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偏头咬上他的手腕。
乔朗轻嘶一声,推开她的头。
书湘恨恨骂了声“变态”,然后从沙发上跳下去跑进卧室,关上房门,从声音来判断,应该还上了锁。
乔朗捂着被咬的地方,神色阴晴不定。
这一晚,他失眠到凌晨五点多才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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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眼前多了张放大的人脸。
“小乔老师,我们去爬山吧。”
“什么?”
刚睡醒,乔朗还处于懵圈状态。
书湘将下巴垫在手背上,像只猫一样,笑眯眯地说:“你不是喜欢观鸟吗?我们去爬小苍山吧,叫上郑爷爷。”
睡意在一瞬间跑光。
她怎么不怕他了,这么快就忘了昨晚的事?这又是在开什么玩笑?
乔朗从沙发上坐起来,与她拉开距离,神色冷淡。
“叫不了。”
“为什么?”
乔朗面无表情:“因为郑教授死了。”
书湘张着嘴愣了愣,然后笑了:“哇,差点被你骗到了。”
“没骗你,你看着他葬下去的,你忘了?”
他的目光是如此的淡漠,语气是如此的冰冷,书湘终于开始慌了,她想笑,却笑不出来,只是僵硬地扯了下嘴角。
“别开玩笑了,郑爷爷知道要生气的,你这是在咒他。”
她认真的神色不像是作伪,甚至还左右看了看,仿佛生怕郑教授就在附近,会被他听到一样。
乔朗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想找出哪怕是一丝破绽,但她的演技无懈可击。
他不想再陪她演下去了,如果这是一场装傻游戏,那他甘愿认输,他做不到像书湘这样,假装一切从未发生,好像他还是二十岁的乔朗,而她是那个明艳娇蛮的少女,郑教授没有死,他们也没有经历分分合合的波折。
十年,不是十天,很多东西都变了,他也变了。
于是他掀开薄毯,说:“死人不会生气。”
书湘的面部表情一寸寸地崩塌,她不再笑,而是很费解地问:“我不懂,你为什么一直要说郑爷爷死了?”
“因为他就是死了。”
“不,他没死。”
“死了。”
“你……”
书湘忽然顿住,脸上浮现出一阵痛苦,接着她捂住头,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乔朗无比震惊,上前抓住她肩膀。
“你怎么了?”
她推开他,嘴里发出一连串高亢的尖叫。
乔朗呆住。
“骗子!你骗我!骗我!啊啊啊啊!”
书湘倒在地板上抽搐,用脑袋去撞桌子,一下又一下。
“书湘!”
乔朗都顾不上惊讶了,赶紧上前将她抱住,他怕她弄伤自己,书湘在他怀里用力挣扎,她的力气突然变得很大,他得用尽全力才能将她束缚住。
她挣脱不开,便开始拳打脚踢,一口咬住他肩头的肉。
乔朗闷哼一声。
白T恤上顿时浮现出一圈带血的牙印。
“骗子!骗子!”
“对,”他抱住她,温声哄,“我是骗子,对不起。”
“啊啊啊啊啊!”
“好了,好了,”他像是暂时失去了痛觉,抚着她后脑的长发,柔声安抚,“书湘乖,没事了。”
“骗子。”
“嗯。”
“骗子……”
她抽噎。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安静下来,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只是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乔朗不敢懈怠,还是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他发觉这个动作对她有奇异的安抚作用。
他心想,书湘这是怎么了?
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因为敲门声起了变化。
书湘被突然的敲门声惊吓到,又开始尖叫,乔朗一时不防,竟然被她一把推开。
等他从地上爬起来想再次抱住她时,一个水晶烟灰缸却迎面砸过来,刚好砸中他的脑袋,把他砸得头破血流。
他捂着额头,鲜血从指间溢出来,覆盖住了左眼,眼前的世界一片血红。
大量失血让他头晕目眩,一时倒在地上起不了身,这时大门被打开,一大堆人呼啦一下闯进来,打头的两个男人直奔书湘而去,将她的双手双脚按住,往她的嘴里塞了个木片一样的东西,然后掏出了一管针剂。
书湘被东西堵着发不出声,只能呜呜挣扎。
一个短发女人跪在地上,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膝上,一遍又一遍地说:“好了,乖,不要怕。”
“你们干什么?”
