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失落显而易见,她亦做不到全然无视。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杨书带着破釜沉舟的孤勇,解释自己的感受,“沈远哲,爆料这件事,本身就有很大的风险,你本可以不去做,也可以做了不说出来,这才是最安全的处理方式。但是你没有选择隐瞒,这在我看来需要很大的勇气。”
“沈远哲,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你的做法无可厚非。虽然今天发生的事情,对我所接受的教育、一贯坚守的处事之道都产生了很大的冲击,但我还是很开心能了解所有的真相。我很抱歉不能公正的看待你,虽然我一时之间无法认同你的行事方法,但我会试着去理解。”杨书真诚地解释道,她坚持了二十多年的正大光明,没有让她选择最恰当的方式解决婚约的矛盾,反倒是他看似剑走偏锋的行为,将所有的不合适直接割裂。这样的冲击,于她来说,无异于将心底的信念粉碎。
“杨书,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我也有。所以,不要对自己求全责备。至于处事方法,有人公道正派,有人亦正亦邪;有人智圆行方,有人曲中求直。在我看来,这都没有错,只要我们的所做所为问心无愧。”沈远哲叹息一声,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之所以说出真相,是因为不想对你有所隐瞒。所以,做你想做的,坚持你想坚持的,不用对我有愧疚,也不要觉得对我不公正。”
看着渐渐放松下来的杨书,那粲然的笑意,让他的心跳随之和缓。她不会知道,她的正直执着,于他来说,就是这世上最美的风景。
第11章 回京
华灯初上的京都,杨母在厨房忙活,杨父带着儿子杨墨、侄子夏冬在客厅择菜。
“书书,回来了啊!你先上楼洗个澡,换身舒服点的衣服。”杨书推开家门时,母亲夏云从厨房里伸出头来吩咐一声,嫌弃似地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爷仨,“你们仨,让你们择个葱、剥点姜和蒜都这么慢,我这正等着下锅呢!”
“姨妈,您就别催了。等我姐洗完澡下来,保管早就给您剥好了,不耽误您做菜!”夏冬挤眉弄眼地看向杨书,抬头对着厨房喊了一声,又低头与那姜皮作战。
“哥哥怎么突然回来了?”杨书将包随手放在沙发旁,拣了颗蒜剥了起来。
兄长杨墨大学毕业后开始创业,经过将近十年的打拼,已是小有成就,近年来越发有成为空中飞人的架势。不独如此,女儿杨音年岁尚小需要人照顾,杨墨事业家庭两头忙,已经有将近半年没有回京都的家了。
“就回来看看!”杨墨笑着开口,指了指通向二楼的木梯,“给你带了礼物,放在你的房间。”
“谢谢哥哥!”杨书笑着道谢,却没有多少收到礼物的激动。皆因杨墨每次回家都会给她买礼物,且十几年来礼物的类型从来就没变过,几乎不用拆开看,她就能猜到东西是什么。
相比杨家众人的性格沉稳,夏冬却是个耐不住的性子,姜皮被他剥得坑坑洼洼,仿佛狗啃过一般。
见她并不上楼,反倒挨着坐在杨墨的左手边,夏冬把菜篮送去厨房后,就凑到她的身边,右手攀着她的肩膀,哥俩好的低声打探道,“姐,我听说你这回是去剧组做顾问的,好不好玩?”
夏冬也是京都大学的学生,因为家学渊源,填志愿时被迫填了古典文献学专业。但他性子跳脱,并不是一个能静下心来做学术研究的人,对古典文献方面的兴趣也很一般,反倒像很多青春期的少年,对表面光鲜的演艺圈充满兴趣。
“就是对着片子一帧一帧看,排查出欠妥当的地方,重新再拍一次,你说好不好玩?”知道他的关注点在演员,杨书虽然故意避重就轻地逗他,却不隐瞒自己的工作内容,只是说出来的话客观至极,让夏冬很是失望。
“唉,我的亲姐!您就别吊我的胃口了,您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夏冬双手抱着她的一只手臂道,脸上是故作浮夸的祈求之色。
“嗯,不逗你了,剧组拍戏不就那么回事,你自己在学校也是排练过话剧节目的,其实都差不多。只不过剧组在拍摄手法、场景布置和演员的表达等方面,要更加专业罢了。”杨书客观评价道,在夏冬殷切的眼神注视下,情不自禁提醒道,“你要是真喜欢这个行业,就去辅修一门表演方面的课程,沉下心思去学习、去打磨。”
“姐,我知道的,正想找时间再跟我爸妈说说这事。”想起之前的无效沟通,夏冬不禁有些失落。听了杨书的话,他认真地点点头,喜笑颜开道,“姐,有你的这番话,我对说服爸妈,又多了些信心!”
