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讽,不屑,仿佛这张照片在她眼前多停留一秒,要比掉进世上最肮脏不堪的水沟更加反胃,急忙将手机扔了出去,砸在谈朗身上,随之落地,屏幕四分五裂,赫然清晰的照片也添上了无法愈合的裂痕。
“你明知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是,他们不是亲舅甥,他一早就告诉过她,他的家人不仅是家人,还是恩人,一辈子也偿还不完的恩情,所以呢?他是因为报恩,即使搭上一辈子,也要无限容忍周沐的无理要求吗?
“你不爱她对不对,一定是这样的,你说过,因为谈书慧你才被谈家领养,她不在了,所以你才想方设法弥补周沐!”初莹似乎又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好的借口,但是下一刻,她就意识到其中的漏洞,“那你为什么亲她?”
为什么一次一次为了周沐而忽视她?
“你们没有血缘,你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可是她不知道”。
而他呢,将错就错。
初莹时哭时笑,谈朗真的不忍心。
他承认,他对初莹没有爱情,但是这十年,她早已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家人。至于沐沐,她知不知道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初莹,我们——”
“离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
离婚提上日程,大家什么感受?
第30章 私奔
今晚实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说的越多,只会对初莹伤害更大,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还没说出口,就被初莹抢了先。
她说:“离婚吧”。
平静如死灰般的声音,一字一字如经受巨大压迫后节节碎裂的巨石,迸溅四射后,什么都不剩下。
这是她最后一点体面,无论如何也要顾全的。相识十二年,爱了他十二年,卑微了十二年,羁绊由她一厢情愿开始,也理应让她亲手粉碎,是她主动放弃了谈朗。
“好,我会尽快让律师拟好协议”。
林初莹强迫自己将脸偏到一边,看他迫不及待答应的样子,果真一些留恋都没有,无情冷漠,他本就是这样的人。
“你休息吧,以后别做傻事了”,此时此刻,从他嘴里讲出的关切话语,更显讽刺,但是谈朗真心希望初莹能过的好,即使没有他。
房门一开一合,两道声响在耳边回荡,硬生生在他们之间划割出界线,从此再无瓜葛。
病房外,梁卓诚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双手交叉成拳抵在额前,看得出他心里的焦躁,谈朗经过他身边,并未停留,他对初莹的感情,谈朗看得出来,几次三番陪在初莹身边,若只是区区同事便显得多管闲事。
也好,总归她还有人照顾,如果她也愿意的话。
刚出医院,今日一天之内麻烦事接连不断,但此时站在黑暗穹顶之下,竟觉得肩上的负累稍稍减轻,偶尔也能有一个喘息的机会。
这件事,终于有了结果。
没走几步,便碰上了匆匆忙忙的孟石韬。
“哎?你怎么来医院了?”谈朗心不在焉,还是孟石韬拽住了双眼无神,拖着身子往前走的他。
“哦”,谈朗回神,一两句带过初莹的事情。
孟石韬听后震惊唏嘘,没想到变故来的这样快,初莹爱了他这么多年,终究还是得放手,从一开始就不属于她的人和心,当真正的主人出现的时候,她又怎么能抓得住呢?
“我来看看受伤的那个工人,记者还有几个现场负责人已经进去了,抓紧时间出篇报道”,孟石韬跟他解释,本来铭绣地产拿下城西项目就有不少人眼红,现在出了岔子,更是被有心人盯上了,虎视眈眈等着大做文章呢。
“你,要不要进去?”虽然知道谈朗心情低落,但是孟石韬还是问了一句,顺便告诉他另一个消息,“受伤的就是前几天想预支工资的工人,这还不算,你知道他老婆是谁?”
谈朗没有和他猜谜语的心思,递个眼神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是于嫂,你们家的保姆”。
这确实是谈朗没有想到的,不过这世上本就有着诸多巧合,倒也不必大惊小怪。
“我不进去了,沐沐还等着我”,谈朗现在的状态确实不适合那种场面,“明天我去公司,到时候再说”。
“行”,孟石韬拍拍他的肩膀,知道他现在的处境不容易,也不强求。
“对了”,谈朗没走几步,又转身问他,“有烟吗?”
“没带”,孟石韬摸遍全身,今天陀螺似的连轴转,哪还顾得上买烟,他又说:“你也别想太多,天塌不下来,没事”。
“嗯,走了”。
临近午夜,病房大多熄了灯,站在院中往身后看,只有零星几格窗子还有光亮,如同暗夜孤星,闪烁几下,也都相继灭了。
周沐靠着车门,指间夹着烟,烧红了的一小点,格外醒眼,她似乎正专注于思考,烟灰燃了很长一截也没发现,直到被人接了过去才意识到。
“舅舅”。
其实她很久没抽烟了,起码他们一起在宁海生活的十天里,她暂时当了一回好孩子,今晚汽车驶离小院,她才骤然清醒,她是有罪的人。
地上已有七八根烟蒂,烟灰震落也掉在上面,谈朗吸一口便到了头,“还有吗?”
