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母就会悄悄告诉他们,沈逸矜有失眠症, 要吃药啊。在她的各种暗示下, 大家一致认同沈逸矜生不了孩子了。
从此, 大家见到沈逸矜, 眼里除了客气和同情之外,或多或少还有一种“别沾上我的”疏离,那种疏离有点像霉运, 是一种不太好的东西。
这些年, 沈逸矜也早已习惯了,习惯了这种善良又伤人的眼神,习惯了被动收敛自己的性情, 更习惯了在人群里消失与出现的自由切换。
闻家的房子原本是自建房, 过了年要拆迁, 加上补助款,闻父打算换套别墅。
闻哲语高职高薪,在榆城已经买了房,每个月还贷后手头还很宽裕,他拿出一部分钱出来赞助老爸。
沈逸矜想着这些年也没孝敬过闻父闻母,去银行买了张礼金卡,送了十万给闻父。
“你挣到这么多钱了?”闻父惊讶地合不拢嘴,闻母在旁边也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沈逸矜笑了下:“是啊,今年公司收益不错。”
“再怎么不错,我们也不能要你的钱。”闻父把银行卡推回沈逸矜面前,“我们没把你照顾好,都觉得很对不起你了,怎么还可以要你的钱?快收起来。”
闻母也说:“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打拼不容易,挣点钱就自己存起来吧,将来嫁人也好给自己准备一份嫁妆,不是吗?”
沈逸矜将支票放到桌子中间,笑着说:“干爹干妈放心吧,我能把自己照顾好。这些年如果不是你们,我可能不会有现在过得这么好,你们既然把我当女儿,女儿又怎么能没有一点点孝敬之心呢?”
闻哲语一想起她的钱是怎么来的,心里就一股子难受,但是那些也没办法告诉父母,只替沈逸矜打掩护,劝他父母说:“矜矜一片孝心,你们就收下吧。矜矜的公司现在可牛了,都往建筑业发展了,一项工程接下来动辄几百万几千万,她的收入已经不是我一个小小打工人可以比得了的了。”
“这么厉害。”闻父闻母一起瞳孔地震。
沈逸矜睨着闻哲语,摆摆手:“没那么夸张啦。”
那之后,闻父闻母对沈逸矜刮目相看,来往的亲戚也跟着转变了态度,都主动亲近起她来。
原来钱这么好使。
沈逸矜心里觉得舒畅了很多。
大年初四晚上,沈逸矜睡不着,一个人握着手机晃在漆黑的院子里。
这几天她和祁渊每晚都要聊一会电话,交换自己身边发生的事。
说来奇怪,两人都在榆城时,沈逸矜心理上总会刻意地想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别说电话了,就一条微信,一句问候,她都要小心翼翼,克制自己。
可到了枫城,有了地理上的距离,莫名其妙地,沈逸矜又觉得离祁渊太远了,有点儿想他。
就像祁渊去美国那段时候,两人之间隔了千山万水,她心里总有一种失落,像是后背没了依靠,很不踏实。
今晚上,祁渊出差了,11点多才下飞机,给她发消息报了个平安。
沈逸矜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祁渊也没说,她握着手机看着他的名字,手指犹豫了好久,点了“电话”的图标。
听筒里几乎都没有听到等待声,男人低哑的声音就响在了耳畔。
“矜矜。”
沈逸矜感觉心像琴弦一样被人拨了一下。
“怎么还没睡?我以为你睡了。”
伴着汽车车门的开合声,男人低低的嗓音像一拢风灯里的烛火,暖开了整个黑暗的世界。
沈逸矜没来由地笑了下,原来慵懒地靠在墙上的身躯鲤鱼打挺般挺起,在地上蹦了两蹦。
她说:“马上初五了,财神要来,我在等财神。”
她声音干净,清柔,带着喜悦,像一阵清风拂进人耳蜗。
祁渊坐进汽车,仰靠在头枕上,手机贴紧耳朵,一天的疲累顿时全都消弭了。
他默着眼,说:“财神大半夜的不睡觉吗?”
沈逸矜笑:“不睡觉的,他要赶着来祝我发财。”
祁渊笑出了声,喜欢钱就算了,还喜欢得这么虔诚,这么富有想象力。
新年里的深夜沾染着喜庆的味道,即使鼻尖上冻得通红,呵出的白气也是欢快的。
两人说笑了一会,沈逸矜问:“你不接财神吗?这么晚你去哪?”
祁渊笑:“我是财神,我去给人送钱。”
沈逸矜疑惑:“送钱?”
祁渊说,他有个美国的同学明天结婚,他去参加婚礼。
沈逸矜听着,心里说不上来有了点小情绪,祁渊对别人这么好呢,明天的婚礼,大半夜的往人家赶。
“今年我还没见过你呢。”沈逸矜尾音不自觉得咬字重了,语气抱怨。
祁渊感觉自己的心被钩子勾了下,直起后背,侧了脸,薄唇对准手机,轻声问:“想我了?”