乔朗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半边脸都是血,看着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在他的拼命阻止下,针头偏了几分,没扎进去。
短发女人大怒,一把推开他:“滚!别在这里碍事!”
乔朗因为头晕眼花,被他推倒在地上,一双手扶住了他,手的主人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竟然是赵湘,他都没注意到她什么时候进来的。
针头扎入书湘的脖子,里面的液体推送进去,她胡乱蹬着腿,慢慢地停下了挣扎,阖上眼皮。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短发女人小心地在旁边护着,一行人往外走。
乔朗跌跌撞撞地冲上去拦住人:“你们想带她去哪儿?”
短发女人像看仇人一样地瞪着他:“不用你管!我还没问你跟她说了什么呢!让开!”
他……
他跟她说郑教授已经死了。
乔朗呆呆地,书湘到底是怎么了?
戴眼镜的男人先是温声劝住发火的短发女人,又对乔朗说:“你头上的伤似乎很严重,快去医院看看吧。”
说完他们就走了。
赵湘哭着在说些什么,乔朗一个字也听不清,他追出去,迟了一步,电梯下去了,另一部电梯又还没上来,他疯了一样地冲进消防通道,跑到楼下,恰好看见一辆面包车绝尘而去。
他想追上去,却被人拉住。
赵湘气急败坏地吼:“你疯了?你跑得再快能追上车吗?你流了很多血你知不知道?快跟我去医院!”
乔朗摸了摸脸,一看,果然是满手的血。
第73章 🔒八色鸫
去医院缝针, 又输了血,医生让他留院观察,乔朗没有答应,拔了针头回家。
赵湘担心他, 要陪他一起回去, 被他拒绝。
一个人回到公寓, 地板上还保留着上午造成的狼藉, 还有干涸的血迹。
乔朗没有去清理,他有别的事要做。
如果没有认错的话, 上午那个短发女人应该是文芮,而戴眼镜的男人是谢知屹。
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先入为主,弄错了一件事。
书湘突然出现,穿着从前她爱穿的白裙子,留着和以前一样的发型, 几乎和十年前没有任何变化,她说她还在读书,她还叫他小乔老师,要他带她去小苍山观鸟, 还让他叫上去世多年的郑教授。
他以为她是在演戏, 是在假装,是在玩一场只有她知道的游戏。
可万一这是真的怎么办?她真的以为这是十年前。
这可能吗?
乔朗想起昨天她赤着一双脚, 他问她鞋子去哪儿了, 她笑嘻嘻地说, 不知道,跑丢了。
还有那个要把她带去派出所的光头, 他说, 哥们儿, 你先别生气,我感觉这姑娘不对劲,脑子好像有点问题……
乔朗叫了停,他不愿意再深思下去。
一切事只有问过文芮才知道。
他没有文芮或是谢知屹的联系方式,但好在他和文芮是校友,更是一个系里的同学,他通过校友群,联系上了一个消息灵通的老同学,向他打听文芮的现状。
这个老同学告诉他,文芮当年考上了昌大的研究生,但研二那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休学了,一休就是两年,延期毕业后又读了博,现在留校任教,在昌大当一名讲师。
老同学神通广大,找了好几个朋友,终于帮他要到文芮现在用的手机号。
乔朗打了句多谢,下次请他吃饭。
老同学发来一串嘎嘎笑的语音:“这有什么的,客气了,饭就不用请了,要是好事成了,将来记得请我喝杯喜酒就成。”
乔朗知道他是误会了,但也没有多做解释,他立即给文芮打去电话,那边响了十来声才接。
“喂,哪位?”
“文芮。”
乔朗出声,这才发现嗓子干涩异常。
电话那边静了两三秒,接着,嘟嘟嘟的声音传来。
文芮直接挂断了。
他一愣,第二次拨过去,这次文芮接都没接就掐了,再打,那边关机。
这是怎么一回事?
