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矜和对方打了声招呼,说:“请你认一下我,一会我还得回来,别不认得我。”
因为她还是没有门禁卡。
谁知保安朝她躬身笑道:“你是祁太太,我认得的,我们所有保安都认得的。”
沈逸矜:“……!!!”
发生了什么事?
沈逸矜心里惊了惊,但这时来往行人有点多,也不便多问。
她只好笑了下,走了出去。
出了小区区域,前方过十字路口,是繁华街道,灯火璀璨,人群熙攘。
沈逸矜找了家网红店,一个人简单吃了饭,路过药店,想起自己紧急避孕药还没吃,算算时间,还在72小时内,这就进去买了药。
出门又去隔壁便利店买了瓶水,边走边把药吃了,药瓶子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隔着纷飞的樱花和路灯,马路上有辆车打着双闪,行同蜗牛。
刘司机说:“那是太太。”
祁渊双腿交叠在后座,目光冷淡。
刘司机又说:“太太很有气质。”
那气质不太说得清,是柔还是刚,归不到恰处。风抚过她的脸,纤细脖颈上丝巾飘起,带动一头柔顺的长发,双手插在风衣口袋,敞着怀,衣袂在她暗藏的手劲里飒飒垂动。
步子不大不小,脊背纤瘦挺拔,偏头打量街边门头的时候,那抬起的眼眸有种灵动,仿佛被她看过都变得骄傲。
而她当街吃药……就像剥了颗糖。
缓慢跟到红绿灯,绿灯亮,后面车辆按喇叭催行。
祁渊淡着声音,说:“回家。”
两个小时后,沈逸矜到家,手里提了两个超市购物袋,买了很多东西,主要是些日用品、方便面、自热饭和零食。
另外还买了个陶瓷杯。
是草绿色的,莲叶里一只青蛙鼓着大眼睛蹲伏其上,满满的青稚少年感。
她拿在手上,对着杯子自己先笑了,服务周全地洗干净,跑上楼,敲开祁渊的门。
“祁先生。”一见人,沈逸矜献宝似的双手献上杯子,“送你份礼物。”
祁渊刚洗完澡,身上宽松腰带系着雾霾色浴袍,同款毛巾擦着头发,凌乱里蒸腾着湿热的水汽,有种野呼之欲出。
他瞥了眼杯子,侧脸在灯下凌厉分明,眸光冷淡又傲:“我为什么要你的礼物?”
“因为、有来有往嘛。”沈逸矜笑,举着杯子往男人面前送,“你送我一个杯子,我也送你一个嘛。”
这杯子是她在超市一眼相中的,当时一看见,就想买回来送给祁渊。
无论什么原因,现在她住在他家,暂时有了一个安居之所,她总想表达一下心里的感激之情。
而祁渊给她用那么粉红幼稚的杯子,她也就想让他用这么草绿幼稚的杯子,半斤对付八两,将将好。
“我不需要。”祁渊一口回绝,往卫生间里走。
“需要。”沈逸矜跟上。
祁渊走到卫生间门口,停下脚,手里毛巾一抛,抛进衣篓。沈逸矜跟得近,没及时收得住脚,身子往前一倾,脑门磕到男人的后背,“哎呀”了一声。
她只好摸着脑门,往后退了两步,再抬头,才看了眼面前的房间,又“诶”了声:“祁先生,你房间好大。”
这是她第一次进祁渊的房间,面前房间不只是大,大床、长沙发和装饰柜全是低矮型,没一个像她房间里那么高大高杵的,就算大家颜色都是同样偏深的色系,在这里却一点也不突兀,反而在浅色棉织材料的壁纸下更好地拉高了品味。
“床也不错。”沈逸矜目光打量过后,落在大床上。
那张床,高而宽大,带脚柱,贵气又优雅。靠着墙在居中位置,床头板虽然也是铅灰色软包,但沉在整个房间的大气格调里,彰显出的韵味一点也不压抑,相反是深沉冷冽和高级舒适。
“果然,这种颜色需要环境,需要更多的陪衬。”
沈逸矜用职业的眼光品鉴后,发出欣赏的评价。
祁渊转到她对面,挡住她的视线,声音沉哑:“觊觎我的床?”
沈逸矜抬头:“……”
这是哪跟哪?
仗着个子高的优势,祁渊又凑近了些,挡了头顶一片灯光:“一个杯子?”
沈逸矜更疑惑了:“……”
男人身上清寒的气息伴着沐浴的味道在灯影笼罩下直面而来,气势逼人。
不等沈逸矜说什么,祁渊伸过一只手,把她手里的杯子抽去:“就只有这样的借口?”