“冬冬,不管你最后能不能说服大姨和姨父,有些话我还是想我提醒你。无论你以后从事什么职业,拼到最后,靠的都是自己的底蕴。要想长久地走下去,就别想着走捷径,积累越多,走得越稳。”杨书满是感慨道,不由得想到林继辉,娱乐圈的新老更替太快,本可以按部就班发展的他,经此一事,消耗过多的关注,也必然为以后的发展留下诸多掣肘。
“姐,我知道,你就放心吧,定不给咱们老夏家丢脸!”夏冬信誓旦旦道,那架势只差没有指天发誓。
一家人闲话直到吃过晚饭,又喝了几盏茶。夏云与丈夫对视一眼,欣慰地看着聊得越发投契的小辈,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也只有碰到冬冬这个活跃分子,书书才有那么点与同龄女孩子一样的活泼,而不是像老年人般一贯沉稳冷静。
“时间不早了,都去休息吧!”时钟敲了十下,杨母对着客厅里众人催促道。
夏冬意犹未尽地跟随众人上楼,等二楼走廊的灯灭了,才蹑手蹑脚地推开杨书的卧室门。
“姐,我就知道你准没睡,再跟我说说呗!”夏冬毫不见外地抱着杨书惯用的靠枕,乱没形象地窝在小沙发上。
“你还想知道什么?剧组的拍摄流程、剧本的细节处理,该说的我都跟你说了。”杨书连头都没抬,眼睛紧紧盯着电脑屏幕,不时点击鼠标或敲击键盘,显然心思不在夏冬的身上。
“算了,姐,你记得下次去剧组的时候,帮我要几张签名照回来。”看着已经进入工作状态的杨书,夏冬无奈地耸了耸肩,他姐就这点不好,工作起来总有点六亲不认的架势。
见她点头,夏冬摇摇头起身离开,手握门把手时,仿若想起了什么似的叮嘱道,“那个谁谁,就是林继辉和莫美美,他们俩的就别要了!”
“好。”听着夏冬突然高昂的叮嘱,杨书回过神来后只剩失笑,她虽然没有彻底释怀,却也没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决然。不仅因为两家是世交,也因为林继辉曾是她童年岁月的温暖,走过的路、喜欢过的人,即便无缘以后,也做不到视之如仇敌。
直到房门紧闭,她才转头看向电脑屏幕,数十张照片,从不同的角度将物件的纹路清晰展示出来,显然已经过初步处理。
仔细比对完纹路细节,她已对物件有了初步的判断,敲击键盘写下自己的看法,“大致看来,应该是五凉时期的墓葬品,从照片细节推算,属于前凉政权的可能性较大。不过,具体情况,还是得看到实物才清楚。”
“我的想法跟杨老师一致。”群里一个老教授认同道,因为打字不利索,老教授一贯喜欢发语音,“从图片来看,这件陪葬品,很可能是仪仗车辆的构件。”
一番交流,杨书这才知道印发热议的文物,出自甘肃姑臧县城外几十公里处,因为地质运动,而被村民无意中挖掘出来。
“图片看来,纹饰非常精美。如果推测属实,至少是个公侯的墓穴。”林静在群里说道,一边与同行交流观点,一边给杨书发私信,“书书,我估摸那些老家伙等不及,只要勘察属实,明年初肯定会开始挖掘。到时候,你准备跟队去吗?你去的话,我也争取一番。”
“我会全力争取。”心知林静的猜测基本就是事实,杨书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回复道。随着考古的越发成熟,越来越多的墓葬品出土,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每次随队都变得弥足珍贵。毕竟照片拍得再清晰,都比不上实物来得真切。
两人说了说各自的想法,杨书将电脑关机时,已经差不多要到凌晨。
叮咚一声,手机屏幕自动变亮。
“安全到家了吗?希望没有打扰到你。”是来自沈远哲的短信息。
新奇中夹杂着丝丝温暖的感觉,让杨书禁不住唇角微微上扬。这些年走过很多地方,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除了爷爷还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是否安全到达某地。似乎在所有人的眼中,她的出行安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压根就用不着担心。
“嗯,到家了。谢谢关心!才下班吗?”她回复道。
“导演希望不拖延拍摄进度,所以把我的戏份提前了。说是正好打了一架,连化妆都省了。”看到回复的沈远哲,心情颇好,不禁调侃道。
“刘安导演很有经济头脑。”她噗嗤一笑,不由得想到剧本的描述。虽然有一场与战斗相关的戏份,却是战争大场景,与寻常打架斗殴并没有多大关联。
“那是,医生说最多两天,脸上的伤就会好。等拍完戏,我的脸正好恢复,保准不影响拍摄效果。”他笑道,委婉告诉她自己的伤情。
“那,等你的精彩表现。”杨书自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配合着说道。
