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岁禾眼眸颤了颤,脸上让人看不出情绪,“耳朵……那个孩子么?”
“是他,怕他在路上出什么意外。我先扒了几口白饭,食堂的菜还没好,你们进去坐着等吧。”
“唉等等。”南岁禾叫住她的背影,似是犹豫之后做出的决定,“我跟你一起去吧,他昨天让我帮忙找的护身符我找到了。”
女老师迟疑片刻后同意。
南岁禾跑上楼拿出在沙地里找到的护身符。
“你要出去?”许宴青从笔记本里抬头,鼻上还架了一副金丝眼镜。
“嗯,去南怀西家,把护身符还给他。”
她扬了扬手里红色的东西。
“走吧。”
南岁禾见他起身,调子高了些,“你也去?”
“陪你。”他说。
她没拒绝,只是说了句,“忙的话就算了吧。”
许宴青单手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搭在书桌上,神色坦然牵起她身侧的手,“在你面前,不忙。”
从学校出发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远远能看见南怀西家的影子,南岁禾腿一阵发软,两只脚各走各的,只觉得都不是自己的了。
山路偏狭小,就算是有车也开不上来,只能靠腿一步步走上去。
面前的是一座一层的小平房,外头的墙体裸露着红砖,门前左右种了许多蔬菜整整齐齐。
门口灶台炒菜的女人见他们来了甚是熟稔的迎过来,手掌在泛黄的围裙上胡乱擦了擦,“老师来啦?快快进来喝点水。”
女老师朝门里看看了,“怀西同学呢?今天怎么没来上课?”
“他昨晚回来有点感冒,我早上发了信息给您请假……”丁蔷拿出手机翻了翻准备给她看,才发现短信没有发出去,脸上一阵阵的窘迫,“实在是不好意思,麻烦您还特地跑一趟,添麻烦了,这饭菜做好了一起留下来吃吧。”
女老师松了松气,“没事就好,我主要是担心他怕在路上出什么问题。饭我就不吃了,在学校吃了点,下午马上要上课了。”
“那这两位老师留下来吃吧,不嫌弃这菜的话,饭管够的。”丁蔷看了眼面色冷峻的许宴青后,最终还是选择拉着南岁禾。
南岁禾不甚自然的避了避,但最终还任由她拉着,她礼貌性笑了笑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南怀西的护身符,昨天掉在了沙地里。”
丁蔷看见后更是要拉着她坐下来吃饭。
女老师见状也附和,“正好你俩还没吃,就在这吃吧,赶回去食堂里可能也没有饭菜了。”
南岁禾微微仰头看了眼许宴青。
潜意识反应是怕他不习惯,毕竟他不喜欢在陌生人家里吃饭,对比他以往,这儿环境也跟好搭不上边。
许宴青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嗓音温和,“随你。”
坐下后女老师下午还有课便先返回,丁蔷又忙不迭去煎了几个鸡蛋放在他们面前。
“原来是掉在学校里了,昨天怀西回来我还骂了他一顿呢。”她撇过头抹了抹眼角,拇指抚着护身符上的纹路,“那年怀西发高烧,我没及时送他到医院里,烧坏了一只耳朵。他爸听人说的,跑去了很远的一个庙里求来的,不求他出人头地,只求他平平安安。”
南岁禾半垂着头,有一下没一下扒着碗里的饭。
“好好吃饭。”
许宴青夹了一筷子菜提醒她。
“哦对了,还没问老师你叫什么名字?”
南岁禾眼睫轻颤,脊背僵了僵,“我……我叫、岁禾。”
“是哪个岁?”
她扯了扯嘴角,“岁岁平安的岁。”
“我呀虽然也不认识几个字,但是岁岁平安这个寓意好啊,你爸爸妈妈真会取名字。”丁蔷也动了动筷子。
“是我爷爷取的……”
“老师?”南怀西揉着眼睛出来,眼眶泛着红打了个哈欠。
南岁禾一眼望过去,放下了手里的碗筷,“护身符找到了,下次可别再弄丢了。”
她笑的还不算牵强。
从南怀西家出来顺着来时的路往下走,明明上来的时候上坡难,可不知怎的这下坡于她而言更难。
许宴青看她耷拉着脑袋兴致不高,手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下掌心的那只细嫩的手。
“在想什么?”
