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倒苦水有些矫情,但有人倾听的情况下,又忍不住诉苦:“我总是想着照顾人,但好像总是不到位,如果我今天没有打电话回家,恐怕他们还想瞒着我……”
“姐姐。”谢淮则唤她,静静凝视她,深邃的眼眸满是认真,“我不是被你照顾得好好的?”
听到这句话,江槐絮忆起江穆北介绍他时的场面,说的就是让她多照顾他。
虽然她只比他大了两岁。
江槐絮眼睛渐渐弯起一个弧度,低落的情绪稍被抚平。
回医院的路上下起了小雨。
两人在雨幕里跑了一路。
病房里很安静,夏蓉在一旁喝粥,谢淮则和江槐絮一人分站一个床角。
夏蓉被二人的动作逗到:“你俩搁这儿当门神呢?”
他们又齐齐坐到长椅上。
夏蓉又说:“都给我回去看家,这里有我陪护就行了。”
江槐絮提议:“妈,要不您回去休息吧,我都回来了,我来照顾就好。”
二人的衣服上都沾了点风雨,夏蓉看在眼里,接着轰人:“你们舟车劳顿赶回来才更需要休息。”
江槐絮无可奈何地和谢淮则离开。
途中,谢淮则停车下去超市买了点东西,江槐絮没太在意。
过了几年,潼川市新开发了商业区,回江家的路上,过往空荡的街区如今建起许多商铺,地铁口人影稀少。下雨天生意不好,卖糖葫芦的爷爷正匆忙收摊。
陌生又亲切。
对谢淮则而言,却是最熟悉的配方。
江家没有太大的变化,除了门前的大树随着季节变化,落了不少叶。
谢淮则当初就住在江槐絮的隔壁,江槐絮抱了一床被子到他的房间铺床。
“怎么还是我走前的模样?”
谢淮则大致望了一眼,当时因为他入住新添的书柜上仍旧摆着他的模型,这模型是江槐絮最喜欢的,所以他特意留了下来。除了他的东西搬走以外,其余地方丝毫没动。
江槐絮正在装枕头套,闻言回道:“可能是老江觉得你应该还会回来吧,有客人来他也从不让人住这间房。”
谢淮则倚着墙,语气轻松:“现在不就回来了。”
江槐絮回头问道:“你要不休息一会儿?”
“嗯。”谢淮则回。
江槐絮走出去,帮他把门带上。
门关上时,谢淮则走到床边坐下,窗外雨声滴答,衬得整间房格外静默。
过了一会儿,江槐絮敲门,然后开了条缝儿,探头进来,指间拿着一团毛巾,轻轻捏住一角,粉色的毛巾在她指间垂下。
“我开热水器了,刚淋了雨,要不还是先洗个澡?”江槐絮把毛巾朝他的方向扔去,“家里只剩粉的了,你将就点。”
谢淮则伸手接住毛巾,拎着包装袋走进浴室。
洗完澡准备出来前,江槐絮敲了敲浴室门,别扭地说:“你好像没带衣服,要不先穿我爸的吧?但好像没有新的……”
内裤两字还没说完,谢淮则开门出来了,粉色的毛巾覆在他的头发上,他随意擦了擦,似笑非笑地问:“没有什么?”
湿漉漉的刘海松散地搭在高挺的眉骨上,随着擦拭的动作,一缕发丝上的水珠滑落到鼻端。对视了两秒,江槐絮不由怀疑他是不是连眼睛都洗得干净,否则怎么会这么黑亮。
她视线下移,才发现谢淮则换了身衣服,白色的卫衣松松穿在身上,纯白色上只有一串简约的英文logo,烟灰色的直筒牛仔裤裹住修长的腿。
是很普通的款式,但穿在他身上,看着格外赏心悦目。
江槐絮没接茬,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去买衣服了。”
说完又补充:“那买的还挺快的。”
“随便买的。”二楼的浴室在尽头,谢淮则走出来斜倚在扶手边。
他这副模样恍然让江槐絮想起高中时的他,也是一件卫衣牛仔裤,懒懒地靠在扶手旁和她搭话。
江槐絮说:“突然有点怀念高中。”
谢淮则挑眉:“嗯?”
江槐絮低着头,手指拢了拢怀里的衣服:“那会儿我们也是这样,但现在也不算差。”
谢淮则垂眸看她,摸不清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其中意味,“想什么呢。”
江槐絮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下雨爱听《雨爱》和《不喜欢下雨天》!
