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薛显文
时间:2022-06-08 06:58:44

“其实国家改革开放了,沿海兴起的三来一补企业和外资企业,提供了很多就业机会。国家的助学贷款政策也慢慢完善了。只要咬牙读完那几年高中,上大学业余做家教,或寒暑假打工都可以挣钱。学费渐渐就不是问题了。”王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父母都是农民,没有看到那么远,觉得上了中专还可以继续深造,也没想到分配时这么难。本来我都已经考上了一中的奥赛班的,只是没去读。上中专再深造所学专业受限,还是没有读高中上大学好。”
“一件事的促成是有天时地利人和三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那你没有读一中最好的班而就读中专也是各种因素促成的。今年开始大学要扩招了,大学生也会越来越多,对学历不高的中专生是不小的冲击。事到如今,如果你是个有志青年,还是要继续深造,不能放弃自己呀!”王姐语重心长地说。
作家柳青曾说过,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当年国家包分配工作的诱惑对于家里遭遇重大变故的李思筠来说实在太大。如果当年知道中专毕业后国家形势大变,根本难以分配工作,给家里减轻负担的美好愿望落了空,依她那么好的成绩怎么也不可能读中专吧?“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读中专这一步已经走错了,再回头惋惜也于事无补。一切唯有往前看,积极进取,赢得改变命运的机会吧!
“你的户籍,社保等挂靠在厂里,工龄马上就要买断了,你就可以另谋出路了。”王姐交代完,要急着出去,李思筠也就告辞了。
户籍,社保等手续办完后,其实是没班可上的,所以李思筠也一分配进去就被两千多块钱买断了工龄。她其实并没有任何工龄。这两千多块是如何算出来的,她也没关心过。那时她已知道毕业分配形势就是如此,把这些手续办完,就是自谋出路了。在烦闷又迷茫的心情里,李思筠接到了恒的信。他已南下打工了。他在信中说,“我分了个工作,工资很低,我用第一个月大部分的工资买了条中华烟,给同事一根时,他一口咬定是假的,我一气之下,就南下浙江打工了。”
“我很想你,”恒在信中倾诉着他对李思筠的思念。李思筠心中的考研梦一直没说出来,除了母亲,她怕别人觉得她异想天开,就算是恒,她也没说。她又怕恒会把爱情的全部希望放在她身上,到时她考上了研,奔赴她理想中的远方,辜负了他。她在信中回避他的爱,只淡淡地说自己的工作也落实了,但没有班可上,一直在自学,可能也要南下广东打工了。父母在广东已闯荡多年了,至少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后来,恒又换了工作。等李思筠收到他的信时,信封却没有了,不知道被什么人把信拆了。那时手机还没普及起来,恒以为李思筠会根据信封上的地址回信给他,于是他们失去了联系。也许潜意识里,李思筠也不愿意再联系下去,她怕恒会越陷越深,她自己最终会辜负了他的感情。虽然如果跟恒联系着,李思筠也不会那么孤独,但自己不能为了排遣孤独而牵绊着恒。
记得在学校时,李思筠跟室友们有时开卧谈会。室友黄霞说将来她的小孩要跟她姓。室友辉说:“要找一个知我,懂我,爱我,信我的人。”李思筠说,她不相信爱情,还是自己靠得住,男人都靠不住。室友们都笑她,未来看你嫁不嫁男人?跟恒在一起时,室友们打趣说,那个不识人间烟火,不相信爱情的女孩动了凡心了。李思筠知道,即使恒在她身边时,她的心并未向他敞开,为什么还是在一起了呢?也许是少女的虚荣心作祟罢了。
百无聊奈之中,又翻出了留言册,却看见了徐琳的留言。清秀美丽的字迹,“李思筠,与君相处,淡淡的,君子之交;与君闲谈,知君不是温室的花朵。你的性格,善恶之间没有勉强,黑白之间没有灰色。愿你,创造生活的同时不忘享受生活!”寥寥数语,却有知我者琳的感觉,尤其是那句,善恶之间没有勉强,黑白之间没有灰色!诚哉斯言!做一个纯粹的人!李思筠特别喜欢纯粹二字!家里的一切安排妥当,李思筠就南下广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上岗就下岗,毕业就要自谋职业,李思筠的人生经历几乎是中国改革开放的一个缩影。
 