南岁禾忽的停下来,双手朝他张开,小猫撒娇般的语气,“许宴青我腿软,走不动了,要背。”
许宴青凝了她几秒。
下一刻,背对着她半蹲下,无奈道:“娇气。”
“他可以把我丢给别人十几二十年不闻不问,却愿意为了他儿子不远千里求一张护身符,只希望他平平安安。”
“我的名字才不是什么岁岁平安。”南岁禾鼻尖酸涩的很,有一瞬间差点呼吸不过来,“是时和岁丰!”
“嗯。是海晏河清,时和岁丰。”他接道。
背上的重量算不上重,可这颗心却沉甸甸的。
许宴青有些后悔让她来榕城了,她的心结是否能解开固然重要,可这一遍遍直视自己汩汩留着鲜血的伤口,他除了心疼,别无他法。
南岁禾吸了吸鼻翼,又兀自继续:“他给他做了那么多小玩具,多到刚才那一小会我都看不过来。”
她蓦地就明白了,他们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而她是那个莫名其妙多余出来,不该存在的人。
好像痛的多了,也就麻木了,可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却还像开了闸一般,洪水倾泻而出。
她的眼泪顺着许宴青的脖颈往下滑出一道水迹。
“小哭包。”
“我刚才可没哭。”南岁禾带着哭腔反驳,她忍着,直到趴在他的背上。
“嗯,比我想象中的坚强。”许宴青的步伐沉稳而有力,“但是你不需要在我面前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话,更不要偷偷的哭。”
“那我哭了,你不哄哄我吗?”
他脚下一顿,嗓音清冽:“南岁禾,我不会哄人。”
“那你夸我,倒也不用太夸张,就夸点真实存在的,比如什么沉鱼落雁啊,貌比西施,你看见我就走不动道,我一笑你连头发丝都在颤抖着说好看……这些都是小儿科,夸的我开心了,我就不哭了。”
许宴青多少是有点无语,先不论下不下的去这个嘴,她还真就好意思听了?
他失笑:“还是买包吧,谈点实际的。”
*
简单的拍摄并不需要很久,可自那天以后南岁禾反而不急了,整个人更像是放松后的慢了下来。
陈娴教的是美术,偶尔领着那群叽叽喳喳的孩子在墙外涂鸦,南岁禾就在不远处摆弄着相机,时不时拍几张。
她没有刻意去关注南怀西。
高朗却突然提前跟她道别回了南城,走的时候有些匆忙,还落了件外套。
山里晚间的风是清凉的。
南岁禾推开门许宴青还站在走廊上抽烟,夹在指尖的火星忽明忽灭。
“有这么好抽吗?”她洗了个头发,擦了擦还半湿着。
“没瘾。”许宴青侧过脸看她一眼,眼底带着深邃,他夹着烟把滤嘴递过去,有几分懒散,“试试?”
南岁禾凝着烟蒂,鬼使神差的附上去吸了一口。
与滤嘴濡湿的触感一同传来的还有浓烈的味道,瞬间侵袭她的喉管,无可抑制的咳嗽起来。
二楼只有他们这间住了人,南岁禾也就没太压低声儿,“好呛。”
许宴青视线落在她碰过的滤嘴上,眸色渐深。
面前的人咳得眼尾都泛了红,带着幽怨的睨他一眼。
他倾身覆过去,撷取她红润有色泽的唇。
还未深入便被推开。
“不要,明天要回南城了。”
第48章
“我今晚轻点儿也不行么?”
南岁禾这些天觉得开了荤的男人恐怖, 开了荤的老男人更是大写加粗的危险。
表面一副正人君子,冷淡疏离的模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暗地里搞些小动作动手动脚。
“不行, 不可以, 不要。”
她拒绝的干脆且不留余地, 他的字典里没有轻点儿三个字, 就算有,那也只是一时的烟雾弹。
许宴青薄唇覆上她刚才吸过的滤嘴, 轻嘬一口, 吐出个烟圈在两人中间散开,这烟很浓, 他喉间滚动回味了一遍, 确实挺呛人。
男人跟女人心动的点是不一样的,就好比她吸了他吸过的烟,杀伤力不亚于她穿着他穿过的男士衬衫。
他忽的有种引诱未成年少女失足的错觉。
许宴青把剩下的半截烟捻灭。
走廊上只有正中央有一盏灯,他们的房间在尽头,光线不强却足以看清彼此的脸。
他唇间溢出轻笑,“真的不行?”