“嗯,早点睡吧!”他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方显示的时间,情不自禁叮嘱道。
“晚安。”她按下发送键,到底少了几分担心。
第12章 养胃
打架事件过后,剧组的气氛空前紧张。工作人员个个收敛杂思,颇有点噤若寒蝉的意味。
反倒是沈远哲和林继辉这两个当事人,似乎没有把打架放在心上,集体讨论时彼此之间连神情都没有丝毫变化。只有恰逢其会拍摄对手戏时,俩人互不相让地飙戏,才让剧组众人看出些许端倪。
沈远哲拿着剧本坐在角落里细细揣摩,身旁龙龙的惊呼并未打断他的思路。随着剧情的推进,他对剧中人物的理解不断加深,也越来越明白这份剧本的难能可贵,越发理解为何刘安导演对她推崇至深。
从现场布景到人物语言、时代思维、服饰、礼仪动作的精准把握,不仅很好的还原了故事所处的时代背景,带给观众更好的观影体验,更能帮助演员准确地抓住人物特性,使人物塑造更加丰满。
一叶知秋,《丝路风雨》的剧本,从宏观到细节,活灵活现地勾勒出丝路时的社会面貌,每个人物都恰合那段历史,读来让人仿佛置身数千年前的时空。就连他在其他历史剧表演中遇到的一些困惑,似乎都能在其中寻到答案。
越了解,越动容。他突然有些理解林家长辈的想法,为何不惜以恩情要挟,也要将一句戏言变成现实。实在是她太过优秀,即便不能带来什么影视资源,有这样一位在专业领域研究极其精深的孙媳,潜移默化的影响,日积月累之下,对林继辉演艺事业的帮助也可想而知。
再次看向拍摄中心处,因多次cut而脸色阴沉的林继辉,他突然有些庆幸。
若非林继辉“捡到芝麻丢了西瓜”的行径,将林家长辈好好的一盘棋破坏掉,他可能永远都没有走近她的机会。
思绪翻飞间,身旁的龙龙突然惊讶地出声,手肘无意识地压住他的戏服,眼睛紧紧盯着平板电脑,“特邀嘉宾居然是杨老师!”
“鉴宝节目?你什么时候对这类节目感兴趣了?”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节目名称,他狐疑地看向龙龙。一贯只对摇滚乐感兴趣的助理,居然会看这么有古文化底蕴的节目,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文化节目可是现在的流行,作为走在潮流前沿的人,怎能不了解自己的文化?”龙龙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义正言辞道,“沈哥,你别看这节目挂着鉴宝的名头,就以为很枯燥,其实每期的特邀嘉宾解说才是最大的亮点。我从节目第一期开始,一期不漏的看下来,感觉收获不小。”
仔细打量屏幕显示中的她,看起来精神状态不错,身体似乎完全恢复了过来。他放心地舒了口气,指了指屏幕上显示的器物,“这是什么?”
一尊铜制品被摆在展示台上,质朴古拙的色泽,带着历史沉淀的厚重。
“这是鱼洗,我在博物馆见过。”龙龙胸有成竹地解释道,显然是有所了解。
展示台沿着特定的轨道滑动,依次在鉴宝嘉宾面前停留数分钟。直到展示台回到原来的位置,在场嘉宾各抒己见,胸有成竹地说出自己的推断。
“感谢各位老师的鉴宝讲评!”主持人微笑着道谢,按照节目流程,看向一直未曾发言的杨书,“接下来,让我们有请这期的特邀嘉宾杨书老师。请说出您的鉴宝点评!”
“各位老师的点评,都很精彩,很专业。”杨书浅笑道,“我跟各位老师的看法还是比较一致的,只在这里稍微补充几句。这种鱼洗,其实是铜洗经过时间演化的结果,又被称作双耳铜洗,大多是明清时期的作品。在鱼洗中放进水之后,只要用洗干净的双手搓它的双耳,水面波纹就会荡漾起来,能喷出四个水柱。”
“实在太神奇了,居然还有这种玩法?”主持人显然有些意外,看向在场的观众,大声询问道,“大家想不想见识一下,鱼洗喷水的玩法?”
观众的配合度极高,一时之间热潮涌动。
“李老师,古董保养不易!”看着情绪高昂的主持人,杨书忍不住提醒道,突然有些后悔说出鱼洗的玩法。水质的问题会影响铜制器皿的保养,一点小的疏忽就可能造成难以弥补的破坏。
“杨老师请放心,我们准备了复制品!”主持人李末尘解释道,将另一个展示台揭开,果然摆放着一尊模样几乎完全一致的鱼洗复制品。
随着注水、搓耳,果然几个水柱从鱼洗中喷出,引得全场惊呼连连。
见此情形,李末尘也是激动不已,声量都高了好几个分贝,“杨老师,能给我们解说一下,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现象吗?”
看着求知欲暴涨的现场众人,杨书定了定神,解释道,“其实这就是物理学上共振原理的运用。双手搓洗鱼洗的双耳产生振源,两个振源在水中传播形成振波,振波的相互干涉使能量叠加,能量较大的水点跳出水面,便形成了水柱。”
随着杨书的解说,节目渐渐进入尾声。
龙龙意犹未尽地哀叹道,“短综艺就是这点不好,一期节目前前后后就半个多小时,完全不够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