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今晚的他似乎格外好说话极了,让她忍不住得寸进尺,“别去见他,别答应他任何条件。”
南岁禾知道他一定明白她在说谁的。
许宴青把她往怀里拢了拢,并未作答闭上了眼睛,“睡吧,好好睡一觉。”
有些奇怪的是平常她怎么也睡不着,今晚却格外的困倦。
她想,就这样吧,永远沉溺在这梦里该多好。
翌日。
许宴青醒来时南岁禾安静的躺在他怀里,呼吸均匀,脸上带着点坨红。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打在床尾的时候,心突然就化在这平平无奇的一个晨曦。
许宴青替她把窗帘拉得密不透风。
“杨姨,麻烦你把厨房客厅里的尖锐物品都收起来。那些什么水果刀剪刀之类的,最好是锁起来。”他在下楼的间隙看着客厅里正在收拾的杨姨道。
杨姨停下手里的活,“是不是岁禾怎么了?”
“以防万一吧。”
她的状况从昨天看起来确实很不好,精神恍惚,随便点什么风吹草动都能把她惊的像头六神无主的小鹿。
如果严重起来,会不会像赵柳意所说的那样,谁也不敢保证。
“哎呦,真是作孽啊。”杨姨立马着手收拾边惋惜,“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
南岁禾醒来时房间里一片黑暗,让她恍惚的有些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她缓缓从床上爬起来,掀开一角窗帘,阳光刺的她眯起了眼睛,又快速的合上帘子。
喉咙干的快要冒烟,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往楼下去,脑袋重的耷拉起来。
“哟,这不是咱们小岁禾嘛。”这声音带着些嘻笑调侃的语调。
南岁禾注意力从脚下的楼梯转移到楼下客厅里。
齐远斜靠在沙发上,调笑的眼睛里透着几分不怀好意,“我说怎么最近在许氏总找不着许宴青人影,原来是赶着回家你侬我侬。这憔悴劲,许宴青虐待你了?”
“没有……”南岁禾有些无力。
齐远想了想觉得有理,“也是,他那么宝贝你,连高中比赛得来的奖金都给你报摄影班了,怎么舍得虐待你。”
“啊?什么奖金?”
南岁禾动了动她那还没太灵光的脑子,摄影班的事她知道,但是关奖金什么事?
齐远见她好像真不知道,也没想太多,顺嘴就说了出来,“高三那会他不是叛逆吗?跟许老爷子吵架,就靠四处比赛的奖金生活了。那钱最后给你报了个摄影班,叫什么……啊对,南艺。”
耳边的风声忽止,于迢迢黎明前有人冲破了黑夜给她递了一枝花,那花瓣上还遗留着晨雾前的露珠,带着泥土特有的芬芳。
齐远见她不说话,又想起来什么,问她,“你们还没解释清楚?就那么几句话的事儿,非得搞得这么复杂做什么?他死鸭子嘴硬,你也固执。四年前你出国的时候他找遍了机场,躺在家里整天整夜不动弹,还学人酗酒。我还以为他要废了,谁知道到又突然活了过来,问他怎么回事吧,他说前几天走在路上突然被雷劈了,现在清醒了。被雷劈了嘴里不向老天爷忏悔还能喊南岁禾?真以为谁不知道似的,不过就是为了他的面子不戳穿罢了。”
齐远说的这些她从来都不知道,那个摄影班她真的以为像许宴青当时说的那样,是因为许家的投资,他给她开后门了。
“不知道背后说人坏话也容易遭雷劈么?老天爷可不会接受你的忏悔。”
许宴青穿着白衬衫站在门口换鞋子,表情是被人戳穿后的窘迫,不太好看。
“我这是心地善良,谁知道你们两个犟板鸭要什么时候才说的清楚。按照宋晚的话来说,那就是我磕的CP绝对不能BE。”
许宴青拧了拧眉,“BE又是什么?”
