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时也将逢——采舟伴月
时间:2022-06-09 07:50:05

  江逢:“我觉得好吃。”
  宁絮:“骗人!”
  “你看我都不愿意吃他们做的东西。”江逢缓声说,“我喜欢吃你做的。”
  “江逢真好。”
  宁絮开心地说:“我最喜欢你啦。”
 
 
第9章 
  秋末,许多花叶纷纷凋落,凉风刮过,带起一片萧瑟。
  与此同时,卢卉琳的身体状况愈发糟糕,之前好一点的时候还能收拾一下家里,现在又只能卧病在床。
  她和宁梁庆的家境都不算好,从小县城出来打工,她好不容易做到行政主管的位置,薪水也长不少,和宁梁庆一块儿攒下的钱够买个首付,日子过得踏实稳定。
  只是没想到身体越来越无力,偶尔头痛得像有人在拿铁锥敲她的脑子,她以为是工作忙得太累,请假休息几天没见好转,又咬牙继续上班。
  因为家境不好,让卢卉琳从小到大有个根深蒂固的想法,医院费用昂贵,小病小痛熬一熬就过去了,没必要去医院。
  拖到后面,宁梁庆深夜被妻子吃痛的声音惊醒,二话不说要送她去医院看病。
  检查结果是癌症。
  肿瘤长在脑干附近。
  卢卉琳觉得天都塌下来,她崩溃好长一段时间,让宁梁庆带女儿走,别管她。
  宁梁庆当然不肯。
  打针吃药各种检查不算,还要按周期做同步放化疗,7天化疗5天休息为一期。
  家里的存款用得精光,还向亲戚朋友借了不少钱。
  在医院这段时间,宁梁庆为了照顾卢卉琳还丢掉工作,等于家里每天都在负债,没有半点收入。
  做开颅手术的钱遥遥无期。
  卢卉琳做了四个疗程,怎么也不肯再治疗:“我已经好很多了,我要出院。”
  她拒绝打针吃药,谁也劝不住。
  医生开了一堆药,跟宁梁庆说:“那你先把这些药拿上,带她回家吧。”
  卢卉琳就此在家休息,宁梁庆知道自己急需一份高薪工作,也正好看到江家的招聘信息。
  他在江家工作的这几个月省吃俭用,欠亲戚朋友的钱没还清,卢卉琳的病又加重了。
  同在一个屋檐下,宁絮怎么可能不知道卢卉琳生病难受,又怎么可能不担心,只是她能隐约明白,爸妈让她待在江家玩,是不想让她看着难过。
  其实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她不知道。
  是追债。
  他们所谓的亲戚朋友,随时能当场撕破脸皮,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这种场面,这种憎恨面目,这种争端环境,对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孩有多大影响,谁能猜想。
  所以宁絮被宁梁庆接送上下学,晚上在江家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周末也一直待在江家,那些人想找她都找不到。
  直到这天,宁絮课间和好朋友在操场上跳绳,被班主任叫来:“你舅舅来学校找你。”
  宁絮远远看着男人,确实是舅舅,这号人物都是过年才见到,今天跑来她学校干什么。
  男人把宁絮带到角落,先递给她一盒牛奶:“小絮啊,在学校学得怎样?”
  宁絮说:“还行吧,基本班里前十这样。”
  “那不错,争取考个第一,舅舅给你买零食。”
  “嗯嗯。”
  “你看你懂事又听话,其实我现在也想给你买零食,哎,只是没钱了。”
  宁絮说:“那等舅舅有钱再买呗。”
  “……”
  “你知道你表弟现在也在上学,一个学期几千块都不够。”男人不再笑了,把话挑明,“你表弟都快没得学上了,我也真是没办法,你今晚回去问问你爸爸什么时候还钱啊?”
  宁絮:“我们家欠你多少钱?”
  “多少钱,”男人上下扫她一眼,“把你卖了都不够还的。”
  “现在你爸不是在有钱人家工作吗,开几百万的豪车,不会这点钱还不起吧?”
