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恒在楼下左等右等,望穿秋水,盯着一个个来往穿梭的女生,就是不见思筠的踪影。在那样没有答案的等待中,恒感觉自己的热情一点点化为灰烬。于是一气之下,写了封绝交信,托人带给思筠。信上写道:“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写信给你,我的热情在等待中化为灰烬,即使我的心痛苦破碎,也不再装饰你的梦!”
写完这封信让人交给了思筠,之后的几天恒心里似乎轻松了些,但是思筠的一颦一笑依然时不时在他眼前跳出来,挥之不去,短短的相处,他发现自己原来是那么深爱她!一天,他一个人在校园里溜达,经过小卖部的时候,听到一首熟悉的歌曲《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没有承诺,却被你抓得更紧,没有了你,我的世界雨下个不停,我付出一生的时间,想要忘记你,但是回忆回忆回忆,从我心里跳出来拥抱你,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我的寂寞逃不过你的眼睛,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你让我越来越不相信自己!”
是的,“没有承诺,却被你抓得更紧”,思筠,她是那么特别,清秀水灵的脸上带着倔强的神情,即使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即使她衣着朴素,不事张扬,你的目光也会被她吸引,她似乎天生就带着与众不同的气质。“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为何你总是那么难以捉摸,神秘莫测,总是有满腹的心事却又不肯向我敞开?”
恒一边走,一边想着,几乎就想马上见到思筠,然后倾诉这么多天没有见到她的相思之苦!其实恒不来找思筠的这段时间,思筠心里也极不是滋味,却依然脸上带着笑,旁人都看不出他们俩闹别扭了,思筠恨他就这么容易打退堂鼓了,虽然是她不该让他等,但其实她自己也是倍受困扰,更气他居然是他先提出了分手。
恒的心里依然深爱着思筠,他以为她也会因此失落,憔悴,会忍不住来找他,然而并没有。有一天,他在校园里看到思筠跟朵儿一起出去,两人一路谈笑风生,从恒旁边擦身而过,目不斜视,连日来的思念和思筠无视他的气恼,恒一下子忍不住了,大声叫道:“思筠!”思筠装作很惊奇的样子,问:“哦,你也在这里?”朵儿见状,知趣地跟思筠说:“我先去下小卖部,一会儿你过来找我。”
恒把思筠拉到一边,迫不及待地问:“你真的不理我了吗?”思筠“哼”地一声,把头转过去,看也不看恒一眼,说道:“你还问我呢,不是你写的分手信吗?”“那是你一直不下来,我的心凉了,所以说的都是气话。你为什么一直不下来呢?”“我一直在纠结着,我们天天在一起闲着溜达,大把的好时光就这样浪费了。我们能不能做点更有意义的事呢?”“那以后我们一起多去阅览室,图书馆好吗?只要你不离开我!”恒拉了一下思筠的手,思筠也没有拒绝,两人算是和好了。
一天中午室友们吃完饭又在闲聊,刘扬突然对思筠说:“看你跟恒男才女貌的样子,好令人羡慕,唉,我要是三年中专也有一段恋情就好了,我这样的丑小鸭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追!”刘扬觉得自己有些胖,皮肤也有些黑,留着齐耳短发,总是在外貌上不自信,每次成绩她是紧跟在思筠后面拿第二的,听说初中时她还拿过全国奥林匹克竞赛数学三等奖,家里有四姐弟,负担太重,所以也就读了中专。
“你别这么说,刘扬,你也长得挺好看的,成绩又好,一定有你的真命天子的!”思筠说道。“你们都会有人追的,而我就甘于做个独行侠了。”朵儿在一旁笑着说,朵儿其实是个漂亮的女孩,一笑两个小酒窝,一头乌黑的如瀑布般的长发。她跟思筠一样,生在一个很重男轻女的家庭,母亲生了她和姐姐之后,又生了个妹妹,父母很遗憾又是个女儿,于是把妹妹送人了,据说她妹妹后来也知道这回事了,从此拒认亲生父母,朵儿他们去看她,她都非常淡漠。
“独行侠,假如有白马王子腾空而降,我看你有没有那个定力继续做你的独行侠?”刘扬打趣她道。笑闹一阵后,三个女孩就都不约而同打开了书本,三个女孩都坚持自学,但思筠依旧是最努力最刻苦,最不甘于仅仅只是一个中专生的那个。她憋着一口气,寻求着能深造的机会。
一天,思筠吃完晚饭正在宿舍看自考书,朵儿风一般地从外面冲进来,气喘吁吁地迫不及待地说道:“思筠,你知道吗?机械科有个男生在追刘扬呢!我刚看到他一直跟在刘扬身后,问她可不可以约她出去玩。”“那刘扬呢?”“刘扬头也不抬地去学校小卖部买东西了。”“哦,这下好了,她不用羡慕别人了。”“不过刘扬看不看得上他还是一回事呢,那男孩子个子不高,其貌不扬,我们刘扬其实是外貌协会的呢。”