“嗯哼!美色误国,许氏需要你, 你得坐怀不乱。有朝一日拉着我的手说:美人, 看!这架私人飞机所到之处,都是朕为你打下的商业版图。”
南岁禾做了个指点江山的动作。
“那还真有。”
“有什么?”
许宴青略微思忖, 脸上一副明摆着, 怎么办呢?你男人就是这么优秀的表情。
“榕城确实有我的商业版图, 有产业, 也有项目, 想考察考察?”
南岁禾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慷慨陈词还未说完, 听到他这话先是顿了顿,短短四年许氏涉猎范围就已经这么广了?
他又继续,“私人飞机以前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毕竟不是到处都能停,不过如果是我未来太太想要也不是不可以。”
“这么豪横?”
私人飞机诶。
“怎么?你也觉得不错?”许宴青挑眉。
南岁禾撇开眼,“飞机不错。”
月光撒落在远处的屋顶,瓦沿像是降了一层白霜。
她听懂了,却没接许宴青的话。
“爷爷那只怀表你有带吗?”
许宴青敛了敛眼睑,知道她在岔开话题,却也并未再继续。
他从屋里拿出那只手表,递到她手心。
老式怀表早就停止运作,打开表盖,时针与分针停在岁月的某一刻。
“这块怀表我一直带在身边,但是跳湖的那天我没敢带,我害怕,没脸见爷爷。但是我真的熬不下去了,身边的一切在我眼里都面目全非。”
南岁禾拿着那块手表,手撑在阳台上,仔细端详,“心底一直以来的那个声音不断促使我来这,这次回去,榕城这个地方以后都不会来了。”
“你的家在南城。”
家在南城……
她忽的偏头想起什么,稍稍侧抬了抬腿,脚踝上那块伤疤已经褪去肉粉,归与肤色。
“是不是很丑?”她问。
嗓音沉滞,瞧不出什么情绪。
许宴青神情晦涩,“不丑。”
南岁禾钻进他怀里,双手环着劲瘦的腰,侧脸靠在他胸膛上感受着胸腔有力的心跳。
她很贪婪,想要很多很多的爱。
“敢说丑你就完蛋了。”
“不丑,是生命嘉奖给公主坚韧勇敢的勋章。”他抚着她的薄背,下巴抵在发顶,鼻尖萦绕的是洗发水的清香。
在他怀里,她显得那么瘦小。
南岁禾心尖一阵悸动,她仰起头看他,晶亮的眸子一瞬不瞬。
踮起脚尖在他唇角印了个吻,她喜欢他的唇角,心情愉悦的时候微微勾起的弧度是她穿着校服青涩稚嫩时最喜欢看的。
“想给我的勇士也颁个奖。”
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勇士。
许宴青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手掌抚在她娇嫩的脸庞处,掌心托起她下颌,趁机撬开紧闭的牙关,来势汹汹的攻城略池。
他的气势猛烈又蛮不讲理,南岁禾只能一步步往后退,直至退至床沿边。
许宴青转了个身位把她压下。
还没来得及有其他动作。
——“轰”的一声响,猝不及防在房间里响起。
南岁禾脑瓜子还是懵的,前一秒还在想,又要让他得逞了。
下一秒……
床塌了。
还是从中间塌的。
她干瞪着眼睛环视了一圈四周后,视线定格在许宴青黑成锅底的脸。
南岁禾思索了一下,这辈子应该没有会比这更尴尬的事情了。
在人家学校,三更半夜的,床榻了。
如果是她一个人,那还不至于这么羞愤欲死,可问题是,她房间里还有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真真是大半夜塌房!
她的形象在这一刻,在这一间学校已经毁于一旦了!
木板床从中间断裂开,南岁禾拿着其中一块木板去敲校主任的宿舍门时,主任一脸疑惑的看着她,似乎是没听懂她的意思。
“大晚上的你们去哪捡了块木板?”中年女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老式黑框眼镜,试图看的清楚些。
“呃……”南岁禾深吸了一口气,“是捡的……但也、不是捡的,准确的来说这是我房间里的。”
“你们是大晚上在房间里打架吗?现在是文明年代,小情侣之间吵架可不兴什么武力制服啊。”
南岁禾脸更红了,像壶烧开的热水,就差头顶冒出烟,“我们房间里的床……塌了。”
女主任扶着门板半响没反应过来。
“啊、啊?”女主任看了眼沉着脸的许宴青,又看了眼面前的南岁禾,视线最终落在她脸上,才终于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