第8章
等江槐絮洗漱出来,房间里已经没有其他人,她才发现谢淮则不在家了。
她翻开微信,三个半小时的视频通话记录下,赫然显示来自他的未读信息——
【我去换下班,让阿姨回来休息。】
江槐絮问:【怎么不等我一起?】
他估计还在开车,直接按了语音:“快晚上了,生病也要稍微清洗一下,还是我来照顾叔叔比较好,你就别瞎折腾了。”
江槐絮心说,你也知道你身强体壮力气比较大适合干活。
但是,照顾归照顾,他语气怎么有点不耐烦。
男人变脸好快。
江槐絮:【?你凶什么。】
谢淮则无奈:“姐姐,我只是在跟你解释。”
江槐絮:【哦。】
又接了一条:【那我明天早点去医院。】夏蓉回来的时候有点晚,给她带了一份牛肉面。
饭桌上,夏蓉今天没来得及提,现在终于想起来问:“怎么淮则和你一起回来的?”
江槐絮把来由跟她讲了一遍,当然是省去了醉酒把人车开走的部分,只说是他也想回来看看,就一起回家了。
她也很好奇谢淮则怎么说服夏蓉女士回来休息的。
夏蓉女士对此表示:“你爸的干儿子去跟前孝敬,我正好乐得清闲。”
江槐絮看出她双眼下的青灰色,这两天估计休息得少,“是是是,您俩的干儿子回来,就不要宝贝女儿了。”
“还是男生好,会孝敬人,还懂得疼姐姐。”夏蓉感慨。
不对,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什么疼姐姐?
江槐絮没太在意这玩笑话,她听得出来,夏蓉是在缓解因老江生病这件事产生的负面情绪。
她吞咽的动作变得艰难,筷子搅了搅碗里的面,眯着眼甜甜笑道:“不及妈妈会心疼我。”
夏蓉看她,口中嫌弃:“多大人了还撒娇。”
“就算长白头发了我也还跟您撒娇。”
夏蓉温柔地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呀你。”
……
第二天太阳冒出了头,打断了潼川市连续半个月的阴雨天,是难得的好天气,也像是个转折点。
江槐絮起得早,买了早点去医院。
还没进病房便听见里面传来交谈声,听起来氛围还挺愉快。
“老江,这是你女婿?没想到小江这么快就处到对象?”
老江硬朗的声音响起:“哪能啊,这是老谢的儿子,也算我干儿子吧。”
对方明显知道谢伯父,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感叹道:“怪不得我说怎么有点眼熟,原来是谢队的儿子啊,都长这么大了。”
“那可不,你瞧这多优秀。”老江毫不吝啬地夸奖,“我那闺女哪配得上人家。”
江槐絮:?
她顶着一脑袋问号推开病房的门,不愠地看向老江,他半躺在床上,一脸嬉笑。
江槐絮担忧的心放下一半,才扭头看向旁边的熟悉面孔,“陈叔叔好。”
“小江回来了?”陈叔叔打量她一眼,然后又看向谢淮则,“不是我说,小谢和小江还挺有……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他想了想,确认:“姐弟相,对,就是姐弟相。”
江槐絮想说,叔叔,好像那话原本说的是夫妻相吧。
叔叔还挺能融会贯通。
谢淮则淡淡笑了下,应和道:“叔叔说的是。”
江槐絮这才把注意力转移。
窗帘大开,清晨的阳光落在谢淮则身上,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被清爽干净的气息包围,蓬勃而灿烂。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白色板鞋前是一个垃圾桶,手上动作没停,正悠闲地削着苹果。他的刀工很好,长长的果皮落尽垃圾桶里,竟一直没断。
不多时,一个没缺肉残皮、几乎保持原型的苹果在他两指间展现。
谢淮则把苹果递给了老江,后者乐呵呵地接过,得意地向江槐絮炫耀:“甜的,换我这好闺女,估计只剩半个苹果给我吃。”
江槐絮这时心里只有一个疑惑,不知道有没有感同身受的家人们,你们的亲爸亲妈也这么损吗?
等陈叔叔探病之后,老江回归正题,“这点伤算什么,你妈就是大惊小怪,还兴师动众把你们招呼回来。”
“您不想见女儿,总该想您干儿子吧?”
江槐絮在“干儿子”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谢淮则抬眼望过去,江槐絮说着赌气似的话语,但嘴角上扬的弧度却真实写着开心,他不自觉地跟着弯了弯唇。
“我当然想,不过我现在更想问问你。”老江战术性停顿了会,“你这头发怎么又蓝了?”
