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庄因咽了口口水:“阿诤。”
“但我能怪你吗?不能。”向考诤笑了笑,有些无奈,“因为你又没有对不起我,哦不对。”
“应该说,你很对得起我。”
“我不能那么没良心,我连失望都不能说出口,因为我是整件事情里最没有资格发表意见的人。”
“阿诤……”潘庄因去抓他的胳膊,却被他避开。
“所以我能怪谁呢?”
“我只能怪我自己。”
“我抢了我姐的一切。”
“区区万贯家产而已,本来就应该是我姐的。”
“不是的!”一提起这个,潘庄因就怒,“你也有你爸的血缘,理应有我们母子一份!”
“够了!”
周围的菲佣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连潘庄因都愣住了,她不知道一向孝顺的儿子怎么会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这些豪门破事我看够了,也很烦。”向考诤去抢她手里自己的手机。
“妈,我们都活的简单点吧。”
他随手拿起椅子上的衣服,走入风雪中。
他黑色的呢绒大衣落满雪花。
看到门口停的兰博基尼,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徒步。
手机开机,蹦出来好几个未接电话,很多是纪涵央的。
他眉心一跳。
发现微信她一条消息撤回记录,其余空空荡荡。
向考诤一颗心突然就紧张起来。
他给她打了个电话,在路边拦车,往她家的方向去。
“喂?”
“央央……我……”
“刚刚是在忙事情吗?”她主动问。
坐进车里的向考诤一愣,“是。”
“嗯,我猜到了的。”声音带着笑意,冷静而平和。
向考诤微微松了口气。
好像姑娘没生气。
“我去你家找你。”
“不了,我爸在家。”
“去哪里啊?”前座的师傅在问。
向考诤捂住手机说了声:“师傅,稍等。”
师傅点了点头。
“那你生气没?”
“生什么气?”纪涵央笑一声。
“真没?”
“真没。”
说完又笑了一声,“谁都有忙接不了电话的时候嘛,我又没有那么无理取闹。”
向考诤点点头,又想到电话那头的人听不见,于是说:“好,央央……”
“那我挂了?”纪涵央打断他。
“好……”
“再见。”
“再……见。”
电话隔了几秒被她挂断。
“小伙子,还走吗?”师傅从后视镜看他一眼。
“走。”
“去哪?”
“扫麦巷,内鬼pub。”他看向车窗外,满天的雪。
门口的招待经理认脸,和他打了个招呼,说声“向少好”,然后很机灵地领他去一个卡座,他的手机入兜。
卡座里坐着个年轻人,浓颜系,相貌英俊,手腕上戴个表,一杯酒,在看一份杂志。
他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直到向考诤坐下,才把一杯酒推到他的身前,“你看着心情不好。”
向考诤笑着耸了耸肩,拿起那杯酒一饮而尽,脸憋红一瞬,呛了呛。
“不烈吗?”对方笑,还带点疑惑和同情。
向考诤朝他翻了个白眼:“做个人吧,阿珩。”
对方耸耸肩:“那谈正事吧。”
“首先声明我没钱。”向考诤非常骄傲地看着他。
对方:“……”
“也行,那律所的取名权就在我手里,不出资的高级合伙人?”对方挑了挑眉,笑着。
“你先取一个我听听。”向考诤抱着胸。
“DA律所,怎么样?”
向考诤:“……”
嘴角抽了抽,有点想笑:“D、A?谁家律所叫大律师事务所的?”
对方“哼”了一声,“取名权在我这里。”
向考诤乖巧闭嘴。
“律所制度呢?”他转了转手里的手机。
对面的年轻人把一份文件递他:“计点制,lockstep。”
向考诤翻了翻,点点头,拿起一旁的笔签了。
“你不再仔细考虑一下吗?就这么签了卖身契?”
向考诤摇摇头,嘴里咬着笔帽:“我们认识多久了?我信你。”
“而且,我既然决定不继承家业,那就得提前规划事业,要是连事业也没了,我怎么给我家姑娘一个未来?”
