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程握着旗杆,时不时伸手拨开吹拂到脸上的旗子。
音乐响起,看台上的大音响正对着方程,她被震得一惊,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点。
没用,除非她挪到五米开外。
领导们落座后,原理和另一个主持人才从主席台侧门出来。
原理穿着一身西装,脸上稍作修饰后更精致,一米八左右的个子在制服的衬托下更显笔挺,令人羡慕的大长腿每迈出一步都稳而有力。
女主持是一个美术生,气质和容貌放明星堆里也算显眼的,着一袭米色露肩长裙,临时烫了一点小卷的长发自由地散下,一手提着裙子款款走来,活像电影里的城堡公主。
旁边人的尖叫声似乎要和音响一决高下,方程再一次拨开眼前的旗子一角,稍微一抬头,就看见了主席台上引发尖叫的两个人。
真的好看,般配。
风再次吹来,方程没有再管旗子是否挡住了脸。
原理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大概以前也经常主持的缘故,比平常正式很多,又不生硬。
方程忽然想起六岁的原理,那样稚嫩的声音还夹杂着奶糖的香味,纯净,真诚,动听。
记性再好的人也难免忘事,但脑子里关于原理的那一部分记忆,一经触发想起,就比昨天发生的事还要清晰。
原理曾经像寒冬里的太阳一样照进她的世界,但时年流转,他们之间只是同学。
廖兴梅上完厕所回来接过旗子,原理才在整个足球场最短的两列里找到方程的身影。
他悬了两天的心才终于落下。他差点以为,她又悄悄不见了。
女主持余光瞥见原理在笑,仔细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手里的卡片,也没发现哪句词能戳中人笑点。
参加各项目的人被志愿者带去指定地方,有的在足球场上,有的在篮球场上,还有的在看台下的室内场地。
方程和另外别班的几个女生站沿跑道弧形的起跑线站成一排,旁边不乏给她们加油打气的人,但一班全部女生就占了三分之一。
高玉过来抱了方程一下,眼含泪花:“勇士,一班与你同在!”
“一班与你同在!”
她们又齐声喊。
周围人连带着跑到旁边跳远的都看过来,笑一笑又转了回去。
方程拍拍她的背:“没事,我可以的。”
方程说话有一种奇妙的魔力,能让所有人都毫不怀疑地信服。
每个班一千米要求至少要两个人,别班都往多了报,他们班却只有方程一个,她也知道,不能让她们失望了。
老师带她们简单热身后,把闲杂人清出了跑道。“各就各位……”裁判手里的小红旗举在他几乎反光的头顶。
“跑!”
红旗向下挥,方程和其他人一起迈出了第一步,她在内圈,看起来好像领先了别人很多。
高三以后方程就没怎么跑步,民中甚至还取消了高三年级早上的跑操,好在实力在那儿,昨天又练了一下,总的来说一千米不成问题。
耳边呼呼的风声和加油助威的声音交杂混合,两个女生跑到了方程前面。
一个腿上肌肉发达,一看就是体育班的,另一个倒是看起来高高瘦瘦,但一步就能迈出老远。
还没跑出多远,方程没急着加速,只保持在前面不落后就行。
怕人误闯影响比赛,跑道里外都被拉了线,外边看其他比赛的人偶尔会给她们鼓个掌。
那个体育生上衣背后有个“victory”的涂鸦,应该是刚画的,有些潦草又很可爱。
旁边的人挤得近,方程没办法,只能一直盯着那个单词。
快到第二个转弯处时,方程听见有人说了她的名字,不是很大声,但她听见了。
她稍偏头,看见了跑道外的关智诚和原理。
原理见她看过去,举起了手里的一块纸板。
上面写着:“高三一班方程同学加油!”
几张a4纸被黏在棕色的纸板上,后面的感叹号因为记号笔快没墨了,写得不是很清楚。
方程认得,那是原理的字。
她眉头轻皱又马上舒展开,礼貌性地回了一个笑。
原理这番举动引得另外几个运动员纷纷侧目,方程趁着她们掉下一点距离,绕到旁边,加快速度追上了跑第二的那个女生。
“你牛哇,刚来就把原理搞定了?”
那个女生没看方程,但确实是在跟她讲话。
“搞定了”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更何况那个女生的语气还很不友好。
方程没来得及回复,那个女生又说了句脏话。
是因为原理。他跟上方程,隔着好几条跑道,陪跑。
等会儿他有五千米,所以已经换下了主持人的衣服,穿着和一班撞款的二班的班服。
“专心跑,我陪着你。”原理对她说。
她当然能专心跑,可是她不需要他陪。不需要,不必要,不能要。
她没有回原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才能真的让原理明白,又不至于显得不近人情。
那个女生已经离方程有一段距离,后面的人也逐渐跟上,方程加了速,目标是跟上第二名,维持在第二,最后再冲刺。
原理紧跟着他,和她保持一致,不前不后,只要她余光一瞥,就能看见。
仿佛是在跟她说:你看,我一直在。我没有骗你。
方程知道原理不吃劝告那一套,脑子一转,长吸了一口气。
“你别跟了,我会分心。”
这话比“你别辛苦了”“我不好意思”“你会很累”这样的说法有用多了。起码对于原理来说,他的累在方程的成绩面前,一文不值。
仔细想想,陪跑这事确实有点傻。
“我在终点等你。”
原理慢下脚步。
方程已经离他更远了些,抬起手背对着他挥了挥,随即便放下,加了点速去追前面的人。
原理走出足球场,关智诚忙迎上来。
“行啊你,来势汹汹,不会是对我恩人一见钟情了吧?”