周沐伸手从车顶摸下来一盒烟和打火机给他,“她怎么样?”
知道问的是初莹,谈朗抽出一根烟,另一只手挡住风点着,火光投在他脸上,明暗交错间似乎隐藏着落寞,“不太好”,接着自嘲一笑,“我们商量了离婚”。
离婚了……
听到这个答案,这个一开始不敢想,后来又妄想的答案,周沐竟然丝毫高兴不起来,为什么?她该高兴的,从此以后舅舅是她一个人的了。
周沐也从烟盒里抽了一支烟出来,靠近谈朗,他嘴里叼着烟,直接借了火。
两个人都不说话,沉默着,忽明忽暗,直到满地烟灰,烟盒成空。
周沐将烟盒揉皱随手抛出去,不道德的事情她没少做,这算不得什么。
“医院保洁估计要在背后骂你”,谈朗居然被她的行为逗得说起玩笑话,做了十恶不赦的事,现在倒也没必要再提这该死的道德感。
“医院可不缺烟头”,周沐毫不在乎开车门上车,“再说了,她怎么知道是我,就算知道,也该感谢我,否则这个世界一尘不染,他们可就失业了”,她笑得狡黠又邪气。
不过,这话说的在理。
汽车启动,车轮碾过一地烟头。
“去哪儿?”周沐不说回家,却问去哪。
“你想去哪?”谈朗明白她的意思,如今家不像家,清冷地不像话,人不像人,干的都是踩碎底线的事。
周沐想了想,“我们私奔吧,随便去哪”,她将车窗放下来,凌晨的街道空旷安静,只有风呼呼掠过,两旁的路灯是橙色,像是吊在高处的橘子树,熟透了,一不小心就会砸下来。
“好”,谈朗笑看着她,将所有的车玻璃连同天窗全部大开,一脚踩下油门,冷风装满车厢,像是生出无数双手,与极致的速度配合,车子有一种被高举着离开地面的错觉。
他们都已经疯了,或许他们本来就是无药可救的疯子。
相依为命地过日子最好,何苦去害了别人。
汽车一路向前开,没有计划中的目的地,哪里有路就去哪里。
兜兜转转一路向前,停在了那片海滩。
是潜意识里的指引吗?亦或是命中注定,海里住着他们曾经胡编乱造的神仙显了灵?
“私奔的终点居然是这里”,周沐下车,沙滩比以前更加松软,每走一步便陷进沙滩里,□□继续走下一步,没一会儿,鞋子里灌满了泥沙。
“那个时候你许了什么愿?”周沐手背后,感受着海风吹拂。
“哪个时候?”谈朗反问,却被身边的女孩子突然吻上双唇。
“想起来了吗?”他们第一次接吻,在这个海边。
怎么可能忘得了?记忆里的场景跟今晚重合,周沐距离他极近,抬着眼注视他,吻过便抽身。
“咳”,他掩饰性地轻咳,这么长时间,总是无法习惯沐沐随心而起的撩拨,“没有愿望,当时是骗你的,本来是想逗你开心”。
听到真相的周沐,不可避免地有些失望,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我的愿望算是实现了吗?是神听见了,还是这里听见了?”手指戳上谈朗左心房,她许愿要和谈朗永远在一起。
成真了。
他们孑然一身,唯有血缘将他们捆绑。
有时候,她恨他们之间的亲缘关系,像一把枷锁,将她牢牢锁在见不得光的地方。有时候,她又万分庆幸,因为这样,她不用历经千辛万苦在人海中找寻他,从出生起就独享他的耐心与温柔。
他这个人,有多无情,周沐可是知道的,小时候为了追他而来讨好周沐的女孩子多如烟海。
“舅舅”,周沐蹲下去,用手拨弄浅滩的海水,冰冰凉凉,“如果我不是你的外甥,如果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怎么突然说这个?”谈朗挨着她坐下来,想起了刚才初莹的话,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所有人都知道,爸妈,书慧,街坊领居,只是他来到谈家太久了,久到大家忘了往事,久到他和“谈朗”这个名字融为一体。
确实,只有周沐不知道,没有人会特意向她提起,他也没想过告诉她真相,而其中缘由,连他自己也想不通。
“你回答我嘛”,周沐撒娇向他讨一个答案,谈朗不说话,她就故意使坏,掬一捧海水撒在他身上,咯咯笑着跑开。
海水透过衣裳接触到皮肤,混沌的思绪竟有被冲刷的迹象,宛如尘封千年的古画即将抖落灰尘,显露真容。
“你呢?如果我不是你舅舅,你还——”谈朗无意去追逐她,仍旧坐在原地,招招手让她过来,本想反问,那两个字却卡在唇边发不出声,他要怎么问出口,被他当做晚辈的女孩会不会喜欢他。
见他招手,周沐很是听话地抓住,顺势坐下,钻进他怀里,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自然也被周沐洞悉。
舅舅真是狡猾。
“我不知道,我是说真的,我不知道”,周沐攥着他的手指绕圈,极为认真又略带困惑地回答。
谈朗笑,揉乱她的头发,她倒是诚实,可心里却隐隐约约感到不是滋味,对于先前梗着脖子,口口声声说爱他的女孩,此刻的动摇或多或少不像话。
“如果你不是我舅舅,我可能一辈子也遇不到你,或者遇到了,我们只是匆匆一面,对我而言,你是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让我怎么喜欢你呢?”她接着说,“其实我不止一次设想过,我们也许根本没有血缘关系,我,我妈,你,不管是谁也好,出生的时候护士粗心抱错了,阴差阳错成了一家人,这不是常有的情节吗?”