“真好啊。”对方笑笑,“你还有老婆。”
“什么时候回芝加哥?”
“后天。”
“年夜饭都不吃?”向考诤看他。
对方笑笑,耸肩:“我爸妈蜜月去了,我家没有吃年夜饭的习惯。”
“你家过得可真是international啊,温喻珩。”
温喻珩懒洋洋笑了笑,不回。
“怕是留在中国,你忍不住吧?”向考诤看他一眼,挑了挑眉,把文件甩回给他。
对方耸耸肩:“滚,不猜心事,给爷个面子,行?”
向考诤笑:“合作愉快,温par。”
“合作愉快,向par。”
从酒吧出来的时候,雪停了。
纪涵央在家包着饺子。
除夕那天晚上,向考诤送了个准点的祝福——“祝我家央央宝贝新的一年更爱我。”
附加一个搞怪的表情包。
纪涵央笑着说声幼稚。
然后回了个——“祝我家阿诤所愿皆所得。”
还有。
祝,我爱的少年,永远意气风发。
第43章 尔无我虞(5)
临近大二下学期期末的时候, 向西宴出国去了。
他接了个外贸的经济赔偿案,要去国外做个调研。
这桩案子要是能搞定,他就可以通过实习考核, 直接转正。
只不过去的时间有点久,所以范苇珠多少舍不得,去机场送他。
打算回来的时候发现周围很晚了, 机场那边打不到车,范大小姐看着黑沉沉的天色, 打了个冷颤。
电话一拨,给她亲爱的弟弟去了个电话。
彼时, 向考诤正压着纪涵央在酒店。
犹记得一个多小时前,向考诤甩着车钥匙出宿舍, 语气悠悠然地说一句:“各位, 今晚我不回来了。”
庄渠此刻脑子里在塞法条,没懂。
唐堂忙着在嘴里塞泡面, 也没懂。
唯有躺在床上打游戏的谷节骂了一句脏。
庄渠主动:“你想表达什么?”
“没什么, 炫耀。”他气定神闲地关上了门。
任凭门内三秒后响起此起彼伏的“靠——”
现在衣服都脱干净了, 气氛烘托得也很到位, 就差最后一步,一个电话杀过来,把他的兴致全搅没了。
向考诤很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 也没看是谁, 反正不想接,任它去。
“阿诤……”
他的指缝间全是她的头发,低头吻着她的脸, “嘘, 我们不理。”
“要不你还是接一下吧?”纪涵央推了推他的肩膀。
向考诤看她。
纪涵央睁着眼也看他。
最后他妥协, 叹了口气。
啄了啄她的唇:“行吧,听老婆的。”
他看到电话的时候愣了愣,接起来。
于是纪涵央听到范苇珠懒洋洋的声音,“干嘛呢?有空没?能来接你姐不?”
纪涵央顿了顿,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开始拾起一旁的衣服穿。
“知道了,机场是吧?”
向考诤套着短袖,衣服顺着他腹部流畅精致的线条下滑。
他挂了电话,回过头去看纪涵央,见她衣服穿了一半,疑惑:“央央你穿衣服干嘛?”
纪涵央系扣子的手一顿。
陪你去接人啊……
啊,她忘了。
他的法拉利是两人座的。
她去了,范苇珠就没地方坐了。
她笑笑:“不干嘛,有点冷。”
向考诤一时没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把自己椅子上的夹克拿过去套她身上,“那我把外套留给你,早点睡,我很快就回。”
他歪头笑了笑:“你要想等我……”
“也可以。”
纪涵央笑了笑,拿着他外套的手有些抖,“不等你。”
他揽着她腰,刮了刮她的鼻子:“那早点睡。”
走的时候撇了撇嘴,头歪下去,托着她后脑勺亲了一口她的唇。
门被关上。
纪涵央哭了。
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偏偏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
高楼的晚风从窗缝间漏进来。
熟悉而冷。
纪涵央睡之前洗了把脸,直到半夜,身边才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套房里空调的冷气很足,身边人小心翼翼抱她的动作很轻,生怕弄醒她似的。
可她还是一个激灵,醒了。
然后迷迷糊糊间,特别没骨气的往他怀里又钻了钻,特别特别清爽好闻的淡淡木质香,纪涵央一直不知道,他身上这款男士香叫什么名字,为什么那么衬他呢?