“Bad Ending。”齐远似乎是嫌他不够潮流,这么简单地网络用语也不明白。
他身上的白衬衫并非正式款,反而是松松垮垮的休闲款,没了那股肃然,像是回到了那段大学时光,南岁禾浅浅一笑,“为什么不让说?我很想听。”
她连续阴雨连绵了几天的小脸,绽出了阳光,雨后初晴的感觉更让人眼前一亮,许宴青微滞。
想听那就听呗。
许宴青眉角微挑,“他说话喜欢用夸张的你不知道?高中作文里三分之二都是夸张句,听听就得了。”
“别诋毁我,行?至少我身家上亿这件事毫不夸张吧?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真实的事情,老刘非要在我作文下面写:齐同学下次也帮老师做做梦吧。”齐远忿忿不平的接话。
——噗呲。
南岁禾没忍住,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你一定不知道老刘在我们班说过你的光荣事迹,当时我以为是林恒,没想到是你。”
“先上去洗漱。”许宴青朝楼上抬了抬下巴,拎着超市的白色袋子进了厨房,看她的背影又问了一句,“还是喝粥?”
南岁禾微微颔首。
他把东西放下后从厨房出来,齐远把带来的文件递过去给他,“这个项目我们两家算是同一个绳上的蚂蚱,这份东西你看看。”
许宴青接过后打开一行行扫过去上面的文字,嗤笑一声,“论背地里阴人还得是林韬,先按兵不动看看他还想干什么。”
南岁禾再下来的时候齐远已经不见了人影,她进了厨房看许宴青在捣鼓着高压锅,“做什么?”
“煮粥。”
“你也会煮粥?”
许宴青不置可否,“你这几天喝的不都是?”
短短几天他已经把粥做出了花来,口味每天都换着来。
“你真好。”
“我记住了。知道我好就不要天天变着法气我了。”他继续着手里的动作,提醒她。
南岁禾手撑在橱柜上,“你真被雷劈啦?”
她认真求知的模样许宴青不是很想搭理,毕竟这种听起来就很傻逼的借口有损他在她心里高大威猛的形象。
“劈哪里了?”
“什么感觉?”
“痛吗?会全身吱哇乱颤吗?”
“……”
南岁禾见他背过身去,似乎有些泄气,“我可能要感冒了。”
许宴青一顿,侧过身来后看她一眼,不无担忧。
“怎么了?”
“你冷漠的态度。”她停顿,“让我有点冻住了。”
许宴青:“……”
第35章
南岁禾看着眼前在厨房里忙碌的人, 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她疲乏的胸腔就像一截深埋在淤泥里却泛白的莲藕,四处都是空洞还漏着风。
“你是真的许宴青吗?”她问。
许宴青手里握着一把小葱在水龙头下过水,手指修长又骨骼分明, 冷白色的皮肤与青葱的嫩绿相得益彰, 是有力量感的美。
“不然?还能是你哪个老相好?”
南岁禾暗自腹诽, 洗个葱倒还给他洗出一股把玩稀世物件的优越感来了。
“感觉太不真实了, 万一哪天醒来发现这只是我脑袋糊涂了,做的大梦一场该怎么办?”
许宴青捏着葱的手一顿, 他看着上面的水珠一颗颗的滚落进水槽里, 喉结滚动道:“那你觉得真实的我是什么样的?”
真实的他吗?
她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他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你以前像一弯峨眉月, 孤傲、高悬于山野之上, 连洒落的月光都是清冷的。”
而她是那个妄图摘月的人。
可现在月亮好像已经落入了她怀中,为她沾染了这人间烟火。
他不再居住在遥远的高山之巅,那个天之骄子在为她洗手做羹汤,会为了让她多喝一口粥而费尽心思的研究怎么把粥熬出花样来。
以至于她生出一股不太真实的感觉来。
“那……你是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南岁禾斩钉截铁,“哪一种都是你。”
许宴青紧了紧的心在她说完后松懈了些, 他刚才竟隐隐有些害怕。
害怕她说我喜欢的只是你裹着朦胧月色的表象, 真实的他让她索然无味,弃之也不觉可惜。
那他恐怕会忍不住就这样把她禁锢起来, 牢牢的锁在身边, 她永远也别想离开。
成为他一个人的南岁禾。
——“嗷—”
许宴青在她脸上掐了一把。
她蹙着秀眉, “你掐我干什么?!”
手感挺好, 她鼓起的右脸像只塞满了松子的小松鼠露着萌态, 有点可爱。他还未放下的手又捏了捏才意犹未尽的松开。
“不是害怕是在做梦吗?”
“可是我以前做梦的时候掐自己, 我的意识也会告诉我是痛的。”
在她陷入那些腐朽又破烂的梦里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要我打你几拳?”