“我们只是名义上的舅甥,即使相爱了,也不会有人横加阻拦,我常常想,这该多好”,说着,她嘴角弯出淡淡弧度,正好挂住从天上洒落的月光,整个人像是披上一层朦胧的光晕,仿佛现在就身处她所描绘的那种美好情景中。
“可是没有如果,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否认这辈子你是我舅舅的关系,现在我们只是换一种方式,继续牵绊着彼此”,她珍惜谈朗做她舅舅的时光,在父母忙的忘了她的时候,为她填补了亲情的空缺,“所以啊,以后你是谈朗也好,舅舅也罢,我都喜欢你,这辈子变不了”。
一句“我都喜欢你”,让浪潮翻涌的海面逐渐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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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打算
一觉醒来,头疼欲裂,眼睛鼻子连着整个身体都肿胀地难受——不管不顾吹了一夜海风,最后索性在沙滩上睡着了,不感冒才有鬼!
又回到了西山华庭,她的房间,周沐躺在熟悉的软床上,回想昨天过的太过荒唐,却仍旧睡了一个好觉,外面阳光正好,一轮日光升到正上空,难得的晴天。
看一眼时间,已经接近中午,昨夜在海边待到几点已经记不得,迷迷糊糊之间有人将她抱起来,在她耳边低声呢喃,说话的内容更是不清楚了。
这个人除了舅舅,还能有谁?
他呀,永远不会正经说一句讨人开心的话,只会悄悄地讲几句谁也听不到的耳语。
周沐撇撇嘴,伸手去抓投射进来的阳光,谁知道哪年哪月能得他一句喜欢。
算了算了,她收回手,揭下床头贴着的一张便签。
“醒了记得吃药,午餐订了望角街的餐厅,不用等我”。
看完将纸条夹进日记本里,抱着本子不由自主笑起来,他倒是猜得准,连药也准备好了。
周沐乖乖咽了四五片白色小药片,把画架搬到楼下落地窗前,许久不提笔,都有些生疏了,画些什么好呢?
昨天对谈朗来说,何尝不是荒唐?
远处海面泛起一线光亮,大朵大朵的云低低漂浮,几乎要压上海平线,周沐枕着他的手臂,幸好车里常备着一条毛毯,此时正紧紧裹在她身上,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在海滩上睡得安稳。
天破晓,橘色圆轮跳出来,倒影在水面扩散,照出波光粼粼,太过晃眼,谈朗眺望着海天尽头,一夜未眠。
怀里的人大约也感受到了清晨的来临,变了变姿势,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这孩子睡相一向不好,在宁海的每一个晚上,她都要占据床上一大半的空间,睡梦里还要不停叫着他的名字。
想起来便觉得好笑,偏头在她额前吻了一吻,为期一晚的私奔,到此结束。
这几日忙的不可开交,公司的篓子不好收拾。
受伤的工人容易处理,多赔一笔钱,上一秒还哭天喊地,下一秒就能抹抹眼泪,配合请来的记者接受采访,将一切过失揽到身上,悔恨当初自己的不小心,大赞老总仁慈心善,承揽了一家老小的生活,于香晓本来要将在谈家做保姆被善待的事情也拿出来讲一讲,被谈朗拦下——
万一牵扯到沐沐,得不偿失。
工地停工一直没音信,孟石韬动用了一切关系打听,却始终不顶用,按理说,这回的工程事故不算大,主要是铭绣地产近两年风头正盛,城西项目又是超十亿的大工程,牵连甚广,查一查是应该的,但是合规流程一个没落,手续俱全,实在不应该拖得时间长了。
除非是有心人在背后作祟,铁了心让小事化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