 
南国之恋
 
 
思筠父母所在的地方是广东沿海D市的一个镇。这个镇是中国千强镇排前几位的,广东虽然与家乡湖南是相邻省份,但气候饮食习俗跟家乡完全是两片天地。这也是思筠第二次来广东了。还记得那次自己私自下广东来找父母,一晃好多年过去了。记忆已模糊,只记得这里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十分繁华和热闹。
这次来到这里,对这片父母打工多年,用愚公移山的精神还清了天文数字的债务的地方,百感交集。这里似乎也肯定比多年前更繁华和热闹了。留守少年的她觉得这里几乎遥不可及,不曾想今日她又踏上这里了。感慨中还有些一些对未来的惶恐。这里的语言俗称“鸟语花香”,叽里咕噜外地人完全听不懂,也使她觉得这个环境非常陌生。她去人才市场投了好多简历,都石沉大海。学历不高的她,可选的岗位十分有限。她学的是会计专业,会计工作的岗位都需要有经验,会计算机,会一些基本的电脑办公软件。行政文员又需要会粤语。刚毕业的学生哪来的经验呢?思筠竟找不到一份像样的工作,沮丧得想去车间当工人了。不过也许招车间工人的人事也未必要她,因为她看起来太斯文了,干车间的活估计也不够麻利。她茫茫然扫描了一眼人才市场很多公司招聘广告上比较适合她的工作岗位职责要求,基本上都要求有经验优先。
“经验"二字对于刚走出校门的思筠犹如一只拦路虎,把她拒之门外了。当时因为工作机会少,而应聘者众多,所以用人单位可以以各种条件来筛选求职者。思筠想不明白,每个单位都要求有经验,那谁来培养人呢?但是现实就是这样,当用人单位有足够多的选择的时候,它是不会再花人力物力财力去培养一个新人,也无论新人是否有潜力,招一个老员工会省事很多。但是,中国依然是一个很讲人情世故的国家,如果有熟人介绍,就不会管你有没有经验了。母亲陪着思筠跑了几天人才市场,依旧一无所获。父母在养猪场工作了多年,尽心尽力,夫妻二人的勤劳和忠诚深得老板王生喜欢,王生也十分信任他们。基本整个养猪场都是父母在负责招人和日常管理。母亲于是斗胆请养猪场的王生帮忙看看有没有工作可介绍。
王生在该镇电信局的局长关系不错,于是思筠就由他介绍来到了这家服务性的国企做总机接线工作,主要是负责接转找局长及局里几个主要负责人的电话,处理客户投诉、还有接待市公司领导及一些上门来访客户的工作。这部门一共就两个人,李思筠和一个叫婷婷的女孩。工作很清闲,没什么事的时候思筠又开始看自考书,攻读会计学本科阶段的课程。中专三年她已自学通过了十几门会计学专业的大专课程,拿到了大专毕业证。想着自己原本是名牌大学的料,现在却只能出来打工,思筠心里其实是有些自卑的,但又有种不甘的傲气。
不久思筠父母工作所在养猪场老板王生觉得利润不高,打算转型做别的生意。此时父母已经把账还清了,他们也年近五十了,在异地漂泊多年,也不想再打工,准备回老家了。思筠的工作也落实了,父母便回老家了,从此结束了多年的打工生涯。
 
