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过头,认真地看着他,“我想,我可能也是喜欢过你的吧,只是那个时候,还不明白那一天以为你把我当做了别人的痛苦,原来是因为喜欢。我挺笨的,他们都说我是傻子……”
“你不傻。”
小满笑声清脆,“我现在总被他说笨,一做起蛋糕来,就忘了时间。”
“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他是我姨妈一个朋友的儿子,他很有耐心,在我爸妈出车祸去世,最艰难的那段时间,一直在陪着我。在他的帮助下,我也已经没有那么怕火了。”
小满走得有些累了,停下脚步,靠住墙壁歇息。顿一顿,把手掌盖在自己额头上。
她微微闭着眼,迎着阳光。透过眼皮,初冬的薄阳是清透的红色,让她想到了那一天的落日,那一天落日下,给她加盖“戳记”的少年。
手掌这样放了一会儿,小满睁眼,踮脚抬头去碰方响的额头。
她手指有一点凉,方响感觉自己仿佛是颤抖了一下,但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因为冷。
“这个印章,今天就还给你了。方响哥,对不起啦,今后我不能再当你的小跟班了。”
小满微笑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我妈妈从小教给我四个道理,最后一条是……”
如果有什么让自己难过了,那就远远地避开。
不管是王嘉石,还是方响。
“我现在有店,有要结婚的恋人,还有一只刚刚领回来的猫……”
店里的生意虽然算不上特别好,但她每天都能随着心意做自己喜爱的蛋糕。
恋人是建筑师,空闲的时候会来店里帮忙,不是太厉害的人,但会告诉她,如果真的不开心了,不用勉强微笑相对。
小猫才半岁大,十分调皮,会把家里一切带毛的东西都抓得乱七八糟。
小满觉得,这一切都很圆满。
小满笑着伸出拳头。
方响无措地站着,不明所以。
小满把他的手抓过来捏成拳,与自己的拳头对了一下,像她半岁时,苏妈妈做的那样。
“方响哥,也希望你一切都圆满。”
9
大四毕业,工作之前,方响回了一趟家。
楼上苏家曾经住过的地方搬来了新住客,一对刚刚结婚的夫妻。方妈妈炖了鱼汤,上楼送去和新邻居联络感情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碗,烫到了手指,在凉水下冲洗,仍然心有余悸。
“方响,你还记不记得?”
方响靠着窗户看书,“什么?”
“小满啊,她为什么烫伤,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她一直很黏你,跟在你身后,小大人一样,说方响哥哥,我长大了要保护你。当时我们跟苏家在乡下玩,烧得滚烫的铁架上放着水壶。你瞎胡闹,弄倒了架子,小满才五岁啊,反应居然那么快,一下把你推开……”
方妈妈垂泪,“她一个女孩子,就这样破相了。后来一直都怕火,连打火机都不敢碰。苏家阿姨体贴明理,还让我不要总是提这件事,免得你有心理负担……”
方响手在颤抖,后面的话,一句也没有到达他的耳中。
有风,远远地把一股浓烈的花香送进来,是楼下攀着围墙的木香藤。
他突然就记起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小满蹲在木香藤下,笑着说:
方响哥哥,当你闻到这个香味的时候,就要记得,小满要过生日了,不要忘了哦。
一个愚蠢幼稚的少年,就这样毫无知觉地挥霍了一个女孩的善良与爱。
余生,他再也忘不掉。
那一道烫伤,不在她脸上,在他心上。
第2章 第二篇:《经过梦的第
经过梦的第九年
文/明开夜合
林寻声,我是乔溪。我喜欢你。
1
林寻声,今天是你的婚礼。
那天我正在敷面膜,手机突然像个定时炸弹似的,在茶几上一阵一阵地猛跳——这只意味着两件事,一是我的编辑又在催稿了,二是我们共同所在的本科同学群,爆出了什么爆炸性的消息。
我唯独没想到,这个消息是关于你——
一个H5的界面,点进去两只小熊在跳舞,八音盒的《婚礼进行曲》中,你和沈柚的婚纱照缓缓浮现。
我一时忘了是该先去看你的脸,还是先去看那行硕大的“百年好合”。
过了很久,我才消化了这个在我认知之中迟早会发生的消息。我看过了你依然英俊的脸,也把“百年好合”一字一字刻入心里,然后像个普通同学一样,点进H5最后一页的调查表,填写了“出席婚礼意愿调查表”。
我一定会去,即使那天天上下刀子。
退出H5,群里已被满屏的“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轰炸,我点开了你的头像,给你发个红包。红包的祝福语,同样是俗气的“百年好合”。我一定是被四个字洗脑了。
隔了一会儿,你领取了红包,发来一个笑脸,叮嘱我:“婚礼一定要来。”
我问你:“现场有还单身的帅气伴郎吗?”
