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原理和方程到售票口，关智诚听见廖兴梅跟两人说话, 头也不回地朝身后摊着手，勾勾手指道：“身份证啊身份证……”
两张身份证被递到关智诚手上，他马上收回手递给了售票员。
关智诚动作很快，原理还是看见了他想知道的东西。
方程那张是放在他的上面的，还是正面，写着生日是八月十五，农历中秋团圆佳节那天。他当然知道这不可能是方程真正的生日，她真正的生日恐怕没有人知道，连当年福利院里的记录也是看大概年纪随便填的。但身份证上写的，一定是她这么些年来一直在过的。
然而遗憾的一点是，原理并不知道方程过生日是过农历。阳历八月十五号那天他兴冲冲去找方程，礼物掏出了方程才明白他把她生日搞错了。好在从那之后，他再没记错过。
他们买的都是通票，工作人员给他们一一戴上了一个纸质的手环，把票递给了他们。
廖兴梅今天很奇怪，能不往方程身边凑就不往她身边凑，一半因为张明阳，一半因为原理。虽然原理本人表现得很含蓄，但他那点心思经关智诚一嚷嚷，过路人都能看出端倪。
她想着今天是多好的一个机会，去玩个过山车或者别的刺激项目，方程一害怕，握紧原理的手，感情准能飞速升温。或者就坐旋转木马，慢慢悠悠转出岁月静好的感觉，多浪漫，和前者殊途同归。
她心里暗暗感慨：她和关智诚为了两个人真是操碎了心呀。
然而等她兴高采烈地招呼大家到过山车入口处，方程却果断地摇摇头说不玩这个。她对自己有很清楚的认知，她虽然跑步厉害，身体素质也还不错，但内心对于过山车的恐惧警醒着她。她一般不会怕什么东西，真的自己都觉得怕了那就是真的怕了，所以她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跟大家说明了情况后坐在了一旁等他们。
廖兴梅夸张地眉头紧皱，嘴巴抿成一条线，拍拍已经坚定坐下的方程的背，“好吧，那我们去玩，你可以先去旁边坐旋转木马，别干坐着。”
“好，你们去玩吧，我去买瓶水。”
方程问了一下每个人要喝什么，记了一下后往旋转木马那边的小卖部走去。原理见状，从排好的队里出来，在廖兴梅地催促声中跟了上去。
“你怎么出来了？”
“头晕，不想玩了。”原理扯了个借口，带着担忧问方程，“还是不舒服吗？”
方程从兜里掏钱，动作间声音不怎么清楚，可能因为天气又热了些，有点蔫蔫的，“没。”
“你是要可乐是吗？”
“嗯，谢谢。”
原理浅笑，待小卖部老板按方程报的名把八瓶各类的水递到台上，他从旁边扯下个塑料袋，一瓶瓶装了进去，独把方程要的矿泉水递给了她自己，“挺冰的，别喝太急。”
他把方程放在台上的钱推了回来，从自己左边裤兜里抓住一把散钱，说：“我有零钱，正好。”
方程知道这事不能来回推让，便随他去了，边走边拧开瓶盖，抿了一小口，假装没看见他刚刚带出一角的一大叠红色钞票。
过山车那边排队的人比其他项目多一些，等方程和原理买完水，他们才坐上了座位。廖兴梅自然是和张明阳一排，周安安和何宪一排，关智诚和肖凯一排，另外还有些别的人，看样子也应该是高考完的学生。
“要不去玩个别的？”原理提议。
“不了，等他们一起吧，我只是怕这个而已。”
原理没再问，跟着方程坐在了遮阳的大伞下面。
过山车缓缓启动，廖兴梅他们还没反应过来，速度一下子加大，下了第一个滑坡又沿着一个圆圈往上爬，猛然下滑时他们才突然意识苏醒一样，啊啊啊地叫个不停，没听错的话喊破音那个应该是肖凯，他还骂了句脏话。
“草草草草草！”
整条车上的人跟着喊起来，分不清哪个是哪个的声音。
方程从那边转过头来，没敢看下去，“我觉得我应该是恐高。”
“啊？”原理被她突然来的一句话惊到，半晌回过神来，“噢噢，没事，待会儿那些要往上飞的就都不去了。”
方程表情严肃，好像她自己也坐上了过山车一样，她点点头，又缓缓开口，自嘲着：“我还说我只是怕这个。”
眼前人虽语气平淡如常，脸上却显露着几分苦恼，微微皱起的眉头使这张长期保持着同样淡然表情的脸多了分别样的生趣。
原理在担忧之余却心生窃喜——这么久以来，方程第一次主动跟他讲起有关她自己的事。有人说，当一个人愿意把缺点弱点主动暴露在你面前，就代表着他在你面前放下了防备，代表着他觉得你可信，可靠。
他赶在尖叫声停下前喊了方程一声，温声安抚她：“没事，不玩也不看就是了。”
方程眨眨眼，竟有些乖巧地点了点头，原理错愕，生怕是自己看错了，没舍得挪开眼。
从过山车上下来的几个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往这边走过来，几乎是把自己砸在了长凳上。周安安趴在状态还算行的廖兴梅肩上，扎好的马尾都松散开来，看样子像是要哭了，“班长，我还活着吗？”
廖兴梅握着她的手，安慰她：“没事没事，活着呢啊！”
咕咚咕咚喝水的声音合奏一般响起，歇了一会儿后他们奔赴下一个项目。关智诚嚷嚷着要去玩太空梭，周安安还没从过山车里缓过劲儿来，不管肖凯怎么劝说，死活不肯上去了，躲在方程后面抓着她的衣服。而原理依然跟着方程，她不去，他就不去。
“你真不去啊？”肖凯放过周安安，转向站在一旁的原理。
原理同学一屁股坐上旁边的椅子，抬起眼眸，透着一股慵懒劲儿，“不去，等你们坐上了我陪她们两个去玩点不刺激的。”