因为工作的原因,李思筠经常要致电公司的客响维护部,请该部门的同事协查用户电话不通的原因。如果是机房设备原因,就要用程控命令来“拉”一下设备或是更换设备。如果是外部线路问题就要联系故障台去派师傅来维修。客响维护部部门负责人是一位年轻的男士,他们都叫他阿南,斯文帅气。每次他接了思筠电话,检查完程控机房设备是否正常后,总是关切的问她在这里工作还习惯吗?让身在异乡的她备感温暖。
入职后不久,公司让她和婷婷轮流去各个部门学习,增强业务能力,以便有效处理好各类投诉,更好地为客户服务。一天,轮到思筠去客响维护部学习了。阿南安排她坐一位叫平姐的同事旁边学习,不一会儿,平姐有事走开了。阿南走到她旁边,问道:“思筠,你是哪里人呢?”
“我是湖南人。”
“哦,伟人故里,湖南是个好地方。
思筠低头微微一笑。阿南又继续问起思筠的学习和工作经历。思筠告诉阿南,原本成绩很好,考上了一中的奥赛班,但因为家庭变故,报考了当时包分配的公费中专。但毕业时遇上了下岗潮,分配的工厂效益不好,自己一上岗就被买断了工龄,于是出来打工了。内地的国企这几年都在改革,就业形势很不好,很多人下岗了。
“哦,原来是这样。”阿南若有所思,内地跟沿海那时真是两片截然不同的天地,沿海经济如火如荼,蒸蒸日上,而内地很多企业管理落后,面临改革开放带来的一系列冲击,国企改革或重组,很多人纷纷下岗。他几乎都不能想象思筠经历的这些,不由自主地对她心生怜爱。
 
后来每次打电话或是见面,他们总是会聊上几句跟工作无关的题外话。一天,思筠打电话给阿南讲完工作的事后,阿南抢在思筠挂电话前急急地说:“以后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
思筠含糊其辞地应了下,道声“谢谢”,赶忙挂了电话。时值冬季,窗外的暖阳透过窗帘挤进来,给这个季节更增添了几分慵懒和舒适。思筠的心里更是倍感温暖,异地他乡,人生地不熟,虽然没有什么人欺负她,但孤独感总是如影随形。阿南的关心正如这冬日里的暖阳,让她觉得一股暖流传遍了全身。
单位有个小型的卡拉OK室,思筠很爱唱歌,经常是麦霸,她和同部门的婷婷总是去那里唱歌。公司只要有人生日,都可以开放卡拉OK室大家一起玩。有一天晚上,婷婷生日,思筠为她订了蛋糕。一下班婷婷提着蛋糕,拉着思筠去卡拉OK室。音响里传来的歌声吸引了一些同事陆续来了,有人还带来了一些水果和零食。大家在卡拉OK室为婷婷庆祝生日。阿南也来了。大家吃着蛋糕和水果,唱着歌,柔和的彩灯不停地旋转着,似乎在诉说着无限柔情蜜意。思筠不经意地抬起头,接触到一对柔和深情的目光,是阿南。他正专注的望着她,眼底有不一样的情愫。思筠慌乱中忙调开了自己的目光。
大家狂欢到十一点多的时候,阿南走到思筠的旁边,轻轻地说:“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思筠为他这么老土的搭讪忍俊不禁,潜意识她也知道他说的“交朋友”意味着什么。思筠抿嘴一笑,轻轻地走到同事婷的身后了。
从那以后,阿南总在人群里搜寻着思筠的身影,而思筠每每远远的望见阿南,总是看到他注视着自己,她装作不经意,装作没看到,心里却涌起了异样的情愫。
 