“那也不一定哦,有一种东西叫做缘分,也许就是看对眼了。”思筠笑着说:“等一会刘扬回来,我们好好审审她。”不一会儿,刘扬也回来了,不等思筠她们“审问”,她倒自倒苦水了,“烦都烦死了,不知道他看上我哪里了,这几天总缠着我,问我周末可不可以一起去公园玩。”
“谁呀?”思筠故作惊奇地问。“刚才朵儿不是看见了吗?”刘扬没好气地说。“那你去不去呢?”“不去,他不是我喜欢的那类男生。” 又过了几天,那男生不知从哪里打听出刘扬爱吃巧克力,还专门买了巧克力在宿舍楼梯口等着,刘扬自然不要,他打听到朵儿也是同一个宿舍的,于是等到了她帮忙转交给刘扬。刘扬故意说不吃,要退回去,手却不受大脑支配,撕开了那金光闪闪的包装纸。“看来抓住女孩的心,也要先抓住女孩的胃。”思筠接过刘扬递过来的巧克力,笑道。“看看巧克力能不能堵住你的嘴!”刘扬轻拍了一下思筠的头嗔道。三个女孩笑闹一阵便去上晚自习了。
除了没有那么快节奏的紧张的学习,中专生活也是多姿多彩的,比如每周二和周四晚上班上分别有民主生活会和组织生活会。由班主任老师出一个主题,然后大家上台谈谈看法。思筠从小就不爱说话,后来越大越是内向沉默,见了长辈也不敢打招呼,只想躲。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好,于是,自从念中专了就买了一些《演讲与口才》之类的书,潜心研究如何让自己口才好,敢于跟人交流。这样的学习是有效果的,把思筠潜在的能力挖掘出来了,渐渐地,在民主生活会和组织生活会上,她经常被同学们邀请上台发表“演讲”。同学们觉得她很有思想,口才好,说起话来滔滔不绝,而且总有自己的见解。她或多或少也继承了妈妈爱唱歌的天赋,有时她也会在班上高歌一曲,于是“才女”的雅号就不胫而走了。
班上还有一位女孩徐琳,高挑靓丽,学习也很不错。她来自湘北的一座城市,她的穿衣打扮虽不华丽,但很得体,举手投足之间有种优雅的气质。她被公认为那一届的校花和班上的班花。在她面前,思筠很长时间都是很自卑的。但思筠不知道的是,越来越开朗出众的她渐渐地引起了琳的注意。虽然思筠穿的有些土气,但却有种与生俱来的文艺范,一举一动都是那么斯文。平时两人只算点头之交。快毕业的那学期,有一次,在假山喷泉旁,两位女孩相遇了。琳主动跟思筠打个招呼,真诚地说:“你唱歌真好听!”思筠忙说过奖。两人似乎一见如故,聊起了自己为什么就读中专。琳说,她虽然生在城市,可是父母下岗了,父亲多病,只靠几百块的低保和摆摊来维持生活,怪不得她的眉宇之间总有股忧郁的气质。思筠也简要说起自己的身世,琳说:“生在农村的你可能更不容易!”两人颇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此后,两人时不时会聊几句,虽是淡淡的,却又是知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应当算李思筠的初恋吗?她似乎情窦初开,但又未完全打开心扉。
一上岗就下岗
离毕业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学校发布通知说:“今年夏天预计会爆发百年不遇的大洪水,所有毕业的学生需要提前一个月毕业。”恒跟李思筠的恋情开始于最后一学期,转眼就要分手了,恒班上的同学戏称这是一段"黄昏恋"。恒说要送李思筠离校,李思筠微笑着点头。但离别的那天真的到来的时候,李思筠却没告诉恒,独自一人坐大巴回了家。连留言册都还在恒那里。
一个月后,李思筠收到了恒托人带过来的留言册。迫不及待地翻开它,看到了恒给她的一大段留言。李思筠看着看着,哭了。“在认识你之前,我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认识你之后,我想我此生也不会再认识你这样的女孩子了。你太特别了,我曾经以为女孩子是呈水性的,没有太多的主见,但你太有主见了,我常常无所适从,在你面前我总是无力回天。但是不管怎么样,让我带着笑脸送你离开,好吗?”
“思筠,接到留言册的时候,你应当已经在家里了,你匆匆的走了,不让我送别,连留言册也不要了,你真的那么急吗? ”这段显然是后来才加上去的。
李思筠看着留言,毕业的伤感和对未来的迷茫,及对恒的思念,一起涌了上来,泪水模糊了视线。打开相册,里面有她跟恒及同学们的很多合影。往事一幕幕浮了上来。这本相册是她参加学校运动会获得三千米长跑冠军的奖品。
入学后参加的第一次学生运动会,班主任许老师对大家还不太熟悉,却饮点了李思筠参加三千米长跑。他说要选一个个子不算太高的,也许就凭着这点,许老师慧眼识才,李思筠竟在那届女子三千米长跑中夺冠。第一次参加长跑比赛的她有一套她自己的方法,一开始不要跑第一,哪怕有这个体能,一直维持在第二或第三的位置,因为跑在第一就会很怕别人超越,有很大的心理压力,这种压力会消耗体能。等到剩下最后一圈时,她出其不意地加速超越原来的第一名,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李思筠已继续加油冲刺夺冠!