他这几拳南岁禾那小身板可不一定能抵得住。
“……我的意思,我打你几拳,你要是痛了就醒了。”
“你当我傻?”许宴青拧开阀门,幽蓝色的火焰开始在高压锅底下摇曳,“别醒了吧,我也喜欢这个梦。”
看他擦完手,南岁禾倒了杯水递过去,突然想起来,“今天不是周二吗?你怎么没去上班?”
“休假了。”他接过水喝了几口后放在大理石橱柜上。
南岁禾一怔,“又休?”
“什么叫又?我365天全年无休,攒到今年休怎么了?”
“来自资本家的底气。”
“是。”许宴青双手环胸拉长了调子,狭促的看着她,“资本家还小心眼子。”
这句话怎么好像在哪听过?
是了,她当时在《T-D》跟那个道具组小姑娘说的话。
“你怎么老是偷听别人说话?”
这话说的,好像他堂堂一个许氏董事长整天无所事事就喜欢听墙根,四处打听有没有人说他坏话。
许宴青觉得有些好笑,“你颠倒黑白的本事确实不错。”
“名师出高徒。”她盈盈一笑眯起眼朝他挑挑眉,“你不解释一下南艺的事?”
那个摄影班她当时最终还是没有去成,卡片被她夹在高中时经常用的粉色钱夹子里。
“顺手而已。”
“顺手把自己一个月的生活费都搭进去了?”
许宴青不置可否,“用资本家的话来说,这叫有效投资。”
“那你确实挺有远见啊犟板鸭。我现在可是摄影界炽手可热的新锐摄影师,我爸我妈……”
她所有的话戛然而止,亮起的眉眼也渐渐熄灭星光暗淡了下来。
“……就很厉害。”
许宴青握着桌上的小瓷碗眸光敛了敛。
他知道她远没有表面看起来的这般轻松,连晚上睡着后,都会不自觉地攥紧他的衣襟低低啜泣。
她仿佛一头搁浅的蓝鲸,许宴青体会不到她濒临窒息的绝望,心却像被揉碎后又重组一般。
他转身去拿袋子里的排骨,嗓音低沉,“去外面或者客厅看会电视,饭做好了叫你。”
“哦。”
刚出去没多久,她又急着奔了回来,额前的发丝因为跑动而散乱,气息还微微有些不稳,“外面,外面有秋千!”
“至于这么惊讶吗?”他手里剥蒜的动作未停。
才一个晚上而已,她以为他在停车场的那些话都只是为了安抚她顺口答应的。南岁禾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秋千是架在一块小草地上,架上缠了藤蔓,还开着一朵一朵紫色的不知名的花,鲜活而有力。
南岁禾绕过中间的橱柜,踮起脚尖勾着他的脖子在唇角印了个吻,温热感一触即离。
“这个作为谢礼可以吗?”
“不够,还不够你昨晚有诚意。”许宴青扬起唇勾出一抹弧度。
她眼里泛着细碎的光,狡黠道:“那先欠着吧,反正我欠你的也不少。”
从忐忑不安变成欠的心安理得。
南城的黄花风铃木花期来的快去的也快,一夜之间就从花团锦簇到一片灰败。这也昭示着夏天将踏着绿荫与热浪而来,而它们熬不过一个春天。
许宴青这些天都跟南岁禾待在半山别墅哪也没去,她除了第一天不太稳定之外大多数时间都乖巧的不像话,只偶尔自己一个人坐着发呆。
午后的风从窗户钻进书房里穿堂而过,有书页被翻的沙沙声。
许宴青抬眸扫了一眼蜷在沙发里打瞌睡的小姑娘,深黑色的裤腿微微卷起,漏出白嫩修长的小腿,脚丫子蹬在沙发扶手上。
他对电脑屏幕那头说:“稍等,不好意思,有点家事要处理。”
随后把麦关闭。
留下屏幕那头的高管们面面相觑。
什么家事?
他们许总还有家事??
家事还是家室???
他走到布艺沙发前,捡起掉落在地毯上的书,阖上后放在沙发顶上。
一手把她垂到沙发下的手抬起来,绕过他的颈项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膝弯把她抱起来。
动作轻而浅,生怕惊扰了她。
她又开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只能依靠安眠药来助眠,像这种能睡着的时候着实不多。
许宴青暗自掂了掂,她好像又轻了。
把她放到床上后,南岁禾自觉的往松软的被子里拱了拱。
他把窗帘拉紧后又回到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