉，你没有其他选择！要么发布会配合我说在交往，要么你就一辈子背上负心薄幸的骂名！”
“好！”林继辉的淡漠，终是将莫美美激怒，她泄愤地用拳头捶打着床沿，心底情不自禁地发狠。
第10章 坦诚
杨书怎么也没想到，她一觉醒来，生活已变了一番模样。
被胃疼折腾到凌晨两点多才睡着的她，睁开眼时，已经中午十二点。
“喝点粥吧！”沈远哲把保温杯里温热的白米粥倒出来，用小碗装了递给她。
助理龙龙不负所望，给风平浪静的娱乐圈爆了一剂猛料。经过两个小时的酝酿发酵，网络上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
才用勺子舀了一口粥，杨书的手机铃音就毫不停歇地响起。
“爸？”看着来电显示，她诧异道。平日里父母与她联系，大多都是母亲出面，父亲给她打电话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告诉家里一声？”父亲的声音，严肃中带着关切。
“什么事？”杨书有些莫名其妙，不认为自己住院的事情会被父母知道。
“都这个时候了，你不用再帮小林遮掩。他跟女明星乱搞，都被娱乐记者堵在床上了！”想起网上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杨家群就怒火中烧。若非儿子打电话告诉他们，夫妻俩至今还蒙在鼓里，以为女儿和林家那小子感情好着。
“这？”杨书几乎是目瞪口呆。她急急在浏览器搜索林继辉的名字，一则则标题夸张的报道冲击着她的神经。
虽然她对林继辉曾有过恶意的揣测，却怎么也无法想到一贯爱惜羽毛的他，居然会被人堵在床上。混迹娱乐圈近十年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圈内的规则；一贯小心谨慎的他，怎会如此疏忽大意？
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沉默，换来父母连缀而来的劝说。
“小林这个事情，处理得很不妥当。既然他不尊重你，这桩婚约不要也罢。”杨家群掷地有声，将车钥匙拿在手里，一边招呼换好外出衣服的妻子，一边征询道，“你如果没有意见，我和你妈妈这就去找你爷爷，一起去林家，把你们的婚约解除了。”
“书书，爸妈当初之所以同意这桩婚事，是因为跟林家知根知底，希望能让你幸福。如果小林不能把你放在心上，这桩婚事退了便是！”在丈夫怒火中烧的焦灼中，夏云拿过手机劝慰道，慈母之爱不加任何掩饰，“咱们家确实欠了林老爷子的恩情，却不用你为了长辈委屈自己。”
杨书沉默良久，在亲眼见到林继辉和莫美美的亲密时，她就已经预想到这桩婚约的结束，却从未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思绪纷繁，过往的记忆纷至沓来。她不由得想起坐在林爷爷腿上念书的时光，想起在小林哥哥背上的童言稚语。她甚至想当面问他一句为什么，但是渐渐褪色的过往，惨白的病房，父母的担忧，让她终是无力叹息，“我没意见，你们去吧！”
“别担心，我跟你爸爸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等你回来，妈妈给你做最爱吃的酸菜豆腐鱼。”夏云的声音温柔和暖，仿佛安抚不知事的幼童。
“好。”泪水从眼眶中汹涌而出，杨书揉了揉眼睛，伪装多年的坚强，在这一刻溃不成军。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喜涌上心头，仿佛解掉困住她多年的枷锁。原来，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她如何长大，无论曾经多么生疏，父母都是她最坚强的后盾。
坐在病床上又哭又笑的她，仿佛经风历雨后怒放的玫瑰，让沈远哲忍不住怦然心动。
待杨书将白米粥喝完，沈远哲才领着她一起去办理出院手续。
回到酒店大堂时，与开完媒体发布会的林继辉，碰了个正着。
三个人的电梯，林继辉毫不避讳沈远哲的存在，突然抓住杨书的手腕，满脸讽刺地说道，“杨书，咱们之间的婚约，不过是长辈们的戏言，如今这世道，早就不兴包办婚姻那一套了。你以为去爆料，就能让我屈服？实话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娶你！”
“放心，我不会再缠着你。”杨书甩了甩自己的手，从林继辉的扼制下挣脱出来。她虽然自认为对婚姻的要求不高，却没有包子到连未婚夫的背叛都能容忍。眼底的复杂渐渐平息，她平静地直视林继辉，“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做过爆料的事情！”
“杨书昨晚进急诊了，这会才出院。”沈远哲将两人隔开，将印有就诊医院字样的塑料袋递给杨书之后，不紧不慢道，“早上的爆料，是我吩咐人去做的。”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电梯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沈远哲，你大爷的！”反应过来的林继辉，瞬间就冲了过来，与沈远哲扭打在一起。
一个想要报复回来，一个想要宣泄心底的不满，使得狭窄的电梯空间，成了凶狠的斗兽场。
“你们别打了。”想要将俩人拉开的杨书，急急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却怎么也插不上手。
仿佛很短的时间，又仿佛数年之久，直到电梯到达预定的楼层。
从电梯出来，回到酒店的走廊，杨书插入对峙的俩人之间时，沈远哲和林继辉都已鼻青脸肿，谁也没讨得了好。
“沈远哲，手段了得啊！”林继辉握紧双拳，眼神复杂地看着沈远哲，转身离去前，深深地看了眼挡在沈远哲身前的她，“杨书，误会了你，我很抱歉。希望你幸福！”
看着决然离去的林继辉，杨书有些怔然。他临别的眼神，似乎重新有了多年前那个少年的影子。
泪意在心底涌动，那个为了把欺负她的人赶跑而被人揍得鼻青脸肿的男孩，那个说过要保护她一辈子的小林哥哥，用再一次的鼻青脸肿割断与她之间所有的羁绊。
过往岁月的美好，在这转身间，仿佛时光中褪色的旧照片，化作了眼前的一抹苍凉。
这十年来，她无数次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生气过，忧伤过，兜兜转转从未离散。唯独这一次，再无回转余地。
“你，还好吗？”沈远哲问道，语气中夹杂着难以察觉的小心翼翼。
“有事的是你，我去给你买点药。”看着鼻青脸肿的沈远哲，杨书收敛起繁杂的思绪，有些许五味杂陈。
“杨书，你在生我的气吗？”沈远哲出言阻止她离开的动作，想要寻根究底。
杨书愣住了，她生气了吗？
其实没有，只是事情发生太过突然，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心底的感受。
责备他行事不够光明磊落？责备他做事冲动？还是责备他将这些龌龊摊开在她的面前？
谁都能评价他的行事，唯独她不能，只因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然而，感激他的热血心肠？
她亦做不到。
她的成长经历，二十多年所接受的教育，从来都是君子坦荡荡。她学会的所有一切，只有光明正大，只有堂堂正正。
她的沉默，让沈远哲心底那根理智的弦，几近崩断。心底的难过，像大海里的浪涛，一重又一重。想到过去十年的期盼和寻觅，他的眼中晦涩难明，这样不择手段的他，是她很不喜欢的模样吧？再开口时，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失落，“你回房休息吧，我先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