“什么来势汹汹?”原理不解?
关智诚伸手从操场这头划到那头,然后收回来重重地在原理胸口拍了一掌,“啧啧,你是不知道,你陪这一路,伤了多少女孩子的心啊!”
“……”
原理扯开那只在自己胸口上蹭来蹭去的手,快步走开,不置一词,然而心里确实喜悦的,前几天那天低沉一扫而光。
尽管他有感受到方程有些排斥他的帮助,并因此而情绪低落,但她没有再次不告而别,已经是最幸运的事。
第9章
原理屋里的闹钟响了半天了,苏梅敲了门呢不见回应,转动门把手推开门进了去。床铺收拾好了,原理人没在房间里。
苏梅按停了闹钟,关上了门,低声呢喃:“大早上的去哪里了……”
刚涨上去没多少的温度又降了下来,又正是早晨,更是添了几分凉意。
苏梅裹紧外套,下楼准备早餐。
“妈!”最后一个煎蛋出锅的时候,原理从外边回来,路过厨房门口看到苏梅在忙,也顾不得身上的衣服有些湿,就进去帮苏梅端起盘子。
苏梅把油烟机关掉,擦了擦手抬头才看见原理的头发也还挂着水珠。
“今天没下雨啊,你这是怎么了浑身湿漉漉的?”
原理把东西放好,摸了下自己的头发,拉开椅子让苏梅坐下后说:“是没下雨,我是跑步的时候看见高奶奶家的猫爬到树上去了,想去逗逗,它一跳树枝一晃,就洒了我满身水。”
高奶奶家门口的树不算很高,那只猫又经常爬上爬下,矫健的很,倒是不会被摔着。
只是原理忘了昨天可是下了一场大雨,树上还沾着很多雨水,站树下一抬头,险些连眼睛都灌满了水。
那猫跳下树后还回头看了他一眼,喵一声,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好像在看村口的大傻子。
“你呀!”苏梅看着自己的儿子,哭笑不得,”行了行了,去换了衣服喊你爸吃早餐了,在书房呢。“
原理应了声好,上了楼。
苏梅准备洗碗的时候,原理把她推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水管里的水如柱一样的注在水槽里的碗碟上,挤好洗碗剂的帕子被水冲出白色的泡沫,水声哗哗。
原理望着那些小泡沫漂浮开,漫不经心地搅动着帕子。
“妈……“他终于开口。
苏梅关掉手机,从姐妹群里约去旅游的讨论中抽出身来,问:“怎么了?”
帕子擦拭碗碟发出咯吱声,和碗碟碰撞的声音混在一起,和成一段令人心烦的音。
“您还记得方程吗?“他问。
“方程?“
苏梅认真想了想,却是没什么印象了,毕竟当年方程就来家里呆了一天她虽然是对方程尽心尽力,但除了那一天和在之前在福利院,她也没有更多地去接触方程,时间过去那么久,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是以前来过家里的同学吗?我不太记得了,怎么了?“
“来过家里,但不是同学。“原理开着水冲洗干净泡沫,然后把碗碟放好收拾干净桌面,擦干手走过来给苏梅捏肩。
“妈,方程啊,很小很小的时候她来过家里,是我们把她带回来的,您不记得了吗?“
苏梅又低下头想了一下,这才回想起了来:“噢!是福利院那个小女孩是吧,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一晃都好几年过去了,她也该和你一样上高三了吧,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她了?“
原理想起方程爷爷说是在路边遇到方程的,对苏梅平静的语气心生疑惑,问道;“妈,她是怎么不见的,你们没有去找过她吗?“
苏梅抬头,有些吃惊地看着原理:“什么不见了?“
她把手机反扣在桌上,不去理弹出来的消息框。
听原理的意思,他好像对方程的事有些地方搞错了。倒是那时候原理也小,她不指望原理能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怎么了呀今天?“
原理停下手上的动作,拉开一张凳子坐在旁边;“我没怎么,只是突然想起了她,有些疑问想问您。“
他暂时不打算告诉苏梅在学校遇到方程的事。
“妈,您就告诉我,她来家里的第二天早上,怎么不见的,你们为什么没有把她找回来,好吗?”
他一脸真诚,又严肃得不像是平时和苏梅聊天那样。苏梅叹了口气,望着窗外被风吹得颤动的树枝,缓缓向原理讲起了原理不知道的那些事。
枝头上一朵淡粉色的花欲坠不坠,好似在无声地和风抗争着。
那花正是原理折来插在方程床边花瓶里的那一种。
方程来到原家的第二天清晨,苏梅和原理爸爸见方程还没醒来,轻手轻脚关上了门,叮嘱阿姨做好早餐温好等两个孩子起来吃。
前一天他们带两个孩子一起在外面逛了半天,堆了些工作必须处理。