沈逸矜抬头,头顶天空是漆黑的,漫无边际,只有闻家大门顶上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她没说话,她就看着那灯,四周缠绕着薄薄的雾气,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祁渊说:“给我发个定位。”
沈逸矜笑了:“给你发个定位,你还能飞过来?”
“你不给我,怎么知道不能呢?”
“行,我马上给你。”
男人的话带着几分玩笑,沈逸矜压根没当真,但心情忽然好了很多。
她将手机离了耳朵,进入微信,给祁渊发了个定位,回到通话里,她口吻凶狠道:“你要来不了,就死定了。”一想大过年的忌讳说“死”字,又改口,“我会狠狠收拾你的。”
祁渊听着她的狂语,笑出了声:“怎么个狠狠收拾?”
男人把“收拾”两字说得完全变了味,还“狠狠”的,莫名让她想起他那双沉不见底的眼。
二楼闻父闻母房里的灯亮了,快12点了,接财神在做生意的人家比大年初一还重要。
闻哲语也起来了,沈逸矜一句“接财神咯”,挂了电话。
一家人开大门,摆鞭炮,将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香烛供品全都准备好。
倒数一分钟的时候,沈逸矜跟着闻哲语到大门口,掐着时间准备点鞭炮,一辆汽车缓缓驶过来,白炽的车前灯晃了人的眼,不锈钢的大门反射出明亮的光弧,四周忽而陷入一片白色迷茫中。
沈逸矜感觉眼前事物在颠覆,一切都变得虚幻了。
她站在门前,手里抱着个暖水袋,问闻哲语:“现在的财神都是坐汽车来的吗?”
闻哲语握着打火机,半蹲在地上,看着那辆车也很迷惑。
那车停在了他们面前,从后车门走出来一个人,高大,颀长,一身黑色西服肩平笔直,他走到车前,光在他身后照耀了满身,像是神的存在。
鞭炮声响了起来,震耳欲聋地炸开在身边,祁渊张开双手,朝沈逸矜笑着,他那双深邃的眼在鞭炮的火花里现出一簇耀眼的光芒,沈逸矜双手掩面,有一刻想哭。
闻哲语在她身后,轻轻推了她一下:“快去啊。”
沈逸矜这才想起来跑,可她脚下只动了一步,已经被人展臂拥在了怀里。
一个热切的,心潮澎湃的拥抱,将两人严丝合缝在一起。
“我来了。”祁渊喉结滚动,声音暗哑,“你还要狠狠收拾我吗?”
像梦一样。
真实,又不真实。
男人薄唇里吐出的热气,洒在她额头上,暖暖的。
沈逸矜不敢相信,抬起头,双手捧过他的脸,用力揉搓了下,感觉似乎不够深刻,她又踮起脚尖,抬高了下巴,咬上男人的唇。
像点燃的鞭炮,充满了爆发感,唇齿间热烈,激荡。
祁渊由着她横冲直撞,由着她胡乱扫荡,一种柔软,一种绵劲,扩散在胸腔里。
沈逸矜狠狠地吮了口,像是终于得到了确认,才松开了人,看着男人被自己亲肿的唇角,情不自禁笑起来。
那个笑温柔,又张扬,笑在鞭炮声此起彼伏的冬夜里,像颗发亮的星星。
闻父将祁渊引进屋里,闻母按枫城的习俗泡了白糖茶,还煮了茶叶蛋。
闻母挤着眼睛笑,悄悄拉了拉沈逸矜:“都有男朋友了,快介绍一下呀。”
谁知道刚才还喜笑颜开的人连连摇手:“不是男朋友。”沈逸矜指了指闻哲语,“是哥哥的老板。”
屋里的灯像是忽然暗了一下,除了沈逸矜,其他人脸色都变了变。
闻哲语嘴角讥诮,朝着祁渊扯了个笑:“是,是,是我老板。”
大老远的私人飞机连夜赶来,一见面又亲又抱的,场面激情,结果连个男朋友的名分都没捞到。
闻父闻母有点意外,赔着笑,说起别的,将话题岔了出去。
祁渊坐在圆桌边,看去站在他旁边没心没肺的人。
沈逸矜身上穿着珊瑚绒的连体睡衣,绛红的颜色,脑袋上一个俏皮的兔子头,屁股上还有根小小的尾巴,搂上去,柔软宽松,使了点力才摸到她盈盈一握的细腰。
沈逸矜怕痒,转头朝男人笑了下,娇憨带媚。
她剥了个茶叶蛋,没递给祁渊,直接喂到了他嘴边,祁渊眸光微动,张口吃下。
对面闻父闻母朝闻哲语打着眼色:都这样了,还不是男朋友?