乔朗回忆起自己和文芮零星的几次来往,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她恨他的地方,如果说有,那原因一定跟书湘有关,而且是他所不知道的。
什么事一旦跟书湘挂上钩,他就无法冷静下来,一定得挖出真相。
上网查了文芮的课表,发现她晚上有两节课,他一下午都在屋子里焦躁地走来走去,抽光了两包烟,烟灰缸被书湘砸碎了,烟蒂没地方放,就丢在厨房水槽里。
他那么爱干净的人,此刻却什么都看不见。
时间一到,他立刻冲出家门,打了辆车到昌大,刚好赶上下课。
他直接走进教室。
文芮正在讲台上收拾教案,看见他呆了一呆,抿紧唇,下意识想走。
乔朗挡在她身前,神情严肃。
“我有事要问你。”
文芮将资料迅速收进手提包里,居然理也不理他,直接将他当成空气忽视,绕过他就往教室门口走。
“等一下!”
乔朗大步跟上去,先她一步堵在门口,挡住她的去路。
文芮抬起头,眼神冰冷:“让开。”
乔朗不让:“十分钟,给我十分钟问完我想问的事,然后我再也不来打扰你。”
“你想问什么?”
“书湘怎么了?她是不是生病了?你们将她送去哪里了?”
他生怕错过文芮开口搭理他的机会,所以将最想问的三个问题率先抛了出来。
文芮目光锁定着他,神情愤恨,最后冷冷冒出四个字——
“无可奉告。”
在乔朗愣神的工夫里,她一弯腰从他胳膊底下钻出去了,他立刻追上去,文芮却越走越快,健步如飞,几乎是在跑了,喊她也不应。
他不得不在楼梯拐角处拽住她的包带。
“放开!”
文芮用力去扯自己的包。
乔朗就是不放,坚持己见:“把话说清楚了再走。”
文芮更气了,浑身都释放着冷气,和他大眼瞪小眼。
有学生经过,奇怪地看着这一幕,其中一个男生大着胆子问:“文老师,需要帮忙吗?”
文芮没有理他,竟然手包也不要了,转身就往楼上跑。
乔朗没想到她会使出金蝉脱壳这一招,将掉在地上的包捡起来,里面的资料都掉了出来,这费了他一番时间,导致他三步并两步地上楼后,没能抓住文芮,只看见她往某个办公室跑的背影。
他刚要进去,却被迎面打来的门板逼退。
砰地一声,门重重地关上,差点打中他的鼻子。
乔朗捶门:“开门!文芮!”
文芮会开才有鬼,任凭他好话歹话说尽,也不能劝里面的人哪怕吭一声。
刚才路过的那个男同学估计是以为老师遇到了危险,领了一个保安上来,指着他说:“就是他。”
保安上前,让乔朗跟他下去。
乔朗充耳不闻,继续将门捶得咚咚响。
保安只能采取强硬手段,和那名男同学一起,一左一右地反拧住他胳膊,要将他押下楼。
乔朗边挣扎边回头,看见那扇门拉开了一条小缝,文芮的脸躲在门后,悄悄地注视着这边。
他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然甩脱两名成年男人的压制,飞扑过来。
文芮大惊失色,连忙掩门。
已经来不及了,门缝里卡进来乔朗一只手掌,她要是关门,非得把他的手夹断不可。
乔朗急切地问:“书湘到底怎么了?文芮,我只问你这一件事,求你告诉我!”
他用上了求字。
文芮有点愣,张了张口,这让他心底燃起一丝希望,然而下一秒,她却丢来那雷打不动的四个字——
“无可奉告。”
乔朗用来挡门的手无力地垂下去,即使保安和男同学再次将他押住,他也没有任何反抗,顺从地跟着他们走下了楼。
他被带到一楼的行政办公室。
值班老师从保安和男同学那里了解完了事情概况,过来询问他的名字和来历,他始终不发一言,保持沉默。
没有人撬得出他的话,值班老师拿他没办法,只能去楼上问文芮,不久后她下来,说他可以走了。
乔朗还是不动。
高大的青年靠墙坐着,垂着眼皮,头上缠着绷带,T恤上残留着大量触目惊心的血迹,落拓又邋遢。
世界在此刻是消音的。
他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似的,重现着书湘在地板上发作的那一幕,她用脑袋去撞桌子,她哭,她尖叫,她打滚,手脚不由自主地抽搐,她骂他是骗子。
眼前多了一双皮鞋。
抬起头,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站在他面前。
“谢知屹。”
他念出男人的名字。
谢知屹笑了笑:“好久不见,上午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头上的伤还好吗?”
乔朗摇头:“不是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