沈逸矜:“……”
两人近在咫尺,她不敢往他喉结下看,抬头看到他的眼睛,薄薄眼皮里,深褐色瞳仁像一泓深藏的潭,周围眼白很干净,衬得瞳仁越发清冽,光芒锐利。
这样一双眼眸,好像藏得住自己,又窥得见别人。可是,可是,沈逸矜脑回路慢,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而男人已经给她下了结论。
沈逸矜百口莫辩,又无法正视,脸颊一飞红,转头就走。
听着门闭合的声音,祁渊晃了下手里的绿杯子,忽地一笑。
*
次日早上,沈逸矜从客厅沙发上起来,抱了被子回房去。
祁渊已经走了,吴妈在他房里换床品。
两人互相道了早安,吴妈停下手里的活,对沈逸矜说:“太太,先生今天出差去了,他留了话,你如果想睡他的床,今晚就过来睡,他这几天都不会回来。”
沈逸矜:“……”
有这好事?
昨天好意送杯子给祁渊,却被他揣测成“险恶”用心。她大度,没计较,结果误会成真,得到了他的床?
那“觊觎”就“觊觎”吧,认了。
沈逸矜眼底含笑:“他出差几天,哪天回来?”
“先生没说。”吴妈笑道,“先生回来,一定会提前说的。”
“那就谢谢他了。”
沈逸矜道了谢,回房洗簌去了。
世望首府离建材城有点远,地铁四十分钟,开车要一个多小时,她已经连续三天迟到,被同事们调侃新婚燕尔,陷在温柔乡,无法自拔了,她今天想早点出发。
洗簌好,先到楼下,开了一桶泡面兑了开水,再回楼上换好衣服下来,准备吃面。
吴妈见着,走过来说:“太太,我今天会把厨房置办起来,你喜欢吃什么菜,口味有没有什么忌口?今晚晚饭我就开始给你做。”
“不用了吧。”沈逸矜站在中岛边,搅拌面桶,开吃。
这么一个冷气十足的家,她不觉得自己会长住,随便对付一下,混一天是一天就得了。
但吴妈很坚持,说:“这是先生吩咐的,以后先生也会经常回来吃饭。”
“他以前在哪吃?”沈逸矜随口问。
“在老宅。”
“那是哪?”
“就是枕荷公馆。”吴妈解释,“太太还没去过是吗?”见沈逸矜摇头,又多说了句,“那是老爷子和老太太住的地方,先生原先也是住在那边,这边几乎没住过。”
“哦?这边本来是要当新房用的吗?”沈逸矜有了几分兴趣。
祁渊协议里没说许诺给苏萱萱的房子在哪里,具体什么样。
如果是眼下这一套,好像价值高了点,但是如果预备了苏萱萱住进来,却又不给她,将来再接真正的祁太太进门,岂不膈应?
但吴妈的回答让人很意外,她说:“没有呢。这边是先生临时起意要住的,就是接太太回来那晚。我慌慌忙忙地过来铺了床,忘记给太太准备拖鞋了,第二天才给你买的。”
临时起意?
沈逸矜诧异了下。
吴妈还在道歉,说杯子也是她买的:“先生说你喜欢粉红的,我就给你都买了粉红的,你还喜欢吗?”
沈逸矜笑:“喜欢,喜欢,谢谢吴妈,你用心了。”
想想也对,祁渊怎么可能亲自去做这些事,倒是她昨晚送那么个杯子,真的幼稚了。
最后一口吃完,沈逸矜捧起面桶,喝了口汤,喝得随意又惬意。
吴妈瞧着她,笑:“太太你性格真好,一碗方便面就能吃得这么开心,好容易满足。”
沈逸矜也笑,如果小时候挨过饿,方便面成为心里的一种向往,那吃起来能不香吗?
第8章 替身太太
早饭打发好,吴妈送她到公司,沈逸矜想着闻哲语的话,抽空去了趟医院。
她知道闻哲语是为她好,许医生也够专业。她曾经重度抑郁在许医生的治疗下,转成轻度。
只是后来,偶然的机会,她发现自己变成许医生的成功案列,讲授给他的学生们听。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像被人推上了展示台,扒光了衣服,浑身赤果,由着人品头论足,指指点点。
那超出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从那之后,她对许医生淡了下来,保持着对方对她的心理评估,多得是例行公事的问答和配药,再不愿向人倾吐心声。
今天来,一进办公室,就见许医生办公桌旁边坐了个年轻女孩。
那女孩和许医生一样穿着白大褂,前襟没有系扣,露出里面质地昂贵的衣服,和颈上的钻石吊坠,手里转着笔,看人的眼神斜着,瞟啊瞟的。
沈逸矜坐到桌子对面,许医生笑着说:“有阵子没来了。”
沈逸矜“嗯”了声:“公司有点小忙。”
“最近睡眠好吗?”