  这事搁在宁絮心里,整得夜里失了眠。
  她半夜爬起来上厕所,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她就蹲在爸妈房门口听。
  卢卉琳:“说了让你带着阿絮好好生活,别管我了,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相爱这么多年,我怎么放得了手……”
  铁骨柔情,极少将爱字说出口的男人,一字一顿沙哑的嗓音都柔化了夜色。
  卢卉琳哽咽了。
  宁梁庆说:“你放心,我会尽快还清钱,再凑够你的手术费。”
  他们家本来住在小区里,没钱之后只能搬来两室一厅狭窄的民房,隔音很差,宁絮听得一清二楚。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怎么回的房,只记得被窝里冷冰冰的,躺了半天也不见暖和。
  之后一段时间,卢卉琳经常痛得失去意识,不时身体抽搐犯癫痫,宁梁庆熬红眼睛枯坐一晚,走投无路只好找江老爷子借钱。
  “你以后打算怎么还,何时还?”江老爷子问,“况且你也有小孩,孩子以后读书工作成家也要不少钱。”
  宁梁庆动了动嘴,嘴唇重得发不出声。
  哪怕不带利息,他都知道自己还不了,一般人也根本借不起这钱。
  “这样,钱给你,也不需要你还。”老爷子继续说,“只是天上不会掉馅饼,我也是商人,不是慈善家,再怎么样也要点利益。”
  宁梁庆连忙说:“什么我都答应,哪怕让我捐眼睛也行。”
  老爷子摆手:“别急着答应,你的眼睛也不值这个数吧。”
  “是这样,我小孙子不肯出门,更别说去盲校学习,难得有小絮这样的朋友,这段时间以来心情都好上许多,你能不能让小絮去盲校陪他一年,就一年,等他适应一些,我保证她再回到正常学校不受影响。”
  “这……”
  宁梁庆有些犹豫,让他做什么他是愿意,但涉及到孩子的事,他比较慎重:“这主要还得孩子愿意才行,我问问她吧。”
  宁梁庆在送宁絮上学的路上,问她:“你现在在学校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呀。”宁絮立马讲起在学校觉得好玩的事,“有个长着马脸的老师好凶,我们都不叫他张老师,叫他马老师……我们跳绳的绳子断了好多次,扎了好多个疙瘩揪。”
  宁梁庆越听越犹豫,觉得愧对孩子:“你想不想……换个学校?”
  “啊!为什么?”
  宁梁庆就跟宁絮说了。
  宁絮听完后,一口答应,甚至想不明白宁梁庆犹豫什么,一来江逢可以上学,二来卢卉琳可以治病,不是挺好的吗,反正她只去一年而已,又不是永远待在那了。
  没想到第一个不答应的是江逢。
  老爷子继续游说:“不用怕,小絮也在。”
  “她上学上得好好的,为什么要陪我去那种地方。”江逢说。
  老爷子:“她只是陪你去适应一下。”
  “我不去,她也不用去。”江逢想起宁絮经常开心地和他讲起在学校的趣事,更是果断拒绝,“真没必要去。”
  第二天,宁絮就兴高采烈地拉起江逢的手,说:“江逢,我要和你一起上学啦。”
  江逢扭开头:“你一个正常人去什么盲校。”
  宁絮:“谁规定正常人不能去盲校?”
  江逢被噎得不想理她。
  宁絮不知道他在闹什么情绪,就开始自顾自地准备适应盲校的生活。
  盲校是大家都看不见的学校?那怎么学习啊,怎么写作业啊,怎么在操场上跳绳啊。
  有点难办的样子,不过宁絮觉得这并不能难倒她。
  江逢虽然不吱声,但一直竖耳朵听宁絮的动静,猜她在做什么。
  结果听到她在磕磕碰碰的,不知道撞到哪了,发出一声抽气。
  “你在干什么?”江逢仍蹲在角落里问。
  宁絮说:“我蒙住眼睛啦。”
  江逢:“盲校又不是要你蒙住眼睛才能去。”
  宁絮自然而然说:“我就是感受一下,你看不见的时候要怎么办嘛。”
  世界上最伪善的话就是我理解你的感受。
  而在此时此刻江逢心底有了暖意,因为宁絮用行动在说,我想尝试一下怎么和你感同身受。
  *
  江逢最终同意和宁絮一块上学。
  江家安排过,为方便照顾,宁絮和江逢成为同桌。
  比起对新环境的好奇,宁絮更好奇江逢的眼睛,他的左眼取下白色纱布,露出他的眼睛。
  他的瞳色偏浅,看起来干净澄澈,很漂亮。
  宁絮问:“你眼睛不是好好的吗,之前为什么老是要遮住左眼?”
  江逢故意坐宁絮左边,这样大多数时候是右脸对着她。
  “左边的是义眼。”
  宁絮不懂了:“义眼?”