“你是不是怂！”肖凯就差没直接拽起他了，恨铁不成钢地咬紧牙关。
原理却不以为意，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我们讲道理……”他惬意地靠着椅背，“这叫知难而退，不叫怂。”
“行！真有你的！”关智诚又喊了肖凯一声让他搞快点，他转身跑着奔向太空梭，坐上位子后还望着原理直摇头。
设备启动，原理带着方程和周安安去了五十米外的旋转木马，他拎着装着所有人水瓶的袋子，本来没打算跟她们一起进去，却在方程回头问他“不去吗”的时候立马改了主意，把票递给了工作人员打孔标记。
“你，那个男同学！”原理回头，检票的阿姨指着他左手边一匹比较大的马，“你坐那个，小的给女孩子。”
“哦好。”
方程觉得坐哪儿都差不多，周安安挑中了原理身后那匹粉色的，招手喊：“方程，这里呀！”
这时候阿姨刚给原理指定位置，他也刚站到那匹大点的马跟前，见方程坐到了周安安旁边，场地内就剩他一个人还在地上了，他也只好赶快上了马。
他腿长，很轻松就跨了上去，惹得周安安羡慕不已，“不愧是人都比我们长，那腿是真的长啊！”
方程握着身前的杆，头靠在手上微微偏着。她看了眼原理，声音低不可闻，好像并不是为了回复周安安似的呢喃：“嗯。”
原理人生第一次坐旋转木马这种在大众眼里通常都是女孩子玩的项目，多少有些拘谨，更何况他还是个一米八的汉子，在这堆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斜前方一个八九岁左右的女孩子扭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得他不知所措。音乐响起马开始绕圈转动，他朝小女孩挥挥手，“小朋友，注意安全。”
末了，他自己却转过头望向身后。十八岁的方程歪着头靠着杆，在看见他那一瞬间，笑弯了眉眼。
第33章
十五号那天早上方程刚要出门, 曾轶骑着他的大摩托驶上方程家门前那条小路，却被那棵倒下的枯李树挡住了道。
“靠！”他咒骂一声，停下车把枯树干抬起来砸进边上的土坡上，压塌了一片杂草。
方程锁好门, 淡淡地瞥了一眼那段枯树干, “我要出门了，今天不能去理发店了。”
她停在曾轶面前。
摩托车是曾轶骑了很多年的那辆, 他一般不会特意洗车, 连随手拿块抹布擦一下都很难得, 今天却把车洗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连车尾两边的灯都反着光。没闻错的话，他可能还往车上喷了很多香水, 很香甜的奶糖味, 有些发腻，好在被风吹得已经比较淡了。
“我是来压榨你这个劳动力的吗？”曾轶跨上车, 趁方程不注意像小时候一样摸摸她的头, 换来方程冷冷一眼。
“嘿——”他作乱般又把手伸过去，却是为了把方程被揉乱的头发抚顺，“等我掉个头啊，怎么说也是第一天上班, 哥送你去！”
“好。”方程挪到一边, 待曾轶把车头调转，坐上了后座。
“别嫌弃啊！”曾轶头也不回，大声说，“上回装修理发店花了点钱，买车的首付不够了！”
方程无奈, “没有！”
从百花荡到补课的地方有段距离，曾轶顾忌着风大，没骑太快，等到了地方，离上课剩不到半个小时了。方程本来想早一点过来，再确认一下先前备的课，看来是没多少时间了。
一楼是家面馆，她已经在家里煮了点面条吃，就只给曾轶点了一碗牛肉面，自己坐在一边翻看着笔记本。
“不是，你都考完了还学习啊？”曾轶不解。
她浏览着自己打了几遍草稿写下来的内容，没有抬头，“这是上课要讲的，我怕出错，再检查检查。”
“……”
“来来来，您的面好了！”老板把热腾腾的面放到曾轶面前，边在围裙上抹抹手边往正要走了的另一桌走去。
曾轶说完谢谢，翘起二郎腿，从筷子篓里拿了两只筷子插进碗里，“行吧，你真不再吃点？”
方程摇摇头，嘴微微开合，无声地演练着待会儿上课要讲的内容。她上的是初中数学，课程对她来说没什么难度，若要说这样正式地教人，她还是第一次。本来只是助教，若初中数学没招到足够的老师，方程的能力校长又是知道的，就安排了她直接上课。
她眼望向地面，看似在发呆，实际上是在回想着初中的知识，脑子里正画着反函数的坐标图。
手机响了，她滑开锁屏，是关智诚发来的消息。
是一张照片，她和原理在旋转木马那里，原理回头看她那个时候的画面。那时候关智诚他们还在太空梭上，原理又一直跟他在一起，那应该是关智诚上去之前就找了人代拍的。
［关智诚］：恩人，人家路人拍了发给我的，还挺好看哈！不用谢我了。
在纸张上画着图的手指放慢了速度，撑在桌上的手几乎无声地敲了下桌面，她最后还是回复了一句谢谢。
与此同时，原理也收到了那张照片，他从沙发上弹起来，连拖鞋都没穿好光着脚就进了房间。他新买的照片打印机昨天刚到。
簌簌声响起，照片一点点从机器里伸出来，他小心地拿起照片塑封好，把照片放进了抽屉里。
“嘿！”曾轶放下筷子，擦擦嘴，“谢谢我们小方老师的款待，我走了！”
“我今天就在这附近，快下课了打我电话我来接你，你阿姨想跟你吃顿饭呢！”
走出门后曾轶又回过头来交代方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