闻哲语摊手:矜矜不承认,我们不能逼她。
原来祁渊那个要结婚的朋友就是枫城的,他本来想今晚下飞机先去酒店,明天一早再来见沈逸矜,给她一个惊喜,再带她一道去参加婚礼。现在可好,惊喜提前了,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还做了回财神爷。
只是,他到现在连个男朋友也算不上?
沈逸矜不会“狠狠收拾”他了,他倒是很想“狠狠收拾”她。
后来那天,祁渊直接把沈逸矜带走了,沈逸矜也不想他再来回奔波,带上几件要穿的衣服便跟着去了。
“你什么朋友?面子好大,办个婚礼竟然请得动你?”
去往酒店的路上,沈逸矜挨着祁渊坐在汽车后座上,抱着他的胳膊问。
车里光线暗淡,沈逸矜身上还穿着连体睡衣,兔头帽盖过脑顶,遮住了她的刘海,一张脸素面朝天,却白得发光,软萌萌的像极了小白兔。
祁渊伸手将她揽进怀里,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呼吸翻涌。
如果说喜欢一个人是有无数个心动的瞬间组成,那么今晚这样的瞬间太多了。
就连她摇着手,晃着松软俏皮的绛红色兔衣时,很不认真地说“不是男朋友”都那么让人心动。
祁渊没回答她的问题,只将自己的手指与她十指紧扣,投去窗外淡淡一瞥,情绪隐忍。
到了酒店,见到了准新郎,果然不简单,对方是枫城商界金字塔顶尖的江家公子江远廷。
祁渊和他在美国同读哈佛,关系最铁,这就难怪江远廷请得动祁渊来参加婚礼了。
“这位就是沈小姐吗?”江远廷笑着看向沈逸矜,初次见面,语气却很熟稔。
似乎知道很多她和祁渊的事。
沈逸矜乖巧地站在祁渊身边,有点后悔自己身上粗枝大叶的穿着,祁渊却大大方方搂过她的后背,将她亲密入怀,说:“当然,这是我的开心兔。”
简简单单一句话,将沈逸矜的自信全拉了回来。
沈逸矜嗔他一眼,笑了。
拿了房卡,祁渊先送沈逸矜回房,沈逸矜一进门,就往床上一扑,一身骨头松散开来,倦意袭上身,犯困了。
她胡乱卷了下被子:“你走吧,晚安,拜拜。”眼一闭就要睡。
“把衣服脱了,好好睡。”
身边忽然塌陷一片,祁渊走过来,单膝跪在了她旁边,俯下身帮她脱衣服,手掌抚上了她的脸。
摩挲里,男人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她,挡了她面前的光。
似乎陷入一片黑暗,沈逸矜回望她,咫尺间,熟悉的清寒气息里,嗅到一丝戾气,后知后觉男人呼吸有点重,在烦什么躁。
思绪还没来得及形成,男人头一低,撬开了她的齿关,强势地侵占而入。
“唔……”
沈逸矜不自觉地发出一声低咛,细而轻柔的拐音,更刺激了男人。
下巴被动地抬高,两只细腕被人攥住,并在了头顶,恣意汹涌的吻一下比一下深,一下比一下重,体内氧气尽数被掠夺,似乎带了惩罚的意味,要勾魂摄魄般将她勾走。
“滋”一声,拉链划开的声音,放大在耳尖,烫得人心儿打颤,沈逸矜感觉自己被去了皮囊,整个人只剩下最柔软的部分。
她抬手搂过他脖颈,指尖的冰凉触到温热的肌肤,心底海潮袭来,意识渐渐模糊,只有最充沛的情感填满。
“渊哥哥……”
唇舌勾缠里,一声低低浅浅的含糊声。
狂躁的沙漠像迎来一场涓涓细雨,轻得像风,却最大程度的缓解了饥渴。
祁渊敛去一身暴戾,落在她肋骨上的温度渐渐平和,温柔。
他抵在她耳畔,脑内清醒又不清醒:“不是男朋友?嗯?”
每一寸的占有都是他的标记。
“还不是男朋友?”
又一声质问,若即若离,恳切又不甘。
可他抓过她的手,抬高一点自己,才发现沈逸矜已经睡着了。
在他求表现的时候……她居然,就这么,不可思议地在他怀里睡着了!
祁渊仰头气倒在床上,一身情海欲骨全似碎了个干净,心头那点焦躁也消失殆尽。
到底,身体是最诚实的。
她能在他身边睡着,便是对他最大的信任。
祁渊默默看去睡着的人,白皙柔媚的脸上眉目舒展,呼吸已均匀,唇线优美的弧度上亮晶晶的。
他抬起大拇指,轻轻抹去那片水渍,将人小心地抱起,掀开被子,重新抱着她躺好。
*
沈逸矜这一觉睡得香甜,要不是祁渊拍醒她,她能一直睡下去。
“你怎么在我床上?”沈逸矜眼皮子掀了好一会才掀开,耷拉着脑袋,起床气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