班上的同学们都沸腾了,大家都想不到平时瘦瘦弱弱如豆牙菜一般的李思筠竟有如此惊人的耐力和体力!宿舍室友们在当晚更是举行了一场“关于李思筠身体好还是不好”的辩论卧谈会。正方反方争论不休,也没一个定论,平素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咳嗽不已的李思筠居然能拿三千米冠军,这件事后来成了班上同学们无聊时津津乐道的谈资。
后来学校再举行运动会,李思筠主动报了三千米长跑,又再一次夺冠。有次刘扬看到恒,还打趣他道,“李思筠可是长跑冠军呢,你追不追得上她啊?”恒笑说,“我骑摩托车追。”想起这些美好的往事,李思筠心里十分惆怅,对未来的迷茫似乎更深了一层。
待业在家等着分配的日子里,百无聊赖,李思筠看看书,跟一些同学通着信,家里没有电话,只能通信,有很多同学在开始积极地跑关系,争取分配一份好一些的工作。班上大多数都是出身农村或城市下岗家庭的穷学生,但也有些家境不错的同学读的是委培。这部分同学是家里有些背景的。委培就是单位委托学校培养的意思,中考录取的时候分数线比较低,三年中专只要不留级,一毕业就去委托单位上班了。不过班上还真有位长相靓丽的女生因为恋爱无心学习挂科留级了,也就意味着她原定委托培养的单位泡汤了,毕业时,她哭得梨花带雨,悔恨不已。李思筠跟徐琳也写了封信,徐琳回信说,她去一个用人单位毛遂自荐时,那个单位的负责人说:“一来就要下岗,你来不来。”她深受打击,彷徨不已。
从跟同学的通信里看出大家的毕业分配都不容乐观。李思筠在家等待分配的日子里,也陆续等到一些初中同学的大学录取消息。他们后来都是上了二中,二中的师资、生源跟一中奥赛班不可同日而语,但他们赶上了大学扩招,很多原来屈居于李思筠之后的同学都考上了985大学。这些消息对于李思筠又是一个不小的冲击。李思筠读了三年中专,他们读了三年高中,李思筠等着也许“一上岗就下岗”的就业分配,他们却迎来了考上重点甚至是名牌大学的好消息。为他们高兴的同时,他们考上的消息又深深刺痛着她的心。他们人生美好的画卷即将展开,而她却沦为这么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境地。
记得那天毕业离校返乡时,在县城转镇上的公交车上,她偶遇了一位初中时的男同学钢。钢初中时一直是年级第四名。他看到李思筠十分兴奋,迫不及待地说:“我刚考完高考,今年题目很简单,要是你去考,重点大学信手捏来。”李思筠听了,苦笑了一下,她认同钢的说法,整个学生时代,十年寒窗,李思筠都没拿过几个第二,常常是年级第一,当年她可是以全校唯一的资格考上了一中最好的班“奥赛班”的,考重点大学甚至是名牌大学的自信当然是有的。但是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即使再遗憾,也得往前看。
学校里有一位老师跟她来自同一个地方,但他并不是李思筠的科任老师。他曾经让李思筠会计学的老师把他在学校教师楼的地址带给她,让她有事可以找他。李思筠受宠若惊,她其实并不认识这位老师,也许因为她在学校小有名气,所以老师知道她。李思筠约了另一位同学一起去了这位老师家里。他和师母很热情地接待了她们。毕业时李思筠跟父母通电话,聊起这件事,母亲让她拿些竹笋还有鸡蛋去找这位老师,看看能不能帮忙分个好工作。母亲后来问起时,李思筠说去了,其实压根儿也没去。她就是鼓不起勇气拿着土里土气的土特产去求人。
除此之外,李思筠再没有什么别的关系可跑。只有伯父是个高中的历史老师,他的一位学生在县里的有色金属铸造厂当车间主任,而且李思筠原来就读的中专属于“工商财类”,分配工作时对口的也是企业单位。学校分“工商财”,“农林水”等类别,分配是也是分在对口的单位,除非在政府或事业单位有熟人。毕业时刚好赶上下岗潮,刚毕业的中专生学历太低更是很难就业。分配的通知迟迟没有下来,李思筠于是听从了伯父的安排,分配到了县里的一家有色金属铸造厂。
报道那天负责接待李思筠的是厂里人事科主任王姐,王姐打量了一眼李思筠,叹口气说:“厂子都快要倒闭了,你还进来呀?”李思筠无奈地说:“要服从分配呀。”
“你不该读中专的,最近几年的中专生,都不好就业了。原本考得上公费中专的学生,考重点甚至是名牌大学都是没问题的。读了中专,分配也不好分。出去打工,学历又低。所以你走错了一步呀!”
“当年家里遭遇变故,被逼得得几乎走投无路了。加上报考的时候听说公费中专包分配,又能早就业,就业又有工资拿,就想着可以减轻家里负担,读了中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