“有有有,人手发一个!”
紧接着,你又问:“还单身呢?”
我斟酌着措辞,哪怕一个标点符号,也不希望会给你造成负担。
我于是回复:“在相亲,最近见了一个,还不错。”
你说:“那很好啊,也盼望你的好消息。”
我发了一个也许不具有任何意义的笑脸,这一场对话就无疾而终了。
那一天,面膜在我脸上糊了一个小时,凝固板结,我花了好大力气才把它清洗干净。
我觉得浪费的这一勺面膜粉,要算在你头上。
2
为了参加你的婚礼,我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
我改掉了熬夜的习惯,早起锻炼,每天喝足八杯水,控制饮食,早晚敷两次面膜。
陈安娜过来,被我苦行僧一样的生活作息吓得不敢相认:“乔溪,你是受了什么刺激?”
“林寻声要结婚。”
陈安娜翻个白眼:“他结婚,又不是你结婚。”
“毕竟婚礼现场都是大学同学,状态不好一点,会让他们以为这些年我混得很惨。”
陈安娜看着我,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久,还是没忍住:“你就不能直接承认你还喜欢林寻声吗?”
林寻声,我觉得话不能这样说,岁月和山河早就把我们的缘分消磨得只剩下一点微薄的回忆,我甚至都分不清楚自己念念而不能忘的究竟是你,还是这些年以为对你念念而不忘的执念。
九年前的高一下学期,我是在那个时候注意到你的。
那是一个过于寻常的午后,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我都记不起那天的天气如何,我是怎样的发型,穿着怎样的衣服。
我在文具店门口挑新到货的杂志,陈安娜在和谢青石为了晚上吃什么吵得不可开交。
你的自行车稳稳停在路边,双脚点在地上,向着书店老板喊了一声,“《科幻世界》到了吗?”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抢在老板之前举起了手里的杂志,傻愣愣地回答了一句:“到了。”
你愣了一下,笑着说了声“谢谢”,把车往路边一停,把斜挎的单肩包往身后放了放,踩上路牙走了过来。
我就这样记住了你,或许是因为你也喜欢《科幻世界》,或许是因为穿着白衬衫的你朝我走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种不知名的心悸,好像有一天晚上我守了半夜,看一朵昙花开。花苞绽开的那个瞬间,天地崩开裂缝,洒下星辰。
此后,我不断不断地“偶遇”你。
走廊上,办公室,操场,小卖部,食堂
你和我不同班,教室恰好位于楼层的两端,所以为了“偶遇”,我不得不使出无数的小心机。
这所有心机里最成功的一次,是我恰好考到了你后面的那个名次。
学校月考座位按照名次排列,我如愿以偿地坐到了你后面的座位。那次月考,我看你平整干净的衣领,看你的手肘搁在桌上,看你遇到简单的题目,会不自觉抖动一下的膝盖。
看你的发丝,你的后脑勺,你的颈项和耳垂
唯独忘了看自己的试卷。
那次考试,我惨败而归,又经历了一次月考,才把成绩追上,再次与你同一考场。
填报高考志愿,我没和任何人商量,通过安插在你们班上安插的内线打听来的消息,直接照着你的志愿,填了一份一模一样的。
林寻声,你可能不知道,高一的时候,我的数学成绩班上垫底。
为了和你同一个考场,我下了晚自习以后,回家还要学习两个小时的数学。临近高三的一次八校联考,我数学考砸了,捏着九十多分的试卷万念俱灰。
我是父母离婚,母亲改嫁出国都未曾流过眼泪的人,却在那天为了一丝“我不能和林寻声一个大学了”的恐慌,哭了整整两个小时。
如果你还记得,你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接到过一个无声的电话。
你说了一声“喂”,电话那端沉默了三秒钟,紧接着便是急促的忙音。
那天我鼓足勇气打给你,实际上是为了跟你告白,却由于激动,不小心碰到了挂断键。
我没有复拨一遍的勇气,我安慰自己没关系,既然可以跟你去同一个大学,我会有无穷多的机会,告诉你我的心意。
——如果那时候,我能早点知道今后我再也没有任何机会和勇气,对你说出“我喜欢你”这句话,我一定会重新拿起那支被我扔回床上的手机,郑重地,一个键一个键地按出你的号码。