“上次见你还是绿的。”他慢吞吞补充。
江槐絮无语:“那是青木棕,不叫绿的!上次见我都是两个月前的事儿了,这么久当然该换发色了。”
自她十八岁染的橘粉色头发没被轰出家门,之后老江便逐渐接受她染发的事实,但此刻还是忍不住唠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绿的蓝的都不好看,还是黑的最好看,经常染发多伤头,我怕你还没到我这个年纪,头发就掉完了……”
江槐絮打住:“您放心,我有用生姜洗发的。”
听到这儿,谢淮则微怔,不可控地回想起那晚,她也是这么说的。
谢淮则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她的发上。
生姜洗发水能洗出这味道吗。
夏蓉在家做了饭,中午的时候过来,便让谢淮则和江槐絮回去休息,一个人留在医院照看。
回到家后,谢淮则习惯性地走进厨房,把饭菜统统加热。
江槐絮坐到沙发上,揉了揉太阳穴,听到厨房传来声响,迅速起身走过去:“我来吧。”
锅里的油烧热,谢淮则把菜倒了进去。听到她的声音,他转头看了一眼。
这眼神落在江槐絮眼里,就成了明显的歧视,她立即道:“你不要小瞧人,我这些年也是经常进厨房的。”
“哦?”谢淮则了然,“厨房杀手?”
“你别不信。”江槐絮越说声音就越小。
谢淮则这么说也不是没有依据。
当年夏蓉是个女强人,忙着公司的工作,江穆北又经常不在家,两个人的早晚饭便成了一个问题。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倒没什么,江槐絮正好有借口出去吃好吃的。但多了一个谢淮则,还有一层照顾的重任。江槐絮不情不愿地进了厨房。
她看了一遍视频,觉得会了,于是动手。
实验证明,眼睛会了不代表手会。她最后煎出一个焦了三分之二的荷包蛋。
也许是味道太重,谢淮则被吸引过来。
他看到江槐絮的杰作,诧异地问:“姐姐,看不出来你这么恨我?”
江槐絮:“不是你听我解释。”
谢淮则失笑:“你要是想害我可以用点别的办法,浪费食物不太好。”
说完他就自己动手了。
不可否认的是谢淮则比她更有做饭天赋,那顿饭江槐絮吃的津津有味,对他也改观了不少。
如果忽略他那张损人的嘴,江槐絮会吃的更愉快。因为没有别人在,谢淮则就直言不讳许多:“姐姐也不要灰心,你煮的饭还是挺成功的。”
“虽然只有这点成功,但还是可以多试试。”
“这个蛋是新煎的,你可以试试,刚刚那个倒霉蛋就忘了吧。”
“……”江槐絮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倒霉蛋。
后续就是托这件事的福,夏蓉请了个阿姨,专门照顾他们的饮食。
因此,江槐絮在那段时间过得尤其滋润。
-
江槐絮从饭碗里抬头,男人静静坐在她对面,慢条斯理地喝汤。她转念又想,损是损了点,却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寡言。
到底还是那时候可爱一点。
休息了一段时间,谢淮则又陪她去医院看望,当天是星期日,最迟晚上就要离开潼川市了。
老江笑骂:“赶紧回去吧,爸爸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更何况你妈还在这儿呢。”
“我再陪您多待一会儿。”江槐絮回。
老江的笑容突然收敛了。
江槐絮实习的时候,找到渝南市的一家传媒公司,大抵是年少的时候都有一颗闯荡的心,老江和夏蓉越劝,她想出去的心就更浓,背上行囊就去一个人去了陌生的城市打拼。
后来没干多久就辞职了,只言片语只提那份工作太累了不感兴趣了。
老江笑说,大不了就回家,爸妈养你。
她或许觉得丢人,非要闯出点名堂。在大学的时候,因为拍照好,有过不少约拍的经验。于是她跟朋友筹划着合伙开了个工作室,奖学金全被她拿来当投资金。
江槐絮把心血放在这家小工作室里,但朋友却不这样认为,她只当这是业余爱好,两人道不谋,很快就一拍即散。
从一个人的队伍到拥有一支团队,这几年,她的性子被打磨得敛去了不少锋芒。
老江沉默片刻,才说:“下次回来要到过年了吧?”
年末向来是社畜最忙的时间段。
江槐絮想了下回:“差不多,我尽量早点回来。”
“算你有良心。”老江应了声,转头看向谢淮则,“淮则,过年有空也回来玩玩?”
谢淮则看向老江,他眉眼间坚毅依旧,只不过面部表情牵动肌肤时,多少起了点褶纹。
老江跟他父亲的年纪相似,但和他父亲相比,却更亲近祥和。
他蓦地就记起以前只有他和父亲的家。冗长的深巷像是抵不到终端,家家户户都亮起两盏三盏灯,唯有他推开门,只有满屋的静寂在原地等待。
江槐絮忍不住看向谢淮则,过了一会,才听见他的回复:“好。”
直到两人出发,江槐絮才迟钝地想到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