“还可以。”
“有没有做恶梦。”
“没有。”
“生活上有没有什么事?”
“也没有。”
问一句,答一句,沈逸矜干巴巴的,余光里瞄到女孩的胸牌,姓名栏里写着“祁时梦”,是个实习医生。
祁家在榆城是大姓,往上数几代是贵门望族,根基深厚,到如今,榆城最富豪的门还是祁家,子侄众多,族里多得是有钱人。
那这个祁时梦的衣着和看人的样子就见惯不怪了。
不过沈逸矜想起夏薇说的“祁时宴”,和这女孩只差一个字,怕不是这两人同辈,有什么关系,那和祁渊不会也有关系吧。
这一想,沈逸矜更不愿多嘴说话了。
挤牙膏式的问诊持续了十分钟,许医生担忧道:“马上入夏了,天气多变,你要多注意,有什么事尽管和我说,我会帮你的。”
夏天雷雨天特别多,是沈逸矜最难熬的季节。
沈逸矜点头,得体地笑:“明白,我会注意的,谢谢许医生。”
“那就好。”许医生皱着眉,写下药方。
沈逸矜接过,道了谢出了门。
只是出来后,她轻轻带上门,没有关紧,掩了一条缝,人站在门口站了会。
她听见祁时梦的声音:“这是个什么病例,怎么这么爱搭不理的,什么都不愿意说,那还来看什么看?”
许医生叹着气,说:“这个女孩其实很可怜。7岁时和父母一起出门,遭遇车祸,父母当场死亡,她幸存下来患了PTSD。后来在亲戚家又过得不好,雪上加霜,重度抑郁,好不容易转轻度,她又情感障碍了。这个病例,很可能就这样慢性化,终生不愈。”
“听起来还挺惨的。”
“这个病例你不用记录。”
不记录,那就是放弃她的意思。
也好像更多地获得了某种安全感。
沈逸矜扯了扯唇角,转身离开。
*
下午,吴妈接了沈逸矜下班回家后,吴妈做了土豆焖牛肉和几道时蔬,两人庆祝新家第一次开火,沈逸矜开了两罐啤酒,两人一起干了。
晚上睡觉,沈逸矜又占了祁渊的房间,在世望首府有了第一个安稳的睡眠。
就这样,几天下来,新家里的日子渐渐步入了轨道,沈逸矜也渐渐适应了“祁太太”的生活。
只是公司里忙得紧。
陈嘉远还是没消息,周茜还是不来公司,沈逸矜一个头两个大,也只能自己上紧发条转轴一样转下去。
这天,她出门见了个客户,顺利签了单,看着还有时间,离疗养院也近,便叫了个车去看望她的一位恩师,顺便给自己松口气。
那是小学的时候,一个对她很好的女老师,叫冯美玲。
当年要不是冯美玲发现沈逸矜的异样,及时把她送去医院治疗抑郁症,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去年冯美玲老伴去世了,儿子儿媳又在加拿大,她不愿意漂洋过海,便住进了疗养院,将养身子,安度晚年。
沈逸矜有时间就会过来陪陪她,听她说些文学作品或人生感悟,会觉得比看心理医生有用的多。
只不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出差”在外的新婚丈夫。
当时,她陪着冯美玲坐在二楼阳台喝茶。
疗养院地处郊外,周围绿树丛林,草木葳蕤,午后的阳光从树叶的滤镜里透下,有着恰到好处的温煦。
一楼,一大片草坪绿意盛浓,目极之处,有位坐着轮椅的老太太在大发脾气,两位护士端着托盘,里面大概是药丸和喝的水,全被老太太张手摔在了草地上。
老太太一头银发,双手挥动乱舞,几次想站起来,奈何腿脚不灵,次次跌回轮椅,两护士卑躬屈膝,不敢靠近。
背对着阳台,沈逸矜看不到她的脸,却能感受到她的怒气。
“谁啊,脾气好大。”沈逸矜问。
冯美玲看了眼,啧了声:“她啊,是我们疗养院脾气最古怪的人。”
冯美玲是文化人,说话委婉,她说“古怪”,几乎可以解读成脾气大,没人缘。
“不知道她在骂什么,那两护士看样子要哭了。”沈逸矜同情地看着那两个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