  江逢垂眼说:“就是假的眼睛。”
  宁絮把他脸掰过来捧着,仔细打量,然后对他右眼吹气,他右眼敏感地眯了眯,又对他左眼吹气,左眼倒是没什么反应。
  匹配另一只眼睛专门定制的义眼,不仔细看,看不出差别。
  宁絮有点不明白:“都是看不见,为什么还要带假眼。”
  江逢说得有点艰难:“因为我左边眼睛没了。”
  宁絮瞬间想到动画片里的白骨精,眼眶里空空的黑洞。
  其实为了佩戴义眼,江逢左眼里面装有眼台,缝合周围的神经,并不是空空的洞在那里。
  但江逢自己也觉得那里有个空洞,冷刺的风会灌进去,雨水也会淌进去,那里会冷会疼,眼睛在暗无天日的湿洼处腐烂。
  刚来这座特殊学校上学的小孩都会因为陌生的环境哭闹,离不开家人,害怕自己被丢下。
  班里的小孩都哭过,有些能哭个好几天。
  老师一直关注江逢和宁絮两人,一天下来也没见他们哭闹。
  宁絮:“让我再看看你的眼睛。”
  江逢:“不要,你都看过了。”
  “再看一下嘛。”宁絮说,“我伸脖子好累哦,要不然我们换个位置,你坐我右边吧。”
  江逢更不肯。
  原来两小孩没来得及哭,是注意力都在别的地方,一个扒拉着想看眼睛,另一个捂着眼睛紧张一天。
  前一个月作为缓冲适应期,江家没让他们住学校里,宁梁庆来接他们回去。
  宁梁庆习惯性问宁絮这天过得怎么样。
  宁絮想了半天,只得说:“我只顾着看江逢的眼睛了。”
  江逢扭头向窗外:“谁让你看啦。”
  宁絮笑眯眯地说:“谁让你的眼睛好看啦。”
 
 
第10章 
  宁絮和江逢一块上学,意味着他们相处的时间更长了。
  特别是来到陌生地方,宁絮成为他唯一的熟悉点,也成为他越来越重要的依靠。
  当江逢狭小闭塞的世界只剩一个支点时,反而更没有安全感,越来越患得患失起来。
  下课铃声响起,憋了半天的宁絮噌一下站起来,江逢听见动静,连忙也跟着站起来。
  宁絮走了两步,回头说:“你跟来干嘛?”
  江逢摸墙过来,朝着她的方向问:“你要去哪?”
  “厕所。”
  在这里上个厕所都要跟老师打报告,由老师带去,看着。尤其是对于刚来还不熟悉学校的盲人小朋友,很明显宁絮这个正常人不在此行列,去厕所自然想去就去。
  江逢没再跟着,不放心地说道:“那你要快点回来呀。”
  宁絮哪里知道他细腻的小心思,敷衍应声走了。
  江逢回位置上坐着,前桌的人听见声响,转过头想跟他说话,结果说了两句也没人应答,便试探性伸手去摸人还在不在,江逢被他碰到手,就挪着椅子往后坐些。
  那人知道江逢不想讲话也就没再说,自顾自转回去。
  江逢不喜欢这里,周边全是陌生的人和物,积满不安定性,沉甸甸地让他感到窒息,如果不是宁絮在,他一分钟都不想待下去。
  因为他们是后面才来的,班里课程已经进行到学习盲文。
  这对宁絮来说太无聊了,比学数学还要无聊,纸上一串点点摸半天凑成一个字?她用眼睛看书的话,一扫就能看一行字。
  她发现江逢还挺聪明的,怎么发现的呢。
  在盲人中,江逢的学习能力还是很强,哪怕他是后面才来学的,学了一会儿就摸透盲文规律,别人还在摸前面几页的时候,他已经摸到后面了。
  宁絮:“你别搁这乱摸,你摸明白没?”
  江逢一字一句都给她念了出来,宁絮服了。
  当然还有户外活动。
  操场铺设了以供练习的盲道,老师让他们一人拿一根盲杖练习。
  “还记得老师上课时候怎么说的吗?注意感知脚下的砖是什么形状,如果是条形的砖是什么意思呢?”
  小盲人们纷纷回答:“是引路砖。”
  “对,是可以前行的。”老师又问,“那如果是带圆点的呢?”
  小盲人们:“提示砖,遇到障碍了,该转弯了!”
  宁絮像老阿爷似的,握一根盲杖坐台阶边上晒太阳,眯眼看这群小盲人走路。
  江逢依旧学得很快,走一圈不顺溜,走上第二圈就顺溜了,他似乎很会估算距离,或者说是步数。
  “宁絮——”
  江逢学完第一时间就找她。
  “这儿呢。”
  宁絮以前还习惯性招手,现在转换习惯,直接出声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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