一天上班的时候,比较清闲,婷婷跟思筠闲聊着,婷婷突然问道:“你觉得阿南怎么样?”思筠连忙回答“我不知道,都不太了解他。”
“他可是我们公司的青年才俊呢,年纪轻轻就当了部门经理,名牌大学毕业,家在本地,那条有名的锦城街上有一排排规划整齐的别墅,阿南和他父母就住那里。他家所在的村有很多全国知名的电子企业,年底村里有分红。他家里一年分红都一百多万。”婷婷比思筠早来公司一年多,她如数家珍的说道。
看来青年才俊又富有的阿南是女孩子背地里议论和关注的对象呢。思筠却不觉得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从小,母亲就教育她,“男人都是靠不住的,有钱的男人更是有花天酒地的资本,一定要独立,要靠自己。”
母亲从来不鼓吹思筠去嫁个有钱人,她的骨子里有一份清高,她常常在思筠耳边说:“一个人在这个世上,不能只为了钱。要走正道。”“唯有走正道,路才越走越宽,而不是进了死胡同;唯有走正道,所有的回报才会心安理得,不担心失去。”
思筠的母亲文化不高,但很爱看书,没读过几年书的她对《红楼梦》颇有一番研究。有一次,母亲跟思筠聊起红楼梦中有一段宝玉和小厮在学堂里不好好读书却争风吃醋打起来了的事,母亲说:“你看曹雪芹写的多好,多形象啊。”
思筠吃了一惊,她也看过几遍《红楼梦》,却没有留意到这个细节,她更多的是记诵里面的诗词歌赋,宝钗黛玉的诗词是她的最爱。思筠暗想,母亲悟性可真不错,要不是生在那个时代,也是能有一番事业的,可惜只能一辈子洗衣做饭养猪了,或者是打工干些苦力活了。
远离了家乡和亲人,母亲偶尔回打电话过来,但是多半是哭诉,父母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矛盾,似乎都难以调和。即使思筠姐弟已经长大成人,留在老家的父母依然吵闹不断,思筠时不时收到妈妈哭诉的电话。一天,办公室电话上显示家里来电,思筠渴望接家里的电话,但又害怕家里又有不好的消息。
“你爸爸这个该死的,居然勾搭上了你堂婶,难怪每晚凌晨才上床睡觉,他是从我们家后面的二楼走廊跨到你婶婶家的二楼走廊去做些见不得人的事的。”母亲在电话里一边痛骂一边哭诉。
思筠想起自己老家的二层楼与邻居堂婶家的二层楼是挨着的,二楼的走廊如果没有围栏,几乎是相连的。堂叔前不久刚肺癌去世,尸骨未寒堂婶就勾搭上了父亲?思筠心里痛苦万分,这种事情,母亲告诉自己,自己又该怎么劝父亲呢?“你们子女长大了,要替我作主,不能任由他们奸夫□□骑在我头上。”母亲在电话里恨恨地说。“妈妈您消消气,我一定好好说说爸爸。”
挂了电话,思筠心里憋闷难过,一腔的烦恼不知道跟谁说,家丑不可外扬,又何况自己还是未婚女孩。一方面又心疼母亲,母亲思想里有着独立女性的思想萌芽。但是在那个贫苦的年代,她没有受过什么教育,大多数时候都要帮家里照顾底下的好几个弟弟妹妹,没有什么文化,依然没有主宰自己命运的能力魄力。很多时候,她都是跟思筠哭诉来发泄心中的苦闷,或者字字铿锵地告诫思筠一定要独立!也许男人真的的是靠不住的,阿南也不例外,他现在的好能说明什么呢?想到这里,他带给思筠的温暖也几乎消失了,心里随之涌起一股迷茫的失落。
 
一个周末同事艳明约思筠去逛街,艳明是做营业前台的,她的宿舍就在思筠的隔壁。她是个温婉的女孩子,她时尚却不浮夸,身上有一种淡雅的气质。两人衣品接近,也很投缘,所以经常一起逛街。逛街是思筠特别喜欢的事,即使什么都不买,就是陪同事瞎逛,欣赏服装店琳琅满目的靓衫,帮同事选衣服,提参考意见,就很怡然自得了。
思筠和艳明几乎是最佳逛街排挡了,两个人的身高体重差不多,品味也差不多,都喜欢比较斯文优雅又带点小女生甜美俏丽的衣服。她们经常一起逛衣服,也一起聊人生,当然主要是爱情。
艳明也是思筠唯一透露考研大计的女同事。艳明也想考研,她家三姐弟,负担比较重,所以作为长女的她原本成绩也很不错,跟思筠一样,她也放弃了读高中的机会读了中专,她父亲一直为此事后悔。她的父母感情很和睦,几乎从不吵架,她母亲在家务农,父亲在镇政府上班,家境其实比李思筠好多了。她们常常在一起聊考研,也聊感情和自己的父母。跟思筠不同,艳明跟父亲谈心较多,她的父亲时常对她说工作和学习很重要,感情的事也同样重要,要她放亮眼睛,找个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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