耳边一道无奈的笑声。
她感觉到腰部的被子往上提了提,盖到她的肩部,接着被环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向考诤,你给过我好多失望,可你又给过我好多温暖。
于是我被卡在天堂与地狱的中间,不上也不下。
我的心动难捱。
我的失落明显。
我第一次觉得,做出选择好难。
而我也分不清,始作俑者到底是你还是我。
这一团乱麻,已经到了理不清的悬崖,于是小心翼翼在崩盘,理智清醒在离家出走。
这场虚浮的梦境依旧繁华,可正在哀嚎的荒野也确实振聋发聩到了我无法忽视它的地步。
她的心已经乱死了。
如果这只是一道简单的高中数学题多好,可偏偏它掺上了数不清的小心思,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于是它变成了人间的考验。
她彩排经年的理性终究命悬一线。
这是又一个夏季。
听向考诤说,向西宴还在美国,一方面是去国外经办那个经济纠纷案,另一方面,处理一些关于家庭的私事。
而他姐范苇珠,在律所被老板看重,亲自交给了她一桩案,是她人生中第一个刑事诉讼的案件,也算是老板青睐,亲自介绍案源。
因为查找各种资料的原因,每天忙得团团转,在律所熬夜不回的次数也在不断增加。
纪涵央偶尔会见见她。
她状态不太好,眼窝下的乌青深得浓重,身上甚至能闻到速溶雀巢的味道。
和高中的她不一样了,纪涵央记得高中时见她,范苇珠也是咖啡不离身,不过不是星巴克就是瑞幸。
每天早上捏着咖啡赶高三忙到死的早自习,仍能游刃有余,淡定的穿梭在忙碌的高三教学楼间。
再忙的课业都阻碍不了她看日出的情调。
现在的她却不是了,黑眼圈连厚重的粉底液都遮不住。
她撑着下巴,指甲盖上的枣红色甲油还是三个月前染的。
手指在手机壳上“嗒嗒嗒”狂按,应该是在写什么案件相关。
她在纪涵央和向考诤的面前坐了很久很久,但每一秒都眉心紧锁,一直低着头,视线紧紧锁在手机壳面。
按眼前范苇珠的性格,应该会骂一句“靠”,但今天的她只会把所有的压力往肚子里吞。
她烦躁的把拉直的发丝别往耳后,单手打字变为双手打字。
向考诤问一句“在写什么”,她随口应一句“诉状”。
范苇珠忙,专心打着字,连纪涵央起身走也未察觉。
她和向考诤轻轻说一声:“我出去一下。”
向考诤点点头。
纪涵央推开休息茶憩的玻璃门。
走往对街,期间向考诤看着她的身影。
单枪匹马,若即若离。
这是向考诤至今为止对她的印象。
星巴克的店面。
“一杯冰美式,和一杯馥芮白,打包。”她走向吧台点单。
回来,落座。
冰美式放在向考诤的身前。
馥芮白放在范苇珠的手边。
她拿起桌上刚刚的白开水,抿了一口。
范苇珠看了眼手边那杯馥芮白,笑了:“央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馥芮白?”
她们熟了一些,范苇珠也喜欢跟着向考诤喊她央央。
向考诤手指摩挲着冰美式的杯壁,愣了一下。
“我随便买的。”纪涵央笑着耸耸肩。
她笑着拆开星巴克的包装,“最近被案子磨得焦头烂额,已经好久没喝过了,谢谢啊,我把钱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