你说:“喂。”
我说:“林寻声,我是乔溪。我喜欢你。”
好久了。
3
武汉的夏天,气候炎热又干燥。我刚到时水土不服,身上出疹,脸上冒痘。
学院同从东部沿海来的同学迅速结成了小团体,在武汉走街串巷,只为了找到一家正宗的家乡菜馆。
林寻声,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和你熟识起来。
你参加了学校的科幻社,我也跟着你进去,壮大这个随时濒临解散的冷门社团。那个时候,《星际穿越》还没热映,刘慈欣还没得雨果奖,LIGO也还没发现引力波。我们的科幻社四个年级加起来不足二十人,全靠着社长梁随安苦苦支撑。
社里活动是每周看一本科幻小说,并分享读后感。前者你很喜欢,后者你敬谢不敏。于是,每一周,我都要写上两份角度立意不同的读后感,有时候甚至观点完全向左。
我“精分”了整整一年,大一下学期的时候,梁随安准备出国,科幻社最终还是解散了。
宣告解散的那一天,社团拿仅有的经费包了一家私人影院的小厅,播放《银河系漫游指南》,大家在一种异样的伤感之中肆意大笑。看过电影之后就是聚餐,一群物理系、数学系的高材生们喝得酩酊大醉,满口往外冒“波粒二象性”,“傅里叶变换”,“消灭地球□□,世界属于三体”
梁随安端着硕大的啤酒杯过来给我敬酒,望着坐在对面正与一个物理系师兄聊天的你,问我:“乔溪,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
我惊讶不已,我原本以为我瞒得很好。
梁随安笑说:“你帮他写了整整一年的读后感,换算成情书,十个林寻声都被你拿下了。”
这一晚,梁随安有一种诗人般的伤感。
他说:“乔溪,你以为人生有多少次的机会,能让你一再地浪费?”
林寻声,我没想梁随安的这句话应验得这样快。
这天散场是在清晨,整座城市被笼罩在一种虚幻的浅橙色暖光之中。走到了学校的逸夫楼前,你却停下脚步,不再和我们一起往宿舍区去。
你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腼腆笑意,你说你要等一个人一起去吃早餐。
那个时候,我清楚地听见心里响起了一种类似封冻湖面之上,冰雪崩裂的声音,冷而清脆。
大家对你要等的人充满了好奇,都赖在原地要一同见一见。你无奈地转过身去,摸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你的声音温柔而平缓,好像你在对话的是林中的一只惊鹿。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一眼能识别出那些恋爱中的人——那实在过于明显,连周遭的空气都仿佛有了色彩。
十分钟,一个长发的女生急匆匆地赶过来,微微喘息地向大家道了句歉。你很自然地将她的手一挽,“这是沈柚。”
即便嫉妒,我也不得不承认,沈柚真是一个好看且耐看的姑娘。她是英语系的,你在学校的公选课上与她相识。
后来,大家都叫沈柚“大柚子”,她也顺势把自己所有的社交网站上的昵称,都改成了“林家大柚子”。
见到沈柚的这一刻,我就明白自己再也不能在作业截止日期临近的当口,借由你欠我“五十次读后感”的由头,让你帮我剪片渲染;不能在去科幻社的路上,帮你带一杯整个武汉最好喝的芦荟果粒鲜奶;不能有什么科幻电影一上映,就理直气壮地给你发微信而不用编造任何借口
林寻声,我认识你三年,做你朋友一年。
一千个日子里,我有无穷多的机会告诉你我的心意,然而在一次又一次的“等痘痘好了”“等黑眼圈消了”“等换上裙子了”诸如此类的借口之中,消耗殆尽。
你说,这是不是拖延症晚期的报应?
4
林寻声,大三下学期,我们整个年级的人去北京实习。
我们在不同公司,但离得很近。我率先去北京落脚,安顿好之后,顺手把自己认识的中介,介绍给了还没找到房子的你。
谁知道这位中介是刚刚入职的新员工,在收到你“押一付三”的转账之后,就被公司急召,前去参加封闭式培训,整整两天没开手机。你两天内打了无数次电话,无法接通,误以为是遇到了骗子,不得已打电话给我询问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